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第8頁)

  “今後是得在馬上平天下,但一旦九州廓清,卻不能像過去一般,馬上治天下。我手下的一些武贲軍吏,行軍打仗是一把好手,但要他們戴上法冠,做治民官,面對堆滿案牍的文書?”

  那就隻能呵呵哒了!

  黑夫也很無奈:“我雖時常勉勵舊部,讓彼輩有錢有閑了,花點功夫學識字,可那些軍漢橫豎學了近十年,大多數人,不過就能将自己的名歪歪扭扭寫清楚罷了。”

  不管是始皇帝還是黑夫的南方政權,其實都面臨這一問題,行伍出身的官吏去治理地方,沒少鬧出笑話來。

  秦吏雖好,學室也能産出一批識字通律的弟子,可全天下的資源都投入到東征西讨和大修奇觀上了,分到教育頭上的真是寥寥無幾。鹹陽學室,就算每年有數百人學成,但扔到廣袤的九州大地上,也完全不夠用啊。而且這些人去了地方,連當地語言都不通,隻能兩眼一抹黑,依靠當地權貴治縣。

  倒是黑夫在膠東搞的地方學室獨樹一幟,并組織弟子考試,讓當地士人有了參政的機會。

  “軍功爵乃秦之本也,會繼續維持,暫且不論,吾等今日隻論讀書人,占了這天下芸芸衆生不到百二的識字之士……”

  在孔子開私學三百年後,天下識字者從百分之零點幾的貴族、巫祝,慢慢升到了百分之二左右,并且大半人還是能讀不能寫。其中以秦地、齊魯更高一些,某些地方可能達到百分之三,楚、燕等地最低,可能百分之一都不到。

  識字,是文官最基本的門檻。

  雖然讀書種子比例太低,甚至做不到每年取士,所以在黑夫設想中,剛開始時,考試隻能作為軍功爵、學室吏子(官辦教育)制度的輔助,三年一次。

  “考什麼?”張蒼蠢蠢欲動,想提出“積文學,正身行,能屬于禮義”。

  但黑夫卻自有主張,他伸出三個指頭:

  “其一,用隸書寫詞義通達的短文。”

  “其二,法律答問。”

  “其三,數術!”

  聽到數術,本來聽到沒有禮儀文學身行,略微失望的張蒼,眼睛頓時就亮了。

  “沒錯。”黑夫笑道:

  “你那《九章算術》裡,那些常用的題,比如算一畝地多大,修一堵牆要多少磚瓦,一個裡每年收多少糧食。”

  簡而言之就是語文、法律、數學,最基礎的三項,這将是在縣上做“鬥食”以上小公務員的标準,算是給了關東士人一個端飯碗的機會,門檻已經低得不能再低了,隻相當于告訴天下人:

  “隻要識字識數知法的,願意為官府做事的,統統都發口糧!”

  先将一切潛在的人才納入秦吏體系,總比他們走投無路,将聰明才智用在如何亂天下上強。

  這隻是第一次考試取士,往後,考試難度會越來越大,标準會越來越高,甚至加入“史”這一項,從底層開始影響讀書人三觀。

  而接下來,如何在官員内部實行良性的賞罰升遷,讓州部上有才者一步步進入朝堂,靠考試還是按照績效,亦或是兩者結合?黑夫還得再考慮考慮……

  但這新大廈第一塊基石,算是安下去了。

  考試是文明社會最公平的手段,全世界人民折騰了幾千年,沒有哪個國家能找出完全替代的方式。

  黑夫不能,沒有人能。

  考試不可能完全公平,徇私舞弊,積弊難改,最初的理想随着時間變化,也會出許多問題。

  但相比于比都不比直接内定,讓所有人在一個賽道上先跑一趟,按照名次決出優劣,選出文官,哪個更加公平不言自明。

  雖然,黔首出身的你,和經過官辦學室系統教育的吏子,甚至是那些父輩是功勳貴族,從小接受良好培養的對手,站的不可能是一條起跑線。

  最簡單的事,莫過于嘟囔着這個制度有弊病,那個制度不完美,然後幹躺着延續“先賢”舊制,什麼都不做出改變。

  作為極力推崇“法後王”的荀學弟子,張蒼顯然是求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