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第7頁)

  可一晃眼十來年過去了,昔日的少年已羽翼豐滿,再不需要他這個仲父指點,甚至皺着眉,用挑剔的眼光看待九死一生歸來的項梁,認為項梁的良苦用心,玷污了這場複仇戰争的正義性……

  項梁了解這侄兒的脾性,從小就倔,遂拉過項莊,讓項羽看看他堂弟被秦吏割掉的舌頭,訴說這些年在邊塞所受的苦楚,并上溯到項燕、項超雙雙戰死,讓項籍休要忘了起兵的目的:“為項氏複仇”!

  當項籍意有所動後,項梁又提及昔日舊事:“三百年前,楚國曾與于越聯盟共擊吳國,越,蠻夷也,吳亦大蛇巨豚,後人卻隻贊令尹子期及楚惠王以夷攻夷,兵不血刃而除去大敵,卻無人貶低。”

  在項梁看來,秦為西虜,匈奴為北虜,聯合北虜打西虜,沒毛病。

  但他根本想不到項籍有多不聽勸,就算到最後項籍意有躊躇,但依然拒絕與匈奴結盟:

  “項氏之仇、楚國之仇,籍自報之,然冠帶之雠,何必北狄匈奴相助?”

  “兵者國之大事,詭道也,以勝為功,何必計較手段!”

  項梁大斥項籍,就像當年司馬目夷痛罵宋襄公,但這混小子真不聽勸,盡管面有愧色,但還是堅持己見,讓人帶項梁下去休息,他自己則披挂甲胄,率軍渡洛水西去了……

  項梁追問去哪,項籍的持戟郎隻答說:“去重泉……”

  “豎子不足與之謀!”勸說無果後,項梁躺在營帳裡,十分氣惱。

  “武信就在這時候,外頭卻忽然來了個須發斑白的老者,捧着印绶玉圭,笑着稱他“武信範增?是居巢範公麼?”

  項梁認出了這位老友,他昔日年輕時,是家中出了名的浪蕩子,喜好結交國中豪俠,九流十家,當時範增已是一老叟,卻依舊白身,項氏門客輕之。

  但項梁卻看出此人談吐不凡,折節與之交遊後,評價範增說他有“馮谖、侯嬴之才”。

  此刻舊友相逢,項梁不由感慨萬千:

  “當年以為範公是馮谖、侯嬴,是我小觑了,今日再見,才明白公有伊尹、姜尚之才,果為國士,能複興我大楚。”

  “楚國能光複,全賴君家之力也,範增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

  範增舉起手中的印绶:“聽聞項君消息後,楚王立刻下達了封賜,爵名武信楚王隻是傀儡,這封君,自然是範增、蔡賜等楚地掌權者的手筆。

  項梁卻搖頭,指着自己因為苦寒而凍掉的耳朵道:“項梁不過一身殘之人,苟延殘喘至今,項氏如今要靠我那侄兒來扛大梁了,我無功無德,更做出外聯匈奴的事,哪當得起這稱謂?”

  範增哈哈笑道:“想必武信君也看出來了,少将軍雖勇銳,但要論老成持重,主持楚國大局之人,仍需長者,君為項氏宗長,又身處秦中多年,明白其虛實,更效包胥之事,為楚國赢得強援,于來日交戰大有裨益,還望勿要推辭。”

  項梁聽出範增意有所指,遂接過印绶,問道:“國中可一切安好?”

  範增道:“江東仍在敵手,與淮南毗鄰,其樓船随時可能渡過大江,故吾等已将國都及楚王遷往彭城,新都有房君蔡賜等人主事,又有英布,虞子期等人守衛淮南,當無憂也。”

  項梁擡起頭:“範公不遠千裡,來到西河,總不可能是專程給我送玉圭來的吧?”

  “沒錯。”

  範增道:

  “老朽來此,是勸少将軍撤兵回去的!”

  ……

  “撤兵?”

  項梁立刻站起身來,面露不解:“項籍孺子看不出眼下形勢,難道範公也看不出?”

  “我聽聞,黑夫已先取鹹陽,封宮室,嚴軍紀,婦女無所幸,财物無所取,收王離殘部,籠骊山之徒,這是為了安定秦地人心,以全取關中。”

  雖然聯軍有河東尉趙成接應,但河東守是秦地人,拒絕降楚,發門客親衛抵抗,耽擱了一些時日。再加上楚軍從陝縣渡河到河東,又跋涉數百裡去蒲坂,再渡一次河,大軍龐大,船隻卻有限,幾個來回折騰下來,好不容易進入關中,黑夫那邊已一路靠着嘴炮攻取鹹陽了。

  這下形勢就變得十分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