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第9頁)

  “君侯禮賢下士,自是如此。”

  叔孫通對旁人目光渾不在意,再拜道:“君侯方蒙矢石争天下,叔孫通甯能鬥乎?故做不了斬将搴旗之士,但文書主薄,管糧小厮,叔孫通皆能效命!”

  黑夫算是服了這人,搖頭道:“叔孫通啊叔孫通,你可真是我見過,最不要臉的儒生了。”

  “君侯啊。”

  叔孫通擡起頭,笑容下,似掩藏着些許無奈:“詩言,烨烨震電,不甯不令。百川沸騰,山冢崒崩。高岸為谷,深谷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懲?”

  “秦滅六國,又收詩書禁之,眼下天下變亂再起,這十多年來,天崩地坼,變化太大了。那些要臉的人,那些不能與時俱進的人,不是死絕了,也快死了。但叔孫通,就算再不要臉,也得活下去,以繼孔子之學!”

  黑夫微微颔首,心中湧過很多念頭,他現在算是明白,叔孫通與普通魯儒的不同之處了。

  他繼承了儒家一個最最最重要的核心特點,那就是變通!

  墨子曾為了黑儒家,編排過這樣一個故事:

  孔某被困在陳蔡之間,用藜葉做的羹中不見米粒。第十天,子路蒸了一隻小豬,孔某不問肉的來源就吃了;又剝下别人的衣服去沽酒,孔某也不問酒的來源就喝。後來魯哀公迎接孔子,席擺得不正他不坐,肉割得不正他不吃。

  這下,子路看不下去了,進來請示說:“夫子為何與陳蔡時的表現相反呢?”

  孔子卻說:“由!我告訴你,當時我和你急于求生,現在和你急于求義啊!”

  墨子在文章末尾,對此大肆批評:“在饑餓困逼時就不惜妄取以求生,飽食有餘時就用虛僞的行為來粉飾自己。污邪詐僞之行,還有比這大的嗎?這就是儒啊!”

  諸子百家黑起其他學派來,都是段子手,這故事,可能是墨翟編排的。

  不過,作為敵人,墨子卻也一語道出了儒生的最大特點,他們能在百家争鳴裡勝出,最終坐大做強的根本原因:

  不是仁義。

  不是忠孝。

  更不是詩書禮樂。

  是變通!

  有時候是有底線的變,有時候,則是無底線的變。

  再往後,整個學派,不就是叔孫通所言的“陶瑚琏”麼?和古代真正的瑚琏相比,形制一樣,但材質,卻大為不同。

  能擺上大雅之堂充當禮器,也能放置在平民百姓家裡,煮粥,可烹肉,極其親民。

  對統治者而言,這器物真是好用,想裝酒就裝酒,想裝水就裝水,甚至在淪落的時候,為了求得生存,蠻夷之君的屎尿也能盛放。

  管你裡面裝的是什麼,好東西還是壞東西,隻要這層皮不換,他就還能自稱“儒者”。

  可實際上,自诩為儒的徒子徒孫們,跟孔孟荀等真正的大能,關系早就不大了。

  就算再過兩千年,禮樂詩書都作了古,還能裝潢粉飾一番,套上一層“新儒家”的皮,強行跟科學理論挂鈎,繼續大搞國學呢!

  “挺好的。”

  “是個好東西……”

  黑夫點點頭,他也是個務實的人,并未因此鄙夷叔孫通,更才不會因為心裡的思緒,而影響自己對現實的判斷。

  叔孫通,還真有他的用處。

  黑夫負手道:“既如此,叔孫通,那你,便暫且留下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