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第5頁)

  正當他打算親自前往柏舉,與楚人決一死戰時,總攬荊州五郡之政的利鹹卻下達了一個令人驚駭的命令:

  “撤離邾城,徙民于鄂城、武昌,堅壁清野!”

  江東的三郡也派船隻抵達,聲稱鞭長莫及,難以救援,但他們會斷楚軍後路,希望南郡、衡山配合……

  “尉陽這孺子!這是見死不救麼?”

  尉驚大怒,卻又無奈,隻好硬着頭皮執行這焦土之策。

  邾城雖是首府,然其人口,不過相當于一個大縣,靠着江漢地區海量的船舶,将滿城人口陸續轉移到了一江之隔的鄂城、武昌安置,至于郊外的縣、鄉,便難以盡遷了……

  在這遷徙過程中難免有沖突,邾城中的朱氏倒是積極響應,但另有近郊的大族黃氏拒絕遷徙,其家主年邁,八十多歲的老爺子,甚至拄着鸠杖,在尉驚派去的人面前,曆數起自己吃過的鹽來:

  “老夫年歲八十有二。”

  “自生至今,一直在此鄉居住,傅籍,娶妻,生子,如今又有了許多兒孫。”

  “汝等絕非第一個站在此,威逼利誘,讓我遷走的人。”

  “七十年前,白起殘破夷陵時,楚王逃跑,我年十二。邾縣還不叫邾縣,當地的楚國縣公讓吾等随他們去往江南之地,吾父母不從,帶着我躲在井中,秦軍來到此地,卻也未将吾等如何,日子依然照過,就是律令多了些,租子高了點。”

  “之後邾縣幾次在秦楚之間易主,幾次更名,鄰人遷來徙往,唯獨我家哪都不去,産業自是越來越大,越來越富,外人來了,都得敬着三分。吾有子數人,死于曆次秦楚交戰,但子又有孫,孫兒長大,嚷嚷着要去參加南征,有的死在嶺南林中,有的則随那位武忠侯打了回來。”

  他鸠杖重重一敲:

  “老朽見識了那麼多,現在卻要我走,摒棄祖墳?”

  “但項籍兇殘,會屠城!”尉驚手下的官吏如此吓唬老人家。

  老丈卻有自己的一套想法:“當年楚國縣公說秦人虎狼之師,貪婪古闆,會屠戮所有人的腦袋,系以為虜。”

  “那些秦吏則又言楚人皆是群盜,毫無秩序可言,歸來後,會縱亂兵劫我家财。”

  “就連汝等南征軍,也被說成叛逃的戍卒,見人就殺……”

  “說來道去,都是為了騙吾等離開,我若次次都信了,這世上,恐怕早無黃氏了。”

  他嘟囔着,難以理解這世道:

  “秦國?楚國?有何區别?邾縣人現在誰說得清自己究竟是秦是楚,汝等南郡人亦然,可還分得清?”

  最後化作三個硬邦邦的字。

  “我不走!”

  尉驚聽聞此事後,一下子想起他妻子的祖父,匾裡的閻公,就是被胡亥、趙高強遷時,不屈而氣絕身亡的。

  他沒硬下心腸,讓人不必為難這位老朽,隻告訴了他一個事實。

  “等全城人走了,邾縣會被燒毀。”

  最後的結果是,老丈默然半晌後,接受了這個事實,但依舊不走,隻是搖頭:

  “燒屠了邾縣的,是汝等,不是所謂的楚兵啊……”

  “是啊……”

  此刻腦海中回想起那老者的話,尉驚不由自責:“抛棄邾縣,讓數萬人颠沛流離的,分明是無能的我啊。”

  他隻希望,那位留在江北的老人家,能順利度過他人生中,不知第幾次動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