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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楚皆各自為戰,自身難保,不能救魏,為之奈何?”
頓丘城中,信陵君的孫子魏無知已沒了主意。
從去年西河撤兵開始,六國便一步步走向毀滅,尤其是魏國,張耳父子貪圖河東、上黨,調兵前往,以為能守住一時。卻不料數月之内,主力盡喪,秦軍已攻到東郡來了。
崩潰猶如盛夏的河岸,一點點坍塌,最終成片被水所侵。
魏之所以未亡,全因為秦軍西河之師在河東殘酷報複,大肆屠戮魏卒,殺了兩萬多俘虜,這使得魏地的輕俠聞訊後,皆不敢輕降,縱被困危城,依舊拼死而戰。
如今魏相與魏王皆陷于城中,魏無知雖收攏數縣輕俠,也不過萬餘人,且是少經訓練的烏合之衆,要面對三萬多秦軍,自覺不敵。
有秦軍屠戮魏人的先例在,他也不敢輕降,走投無路之下,魏無知已經在琢磨着渡河,去尚且苟延殘喘的趙國投靠了。
張敖卻大怒:“君乃魏公子,繼信陵君之名,而吾父當年卻不過普通魏民,今吾父甘願與魏共存亡,公卻要棄之不顧,這是何道理?”
魏無知辯解道:“吾度前終不能救濮陽,徒盡亡軍,吾等若盲目去救,無異于以肉委餓虎,何益?”
“不,還有一個辦法!”
張敖拉着魏無知到了頓丘城頭,指向了西邊十餘裡外的濤濤大河。
在頓丘往南百裡,多有一段段厚實的土壑,将平原與大河隔開,時值盛夏,百川灌河,河水暴漲,渾濁的水浸到了土壑旁,不斷拍打——這不僅是當年齊國與趙國以鄰為壑樹立的壁壘,也是防範那條綿延萬裡的沉睡巨龍重新暴怒的桎梏。
而若仔細觀看,就會發現,在一些河段,大河水的水位,已經高出了平原……
“你莫非想……”
魏無知一下子明白了張敖的打算,面色驚駭。
“隻剩下這個辦法了。”
張敖眼神陰毒,話語決絕:
“既然靠人力已救不了吾父,救不了魏國。”
“那便隻能靠自然造化之力,以水代兵,與彼同歸于盡,别說三萬,就算是十萬人,也叫他們統統葬身魚腹!”
第1001章
喚醒睡龍之怒
大河是橫亘在中原大地上的一條絲帶,它最初是自由奔放的,傳說遠古之時,龍門未辟,呂梁未鑿,河出孟門之上,大溢逆流,無有丘陵,高阜滅之,名曰洪水。
那時候的大河,可是号稱“九河”的,擁有多條分流河道,從渤海灣北部入海,因為河道繁多而不固定,發大水是尋常事。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兩涘渚崖之間,不辯牛馬,洪水橫流,泛濫于天下。
據說直到大禹之時,中原的部落在洪水逼迫下,達成了一個聯盟,集結了所有部族的力量,才終于馴服了大河,治理了洪水。
從此大河河道固定成了一條,人們稱這條黃河河道為“禹河”,河水也是清澈的,有詩為證:“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千兮,河水清且漣掎”,除了商朝時鬧過幾次水災外,大體上還算平靜。
但平靜隻是暫時,它永遠是不安分的,周定王五年(公元前602年),這條沉睡千餘年的巨龍,蘇醒了過來,它稍稍扭動身子,造成了河道偏移,那是有史記載以來的第一次決口:
洪水從宿胥口(今淇河、衛河合流處)奪河而走,東行漯川,至長壽津(今河南滑縣東北)又與漯川分流,北合漳河,至章武(今河北滄縣東北)入海,這條新河道在禹河之南。
自那之後,河道便固定在了衛地濮陽西邊,而随着大河中遊人口越來越多,尤其是河東、河南、河内成為天下人口最繁盛的地域,森林和草原被廣泛開墾為農田,阡陌相連、村落相望,大河含沙量也越來越多。
這條河道,遂被稱之為“濁河”。
大河搬運堆積泥沙形成的堆積地貌,使得其下遊每隔一代人,就會發生一次決口,瀕臨大河的諸侯趙、魏、齊無奈,開始各自修築堤壩,好在河水決口時擋住水患,讓它受阻後去危害對岸的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