第195章(第9頁)

  但郦食其卻搖了搖頭:“我不看好這是所謂的新魏國。”

  郦商有些不高興:“吾等不也是魏人麼?”

  郦食其笑道:“你知道衛國麼?”

  “衛國的土地,便是現在的東郡,衛昭公時期,三晉強盛,而衛如小侯,成了魏國附屬。到了嗣君時期,衛國屢屢割讓土地予魏,隻剩下濮陽,而衛侯貶号為君。懷君三十一年,朝魏,魏囚殺懷君,魏更立嗣君弟,是為元君,元君為魏婿,故魏立之。”

  “現在的魏與楚,就譬如昔日的衛與魏。依我看,臨濟之魏,不過是楚人的傀儡,欲将魏地豪傑聚集在一面旗幟下,好為楚國所用。魏國的軍權,在那楚人武臣手裡,項籍屠襄邑,魏咎敢放一個屁麼?事後楚國若強占了宋地,張耳敢拒絕麼?”

  “阿商,為兄可不想讓你傻傻地去為人填了溝壑!”

  郦食其分析利害,郦商卻急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吾等就繼續在高陽裡耗着?”

  郦食其語重心長地說道:“這亂世裡,與其急匆匆起兵站隊,不如多看一會,這數月來,我也好好觀察了一下天下起兵的衆人,但他們皆泛泛之輩,握齱好苛禮自用,不能聽大度之言……”

  郦商驚訝于兄長眼光如此之高:“張耳、項籍亦如此?”

  郦食卻盯着釜中已然沸騰的酒,好似天下豪傑皆在其中:“張耳虛名無實,非英雄也,項籍雖血氣方剛,然好因怒興兵,襄邑之屠,本來輕易可下的魏地,便難以攻取了,哪怕他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也隻是一猛将匹夫,非成大事者也。”

  郦商樂了:“若這二人也入不了你的眼,那兄長覺得,這世上,誰能成大事?”

  郦食其将酒觞搶了回來,滿飲一口,閉目回味道:“南方的那位武忠侯,雖高舉義旗,實則行事無恥,蓄謀多年,倒挺對老夫胃口,像是個幹大事的人!”

  ……

  在郦食其口中“非英雄也”的張耳,此刻正在戶牖鄉,悼念十多年前,喪命于此的亡妻黃氏……

  雖然早就更名改氏,另娶了妻子,但張耳來到此地,回憶往昔,依舊傷心不已。

  “我曾為信陵君門客,但在公子逝世後,微末無行,窮困潦倒,又在大梁殺人,隻能脫籍亡命,流落到外黃縣藏匿。”

  “吾嫡妻黃氏,外黃美人也,卻不嫌棄我貧賤,委身于我,又動用妻家财富,為我脫罪,助我揚名張目,張耳能成為外黃大俠,魏國名士,賢妻之功也!”

  隻可惜,外黃城破之時,黃氏帶着張耳第一個兒子張敖,來與他攀過親戚的戶牖鄉張氏避難,卻被張氏出賣給了賊秦吏黑夫,最終黃氏自殺,張敖被擒,又成了引誘周市、陳馀的誘餌。

  那天殺的黑夫,就這樣用魏地武卒義士的血,染紅了他的印绶,踏着六國豪傑的屍體,踏上晉升之途!

  十多年前過去了,故地重遊,張耳仍感到心痛欲裂,幾乎哭死過去,他對亡妻黃氏的感情,倒是真摯無比。

  “相邦,張氏衆人帶到!”

  張耳昔日在魏地的門客好友貫高、趙午二人帶着剛招募的魏兵,從張氏大宅裡,将其老幼婦孺統統押了出來!

  原來,這戶牖張氏又分為二,分别占據了戶牖鄉邑東、西兩個裡,鄉人稱之為東張和西張。

  其中東張勢力更大,其族長名為張博,親侄兒便是大名鼎鼎的張蒼。西張勢力略小,但也沒差太多,其族長名為張負,張負有個孫女,嫁給了同鄉窮困小子陳平……

  這十多年前來,因為朝中有人,陳平也日漸高升,頗得黑夫信賴,兩張在鄉裡更是風頭無二,就算張博、張負相繼去世,其子弟依然能一手遮天。

  隻是去歲陳平卷入黑夫的“叛亂”,官府來索拿其妻、子,未曾找到,西張也好不到哪去,張蒼逃匿,他們也遭到牽連,于是兩家财産被抄沒,族長下獄,宗族星散……

  眼下張耳門客抓到的張氏族人,基本是外圍旁支,但貫高、趙午等,仍極力慫恿張耳,将本鄉所有與東西二張有關的人,統統抓了處死,以報亡妻之仇。

  誰料張耳卻拭去眼淚後,搖頭歎息:

  “害死吾妻的是黑賊,是張博、張負、陳平,與這些人有何關系呢?”

  此言讓人大吃一驚,但更出人意料的還在後面,張耳不但釋放了這些張氏族人,還從中點了一名叫“張黡(yǎn)”的少年,宣布任命他為魏國的大夫……

  “張公,你這是以德報怨麼?”在回臨濟的路上,為人直率的貫高有些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