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當年那個破門而入,卻又彬彬有禮退出來的秦兵麼?還念着父兄被殺之仇麼?
他現在,是像張耳父子一樣,記着故仇,拿起武器,站在張耳的軍隊裡,在西河大肆屠戮,現在成了河岸上京觀裡的一顆腐爛人頭呢……
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外黃,扛着鋤頭料理田地,做着小本買賣?
“真希望是後者啊……”
黑夫歎了口氣。
曆史轉了一圈,他現在做的事,是新的開始,還是舊的輪回?口口聲聲要打破曆史周期律,可事實上,連這無盡的仇恨鍊條,都很難一劍斬斷啊……
良久後,黑夫才止住了衆人的争論,說道:“奉常說得對,若一切都如十餘年前一般,不加更易,這場仗縱是勝了,也不過是又一場能并而不能凝的征服!”
他掃視面前各執己見的群臣,擲地有聲地說道:
“但我以為,能讓這仇恨之輪停下的,絕不是單方面的以德報怨。”
“而是秩序和時間!”
衆人肅然,黑夫才又道:
“八千、一萬五千,盡作京觀,大河為之色赤,西河人也該解恨了,消氣了罷?”
他讓文吏提筆記錄,宣布道:
“從十二月起,各軍私自處死俘虜者,将視為私鬥!往後士卒擒俘虜與斬首等功,而對軍官而言,擒俘虜10人,相當于斬首11級。”
“俘虜被擒獲後,将由軍法官統一審理,判決,根據其罪行不同,處死、為隸臣、或釋放。”
沒有人是聖人,不可能原諒敵人,就連儒家,底線也隻是以直報怨。
那就讓他們,承受的大秦專制主義的鐵拳吧!
用理性代替感性。
讓公審,來代替私人的刑罰,這是秦國一貫的規矩,也黑夫最喜歡她的地方。
俘虜們将以殺人罪,群盜罪,強暴罪,搶劫罪,謀逆罪來論處,反正最後都難逃一個死。
其結果将是,軍法官會很忙很忙,黑夫剛在雲陽宮重新建立的“學室”,那些年輕法吏必須成批培訓,然後立刻開赴前線,旁聽、記錄、最後親自參與審判。
沒時間細細甄别,原則是甯可殺錯,不可放過,鼓勵相互舉報,在西河做過以上事的人,會死得比斬首更慘。
而張耳、項籍、蒯徹等人,更會被列為罪大惡極的戰犯,對他們的審判定會宣揚得人盡皆知,最後可能會享受到趙高一般的待遇……
司馬欣等秦籍官吏自是舉雙手贊成,陸賈也極力贊同這種方式。
“父不受誅,子複讎,可也。父受誅,子複讎,推刃之道也。”
一句話,父母因自身罪惡而死于法律懲罰或他人報複,子女不得複仇……這是儒家為其“大複仇”做的補充,與之相對的則是“國仇九世可複!”
黑夫還追加了幾個原則,發往前線,讓占領河東的韓信軍嚴格執行。
“凡誅,非誅其百姓也,誅其亂百姓者也,我軍東出,是為誅亂,而非屠戮和複仇!”
“不屠城,不殺老弱,不躐禾稼,未在西河的六國兵卒,隻誅首惡,隻要願放下武器者,可以赦免其罪。”
頂多臉上刺個字,作為奴隸,比被殺好吧。
而對忐忑不安的普通黔首,黑夫還有一份大禮要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