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第3頁)

  很難将荀學歸類到儒、法,因為荀子本就是将諸子百家之學融會貫通的,雖然尊孔子崇尚禮,卻又常言法度,希望禮法兼用,此外還雜采黃老等學說,可謂全才。

  所以他教出來的弟子也多樣性豐富,有李斯、韓非的典型法家,一個專注實踐,一個專注理論。又有專精于《詩》《書》《禮》《樂》的儒家浮丘伯、毛亨、公孫尼子。

  額,還有張蒼這……數學家?自然科學家?除了數學和天文曆法、管樂外,不管禮法,甚至是希臘語,啥都會一點的“集大成者”。

  而黑夫聽陸賈說,他曾在楚國聆聽過浮丘伯講學,大秦奉常也算荀學的再傳弟子了。

  這麼一算,秦始皇、黑夫兩朝,都有荀學弟子掌握實權,或深深影響意識形态,這就很恐怖了。

  儒家有一種聖人的“道統”之說:“由堯舜至于湯,由湯至于文王,由文王至于孔子,各五百有餘歲,由孔子而來至于今,百有餘歲,去聖人之世,若此其未遠也,近聖人之居,若此其甚也。”

  說這話的是孟子,其隐然以繼承孔子自任,但孟子之學局限于齊魯,對天下的影響,已經遠不如他的後生荀子,至于自诩孔學正統的孔家,唯一一個混出頭的弟子叔孫通,黑夫雖然用他,但對其政見,卻是不以為然的。

  道統之争暫且按下不提,李斯這個自己選擇出局保家族富貴的老倉鼠死去,對政權而言,毫無影響,現在整個鹹陽在高速運轉,春耕已結束,大規模征兵正在開始,黑夫要征十萬有過滅六國或内戰經曆的老卒,率領他們東出!

  而朝中,武有小陶、季嬰鎮守,文有蕭何、張蒼,足以穩住後方,而所謂的“右丞相”常頞,在關中并無基礎,遠離蜀郡,他隻能選擇合作,翻不起大浪。

  但張蒼也表示了一個擔心,因為黑夫的百官體系裡,還差最後一塊基石。

  “如今百官皆備,唯獨禦史大夫空缺,該由誰來擔任?”

  禦史大夫除了負責監察百官,管理國家重要圖冊、典籍,起草诏命文書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職能,那就是立法權。

  既然如此重要,張蒼以為,還是早定為好。

  黑夫卻道:“朝中并無合适人選,這位置,隻能暫時空着,由樂任禦史中丞。”

  “禦史大夫,我要将此位留給一個人,至少,我希望能留給他。”

  “和韓非一樣,不……”

  黑夫笑了笑:

  “一顆比韓非還剛硬的石頭!”

  “一個真正的‘秦吏’!”

  ……

  鹹陽以西三千多裡外,是秦朝通往西域的大門,玉門關。

  玉門關城迥且孤,黃沙萬裡白草枯,盡管條件尚無後世那麼惡劣,草原上有些野羚在遷徙,但中原的春風的确尚未吹拂到此,空氣幹燥而微冷,扼斷絲路的關城不大,加上周圍的障塞烽燧,僅能入駐五百人,還得靠狩獵補充夥食,根本無法提供上萬人的食物。

  唯獨玉門以東百餘裡的敦煌,作為秦朝最靠西的小邑,屯有不少軍糧,勉強可供大軍充饑。

  密密麻麻的腳印離開玉門,從草原、戈壁上經過,抵達四方開闊的敦煌,他們是昔日遠征大夏的西征軍,此刻已将破爛的帳篷紮的敦煌城周圍。

  一年多前,在通往大夏的蔥嶺谷口,李信做出了決斷,願追随他的人過谷,邁向未知的世界,而想回家的人,則由幾個都尉、司馬及軍正帶回。

  一萬五千人開始了艱難的東歸之旅,這一路上,對他們最大的考驗不是看得見的敵人,而是幹渴、饑餓和越來越低落的士氣。

  衆人從西域極西的山谷折返,又經過疏勒、龜茲、車師等一系列小邦,一點點挪回來。

  沒錯,隻能用挪,五千裡路,走了一年零五個月!

  一路上除了對北道諸城邦殘酷的戰鬥——因秦卒劫掠糧食引發的戰鬥,西征軍還不斷遭到嚴寒和瘟疫的襲擊,由于戰鬥傷亡、疾病困擾、饑餓襲擊,軍隊大量減員,有人對能否返回中原喪失了信心。

  當他們步入敦煌,比起來時,已經少了三分之一,沿途折損了一些,因為疾病、畏懼路途遙遠心生悔意,留在龜茲、車師了一些,那數千人成了中原在西域的第一批拓殖者。

  對回到敦煌的人而言,前途也不是那麼樂觀,因為他們才抵達,就聽說過中原傳來的消息:關于内戰,關于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