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第1頁)

  而後李斯又問了黑夫今在何處?

  “君侯改道去骊山了,今日方入鹹陽。”

  “是該先祭陵而後入城。”

  李斯颔首,黑夫今日入城的話,這也意味着,他這把老骨頭是趕不上了,畢竟廢丘與鹹陽宮之間,還隔着條渭水,幾十裡路,恐怕難以趕上。

  “也罷也罷,李斯也不必肉袒牽馬,丢人現眼,為天下嗤笑,武忠侯大軍抵達時,鹹陽諸卿自會在城外跪地相迎。”

  禦史大夫胡毋敬是與李斯合謀的人,眼下也一起在廢丘。而鹹陽九卿裡面,哪些人會逃,哪些人會降,李斯心中門清。

  郎中令本是趙高,李斯出奔,趙高繼任丞相後,這位置上還沒來得急任新人,廷尉是閻樂,太仆、少府、治粟内史三人也無不是胡亥為公子時的親信,眼下應随胡亥、趙高一同出奔了。

  另外三人,大概率會降。

  衛尉李良在藍田就“反正”了自不必說。

  奉常周青臣,本是儒生,秦始皇逐群儒時僥幸未死,是靠逢迎而上的,一向是個滑頭的家夥,絕不會為胡亥盡忠。

  典客王戊,本是秦始皇郎官,據說早年和黑夫還有點小過節,故得胡亥幸任,但此人貪生怕死,家眷又在鹹陽,亦會投誠。

  唯獨最後的宗正子嬰,李斯卻有些拿不準,此子在人前都是一副老實人形象,近幾年因水蠱之疾,更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樣,但官場沉浮多年的李斯總覺得,子嬰不簡單……

  “從叛臣成蹻之子,到最受始皇帝信任的宗室子弟,擔任黑夫監軍又全身而退,胡亥繼位頗為受寵,作為宗正,但不論是馮、高之案還是前幾日的鹹陽之變,他都巧妙躲過,此人,不一般啊!”

  他兒子李于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此刻難得父子獨處,便低聲道:“父親,黑夫已得志,進鹹陽城後,會立刻篡位麼?”

  李斯立刻闆起臉來,低聲呵斥:“武忠侯是奉遺诏靖難北伐,何來篡位之事,亂說什麼!”

  但旋即又面色一緩,說道:

  “關中未定,民心未安,連胡亥趙高都未落網,若黑夫頭腦一熱,露出謀篡的真面露,他欲讓老夫、諸卿、蜀守等人如何自處?一旦貿然篡位,他的一切大義,便蕩然無存,恐欲叛者衆矣。黑夫聰慧,就算包藏野心,也定不會那麼急……”

  ……

  對于鹹陽中出城跪迎黑夫的諸卿都有哪些,李斯還真猜得一點沒錯。

  七月初四日中午,初秋天氣晴朗,鹹陽城已為黑夫派遣的一萬前鋒控制,又讓叔孫通等人在全城告谕官吏百姓曰:“黑夫奉始皇帝遺诏靖難,是為百姓除害,非有所侵暴,諸吏人皆案堵如故,無恐!”

  鹹陽百姓這兩年來遇到過好幾次政變動蕩了,胡亥施政也還沒到讓他們倒戈相擊的程度,所以對新來的黑大帥,尚在觀望。

  鹹陽諸卿百官卻不同,在叔孫通安排下,以奉常周青臣、典客王戊為首,黑壓壓一群衣冠官吏,此刻都站在渭橋南岸,等待黑夫大軍抵達……

  七月初的關中依然很熱,衆人皆穿着厚重禮服,頓時滿頭大汗,但北伐軍前鋒士卒持兵戈站在旁邊,衆人又不敢去覓陰涼處歇息,隻能在火辣辣的太陽底下強撐着,翹首以盼,心裡望着武忠侯快點快點來。

  黑夫仿佛是故意要讓衆人在太陽下多曬會,苦等了幾個時辰,就在奉常周青臣已經快暈厥過去,典客王戊也搖搖晃晃時,黑夫的帥旗終于出現在遠方。

  北伐軍士卒裡最為威武雄壯的一批人被挑了出來,邁着大步,揚着塵土朝渭橋走來,将百官往路邊田埂上趕,留出中間道路,容武忠侯旗幟儀仗通過。

  “這威風,這排場,他以為自己是始皇帝麼?”王戊心中暗罵,但在黑夫車駕駛到渭橋邊時,卻第一個出列,正要下拜。

  誰料身旁的奉常周青臣不甘落後,搶先一步下拜并大哭起來:“鹹陽百姓苦胡亥、趙高二賊久矣,吾等也望君侯如盼甘霖,今日君侯總算是來了!”

  王戊頓時心中一驚,這老周,台詞和說好的不一樣呢,不是約定要“體面”的投降麼?周青臣這成什麼了!

  但那邊周青臣呼天搶地,他王戊闆着個臉是什麼意思?對武忠侯有意見麼?王戊無奈,也隻好将頭重重磕在地上:

  “罪臣王戊,叩迎武忠侯!”

  黑夫站在戎車上,大咧咧地受了衆人之拜,又笑道:“昔日始皇帝在時,吾等同殿為臣,何必如此?我聽聞,二三子在僞帝奸佞出奔後,約束鹹陽秩序,指引北伐軍入城,封府庫宮室,此亦有苦勞也,且起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