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夫問:“為何一定是楚人?”
韓信踱步至地圖邊上,指着梁陳之間那條細細的溝渠:“因為鴻溝,這便是兩虎必争之牛!”
鴻溝,是百多年前,魏惠王令魏相白圭開鑿的人工運河。
白圭對大梁西邊的圃田澤進行整修,引黃河水南下入澤,把其改造成了方圓300裡的巨大湖泊,繼而鑿溝修渠,從圃田澤引水到大梁。在此後20多年間,魏惠王命人向東南繼續開鑿,使水系不斷拓展,經後世的通許、太康,一直延伸到淮陽東南流入颍水,最後彙入淮河……
自此以後,梁楚之間,水網四通八達,鴻溝沿線的大梁、淮陽兩個城市,遂成為中原大都會。
不過魏國富也鴻溝,亡也鴻溝,秦始皇二十二年,王贲就是鑿鴻溝之水灌大梁,這才滅了魏國,也徹底葬送了大梁的繁華。
這關系讓人唏噓,不過黑夫作為後世人,知道鴻溝,還是由于它“楚河漢界”的地位。
隻要是這個時段,虎争天下,是絕對繞不開鴻溝的。
眼下北秦與楚國的交鋒,也針對這條運河展開!
韓信也看得很透徹:“中原之糧,集于敖倉,敖倉是鴻溝起點,雖有成臯之險屏蔽,但倘若鴻溝南段為楚所控,敖倉便不算安全。故繼韓、魏之後,王贲若能騰出手來,定會擊楚,首先要争的,便是鴻溝和淮陽!”
“結了婚的男人,果然和小處男就是不同啊。”
黑夫暗暗颔首,韓信經過一次挫折後,的确冷靜了許多,大局觀上,也有一定成長。
他說道:“然也,有時候敵人的敵人,也要加以運用,我明明可以讓江東襲擊淮南,為何不做?正是北強而南弱,我軍需要山東群盜,來牽制王翦。”
“去年王贲欲速破江漢,放任東方群盜作亂,眼下他們已成了氣候,再不管,就要攻打敖倉,叩函谷關了。所以才有涉間、蘇角擊韓魏之事,這二人便是王贲安排在東邊的偏師。”
“相比于江漢之戰,二将勝得太輕松了,隻要再敗楚國,便能解除東方之患,集中力量對付北伐軍,你所料不錯,我剛剛得到汝南的消息,涉間已離開韓地,向東進軍,司馬鞅亦領一軍,進入汝南,逼退吳廣部,這是要保護涉間側翼的,而蘇角居梁,想必也已沿着鴻溝南下。”
前面是南攻東守,眼下,則是南守東攻,這便是王贲的戰略了。
黑夫問韓信:“若你是涉間,将如何作戰?”
韓信思考後道:“主攻淮陽,淮陽在鴻溝之西,無山川之阻,北軍東進,陳地首當其沖。涉間、蘇角合兵數萬,對淮陽圍而不攻,誘楚軍來援,聚而殲之,則楚不足為患也。”
黑夫又問:“你以為,兩軍孰勝孰負?”
韓信道:“恐怕還是北軍将勝,涉間、蘇角合兵有五六萬人,且新敗韓魏,士氣正旺。楚人雖奪取睢陽,但損失慘重,其兵力分散在廣袤楚地,能投入的不到三萬,若涉間圍陳以擊援兵,楚不救則失陳、鴻溝,救則将大敗。”
他建議道:“故以我淺見,六國如強弩之末,不可久也。我軍還是要給南陽、汝南一些壓力,以免六國徹底敗亡,單以南方之力,這場仗,恐怕要僵持下去了。”
黑夫同意:“有道理,我軍要随時做好北上的準備……不過這場仗,我還是更看好楚國。”
韓信詫異:“為何?”
黑夫從案上盤中拿起兩個風幹後的柿餅,自己嘴裡叼着個,另一枚遞給韓信。
“柿子撿軟的捏,這本沒什麼毛病,但問題是……”
他一口咬下柿餅,甜如糖,還有點黏牙。
“六國那一堆軟柿子裡,偏生有顆能将人牙齒崩掉的鐵蛋……”
望向東方,鴻溝之上,此刻已是戰雲密布,黑夫心中暗道:
“項鐵蛋,猛将兄。”
“你可千萬别讓我失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