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中指可掬,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可見此戰之殘酷啊,将它們,連同那些死去的北軍士卒,一起埋了罷,那些年長點的兵卒,或許十多年前,還曾是一起伐魏滅楚的友軍袍澤呢。”
“有罪的是胡亥、趙高,還有不願悔改的司馬鞅、甘棠,普通士卒,隻是受上吏之命行事,在這場戰争裡,他們并無選擇的權力!”
“讓彼輩的屍體,頭向西方罷,好不容易,到了離家這麼近的地方,卻死于門闾之外,真是遺憾。”
這個小插曲過後,載着黑夫的船隻渡過均水,等進了東門豹的營地,卻見這裡雖然有不少傷兵,但減員不算嚴重,抵達大帳後,還不等他入内,卻聽到了一陣聲音很大的唾罵。
“韓信那孺子,去歲在丹陽被打得大敗,損兵折将。而現在,乃公卻在丹陽得了大勝,等再見時,我看他還敢不敢洋洋得意!”
聽這聲音,黑夫知道東門豹應無大礙,掀開營帳進去,笑道:“阿豹,共尉說你受了重傷,為何還如此聒噪?”
“亭長!”
東門豹正光着上身,趴在榻上,由醫者上瘡藥,卻是背上中了一箭,但因為他甲厚,入體不深,此刻見黑夫來了,立刻起身。
黑夫讓他趴下,東門豹卻渾不在意:“小兒輩沒受過磨難,這點小傷算什麼?想當年,吾等随亭長為卒伍時,誰不是滿身瘡疤?”
他身上,從頭到腳,的确多有創傷,好似一隻豹子斑斓的花紋。
黑夫卻臉一闆:“趴着,我親自給你上藥!”
等黑夫親手給東門豹敷了傷藥,系繃帶時,東門豹忽然歎息道:“亭長的手法一如昔日,想我最重的一次,是在外黃城頭,幾死矣,幸而有亭長救治,這才挽回一命……”
黑夫道:“陳無咎的作用比我大,沒他的瘡藥,就算止住血,也于事無補。你呀你,都已是裨将軍了,怎麼打仗還是喜歡親冒矢石?”
東門豹道:“我當時也是無奈,那雨天裡,敵衆我寡,我軍皆有退意。遲一步,東岸的兩萬人就要順利撤走了,我不親自沖鋒陷陣,手下的吏卒,又豈會追随呢?”
“阿豹死了不要緊,要緊的是多截住敵兵,如此,才能讓亭長早日入關!讓安陸鄉親,早點過上好日子。”
“若是折了你,縱再多俘虜兩三萬人,也是虧的!”
黑夫打了活結,卻又笑道:“阿豹,方才我聽你在說韓信,莫非仍對我将你從漢中調回來,耿耿于懷?”
“是豹無能,未能攻克南鄭……”
東門豹嘴上不說什麼,臉上的不滿卻袒露無遺——這不滿并非針對黑夫,而是針對韓信!自從那次發生沖突後,兩個心眼一樣小的家夥,已是結了仇。
黑夫卻搖頭:“我換将,可不是因為這個。”
“你覺得漢中和武關,哪邊是主攻方向?”
東門豹想了想:“自然是武關!”
“對啊。”黑夫拊掌笑道:“漢中由偏師去取即可,但武關這邊,我卻需要一名勇冠三軍的先鋒大将!”
旋即黑夫臉一闆:“怎麼,阿豹不欲與我同戰?”
“做亭長馬前卒,也好過什麼偏師主将,隻是……”東門豹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什麼。”
黑夫站起身道:“開春以來,有些人,我便不點名是誰了……彼輩說我用人就像砌磚,後來者居上……”
“簡直是一派胡言!”
黑大帥憤怒地批判了這些流言,轉而寬慰東門豹:
“放心,東門暴虎有的是立功的機會,往後不論爵位職銜,都不會居韓信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