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荼此去,正是與韓廣密談的,韓廣本上谷郡卒史,去年秋天,燕趙之地大亂時,他也拉了一夥人舉兵,占據上谷郡(懷來、張家口),亦稱将軍。
臧荼大笑,聲如震雷:“是好事,韓廣比某想象中大方,他說,願意将居庸塞交給吾等!”
栾布不由一驚,居庸是此時的“天下九塞”之一,所在的峽谷,屬太行餘脈軍都山地,西山夾峙,下有巨澗,懸崖峭壁,地形極為險要,是漁陽、廣陽、上谷三地交界的重險。誰得了它,便好似得了鎖鑰,出可攻,退可守。
栾布遂疑:“韓廣如此大方,莫非另有所圖?”
臧荼不以為然:“韓廣與我袒露心扉,說趙國越境攻燕地,占據廣陽,看樣子是不打算走了,而魯勾踐呼喝我二人,如斥家奴,此燕人之大敵也!”
雖然後世常将兩國合稱“燕趙之士”,但兩國從來是相互看不上眼的:趙國人嫌燕人是土包子,“邯鄲學步”的故事,就是趙人拿來笑話燕人蠢笨的。
而曆史上,燕國乘着趙國長平之戰後國力大損,就落井下石,派兵擊趙,結果被廉頗帶着群娃娃兵擊敗。趙國也一咬牙,反正是你先動手的,便要從燕國身上狠狠割肉療傷,于是幾十年間,兩國龌龊不斷。
直到滅亡前夕,燕國與趙國的确合作過一段時間,兩國亡後,燕趙豪傑一度惺惺相惜。
可眼下,随着秦朝在當地統治崩潰,燕趙勢力,便又開始敵視對方了。
雖然蒯徹為趙國制定了:“南據大河,西有太行,北吞燕、代”的計劃,但卻忘了,臧荼與韓廣兩個燕人,根本沒打算做趙國臣子!
“韓廣建議,我兩家不如放任趙軍與秦吏在薊城耗着,而各自調頭,我取遼西、遼東,他則奪代郡,他還說……”
臧荼興奮地說道:“事後相互承認對方為王,一同結盟對付趙國!”
這卻是模仿五國相王,百多年前,在公孫衍的斡旋下,魏國、韓國、趙國、燕國和中山國結成聯盟,各國國君均稱王,以對抗秦、齊、楚等大國。
“韓廣欲稱代王,而我……”
臧荼大拇指指向自己:“則為燕王!”
說起來,其他諸侯都是擁立王族之後,但惟獨燕國,因為太子丹刺秦一事,為秦始皇所痛恨,所以燕國宗室,幾乎都在遼東陷落時,被秦軍或殺或遷,幾無遺孑,想找一個燕王旁支出來都難。
臧荼得意洋洋:“韓廣亦言,燕宗之不振久矣,既然如此,不如我自立為燕王,燕代為兄弟之邦,而居庸塞,便是結盟的誠意……”
栾布心中暗道:“若姬姓旁支為燕王,韓廣也曾為燕臣,處境有些難堪。此外,臧将軍稱燕王,必被趙國所惡,一旦燕趙構兵,韓廣豈不是可以從容略取代、雁門,坐看我兩家相鬥了?”
栾布心中如此想,但見臧荼似已定下此事,便沒貿然說出來,掃了他的興緻,反正稱王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再想辦法勸阻就是了。
于是栾布在臧荼問他離開時漁陽、右北平可有事時,栾布便告訴了他兩個壞消息。
“剛開春,東胡王便率部衆離開赤山(内蒙赤峰),向南進攻,攻陷了右北平的平剛(遼甯甯城),圍漁陽郡白檀(河北灤平),燒殺搶掠,奪人衆千餘而去……”
臧荼頓時皺眉,東胡,是燕國的老鄰居了,燕昭王時,秦開為将,大破東胡,燕國這才奪取了燕山以北,以及遼東千裡之地。
但東胡實力仍在,經過數十年休養生息,以赤山為中心,又收編了匈奴為秦所破後東竄的部衆,開始重新振作,如今已是一個控弦之士數萬的強大部族,與匈奴分據草原東西。
近幾年,随着東胡擾邊日益頻繁,秦朝才在漁陽等地增加戍卒數量,又将燕趙長城相連……
如今漁陽戍卒已反,燕長城已空,東胡遂能長驅直入,大肆劫掠遼東遼西及燕山以北地區!胡騎所過,農田慘遭踐踏,屋舍化為焦土,百姓十室九空!
作為燕地最大的勢力,臧荼卻隻覺得,這是個麻煩,遂道:
“東胡來去如風,我軍出則走,我軍退則複至,須以大兵守長城方可,但我欲争全燕之地,哪有多餘的兵力與東胡周旋?”
“這樣罷。”臧荼左思右想,卻有了個主意。
“漁陽、右北平在燕山以北,不過數縣,地踔遠,人民希,數被寇。與其空耗大兵去保護,不如将山北之民盡數遷徙到郡府附近,至于燕山以北,暫且放棄,沒了人,就隻剩下一些荒地,盡管讓東胡王得了去!”
這涉及到三四個縣,數萬人口,栾布心裡有些沒底:
“若山北之民不願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