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第8頁)

  所謂平籴法,便是由國家控制糧食的購銷和價格:政府在豐年以平價收購農民餘糧,防止商人壓價傷農;在災年則平價出售儲備糧,防止商人擡價傷民,防止“谷賤傷農,谷貴傷民”。

  此外,高利貸也不準繼續發了,不準兼并田土,不準買農人為奴婢——走投無路的農夫,隻能去找官府,或改隐官籍,做官方隸臣妾,或接受分配,作為移民。

  如此一來,囤積糧食、放貸,這兩個洛陽商賈的拿手好戲都被禁止,持續數月的自由放任結束了,他們又要回到秦始皇帝那個民間貿易凋敝的年代……

  “不過。”

  蘇離與白給商量過,接下來的消息他們可以偷偷不說,但官府很快就會派人來宣布,與其到時候陷入被動,不如自己主動全盤托出,繼續做洛陽商賈的領袖……

  “夫纖啬筋力,販脂、賣漿、灑削、胃脯、絲帛、陶器、木器等,官府都将放開,任由洛陽人從事貿易!”

  黑夫已決定,雖然整體經濟上仍繼承商鞅以來的基本國策,施行大政府的專營,但也除了要做出一些節省成本的改革外,在官府難以包辦的領域,也要允許民間力量的存在……尤其是洛陽這種非農人口占一半的地方,不讓他們從事工商,難道還指望彼輩在城裡種地?或者沒有生計,降階成無恒心的無産者?

  一定數量的民間私營經濟,也是對專營工坊的競争,放進池塘的一條鲶魚。

  但黑夫也耍了花招,他嚴格禁止商賈們兼并土地,吸納編戶齊民為奴隸,又不懷好意地改了律令,宣布從此之後,商賈及其子女不再受限,可以穿絲戴帛。

  黑夫的想法是這樣的:“絲、糖、漆器這些奢侈品,乃是中華精妙之物,西域遼遠,一時半會難以吃到外彙,隻能内銷,總得有人消費嘛。沒有皇帝花少府的錢買單,就讓功臣新貴們,和再度富起來的商賈出錢罷……”

  雖然黑夫自己要提倡簡樸,但卻與在膠東混過,接觸了管仲之學的蕭何達成了一個共識。

  “儉則金賤,金賤則事不成,故傷事。”

  大家都不消費,就會造成商品流通的減少,從而妨礙生産營利的活動,故曰“傷事”。

  這世上的貧富不均是不可能消除的,尤其是在洛陽這種非農人口極多的大城市裡,少數富者占據金字塔尖,而大批小工商和無産者低低在下。管仲認為,隻有富裕的人不斷地消費,貧窮的人才有工作可做,他們生産絲帛、漆器,促進就業,平衡經濟。

  這種領先時代的看法,别處管不管用黑夫不知,但在膠東的确挺有效,遂決定也在洛陽試行。

  黑夫堵死了兼并土地,這是要逼迫無地可兼的洛陽巨賈,将掙到的錢,放在消費奢侈品和增加投資,擴大再生産上——至少,他希望事情能如此發展。

  不過,在黑夫讓張蒼拟定的計劃裡,商賈政治地位依然很低,但比起之前的最末等,稍微能有好點的待遇,比如納稅達到一定程度,免除市籍地位,享受普通平民待遇,子弟得以繳納學費學法令,參加各郡的考試,但不能在本郡任官。

  黑夫最後用一段話,作為這一新政的開端:

  “周書曰: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虞不出則财匮少,士農工商,皆國之石民也!”

  “故今日當輕田野之稅,平關市之争,精匠作之巧,足商賈之數,如是則國富,民亦能富矣。”

  “攝政英明!”

  商賈們聽到轉述的話後,紛紛口頭稱贊,與商鞅之策相比,這已是極大限度的寬容了,但一些過去從事糧食、放貸業務的商賈仍悶悶不樂,暗暗嘟囔着說,轉型哪那麼容易……

  蘇離白了抱怨的商賈一眼,認定說這話的人難成大事,真是愚昧啊,攝政大軍東進,洛陽将變成人員物資周轉中心,隻要提前準備,光是提供纖啬筋力,販脂、賣漿這些服務業,就足以緻富了。

  “富無經業,則貨無常主,能者輻湊,不肖者瓦解!”

  官府政策向來如此,能适應的就适應,不能适應的……

  那你們就去死吧。

  “風來了,洛陽自呂不韋倒台後,再未曾遇到的大風。”蘇離如此想道。

  站在風口上,豬也能飛!

  而在大風過後,活下來的商賈,不會對因不适應時勢而消失的同行,流半滴眼淚。

  倒是不算大商賈的師史站在外圍,聽到黑夫的商業政策後,不由大喜過望!

  自家的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