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第7頁)

  但最終,項籍卻為烏江亭的老亭長所勸,說平日裡,江上素有樓船巡視,今日卻不見一艘,恐怕是故意為之,就是要等楚軍半渡,或者登陸後将他們包圍,到時候上柱國麾下将士,即便人人有百夫之勇,恐怕也難以生還,這是要棄整個楚國于不顧麼?

  項籍這才打消了報複江東的心思,此時淮南飽受劫掠,糧食凋敝,軍民皆乏食,項籍遂讓季布守淮南,虞将軍守東海,自己帶着英布等将士數萬向西進發,兵鋒直指黑夫起家的大本營,衡山、南郡,欲以戰養戰,從兩地身上割肉止損……

  “今項籍日益西進,過大别,連破數縣,威脅到了邾城安危,南郡、衡山丁壯皆在關中,尉郡守派人來江東請援。”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黑夫的老弟尉驚以收降銅綠山,攻占衡山郡之功,也混上了郡守的位置,但要論軍事、政治才能,隻能算平庸,去年的南方戰場,他帶着衡山兵東進,仗着人多,救下被英布所敗的安圃,本欲按照計劃,繼續向壽春進軍,卻為從陳地馳援來的季布所挫,隻能滿足于占據彭蠡澤北部數縣,這次項羽西進,又一股腦全丢了。

  “衡山乃是南郡之唇,唇若失,齒寒也,必救之!”

  丹陽守安圃首先發聲,在安圃看來,去年北伐軍之所以沒有完美實現攝政的計劃,攻占淮南,全是他的過錯,他這個跟了攝政十幾年的老行伍,竟輸給了一個臉上黥面的刑徒英布,差點連性命都丢了,實在是奇恥大辱。

  “安郡守所言不錯,項籍是困于淮南少糧,欲移兵就食于衡山、南郡,這進軍路線,過大别南麓而西,是欲破柏舉,重複吳師入郢之事也。”

  作為黑夫南郡舊部二代子弟的佼佼者,尉陽在黑夫照顧下,受過良好教育,讀了些兵法史書,柏舉之戰是孫武的得意之作,他自是十分熟絡。

  吳軍對楚作戰,曆來采取争取淮上,沿淮西進攻楚國北部地區的戰略,孫武卻把它改為經過柏舉直趨江漢地區的戰略,将舟船和重裝備,停于淮汭;主力軍經過唐、蔡兩國支援,直趨江漢地區,威脅郢都。

  “柏舉一戰,吳軍以少勝多,将楚軍從大别追到小别,死傷無數,遂渡漢入郢,差點滅了楚國。”

  而吳人在郢都做的事,至今南郡仍有流傳,辟如大肆燒殺劫掠,淫楚王後宮,甚至還有伍子胥将楚平王墳墓掘了鞭屍的故事……

  安圃颔首:“不錯,若使項籍入于南郡,他必會大肆報複,使邾城、江陵化作丘墟。”

  在黑夫的有意宣揚下,項籍這個名兒,已經跟“吃人魔王”“屠城狂魔”聯系在一起了。

  “我已在當地募得丹陽兵數千,可為前鋒,救衡山之危!”

  安圃上次大敗後,倒也痛定思痛,知恥後勇,回來後立刻補充軍源,力圖雪恥。

  這丹陽地區百年來楚越雜糅,山險地貧,民多果勁,俗好武習戰,高尚氣力,其升山赴險,抵突叢棘,若魚之走淵,猿狖之騰木也,光着腳也能在山林裡健步如飛。

  但尉陽話卻沒說完,他搖頭道:“正因如此,才不能派出全部兵力,救援衡山……”

  安圃愕然:“為何?”

  尉陽不但受過良好教育,更在軍旅之中有五六年曆練,在膠東時,打過滄海君,在嶺南時,配合韓信打了消滅駱越的最後一戰,更發動樓船之士兵變,跨越千裡襲擊會稽,入淮泗,橫大江。

  對用兵之道,至少是“見過豬跑”的程度。

  他說道:“兵法雲,我欲戰,敵雖高壘深溝,不得不與我戰者,攻其所必救也,項籍雖暴虐,但也确實是用兵高手,但若吾等當真全力西援,恐怕會中了項籍之計。”

  “昔日柏舉之戰,楚令尹囊瓦率兵東進,與吳軍夾漢水相峙。左司馬沈尹戎以為,吳人遠來,不能持久,不必急着決戰,而讓他帶着申息之師向敵後迂回。囊瓦沿漢水與吳軍周旋,沈尹戎突襲淮汭,毀壞吳軍舟船,還塞大隧、直轅、冥阨三關,如此斷其糧道,兩面夾擊,必能大勝!”

  “然囊瓦嫉賢妒能,又仗着楚軍勢衆,竟渡漢而東,結果為吳軍所誘,在柏舉大敗,局勢便糜爛了。”

  “我料那項籍西進,一面是為了掠衡山之糧,報複去年的淮南之役,二來也因不得渡江東,欲誘我西援,在江西決戰,若我軍敗,不但保不住衡山郡,連江東也會動蕩。”

  對項籍,要采取避戰之策,這是尉陽從去年戰争裡學到的東西,他不覺得安圃等人能與此人臨陣叫闆。

  尉陽道:“項籍軍不過兩萬人,南郡、衡山兵雖不多,但也遠超此數,足以守住漢水以西。更何況,與當年吳軍不同,項籍無唐、蔡兩國之助,孤軍深入敵境,隻能就地掠食。衡山郡狹小,之所以立郡,是因為銅綠山,因為武昌營,而不在邾城,隻要我叔父能遷邾城之民至江南,從此往西,直至漢水、雲夢,數百裡皆空地。”

  從兩年前安陸之戰後,安陸人全部遷移到江南,那一帶就成了一片無人區,北伐前夕,黑夫讓鄉親們移居武昌種地,有大江和舟師保護,如今尉陽回頭一想,可能從那時起,仲父就在做最壞打算,提防楚人乘南郡空虛西進了……

  項籍即便跑到漢水邊上,也一粒糧食都找不到,若再往前,想到江陵城打秋風的話,非但後路将為舟師所斷,關中的援兵,也該回到南郡了。

  到那時,項籍腹背受敵,他們甚至有機會,将此人徹底殲滅!

  “但衡山守請求支援,尉陽,他可是汝叔父。”安圃仍意有躊躇。

  尉陽卻不以為然,他對仲父言聽計從,對叔父,卻僅當其是長輩:“叔父是治民官,而非戰将,吾等需要根據臨戰時勢而做判斷,且等南郡利君的書信,若他也要求江東馳援,那形勢才是真的危如累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