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第5頁)

  且隻要趙高遁入廣袤草原,随牛羊馬隊遷徙,絕不在一地久留,黑夫縱真的一統中原,手也難以伸到漠北,尋他不到。

  趙高就如同一株藤蔓,自身沒有強大的勢力,隻能靠不斷攀附強者來獲取權勢,最初是秦始皇,後來是胡亥,眼下的他,隻能在不斷賣國賣身中求活。

  因為趙高很清楚,天下之大,唯獨黑夫,絕不會跟他做買賣!

  趙成應諾,閻樂卻還在猶豫,趙高決心已下,掃視二人道:

  “待東渡之後,便言我乃趙氏之後也,願将上黨獻予趙國,換取雁門郡一小縣為侯!”

  ……

  果如趙高所言,六國對他沒有絲毫信任,令趙成赴河東準備船隻浮橋,接應聯軍東撤,卻将趙高留在西邊,以作為人質。

  好在,趙高通過最後一點金帛,賄賂了趙魏兩國的将軍幕僚,得以離開對他不甚重視的項籍處,随他們至夏陽,從禹口而渡。

  禹口,相傳是大禹治水時用巨斧劈鑿而成,它的北面是群山夾道的大河峽谷,南面是坦坦蕩蕩的平原,反差巨大。河水起初被約束在兩岸懸崖斷璧之間,白色的浪花如同千萬匹奔馬般橫沖直撞,雷霆萬鈞,破山巒而徑出,瀉千裡而東流,水浪起伏,如山如沸。

  此處以北,有一個壯觀的瀑布,當年秦始皇帝曾來巡視,作為駕車的中車府令随行,對此地自不陌生。

  “這禹口也稱之為龍門。”故地重遊,趙高似是有無數感慨。

  “兩岸屹立,河出其中,上寬百步,下瀉千裡,相對如門,唯神龍可躍,故稱之為龍門。龍門每年十二月初為冰所封,次年三月驚蟄時冰消,每當這時,有黃鯉數千條自下遊遊集龍門,競相跳躍,一登龍門,雲雨随之,天火燒其尾,化為神龍,登不上者,點額曝腮……”

  那次随始皇帝出巡正是三月,趙高看着萬鯉簇擁,争相欲躍龍門往上遊而去,但成功者寥寥,大多數都是掙紮得鱗片脫落,無奈南返,更凄慘者,則失去了性命,無力地翻白肚皮。

  那時他便領悟了。

  “人生在世,便如逆流而行,不進則退,水中魚兒衆多,千千萬萬,有的魚能接近顯貴,但不管如何掙紮,如何被寵愛,魚終究還是魚,随時可能為網罘所獲,金鈎毒餌所害,朝不保夕。”

  “想要活得長,活得好,唯一的辦法,便是越過此門,化身為龍!”

  但以他的出身,想要大權在握,保全己身,思來想去,隻有一個機會。

  制造混亂,再以混亂為階梯,攀附而上,最終越過那道坎,化身為龍!

  至于混亂造成的天下闆蕩,生靈塗炭,并不在趙高考慮之内。

  隻可惜,趙高玩脫了,在這混亂裡踏階而上的,不止他一人,有條大黑魚,在這濕滑的梯子上,比他走得更快,踩得更穩,已漸漸騰空,隐隐為龍!

  趙高悔恨異常,卻無可奈何,隻歎了口氣,不再去看河中之魚。

  他現在隻求保命。

  在趙魏聯軍這邊,趙高仍不受待見,被李左車放在最後,而就在他與閻樂即将踏上浮橋時,身後卻橫生異變……

  浩浩蕩蕩的騎從從西北方殺來,騎術娴熟,弓馬超群,口中還大聲發出呼哨聲,盡管陣列沒什麼秩序章法,但趙魏兩軍留在西岸的數千人倉促無備之下,被這些車騎沖得陣腳大亂。

  “是上郡的白翟人,彼輩也降黑了。”

  趙高咬牙切齒,上郡本就是白翟老家,盡管後來一部分白翟東遷,但當地仍多翟君,半耕半牧,秦朝北逐匈奴,胡亥南平叛亂,都征召了不少白翟人入伍。但這些翟種喜歡見風使舵,當年就在秦與義渠間搖擺,後來又參與了嫪毐叛亂,唯勝者是依,眼下黑夫已克鹹陽,撷取了政權,白翟自然要迅速轉投門戶了。

  不同于南方的蒲津渡,有項籍親自斷後,龍門渡後方僅剩的趙魏後軍無大将指揮,一時間被沖得七零八落,而橋上衆人走得更快了,并無回援之意。

  趙高也踩在浮橋上艱難前行,龍門上遊一段,河道狹窄,激流險灘,浪急浪高,今日風有些大,浮橋搖搖晃晃,再加上擁擠不堪,不斷有人落水。

  他們此刻也像極了水中的鯉魚,但追求的已不是躍過龍門化而為龍,而是隻為活命。

  這場艱難的争渡,在上遊一衆木筏順流沖來時,結束了……

  小筏順着濤濤河水而來,上面是頭紮布巾的大河漢子,這卻是來自少梁山一帶的“匪盜”,最初是受到趙高迫害的“黑黨”聚集,後來六國入西河,大量夏陽人出逃去投,本以為是群殘兵難民,翻不起大浪,豈料聽聞黑夫進攻西河的消息後,竟組織起一衆人手,由河工、船夫紮木筏,一衆西河人眼裡閃着複仇的怒意,悍不畏死地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