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第7頁)

  入冬了,大河水更加寒冷,而從河東泅渡到封陵渡來投的百姓卻越來越多,已不止是在河東生活近百年的秦人,更有不少河東土著。

  駐紮在此的“河東守”去疾負責接收河東逃人,将老弱送到渭南去安置,青壯則組織起來編成軍隊,在甯秦縣訓練。

  十月中的一天,卻有軍吏來報,說在岸邊抓到了一個與難民一同泅渡的老朽,哆嗦着告訴接應他們的長史,說有事想要求見郡守。

  “他說自己是魏地士人郦食其,聞攝政當國,使辛郡守屯兵封陵渡口接應百姓,特來投效,原得見郡守,口畫天下大事。”

  “是個士人就張口閉口天下大事。”

  去疾笑了笑,沒有當回事,這月餘間,不乏關東遊士來投奔他們,但去疾與之交談,多數人都沒真本事。

  “是個怎樣的人?”他心不在焉地問道。

  “看上去像個大儒,衣儒衣,頭戴巍峨的高山冠。”

  “儒生?穿着這一身還能泅渡過來?想來他水性一定極好。”

  去疾沒了接見的興趣,和大多數北伐軍官一樣,他并不太喜歡儒生,覺得這些人誇誇其談,沒什麼本領,遂讓人去将此人趕走:

  “請替我謝絕他,說我正忙于公務,未有閑暇見儒生。”

  但長史出去一會後又回來了,告訴去疾道:“下吏方才将郡守之言告訴那老儒,老儒卻瞋目按劍叱我說,‘快些,再去告訴郡守一聲,我并非俗儒,而曾是張耳謀士,有大夫身份,曾走遍魏地,深知河東虛實,要将這表裡山河之地,送給攝政’!”

  去疾這才放下了手中的毛筆,感到驚奇。

  “張耳謀士?還是個大夫?且讓他進來看看。”

  不多時,長史引着那人入内,卻見此人六十多歲年紀,白發蒼蒼,年輕時應是個八尺的魁梧漢子,隻是年紀大了縮了些,其儒冠已經扔了,儒袍也割了礙事的長袖,腰上反挂着劍,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不似一般人,見了去疾下拜,而是隻作一長揖。

  去疾輕咳一聲道:“客便是郦食其?為何不拜?”

  郦食其卻一笑:“聽說大秦攝政敬老,六旬以上者賜鸠杖,見縣官不必拜,老朽六十有二,自然不拜。”

  這老頭對關中的新政倒是知道甚多,一旁的長史斥責他道:“此乃郡守,可不是縣令。”

  郦食其卻哈哈大笑起來:“無地的郡守?治下之民不到萬人的郡守?老朽敢問,郡守在此,是為了幫張耳鞏固河東防禦呢?還是為攝政收取河東人心,為東出做準備的呢?”

  “豎儒!”

  去疾有些惱火了:“自然是奉攝政之命,為收取河東做準備,何謂反助張耳?”

  郦食其闆起臉,擲地有聲地說道:“既如此,郡守豈能倨傲而不見長者,老朽之所以着儒服,是因為秦吏素來仇視儒生,以儒生形象行走河岸,又持大夫符令,魏卒便不疑我會西渡。”

  “我西行之心急切,冒着性命危險,渡過大河,本想以口畫天下大事為由見到郡守,而郡守卻說什麼‘無暇見儒生’。如此以貌取人,焉能收取河東豪傑士人之心?若攝政所任的郡守、将尉皆如此自大,恐攝政将失天下之能士,更錯過了早日一統關東的良機啊,郡守幾誤了攝政大事……”

  去疾被這老儒一通搶白,面皮有些發紅,他這些時日榮升二千石高位,确實有些得意,也沒了南征時,向黑夫推薦韓信這等人才時的舉賢之勤,隻好道歉道:

  “是去疾有錯,隻聞先生之容,如今方知先生之意矣。”

  乃請郦食其就坐,上熱湯為之驅寒,豈料郦食其卻将碗往旁邊一推,問道:

  “可有熱酒?”

  去疾隻好讓人将自己的酒分享出來,心疼地看着郦食其牛飲,喝得滿臉通紅——黑夫提高了酒稅,且隻能官府釀制少量,能大口喝酒的人不多。

  “先生果是張耳謀士,還是僞魏大夫,為何隻身西來?”

  他心中仍有懷疑,前段時間抓六國間諜的風潮,才從鹹陽傳到甯秦,這老頭不會是來诓騙自己的吧?若他嘴裡倒不出真情報來,去疾定要狠狠懲罰,叫你騙老子酒喝!

  郦食其一邊飲酒,一邊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的經曆,陳留人,為楚軍遊說陳留令投降,又加入了魏國,做了個有官銜的大夫,籍此能在魏地自由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