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第1頁)

  “陳,古庖犧氏所都,曰大昊之墟。周初封舜後滿于此,為陳國,陳妫姓也,乃周之三恪之一,風俗與中原同。後陳為楚附庸,器物漸漸楚化,楚惠王時終于滅陳,設縣,七十年前,楚項襄王自江陵徙此,稱之為陳郢,後又畏秦而遷于淮南。秦始皇帝時,秦與楚争奪此地,數次易主,終為陳郡,陳郢亦改名淮陽。”

  因為特殊的曆史,古陳國之中夏之俗,與東遷後之楚人之俗,在此地交融,造就了獨特的陳楚文化。

  張良不愧是長期在淮陽做過地下黨,從事反秦事業的,表現出了對陳地的極大了解:

  “夫自淮北沛、陳、汝南、南郡,此西楚也,陳地之俗為西楚,言語則與汝南、淮北同,因多江陵遷民之故,亦能相同。”

  “其口衆繁盛,淮陽城在十年前戶為三萬五千,口為十八萬,今飽經戰亂,又多有人随楚軍南遁,僅剩十二三萬,其性剽輕,易發怒,地薄,寡于積聚,多輕俠,好諾然。”

  “其信,陳人之後信舜帝,而楚人遷民信東皇太一、東君、大司命,與南郡同,而不論陳楚移民,皆信太昊,稱之為人祖,為其立廟,不論貴庶老幼皆祭之。”

  “其士人學術,則好老子,因老子乃陳地苦縣人也。又儒術南漸,崇禮學儒者多矣。而文士頗喜屈原、宋玉之賦,據說當年宋玉随楚王東遷,其《對楚王問》《諷賦》《釣賦》《登徒子好色賦》《高唐賦》《神女賦》六篇,皆為遠遊後歸于陳所作。”

  “其衣着飲食,貴人喜楚式高冠,長袖翩翩,而庶人則服楚制短服,女子好細腰之夫細細聽着,他也曾在淮陽待過一段時間,但隻是走馬觀花,對這座城市的了解,确實不如在裡巷潛藏多時的張良。

  但張良依然未提及黑夫的問題:

  “如何讓彼輩放下敵意呢?”

  張良卻笑道:“這一點,關鍵在夏公,而不在陳人。”

  黑夫皺眉:“何意?”

  “是否能讓淮陽楚人放下敵意,在于攝政是如何看待淮陽,看待楚人的。攝政說過,要重新給天下和平,那麼,今後在這煥然一新的天下裡,又打算将楚人,楚地的數百萬人,置于何地呢?”

  “是像北狄滅邢、衛兩國那樣,屠戮,為隸臣妾。”

  “還是像秦始皇帝那樣,對楚人,對六國之人排斥,提防。”

  “亦或是第三種。”

  張良看着黑夫:“兼愛而一視同仁!”

  ……

  張良提到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一個重新統一後的國策問題:對過去不同國别的人,是一視同仁,還是進行“地域壓迫”?

  黑夫想起了秦始皇帝。

  始皇帝在統一後國家采取大一統模式,廢棄封建,直接統治所有子民。

  最初,他是希望其他六國人民認同這個國家的,怎麼辦呢?他又是封禅,又是到處巡遊,招攬六國儒道學者等等,甚至應了黑夫的提議,設置靖邊祠,将李牧等秦國昔日的敵人也納入祭祀。

  但很可惜,不管哪方面,取得的效果都不太好,這不僅是六國之人不領情,也因為秦始皇帝壓根沒給六國士人設置一個上升渠道。

  于是最後,秦始皇又想通過戰争來樹立人民對國家認同,于是,他北擊匈奴,西征月氏,但收到的隻是遠戍者的抱怨。

  直到後來,當他發現自己無論怎麼做,都無法讓六國人認同時候,竟決定消耗他們來解決問題……

  大工程,大征戰繼續上馬,南平嶺南,東擊滄海,确實消耗了不少六國之人的骨血,但也讓戰火從南方燃起,最後燒遍了天下。

  作為親曆者,黑夫對那十餘年裡,始皇帝的努力、失望、憤怒,他都一一看在眼裡。

  而他自己,又會走怎樣的路呢?

  “我已對齊韓魏之人一視同仁,發糧食赈之,若趙燕之人能投降,我亦可赦之。”黑夫說道。

  “但楚人不一樣,尤其是楚地的輕俠、士人。”

  “他們支持項籍,最為冥頑不化,已經成了這天下,必須割去的毒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