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意思是,此事或是章邯謀劃,就是想将父親逼反?”
烏芳氣得發抖:“這章邯,我家好心庇護于他,他卻恩将仇報,做出這種事來,父親,我這就帶着騎從,去将他抓回來!”
“糊塗,父親若有殺心,章邯還能活着走出烏氏堡麼?”
烏廷斥責了弟弟,說道:“父親,事已至此,不論作何彌補,也無法再取信于鹹陽,我家,是否要效蜀郡守,起兵響應北伐軍?”
作為家中老大,烏廷往返于鹹陽與北地間,對東方戰局十分關注,依他看,這秦廷遭到北伐軍與複辟的六國圍攻,确有大廈将傾之勢……
再者,烏氏與黑夫關系一直不錯,羊毛、紅糖貿易更托了他的福,才有今日之盛。
“章邯也如此勸我。”
烏氏倮吃飽羊肉,打了個嗝:“但蜀郡守之所以舉兵,是怕黑夫派兵入巴蜀,亂了他治下郡縣,不如直接投靠,反正戰火一旦燒到漢中,鹹陽便再難派兵入蜀中讨罪。此外,他也圖立國家之主的大功,戰後能坐上徹侯丞相之位。”
“但北地不然,關中之兵旬月可至,烏氏雖有族衆千餘,更能号召胡戎部族,但也不是官軍的對手,再說,我起兵,圖什麼呢?”
能做到天下第一富賈,還沒被朝廷割韭菜,烏氏倮有他厲害之處,對自己的定位尤其清晰。
“烏氏倮,隻是個低賤的戎人商賈,蒙始皇帝恩寵,這才能比封君之位,得與文武百官一同朝觐,又通西域,開塞北,為國販賣絲糖,富至數萬金,我對地位、财富,都已無所求。”
“吾所求者,唯有烏氏能世享富貴,起碼富過兩代人,如此而已……”
三代?那得看孫子賢肖與否,不強求。
總之,亂世來臨,有人不滿現狀揭竿而起,但烏氏倮,卻是最渴望維持現狀的人。
隻可惜,在獨木上找平衡着實不易,這兩不得罪的狀态,還是被打破了。
章邯不甘心一直雌伏,要逼烏氏倮做選擇!
烏氏倮囑咐兩個兒子道:“事到如今,章邯那邊我不能當面拒絕,須得欲拒還休,讓他求着我,盼着我。”
“但也不能學寡婦清之子巴忠,悍然起兵反叛,最後落得一死,妻子落到他人之手,萬金之财全作了嫁妝,便宜了黑夫這厮。”
“别人家的财産是不動的,吾家的财貨卻是能動的。開春後,隻需趕着牛羊,帶着族人僮仆,出走塞外,去賀蘭山下,長城沿線大軍已三去其二,剩下的人僅能守烽燧關隘,鹹陽就算想捉我問罪,短時間内,也難以發兵出塞追擊。更何況,我在塞外,也有朋友……”
“且在草原上晃蕩個一年半載,保存财富族衆,觀形勢之變,流血的事,交給那些想虎争天下的人去做吧。”
烏氏倮明白,天下歸屬尚未有定數,此時抉擇,為時尚早。
急功近利的巴忠,就是擺在眼前的教訓,烏氏倮搖頭道:
“寡婦清如此精明的女人,怎就生了如此蠢笨的兒子。”
他教訓兩個兒子道:“汝等須得記住,身為商賈,不管家财幾何,務必記住兩句話……”
“第一句是,旱則資舟,水則資車,以待乏也。”
“第二句是,長袖善舞,多錢善賈!”
前者好理解,烏氏倮在章邯與黑夫長子落難時伸出援手,眼下南方已然成勢,他便多了條路。
多錢善賈也不難,本錢多了,自然就好做生意,烏氏深得此道精髓,所以才能拿出兩千萬錢奉于胡亥,就當買平安,換得大半年安生。
最難之處,在于長袖善舞。
舞樂裡,舞者水平高不高,據說隻要看她出場時長袖甩得如何。
而一個商賈是否高明,則要看他,會不會交朋友:長袖蕩到你身前半尺,香風陣陣,讓每個圍觀的勢力都覺得他欲與自己親善,最後不管誰獲勝,都虧不了他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