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陽卻不以為然,他對仲父言聽計從,對叔父,卻僅當其是長輩:“叔父是治民官,而非戰将,吾等需要根據臨戰時勢而做判斷,且等南郡利君的書信,若他也要求江東馳援,那形勢才是真的危如累卵。”
這時,一旁久久未說話的吳芮卻提議道:“我軍何不先分兵三處,我以越卒繼續襲擾東海,尉郡尉以樓船襲壽春,而安郡守便采用當年沈尹戎之策,迂回項籍後方。隻要壽春告急,隻要東海糜爛,而後方的縣邑又一個個失陷,項籍便面臨抉擇,或是繼續向西,或是撤兵東歸,不論如何選,江東都做到了該做的事!”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圍魏救趙之策呢?”
尉陽意味深長地看了吳芮一眼,對此人,他一直是防着一手,此番二人看法相似,倒是稀奇,遂颔首道:
“沒錯,不論他是留,還是退,江東都起到了牽制作用。”
黑夫曾來信告訴過尉陽,江東就是敵人背後的刀子,他不知道你會何時發難,必須時刻提防,牽制敵後,這便是江東存在的最大價值。
“不求這刀子一次插進敵人心髒。”
“隻望它,一刀刀,一次次,不斷給其放血,叫重瞳兒痛癢難耐!”
這是尉陽做出如此決策的最大依仗,他覺得,自己領會了仲父的全局戰略。
“若吾等判斷錯了,那便是南郡的罪人。”
安圃仍未能站在全局考慮事,沉溺在過去的失敗裡無法脫身,若這次因為他不回援,導緻衡山再失,他恐怕無顔面再見攝政了。
“可若吾等判斷對了……”
尉陽作為小輩,替安圃、吳芮倒了酒,笑道:
“那南方戰場,會變成一個泥潭,讓項籍陷于此處,他陷得越深,陷得越久,仲父便能發大兵東出,橫掃中原,早日一統天下!”
第0964章
越兵
金陵會議結束後,各自控制江東一郡的三人分道揚镳,安圃要離開石頭城,召集丹陽兵,準備前往豫章,伺機斷項籍後路,而吳芮手下的越兵遠在曲阿屯守(江蘇丹陽縣),尉陽的樓船舟師則停靠在江乘,接下來恐怕要一分為二,奔赴東西了。
尉陽才離開金陵,便喚來自己的長史朱建,将今日之事告訴了他。
朱建乃是衡山郡人,尉驚和安圃奪取邾城後,朱氏成了最積極的協助者,隻求能在新政權裡分得一杯羹。
朱建便是最優秀的子弟,被派到尉陽手下做事,他善言辭,富謀略,今日尉陽提議的“避免與項籍決戰”,便是朱建最先提議的。而他們家族産皆在邾城,卻能主張全城遷到武昌去,這一點便讓尉陽十分驚異。
此人倒是看得很開,笑道:“若邾城淪為戰場,我家豈不是損失更大,甚至可能舉族被屠,自從幾代人前從鄒地遠遷,朱氏便想明白了,土地、房宅、官職、錢帛,都可以失去,但唯獨不能失去的,便是族人性命,隻要族人還活着,以上種種,一朝散盡,十年複得!”
這番見識讓尉陽十分器重,而朱建聽完今日三人合議後笑道:
“這位幹越侯,倒是與将軍所見頗同。”
尉陽卻有些憂慮:
“吳芮哪裡是與我所見略同,仲父的這位結義兄弟,不過是,想要保存越人的實力罷了!”
從去年攻取淮南失敗後,尉陽一直覺得,江東是注定無法單獨戰勝楚國的。
不僅是楚國幾個将領十分骁勇善戰,更因為,江東的主力,不再是屍山血海殺出來的南征軍老卒,而是當地征募的越卒……
譬如吳芮,他手下的一萬主力,派去随黑夫入武關,剩下的繼續從會稽、東瓯、閩越、幹越新募,直接由當地越人君長,帶着族人加入,合兵近兩萬。
看上去很多,但實際上,不過是烏合之衆。
在吳郡駐紮時,越人便不服軍法,私鬥就不說了,吳越人一言不合拔劍是常事,擅自出營者也數不勝數,他們目的也很硬核,居然是參加當地吳越人的趕集……
有的人趕完集後,竟就趕着用戰利品換的馬、羊,扛着袋糧食,直接回家去了,再未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