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封徹侯者十六,有韓信、東門豹、吳芮、趙佗、章邯、共敖、小陶、曹參、尉陽、陳平、蕭何、張蒼、陸賈、利鹹、郦食其、彭越,這十五人或是獨當一面的方面軍司令,或是縱橫睥睨的說客,靠三寸不爛之舌讓形勢大變,亦或是像彭越這樣以數郡歸降的降将,加上先前已是徹侯的常頞、李于(繼李斯之爵)、還沒死的子嬰,十九位徹侯以縣為邑,戶口從上萬到兩三千不等。
關内侯者澤有三十人之多,有利倉、季嬰、灌嬰、陳嬰、吳廣、董翳、司馬欣、周昌、周苛、駱甲、李必、安圃、尉驚、公孫信、梅鋗、公孫白鹿、郦商、雍齒、殷通、陳恢、呂齮、随何等等……此輩功勞相較于徹侯略小,故以鄉為邑,也稱之為鄉侯,戶口從兩千到五六百戶不等。
黑夫這效仿昔日周公大封建的夏公,在“代天策命”時滿臉肅穆,事後卻隻吐槽:“如此一來,真是徹侯滿地走,關内多如狗了。”
列侯集團已然形成,他們将是未來二十年的中流砥柱,對于他們的後代承襲,黑夫還有一個計劃:“以南方廣袤的實封土地,替換虛封之邑”,但秦始皇帝令将士戍邊引發巨大反彈的前車在先,所以并不适合在天下初定時抛出來。
封賞已畢,黑夫令真定侯趙佗為九江守、金湖侯陳嬰為東海守,繼續略定楚地,追剿負隅頑抗者。
又令高密侯曹參為臨淄郡守,統轄整個齊地軍政,監視依然保有自己軍力,控制濟北的巨野侯彭越,恢複齊地秩序。又分兵駐守韓魏,他自己則率領關中主力,還至洛陽,北渡孟津,在正月時抵達河内郡。
在修武停歇時,黑夫卻遇上了一個小插曲,來拜谒的,除了降将司馬卬外,還有一個身份獨特的人物:
衛君角……
黑夫知道,衛國本是周代一個大諸侯,但後來日漸衰弱,至戰國,已淪為魏國的附庸,國君去侯号,隻稱君,地位跟魏國随便一個小封君并無區别。
秦王政六年時,秦軍奪取魏國的東部領土,設置東郡,将衛國最後的領土濮陽收歸己有。或許是想起了衛鞅對秦的貢獻,希望給他的同族留點香火,又或者當時的執政者呂不韋乃衛人的緣故,秦竟未滅衛國社稷,隻是将衛君角遷徙到了河内野王,讓他在這做一個安樂封秦始皇親政後,也不知是将衛君忘了還是忘了,竟也沒管他,衛國作為上一時代的遺留物,就這樣違和地存在于秦朝大一統的江山裡。
不過在紛亂的局勢裡,這衛君角卻是上演了一出牆頭草的操作:兩年前,就在黑夫即将攻克武關之際,他見胡亥的政權即将倒塌,而趙、魏方興未艾,已經威脅到了野王縣的安全,遂發動私屬和縣人,将野王縣令殺了,投靠了張耳。
而到了去年,眼看韓信連破趙魏,兵臨河内,衛君角又立刻捕了野王的趙魏使者,宣布複歸大秦!
隻可惜進入河内接受司馬卬投降的灌嬰沒吃這一套,他将衛君角拘押在修武縣,等待發落。
這一等,就是大半年。
經過半年軟禁,衛君角五十餘歲的人,卻憔悴得像六十,滿頭枯槁白發,此番黑夫北上至于修武,這可是他最後的機會,遂不顧年邁,膝行至黑夫面前,長拜道:
“罪人衛角,見過夏公!”
這時候,掌管黑冰台的涢水侯季嬰在黑夫旁邊耳語一番,黑夫遂笑道:“衛角,我曾聽聞,你兩年前,曾在張敖面前大發豪言,說你乃吾父?”
這是衛角當時無心的一句玩笑話,卻不了今日赢了天下的,就是黑夫,他隻能當場打了自己一耳光,說道:
“冤枉,此乃張敖賊子胡言,我當時明明說的是,夏公起兵抗暴,靖國難而北伐,于吾等而言,猶如再生之父!”
黑夫卻搖頭道:
“餘可不似冒頓,願意收年紀比他還大的韓廣為子,說罷,你今日苦苦請求谒見,是為了何事?”
衛角作揖道:“罪人隻望夏公能繼秦始皇帝之政,使衛為新朝三恪之一……”
“三恪?”
黑夫看了看随行至此的叔孫通,叔孫通立刻解釋道:“武王未及下車,封黃帝之後于薊,封帝堯之後于祝,封帝舜之後于陳,謂之恪;下車乃封夏後氏之後于杞,投殷之後于宋,此二王之後。遂為‘二王三恪’之故制。”
總之,就是古代“存滅國,繼絕世”的傳統,不過秦以法家立國,并沒有一味效仿周制,對天下諸侯,基本都是絕滅殆盡,奉常處也不見有“二王三恪”的典章啊。
但衛角卻以為,他們衛國之所以沒有滅亡,是被秦始皇帝當成了先王之後的“三恪”,以繼姬姓之香火。
卻見他再拜道:“三恪二王,世代之所重,興滅繼絕,政道之所先。今夏公掃平天下,承敝易變,乃是得天統矣,仁義遠勝武王、禮制遠勝周公,還望夏公能留存衛邦,戶百足矣,以繼姬姓之血食啊……”
叔孫通等儒生,倒是對效仿周制很感興趣,但他們琢磨的“二王三恪”名單裡,壓根沒衛國的份。
黑夫更是直截了當,拒絕了衛角的請求。
“人死不能複生,山崩不可複陵,衛國早在立東郡時,就該取消了,當時是呂不韋念着鄉土之舊,容許衛繼續為封君,故汝得以苟存,然汝得秦寬宥,卻首鼠兩端,魏來降魏,秦來降秦。而今國朝再度一統,侯爵封君,皆當以功勳方能得封,衛既無尺寸之功,反而有罪過,不可複存!”
衛角被貶為庶民,隻予其家人良田百畝,遷至衛國最初的封地,朝歌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