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第6頁)

  等了良久,終于輪到自己,已是屯長的伯勞立刻出列,走到軍正面前接過家書——這是布皮封着的劣質紙張,比起黑夫當年寫信回家用的木牍,已輕便了許多。

  拿到信件後,伯勞沒有開啟觀看,反而将紙湊在鼻子邊聞了聞,或是希望能嗅到妻子的氣息,這是他最喜歡的味兒,隻可惜信件跋涉百裡,縱有氣息也散盡,隻剩下紙和墨的味道。

  山曲曰盩,水曲曰厔,因以縣名,伯勞他們被分配到了上林三縣的最西邊,一處有山有水可供狩獵捕魚,也能安全種地的地方。

  那兒燒荒後土地肥沃,他一月份用北伐後得到的賞錢,在縣城買了頭牛,置辦了犁,一口氣耕完了家裡的土地,妻子則抱着陶罐,緊随其後,一點點灑下種子,因為公孫麗過去從未幹過農活,顯得笨手笨腳,還得伯勞手把手教。

  “也不知她能否照料好家中田畝。”

  伯勞憂心忡忡,雖然田吏針對這些剛從宮裡嫁出去的女子,安排了農婦去傳授,但效果如何,誰都說不準,這些昔日宮女能否适應農家生活,也是未知數。

  盡管很想知道妻子說了什麼,可惜伯勞不會讀,他得找軍法官幫忙。

  軍法官這幾天很忙,他居住的小屋外排了大長隊,很多士卒尴尬地來請他幫忙,新的律令規定,這是軍法官的職責,不得拒絕為士卒讀信寫信。

  如此,學室出身的軍法官能與士卒拉近距離,了解他們,但同樣的工作重複多了,也會疲倦。

  軍法官剛接過伯勞的信後,一看便有些詫異。

  “這是哪的裡正,寫的字如此娟秀?”

  “此乃吾妻之字,吾妻是識字的。”

  伯勞難掩驕傲,現在識字的人很吃香,在軍中能識字,意味着更好的升遷,往後還有機會為官。

  他是沒機會了,公孫麗教他識字,比牛上樹都難,隻能指望兒子。

  外面還有不少人等着,軍法官喝了口水後,讀了起來:

  “三月辛巳,妾麗敢再拜問夫……”

  “妾不善田疇,但能紡織,織布送與裡中農婦,請其教我學料理田疇,夫遺錢尚豐,妾衣食俱足,唯念君子……”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雞栖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于役,苟無饑渴?”

  軍法官停了下來,詫異道:“汝妻還知道詩?”

  盡管伯勞不懂這詩講了啥,卻更得意了:“她可是一個大夫之女。”

  軍法官誇他運氣好,又道這是攝政的政策好,繼續讀了下去。

  “夫入楚地,勿屠人子,勿淫人妻,妾不圖富貴,君子保身歸來即可。”

  “吾妻乃楚人。”伯勞解釋道:“怕我傷了她親眷罷。”

  軍法官颔首:“這便是秦人之妻與六國之妻的不同了,關中本地的婦人,丈夫要外出服役,都是說不砍首級得爵勿要歸來,來自六國的婦人,則希望不要有太多殺戮,丈夫平安。”

  讀完了信,軍法官還有寫信的服務,但伯勞有些腼腆,支支吾吾了半天,沒能蹦出半個字。

  這時候,卻聽到外面傳來喊叫,是傳令兵,宣布讓各營明天就集合,向戲下大營進發!

  整個關中都被發動起來,此番黑夫隻征一個月便能重新訓練組織起來的老卒,共計十萬人,關中人占了大多數。

  此外,也有伯勞這種,成婚後被安置在上林的北伐軍士卒,而号稱“無垢軍”的關中刑徒也正式成軍,他們籍貫介于庶民和奴隸的“隐官”,授田比普通人少,交租比普通人多,眼下個個卯足了勁,要讓自己和家人真正獲得自由身!

  眼看時間緊促,軍法官催促起伯勞來:

  “寫不寫?不寫便出去,讓下一個來。”

  “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