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好歹還依法判決,可楚人,卻是全然不講規矩的強盜啊!
張良向昭騷抗議,但昭騷也隻是挑了打人的楚将出來,不輕不重地懲罰而已。
張良雖為假王,但在楚人看來,他不過是項氏的傀儡,與鄭昌并無區别。
楚人也并未完全信任張良,他管的隻有颍水以北地區,至于颍南,仍由身在陽翟的“韓相”鄭昌管理,據說那邊的情況更糟。
作為近日交戰的主戰場,颍南的郏(jiá)縣(河南郏縣)和襄城(河南襄城)損失最大,楚軍英布部與秦軍吳廣部在那周邊交戰,大批當地人隻能去陽翟避難。
張良有親信二月份時奉命去颍南,回來後向他禀報了所見所聞。
“下吏往來陽翟、新鄭之間,道上遇見窮民數十次,有四五十一夥,有一百多一夥,皆郏縣、襄城人也,來攔輿含冤,哭聲震地。”
“他們說,秦占郏縣,楚占襄城,往來激戰數日,兩縣之中,鄉裡多被焚毀,雙方都來搶糧、拉夫,交不出糧食、來不及走脫者多被殺害。甚至在襄城一個鄉,因為沒有執行楚軍征糧的命令,被誣為通秦,七十餘人慘遭殺害,英布麾下楚人,奸淫擄掠無所不為,反倒是秦軍軍紀更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去。”
一個月下來,原本富裕的兩縣,竟至死亡山積,十室九空。
從鄉裡逃亡的大量難民如潮水般湧入城市,據統計,近日逃到新鄭附近的難民總數達九千人,還在持續增加。陽翟更多,鄭昌卻不予接納,關閉城門,将難民拒之門外,讓他們自生自滅……
淪為戰場的颍川,掙紮在水深火熱之中,盜賊橫行,秩序敗壞,楚人的勒索越來越過分,這叫張良憂心忡忡。
“這種僵持,隻會給颍川帶來最大的損害!春耕已被耽誤,秋冬的食物尚無着落,若連夏天補種也錯過,颍川百萬韓人縱不死于戰亂,也會餓死一半。”
這就是小國的悲哀啊,他們的命運,從來不在自己手上。
說來也可笑,張良年輕時奮力刺秦,祈求天下複亂,年紀大了,卻渴望和平……
或許是那時候他眼中隻有國仇家恨,而現在,卻多了邦國父老,開始從他們的角度看問題了。
好在時間進入三月下旬時,張良盼了許久的一人,卻總算是回來了!
三月十五日,與張良闊别兩月的郦食其,在張良安排的親信護送下,再度抵達新鄭!
……
“我還以為,子房見夏楚僵持,會再度反悔,害了老朽性命。”
再見面,郦食其更加胸有成竹,甚至揶揄起因颍川局勢糟糕而總是皺着眉的張良來。
“楚國看似頂住了秦軍猛攻,甚至互有勝負,可實際上,這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張良很清楚,楚國已耗盡了自己戰争潛力。
“據我所知,關中丁壯春耕時都在家耕作。反觀楚國,國中青壯皆征發至梁、陳,十八位縣公也各以兵卒相屬。”
“這就好比,眼下楚已出了十分力,而秦,卻隻出了五分,一旦春耕結束,便是分出勝負的時候……”
更何況,項羽叔侄都在中原,淮南必然空虛,項羽軍事冒險未能解決的後患:南郡、衡山、江東,會随時背刺楚軍的大本營。
與整體形勢相比,就算一點點戰術上的勝利,也無關大局,不出大意外的話,這場戰争,和十三年前一樣,最終結果必是秦勝楚敗。
既然打不過,那就隻能加入喽。
見張良看得明白,郦食其哈哈大笑起來:
“我也不隐瞞子房,這兩月裡,河北局勢已定,趙都尉陳勝起兵于恒山,南攻邯鄲。而将軍韓信已在長平破魯勾踐,虜趙卒四萬,以之為前鋒,攻長子及太行諸道。張耳放棄上黨,潰逃東陽,李左車也被困于太原。如今看來,趙國實力已去其半,接下來,就輪到楚國了……”
“而攝政,也已誓師東征,此刻已過函谷關,入夏之後,便是夏楚決戰中原之時,夏公将以數倍之衆,擊滅項氏!”
郦食其看出張良揪心之事,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