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幸,此地果然未曾被六國群盜禍害。”
這時候,路邊也有位鬓發斑白的老亭長前來,見楊喜身穿錦衣,騎乘大馬,威風十足,身後則有三輛車。
前面的安車封閉,隻留着小小車窗,也用帷幕遮着,看那架勢裡面坐着人,駕車的馬居然是相同的素色,後面則是兩輛馱馬拉着的沉重辎車,也不知裝了何物。
如今大亂方畢,關中凋敝,能帶着幾輛車、同色馬匹在鄉野穿行的人可不多,老亭長警惕地上前盤查,想問問是哪位貴人,但等湊近一看,微微一愣後不禁笑道:
“我當是誰,這不是山陽裡的楊伯麼!”
楊喜家中排行老大,故稱伯,他也不托大,下馬朝老亭長見禮:“武亭長,是楊喜回來了。”
他們家就在本亭,每次進縣城趕集,常從此地經過歇腳,讨碗水喝,與亭長自是相識。
武亭長繞着楊喜轉圈,啧啧稱奇:“楊伯,你走時隻是一個小不更,小伍長,如今歸來,卻已是貴人了!”
八月份,随着北伐軍徹底控制關中,先前被征召去與之作戰,卻集體投降的甯秦人,陸續返回家鄉,幫家裡收糧。倒是帶頭投誠的楊喜遲遲未歸,甯秦縣人都猜測,定是被那武忠侯留在鹹陽,加官晉爵了。
武亭長邀楊喜到亭舍邊的涼棚歇息,一面問他:“升了何爵?”
楊喜笑了笑:“公乘。”
武亭長露出羨慕之色:“公乘了不得啊,老朽快六十的人了,屢經戰事,也不過是官大夫。”
畢竟經過百年耕戰,在關中,普遍爵位偏高,有時候田間地頭随便一個老農,也能亮出“大夫”的頭銜。
武亭長給楊喜倒了碗水:“如今身居何官?”
“騎兵率長。”楊喜眼中難免有點得意,西河之戰,他們雖然走了項籍,但楊喜靠着先前幾場小戰積累的功,斬首盈論,也足夠升官了。
武亭長翹起大拇指:“騎從的率長,可相當于徒卒的司馬了,再立點功,難說都能回甯秦來做縣尉了。”
楊喜連忙推說自己年輕,哪有資格為縣尉,但眼中,已有些憧憬。
武亭長又問起縣裡人最關心的事:“其餘士卒皆已返鄉,都在縣中宣揚你當初是如何帶頭投誠,又在西河痛擊六國群盜的,汝為何歸來如此之遲?”
楊喜年輕面色薄,支支吾吾,有些不好意思,眼睛卻瞥向兩匹素馬拉的安車。
武亭長露出了“我懂”的表情,笑道:“我聽鹹陽來的人說,前幾日,攝政在阿房宮為一萬有功将士和一萬宮人辦了婚宴,莫非你也在其中?”
“我是在。”楊喜颔首,他雖然不算北伐軍舊部,但卻是故秦軍隊裡帶頭投誠的典型,這才得參與其中,抱得美人歸。
“新婦在車中?何不喚出來見見鄉人。”
楊喜似乎有所顧慮,猶豫了一下,拒絕了:“新婦貌陋,就不必出來了。”
換了過去,亭長亭卒們定然起哄,戲弄這小老弟,可如今楊喜成了高爵高官,他們也不敢為難,倒是有個亭卒好奇地問,武忠侯在那婚宴上說了什麼?
說到這,楊喜倒是來勁了,他當天坐在前排,武忠侯的話,聽得清清楚楚,遂正襟危坐,擺出武忠侯的架勢,咳嗽一聲道:
“武忠侯說,世上有規則,天在上,地在下下,一年四時,也分成陰和陽,圈中牛馬,山裡禽獸,則為牝牡雌雄,最後是人,分為男女……”
“所以男歡女愛,是真正的天地之情,人的大欲望,就算律法禁令,也不能更動!”
此言聽得亭中衆人嘿嘿笑了起來:“武忠侯說的是大實話。”
楊喜繼續道:“所以曆代先君如獻公、孝公,雖常養有私人侍妾,但隻數量得當,嫔妃不過數人,宮女不過數百,宮中沒有拘禁的女子,天下極少鳏夫,男婚女配不失其時,因而大秦百姓日益繁盛,至三千萬口。”
這些本是《墨子·辭過》裡的話,被黑夫讓人改了改,拿來用了。
“可現在僞帝胡亥卻貪得無厭,使得秦宮之中,掖庭有美人上千,永巷有宮女萬八,皆是适齡女子,孤苦無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