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第9頁)

  氈城之内,為了從北地郡北上匈奴,活生生被寒冬凍掉一隻耳朵的項梁,此刻正裹着皮襖,回味自己的人生坎坷。

  楚國滅亡時項氏遭重創,父親和大兄戰死,他雖逃過一死,但也被遷往關中,幸好上下打點,日子還過得去。

  但光自己低調沒用,家裡的幾個兄弟盡給他惹事。幾年前,項梁因遠在下相的弟弟項纏殺人一事被牽連入獄。本來賄賂一下主審官司馬欣便可脫罪,豈料一向貪婪的司馬欣無視了妻弟曹咎的請求,将這案子往死裡辦,将項纏從殺人罪升到謀逆罪,倒黴的項梁也被發配長城服役……

  數年裡,項梁和侄兒項莊真過盡了苦日子,好在秦始皇帝死後,胡亥緝拿黑夫黨羽,北地郡進行了一次大洗牌,郡尉章邯及不少官吏出奔,長城大亂,戍卒逃亡者不計其數,項梁也乘機帶着項莊逃了。

  隻可惜他們沒逃多遠,就被一隊騎從捕獲,本以為要殒命于此,豈料那竟是烏氏倮家的人,将他們帶回雞頭山,奉為座上之賓。

  項梁本可藏匿在烏氏的某處别莊,但當他聽聞關東消息:黑夫與朝廷決裂,項籍在淮南起兵,已光複楚國,而其餘五國也乘勢而起,天下即将大亂……

  “大善!籍兒不愧是我項氏長孫,有其大父之風!”

  欣喜之下,不甘寂寞的項梁,遂向烏氏倮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請求:

  北上匈奴!聯胡擊秦!

  “汝堂兄做得很好,使楚複辟,又收取淮北舊壤,但相比于這北秦、南秦,依然小弱,須得有強援相助才行。”

  等待冒頓再度接見的間隙,項梁喃喃說起話來,在這間小氈帳裡,隻有侄兒項莊抱着劍,跪坐在前,靜靜聽仲父的計謀。

  “故我想效仿公孫衍故智,與匈奴結盟!”

  項梁年輕時聽項氏的門客說起過,百餘年前,秦惠文王、楚懷王之時,公孫衍為魏相,組織五國合縱伐秦,為此還勾搭上了義渠君,于是當五國與秦交戰時,義渠君忽然發難,在李帛大敗秦師……

  隻可惜義渠不久就滅亡,六國永遠失去了能在背後捅秦國刀子的好朋友。

  但眼下,陰差陽錯間,項梁卻找到了比義渠更具實力的匈奴!

  雖然光論人口,匈奴所有部落加起來也不一定有義渠人多,但相比于久居中原之側,習俗漸漸華化,定居半農半牧的義渠,匈奴顯得更加原始而野蠻。

  他們逐水草遷徙,毋城郭常處耕田之業,以畜牧射獵為生。

  項梁曾親眼見到過,匈奴部落裡一群七八歲大的孩子,就已經騎着羊,或是小馬,引弓射鳥鼠,更大點的,則開始墊着腳爬上馬背,随長輩去森林草原上射取狐兔,為家庭補充食物。

  匈奴全部聚集在此後,有士數萬,力能彎弓,盡為甲騎!每逢冬雪凍死太多牲畜,或是難以捕獲獵物,匈奴人就會将族群的災難轉嫁給鄰居——他們習戰攻以侵伐鄰邦,來去如風,搶完食物人口就跑。

  簡直是一群天生的騎兵,利用他們進攻秦邊塞,再美妙不過。

  心中如此籌劃,項梁絲毫沒有“勾結外族”的心理負擔。

  楚和秦,雖同為冠帶之邦,十八世姻親,卻從楚懷王入秦不返開始,便結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恨。

  黔首庶民能忘記,但貴族卻忘不了。

  對項氏而言,秦是仇雠,秦人是外國人、侵略者,匈奴也是外國人,且與楚素無交集,是真正的風馬牛不相及。

  而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項梁不免惋惜:“當年冒頓之父頭曼在時,匈奴更為強大,若燕國鞠武聯匈奴之策早成,或許六國也不會滅亡那麼快。”

  他說了這麼多,對面的項莊卻沒有半句話。

  因為,他再也說不了話了!

  項莊受的傷不止是臉上的鞭痕,他的舌頭,也早在長城時,便因氣不過秦吏折辱叔侄二人,大罵不止,竟被整條割了去,如今隻能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作為回應……

  這時,氈帳門被掀開了,譯者鑽了進來。

  “項君,大單于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