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槍的是個嚴肅的中年人。 “你們幾個,把手裡的武器放下。”他命令。 貝暖把撬棍放在地上,用餘光看到陸行遲也把他的弩放下了。 拿槍的男人對旁邊的人偏偏頭,就有兩個人過來收了所有的武器,順便也收走了他們的背包。 他們翻了翻包,有點疑惑。 “你們就這點東西?” 陸行遲的包裡是幾盒長釘,貝暖的包裡隻有半包在車上沒吃完的香辣鴨胗,杜若他倆幹脆空着手,連背包都沒有。 習慣性收拾東西,外面什麼都不留的貝暖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陸行遲坦然答:“就這些,我們沒吃的了,所以才想進來找找。” 四個中午才吃過海南雞飯的人怎麼看都不太像彈盡糧絕的樣子。 中年人雖然不太信,還是繼續問:“你們從哪進來的?” 陸行遲答:“上貨的後門。” 那幾個人彼此對視一眼,明顯是不信。 一個人嘀咕:“怎麼可能?那邊不是有一大群喪屍嗎?” 拿槍的中年人給一個人使了個眼色,那人立刻往後門方向跑過去。 沒一會兒就回來了,興奮得聲音都變了調。 “那些喪屍全都死了!每個腦門上都有個洞!” 所有人都高興起來,“沒有喪屍了!那咱們就能進倉庫拿吃的了?” 隻有中年人冷靜地看了一眼陸行遲,又掃了一眼剛才繳過來的弩,偏了偏頭。 “你們幾個跟我過來。” 原來超市裡沒有喪屍,居然聚集着近百人,男女老少,全都呆在超市二樓。 二樓有一面是透光的玻璃幕牆,雖然停電了,還是亮的。大家在貨架旁的一塊空地席地而坐,三三兩兩的,正在休息。 幾個人被帶到一個男人面前。 男人看起來有五十多歲,戴着眼鏡,穿着樸素,面容溫和。 拿槍的中年人叫他“薛老師”,跟他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薛老師”也激動起來,“倉庫能進了?他把喪屍都殺了?這麼厲害?” 拿槍的中年人也說:“我們正缺這樣的人。” 不過他們很謹慎,第一件事,就是讓人徹底檢查了一遍他們身上有沒有可疑傷口。 江斐的頭上明顯帶傷。 薛老師叫來一個姓蘇的年輕醫生,讓他幫忙看看。 蘇醫生看着年輕,卻很靠譜,迅速檢查完,就笑問:“這是撞的吧?你們出車禍了?” 又手法專業地重新幫江斐包了一遍繃帶。 比杜若包的強多了,讓杜醫生很不爽。 貝暖很快就弄明白,這超市裡有三巨頭。 負責的除了薛老師和蘇醫生外,還有那個帶槍的中年人。 大家都叫他“邢隊”,是個警察,超市裡開始時有幾個喪屍,都是被他搞定的。 但是倉庫那邊聚集着一大群開店前就感染的員工,他一個人對付不了,子彈也不夠,明知道那邊有一倉庫物資,就是拿不到。 現在倉庫忽然清幹淨了,每個人都歡欣鼓舞。 薛老師派幾個人過去清點了一遍物資。 回來的人彙報,其他東西都很多,隻可惜米不太多。 大米好儲存,在末世裡很珍貴,薛老師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 貝暖心想――大米們都整整齊齊地碼在她的空間裡呢。 這要是捐了的話…… 貝暖正想着,猛然撞進陸行遲的目光裡。 他好像完全明白她在想什麼,對她微不可察地搖搖頭。 三巨頭商量了一下,讓人把倉庫裡的東西全部登記造冊,每天按定量分給大家。 這裡的規矩是一切物資按人頭分配,老弱病殘優先。 雖然才來,貝暖他們幾個也立刻被算成了成員。 江斐是傷員,發了一床被子,不用直接躺在地上。 貝暖留意了一下,隻有老年人和小朋友有舒服的墊子和被褥休息,三巨頭和大家一樣,并沒有任何特殊待遇。 每人還分了一小塊面包和一瓶水,說是喝完可以再去接,水暫時還沒停。 貝暖心想,這兩天胡吃海塞,現在總算第一次真正體驗到末世生活。 貝暖拿着那塊小面包,完全不餓。 貝暖旁邊是一個爸爸,帶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眼睛一直盯在面包上。 貝暖幹脆把面包塞到他手裡。 聖母值升了一點,升得貝暖十分心虛。 貝暖假裝把手伸進口袋,又從空間裡摸出一根棒棒糖,遞給小男孩―― 偷偷摸摸是因為這裡的規矩是平均分配,嚴格禁止私藏吃的。 小男孩的爸爸謝過貝暖,忽然說:“其實離這裡很近的地方就有個大型食品批發市場,裡面吃的東西足夠,要是能拿到,咱們就都不愁了。” 給江斐包紮的那個蘇醫生這時剛好走過來,一眼就看見了小男孩嘴巴裡含的棒棒糖,卻假裝沒看見。 蘇醫生搭茬,“現在外面到處都是喪屍,過不去吧。” “上面過不去,可以走地下嘛,”男孩的爸爸雄心勃勃,“又不遠,咱們走隧道,根本不用到地面上。” 蘇醫生笑道:“哪來的隧道?” “不瞞你說,我是地下隧道工程師,江城地鐵就是我們做的。” 男孩爸爸耐心解釋。 “這附近有條新建的地鐵線,超市地下就是一站,因為項目停工封起來了,裡面沒人,咱們隻要找準地方打通,就能走地下現成的隧道,可以很安全地去很多地方。” “真的?在哪?”蘇醫生感興趣了,幹脆坐了下來。 貝暖和陸行遲不由得同時擡頭看了他們一眼。 貝暖清楚地記得,書裡說,江城的第一個人類基地就是在地下發展的,如果沒記錯的話,基地的負責人姓蘇。 難道這個超市,就是基地的雛形? 陸行遲也若有所思地看了男孩的爸爸和蘇醫生幾秒,忽然站起來,去找薛老師。 貝暖隐約聽見他問薛老師還有多少食物。 每人一個小面包實在太少了。 薛老師解釋,原本隻有貨架上的量,人這麼多,維持不了多久,不過現在倉庫打開了,食物緊缺的問題會緩解很多。 陸行遲想了想,問:“超市的冷庫在哪?” 冷庫裡應該有不少肉類生鮮。 邢隊搭茬:“就在後面,可是密封的大鐵門鎖着,我們試了好久也打不開。” “帶我去看看。”陸行遲說。 他們走了一會兒的功夫就又回來了。 邢隊是個沉穩鎮定的中年人,此時眼圈卻激動得有點泛紅。 他跟薛老師彙報,“有吃的了。他過去一下就把冷庫的門打開了,冷庫裡面有很多肉,還有各種冷凍食品,夠大家吃很久了。” 薛老師說:“可惜咱們沒有電,也沒有火,隻能吃生的。” 貝暖舉起手。 大家都轉向她。 貝暖認真地說:“我看見樓外面挂着牌子,這樓裡除了超市還有别的店,有賣炸雞的,賣餃子的和賣米線的……” 貝暖扳着手指頭一個一個數。 陸行遲一臉無語。 重點不是這個,貝暖總結,“所以那些店裡應該通煤氣。” 吃貨的關注點一模一樣,杜若補充說:“你還沒說全,還有賣壽司的和賣串串的。我也看見牌子了,就在三樓。” 陸行遲微微颔首,“如果煤氣還沒停的話,可以開火做飯。” 薛老師有點憂愁:“我們也想上去,問題是三樓有喪屍。” 喪屍對陸行遲完全不是問題,陸行遲說:“把我的弩給我,我上去清。” 邢隊已經對這個年輕人由衷地佩服,連忙問:“我跟你一起上去吧,你還要幾個幫手?” “不用,”陸行遲掃視一圈,目光落在貝暖身上,“我隻要她幫忙就行了。” 貝暖:? 大boss的腦回路貝暖不懂,不過還是站起來,乖乖跟在他身後。 貝暖和陸行遲一起往外走,都不知道,在遠遠的陰暗的角落裡,一雙眼睛正在仇恨地盯着他們。 上輩子在離開超市的路上搶劫過他們的小混混周倉,被陸行遲毫不猶豫地丢進喪屍堆裡的周倉,也帶着異能,重生了。 周倉重生一次,沒敢再趁亂搶劫,跟着人潮進了這家超市。 超市裡物資并不多,從早晨到現在,才發了兩個小面包。 周倉對面包不感興趣,一直在盯着邢隊手裡的槍。 這種時候,手裡有槍,就是有了一切。 誰想到又會遇到陸行遲他們。這個人很不好惹,保險起見,周倉和幾個兄弟遠遠地龜縮在貨架後。 他盯着陸行遲,滿腦子都是上輩子被一群喪屍圍着當大餐啃的恐怖。 心中暗下決心,那種滋味,一定也讓陸行遲嘗嘗。 陸行遲和貝暖打開隔絕二樓超市的卷簾門,上了三樓的樓梯。 閉麥很久的小三突然出聲。 “貝暖,因為你和男主單獨相處時間達标,觸發了新的隐藏任務,你想做嗎?” 貝暖問:“是什麼任務?” “要先決定接不接才能告訴你。不過可以先透露,是個十二小時限時對賭任務。” “對賭?什麼意思?”貝暖不明白。 “就是如果你在限定時間内完成任務,我給你把現有的聖母值翻倍,如果沒有完成任務,你現在所有的聖母值清零。你接不接?” 賭得好大。 貝暖咨詢:“難嗎?” 小三想了想,“我覺得一點都不難,可以說是相當容易。” 貝暖看一眼綠色的聖母進度條。 賭場一分鐘,少打十年工,貝暖撸撸袖子,“好,我接!” 任務界面緩緩地現出一個新任務。 “聖――母――之――吻??” 貝暖看着這個奇葩的名字,頓時有了種不詳的預感。 下面是一行小字說明:十二小時内,吻一個受傷的人,念出台詞:好難過,我甯願受傷的是我。 這什麼古早狗血言情劇的矯情台詞? 貝暖要瘋了,“小三,你是不是跟我有仇?”第18章
小三快速說了一句,“提醒你,隻能吻在臉上,頭發胳膊手指這些全都不算哦。加油!” 十二小時的倒計時蹦出來,小三又閉麥了。 絕望。 貝暖再看一眼這兩天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攢出來的聖母值,不完成任務,就全都飛了。 要吻一個受傷的人。 那也沒别的選擇,隻能吻江斐了。全場唯一貨真價實傷患。 貝暖想了想他包着繃帶的腦袋。 在哪下嘴好呢? 關鍵是,還得說那麼一句肉麻得讓人腳趾扣地的話。 跟他說那樣一句話,誤會能深到馬裡亞納海溝吧? 貝暖憂心忡忡地跟着陸行遲,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三樓。 三樓不是超市,是一間間獨立的門面,主要賣的是吃的。 陸行遲視喪屍如無物,輕松自在地搜索着往前清場,貝暖遊手好閑無所事事地跟在他身後。 陸行遲先清掉一家水餃館,兩個人去後廚找到煤氣竈,打開煤氣。 一股刺鼻的味道沖出來。 煤氣果然還沒停,樓下的人暫時不用茹毛飲血了。 趁着這個空檔,貝暖扯扯他的袖子。 “陸行遲,你叫我跟着你上來幹什麼?是想找機會把我喂喪屍嗎?” 這話說得十分幼稚,一聽就是在裝小白兔騙大灰狼。 大灰狼冷靜地瞥了僞小白兔一眼,“能問出這種話,讓我懷疑你是不是被煤氣熏傻了。” 貝暖尴尬了一下。 貝暖心裡當然明白,要喂喪屍早就喂了,陸行遲不用費這麼大勁到處幫她找安身的地方,更不用跑到這裡來收集物資。 “所以為什麼要帶我上來?你在前面打喪屍,讓我在後面給你當啦啦隊?” 陸行遲停下腳步。 “我想讓他們記得,這裡的三樓是我和你一起幫他們清的。以後萬一資源緊缺,要把多餘的人往外扔的時候,能想起你的貢獻,不會覺得你太沒用。” 貝暖聽懂了他的意思,瞬間傻掉,“所以你打算把我留在這兒?” 陸行遲語調冷靜客觀,“這裡的人還算靠譜,周圍喪屍不多,有食物,水也沒斷,你空間裡東西足夠,就算他們彈盡糧絕,你也餓不死。” 他下了個結論,“我覺得把你留在這裡,比讓你一個人留在小樓更安全一點。” 貝暖知道,他的判斷很可能是對的。 如果這裡就是江城的那個人類基地,好像一直到這本書的結尾都好好地存在着,沒有被喪屍攻破。 “我不是一個人,杜若他們也說要跟我一起留下來。”貝暖不忘提醒陸行遲他變成光杆司令的悲慘事實。 “杜若心腸太軟,江斐傷還沒好,留下他們兩個對你沒什麼好處,隻不過是多了兩個人要你照顧而已。” 杜若他們不在,陸行遲說話毫不留情。 兩個人正在說話,旁邊忽然有點奇怪的動靜。 貝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陸行遲猛地一拉。 貝暖毫無防備,一頭撲進他懷裡,撞上他的胸口。 這人的胸膛太硬,貝暖的鼻子都撞酸了。 呵呵聲戛然而止,貝暖從他懷裡回過頭,看見幾步遠的地方趴着一隻喪屍。 陸行遲剛剛開煤氣時把弩放下了,喪屍不是被長釘幹掉的,是被一隻叉子搞定的。 貝暖心想,陸大boss越來越厲害了,這也行? 陸行遲單手攬着貝暖,薄薄的襯衣下是堅實的胸肌,氣息冷冽好聞。 “沒事了。”陸行遲松開胳膊。 貝暖狠了狠心。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陸行遲忽然察覺,環在他腰上的兩條小細胳膊沒松,反而更緊了。 她牢牢抱着他的腰,仰起頭,清澄的眼睛裡全是委屈,淺粉色的唇瓣扁了扁,一汪眼淚就開始在眼眶裡一圈又一圈打轉。 她眨了一下眼睛,兩滴晶瑩的淚水倏然滑落,滾過瑩白無瑕的臉頰。 她委屈巴巴地小聲抗議,“陸行遲,我不要在這兒,我也不要跟江斐他們留在那個小樓裡,我要跟着你。” 陸行遲低頭看着她。 這誰頂得住?陸行遲心想。 是個男人就沒法拒絕,全都會心甘情願,乖乖地雙手奉上她想要的東西。 等她拿到手,就一秒變臉,轉身走人。 他腦子裡這麼想着,身體卻沒有動。 她剛才說不想跟江斐他們留在小樓,讓陸行遲心裡憑空莫明地多了點愉快。 “陸行遲?” 她騰出一隻手,攥住他的襯衣輕輕扯了扯,好像在等着他說話。 陸行遲終于有反應了。 他的手在貝暖的後腰上一按,把她更緊密地壓進懷裡。 他就這麼抱着她,低下頭,問:“帶上你,你能給我什麼好處?” 他的聲音低沉悅耳,語氣十分自然,好像問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隻不過兩人實在貼得太近,貝暖都能感到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有點癢。 貝暖僵住了。 瘋了才去惹無cp文裡母單那麼多年的大boss。 她遲遲不回答,陸行遲就自己動了。 他一隻手依舊抱着她,另一隻手擡起來握住她的後腦,更深地低下頭,薄唇停在快擦到她的唇瓣的地方,吸了一口氣。 他該不會是想要玩真的吧? 貝暖手忙腳亂地推開他,火速從他懷裡掙出來,一口氣退出好幾步遠,翻臉不認人。 “陸行遲,你色狼嗎?” 陸行遲這時才微微笑了一下,悠然地拎起旁邊的弩,“是你先招惹我的。” 這人根本不吃軟的。 貝暖索性放棄這種戰術,歎了口氣,直接跟他講理。 “陸行遲,你剛才說杜若和江斐如果留下,隻不過多了兩個人要我照顧,意思其實是我比他倆還強點對不對?” 陸行遲拎着弩往外走,随手解決掉幾隻沖出來的喪屍,不置可否。 “那你為什麼甯肯帶上他們,也不帶我?” 貝暖追上他。 “末世裡什麼最缺?物資。我本人就是一個便攜式物資源。你能收集不能攜帶,我們倆是天造地設的搭檔。” 貝暖繼續分析。 “你也不是讨厭我。要是真讨厭我,就不會說什麼以後會回來找我。所以你不帶我的理由究竟是什麼?” 陸行遲一臉的無可奉告。 不過倒是轉過頭,“貝暖,我覺得,你跟我認真講道理的時候比跟我裝可憐的時候正常多了。不過,我有時候還挺喜歡看你撒嬌裝可憐的。” 貝暖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陸行遲用他那雙淺淡清澈的眼眸看了她一眼,淡淡答:“因為可愛,想日。” 貝暖:??? 陸行遲淡定地補充,“知道是裝的,就更想。” 貝暖被他氣得胃疼。 這是你一個有氣質有格調的男主應該說出來的話嗎? 陸行遲的眼神中透出點愉快,欣賞了一遍貝暖無語又尴尬的神情,不再繼續兒童不宜,繼續往前走。 把三樓一間間仔細搜了一遍,徹底清場,才跟貝暖一起下樓。 這麼一會兒功夫,二樓已經大變樣。 所有人都擠在牆角,抱着頭,有人在低聲啜泣,三五個人手裡拎着刀,在旁邊看着。 邢隊倒在血泊裡,薛老師也沒能幸免。 江斐和杜若被人綁起來了,扔在地上。 旁邊的折疊椅上坐着一個人,正用邢隊的槍指着杜若的頭,看見陸行遲回來了,擡頭對他咧嘴一笑。 “把你手裡的弩放下,否則就斃了你朋友。” 陸行遲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就是上一世妄想搶劫,結果被他扔出去喂喪屍的那個小混混。 那幾個拎着刀的都是他那群狐朋狗友。 這一次沒有在離開超市的路上遇到他們,竟然在這裡和他們碰面了。 他們手裡和上次一樣,又有槍。 他的槍就抵在杜若的太陽穴上,這個距離,陸行遲沒有百分百必赢的把握。 第19章
陸行遲慢慢把手裡的弩放到地上。 立刻有個混混走過來,把弩收走了。 周倉對着陸行遲努努嘴,叫他的手下,“把他也綁起來。” 陸行遲一看就不太好招惹,他的哥們納悶:“周倉,幹脆把他也一槍崩了吧?” 周倉哼了一聲,臉有點扭曲。 “崩了他,那是便宜他。我要弄幾隻喪屍來,看着它慢慢地一口一口吃了他,也讓他體會體會讓喪屍吃了是什麼感覺。” 陸行遲神色不動,心中卻明白了。 周倉也重生了。 他還記得上次被扔進喪屍堆裡的事,一心想要報仇。 有人拎着繩子過來綁陸行遲,陸行遲沒動,任他把手綁起來,心中估量:自己重生時有了異能,那周倉重生一次,會不會也有了某種異能? 情況不明,陸行遲決定暫不輕舉妄動。 貝暖也安靜如鹌鹑。 聽見他們叫那個拿槍的人“周倉”,貝暖就想起他是誰了。 在書裡,這個周倉不止搶劫,還打過貝暖的主意。 貝暖盡可能地躲在陸行遲身後,低着頭,盡量降低存在感。 聽到周倉說要把陸行遲喂喪屍,貝暖忍不住在心中吐槽:這什麼炮灰言論? 不殺陸行遲,非要先綁起來找個喪屍吃了他。 身為炮灰,一定要有炮灰的自覺,抓住男主時,第一時間就要把他刀剁斧砍一槍崩了,劇情線才能由你一手掌控。 周倉剛剛殺了兩個人,又成功地抓到陸行遲,還很亢奮,根本沒太留意又弱又小的貝暖。 沒有單獨的房間關人,周倉讓人把他們幾個押到一個角落看着。 他自己在忙着别的事。 自從進了超市後,作為青壯年,累了也隻能坐在光秃秃的地闆上。 地闆又涼又硬,一點都不舒服。 周倉剛才就下定決心,搶到槍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找個最舒服的地方,想坐就坐,想躺就躺。 這裡沒床,也沒有沙發,周倉琢磨了一下,叫人把大家的被子統統收到一起,給自己一層又一層摞起來,鋪得像一個厚床墊。 又指揮把超市裡賣的靠墊全搬過來,擺在上面。 超市的空地正中,一個臨時的王位就這樣建成了。 “有什麼好吃的?全都拿上來!” 他手裡有槍,忽然吆五喝六,他的兄弟們都有點害怕,抱過來一堆薯片。 周倉坐在被子堆上,皺皺眉頭。 “幹巴巴吃了一天面包了,有沒有帶湯的?熱乎的?” 周倉為了躲陸行遲,一直藏得遠遠的,陸行遲他們讨論開倉庫和去三樓找煤氣的事,他全都不知道。 他的小兄弟想了想,“我去看看有沒有自熱火鍋。” 過一會兒抱着兩桶泡面回來了,“自熱火鍋貨架空了,可能是搶購沒了。倒是有泡面。可惜沒熱水。” “那還愣着幹什麼?”周倉用槍拍拍被子堆,“找啊!” 最後還真讓他們找出來了。 服務台裡有個不知道是誰的保溫杯,裡面還剩大半杯熱水。 小兄弟趕緊給周倉把面泡上。 水不開,過了好久,才算勉強泡開了面。 超市裡的無冕之王坐在被子堆成的寶座上,享受着他整個超市裡獨一份的香辣牛肉面。 而且不是幹吃,是帶湯的! 他心滿意足地掃視一圈:泡面香飄十裡,整個超市都能聞得到,你看,人堆裡那個小姑娘不是快饞哭了? 再把眼睛轉到角落的陸行遲身上:長得再帥,看着再牛逼,還不是照樣坐在地上,沒有泡面吃? 陸行遲不動聲色地坐着,杜若正跟他低聲說話。 “你們一走,他們幾個就趁邢隊不注意,把槍搶了,二話沒說就殺了邢隊和薛老師。然後把我們兩個綁起來。” 他們沒殺蘇醫生,還算聰明。末世裡,傻瓜才會殺醫生。 “陸行遲,看着像是沖你來的,”杜若問,“你認識他們?” 陸行遲搖搖頭。 貝暖坐在旁邊三心二意地聽着。 根本沒人想起來要綁貝暖,貝暖就乖乖地坐在陸行遲身邊,腦子裡卻在神遊。 有陸行遲在,根本不用在周倉他們身上浪費腦細胞。 關鍵是聖母之吻任務。 任務正在倒計時,數字跳得人心驚肉跳。 一旦歸零前沒完成,聖母值清零,這兩天就白忙了。 貝暖轉頭研究江斐。 江斐閉着眼睛半靠在牆上,臉色還好,傷勢好像沒有加重的樣子。 貝暖像打量豬肉一樣打量他包着繃帶的腦袋。就這麼撲上去就親嗎?會不會太突兀了? 正在胡思亂想,一個人影忽然擋住了光線。 泡面之王吃完泡面,過來消食了。 “你,站起來!”周倉踢踢陸行遲。 陸行遲一點都沒反抗,慢悠悠站起來。 站起來他就比周倉高一頭,周倉的氣勢立刻沒了。 這種高度差更讓人生氣,周倉仰着頭,呼地揮出一拳。 陸行遲稍微躲了一下,周倉的拳頭還是劃到了他的嘴唇,周倉手上戴着戒指,陸行遲的嘴角立刻滲出血來。 陸行遲蹙了蹙眉頭,張口想說什麼,卻沒有聲音發出來。 杜若呼地站起來,“你……” 杜若也像突然失聲一樣,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周倉發出一陣嚣張的狂笑。 “怎麼樣,你們都不能說話了吧?我告訴你,我現在可不是一般人,我想讓誰說不了話,誰特麼就得給我閉嘴!” 貝暖驚訝地看着他。 這混混竟然有異能? 怪不得那天小三說“你們都有空間和異能了”。 貝暖記得很清楚,原書裡根本沒有異能的設定,就是一群普通人在末世摸爬滾打。 看來小三的測試版确實夠歪的。 而且這混混的異能十分神奇,這不就是狼人殺裡的禁言長老嘛。 發動技能,會讓指定玩家不能說話,相當地雞肋。 陸行遲俯視着周倉,帶血的嘴角忽然微微挑起來,露出一抹愉快的笑意。 周?禁言長老?倉莫名其妙,不明白他到底在笑什麼。 陸行遲的笑容讓他有點發虛,嘴裡嚷嚷着,“你等着,我一會兒就抓幾隻喪屍過來吃了你。”雄赳赳氣昂昂地轉身走了。 貝暖悄悄對着周倉的背影做了個鬼臉:“不讓說話啊?我好怕怕哦。” 陸行遲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他重新坐下來,貝暖靠近一點,仔細看看他的嘴角,“你沒事吧?” “沒事。”陸行遲已經能說話了。 禁言結束,連一分鐘都沒有。 他的手綁着,貝暖把手伸進口袋,摸出一張紙巾,想幫他擦擦嘴角的血。 手伸到一半,停住了。 貝暖突然意識到,這,不,就,是,受,傷,嗎? 所以能親的人突然變成兩個了! “怎麼了?”陸行遲問。 “沒事,沒事。”貝暖用紙巾輕輕按了按他滲出血絲的嘴角。 “你在臉紅。”陸行遲的長睫垂落,目光停在貝暖的臉頰上。 兩個人離得很近,距離也就十幾公分,這是天造地設的好時機,錯過就沒了。 貝暖的心中糾結得快擰絞起來。 隻要這時湊過去親親他的臉,念出那句台詞,感覺也不是那麼奇怪,比貿然去親江斐自然得多了。 完全可以理解成危急狀态下腦抽。 陸行遲也說不定會覺得她是為了繼續跟着他,又在耍花招,反正剛剛在樓上兩個人也抱過了。 貝暖做了個深呼吸。 動作要快,速戰速決。 趁他還沒反應過來時碰一下就撤,翻倍的聖母值就能到手。 貝暖拿紙巾的手仍然按着他的嘴角,人快速地向他的臉頰湊過去。 馬上就要碰到他的臉時,陸行遲的頭動了一下,疑惑地問:“你在幹什……” 貝暖結結實實地親在他的嘴唇上。 兩個人嘴唇壓嘴唇。 貝暖徹底吓傻。 腦中隻有一個念頭―― 大boss的嘴唇還挺軟。 他的鼻子碰到了貝暖的鼻子,眼睛看着貝暖的眼睛,眼神和貝暖一樣驚訝。 貝暖也不知道自己凝固了幾秒,趕緊往後退。 陸行遲竟然往前跟了跟。 兩個人的相對位置一點都沒變,隻不過姿勢變成了貝暖雙手撐在背後,一副要逃跑的樣子,陸行遲傾身而上,壓了下來。 在這麼近的距離,貝暖看見他阖上了長長的睫毛。 嘴唇上傳來更有壓力的觸感,他在貝暖的唇上輕輕抿了一下。 貝暖火速繼續後撤,還好,他沒有再追上來,隻睜開眼睛,不動聲色地看着貝暖。 “你們兩個怎麼突然親到一起去了?”杜若完全忘了他的手綁着,旁邊還有帶刀帶槍的人,快笑瘋了,“我生平頭一次看見真的撞車事故。” 貝暖很想哭。 問題的關鍵是,在這種極度尴尬的狀況下,還有一句羞恥的台詞沒說呢。 親都親了,不說那句台詞就前功盡棄。白親。 貝暖咬咬牙,含血帶淚: “好,好難過……我……甯願受傷的是我。” 這台詞又矯情又肉麻,貝暖掙紮着把這句說完,臉燒得火燙,悲痛欲絕,隻想原地自殺。 也不管陸行遲是什麼反應,貝暖呼地站起來。 “哎!你!站起來幹什麼?蹲下!!” 旁邊一直靠着牆拎着刀神遊的喽??對貝暖吼。 “我要去洗手間!去洗手間不行嗎?!”貝暖吼得比他還大聲。 喽??完全沒想到她是這種态度,頓時被她的氣勢鎮住了。 貝暖不理他,咚咚咚大踏步直奔超市門口的女洗手間。 有個喽??想跟着,周倉對他打了個手勢,自己跟了上去。 洗手間挺大,沿着牆一排鏡子和洗手台,另外一面是窗,雖然沒電,也一點都不黑。 貝暖一進門,就先看了看大鏡子裡的自己。 臉頰通紅,燒得像熟透的西紅柿。 怎麼就會好死不死,突然親到他的嘴唇了呢?都怪陸行遲。要不是他突然一動,怎麼會親到那種地方? 關鍵是,親就算了,親完了,還得說那麼一句恥度爆表的話。 貝暖這輩子都不想再出去了。 應該在洗手間裡待到天荒地老,末世結束,世界大同。 對着鏡子好一會兒,貝暖才想起來看看任務欄。 聖母之吻任務(11),小三言而有信,聖母進度條果然翻了一倍。 這是這個悲慘的車禍事件中唯一的安慰。 貝暖正在看進度條,洗手間的門忽然被人推開了。 泡面之王拎着槍晃了進來。 周倉反手關上門,對着貝暖一臉邪笑,“一個人進來怕不怕?要不要我陪你?” 看來是泡面吃多了,飽暖思淫欲。 跟他一句廢話都不用多說,貝暖默不作聲地轉過身,七手八腳爬上洗手台。 周倉看着小姑娘費勁地爬上去,高高地站到洗手台上,覺得有點好笑。 洗手台後面是鏡子,爬上去也無路可退,不過是增加情趣。 她站在台子上,低頭俯視着下面,頭發柔軟地垂在胸前,眼眸清澈,臉龐柔美,好像身後随時會倏然展開一對純白的天使翅膀。 越美好的東西,越讓人有摧殘毀滅的欲望。 周倉舔舔嘴唇,并不着急,慢悠悠走到洗手台前,擡起頭。 “你站那麼高幹什麼?要不要我把你抱下來?” 貝暖純潔無辜地眨眨眼,伸出一雙白皙的小手。 兩百多袋大米從天而降。 噼裡啪啦。 轟隆轟隆。 大卡車卸貨一樣,一通猛砸。 周倉沒了,隻剩下洗手台前堆成小山的大米袋。 貝暖正小心地邁腳,準備踩着大米下來時,門又開了。 陸行遲反手握着一把寒光閃閃的刀,眼神冷冽,一身殺氣,站在門口。 他看到洗手台上的貝暖和堆成山的米袋,怔了一下,如同寒冰消融一樣,嘴角現出一點笑意。 他走過來,自然地伸出胳膊攬住貝暖,輕輕一舉,就把她從洗手台上抱了下來。 “看來用不着我了?”他說。 貝暖按着他的肩膀跳到地上,嗯了一聲,繞着米堆轉了一圈。 有周倉這麼一攪和,再面對陸行遲時,已經不覺得像剛才那麼尴尬了。 大米很珍貴,貝暖一袋一袋把米重新收進空間裡。 收到最後,周倉總算露出來了,居然還活着,一動一動地抽搐。 貝暖心想:你禁言長老一個那麼弱的神,也敢随便亂?N瑟?不刀你刀誰。 貝暖偏頭研究了一下。 “陸行遲,你看他好可憐啊。”貝暖滿臉都是真切的同情。 陸行遲:“……” 這話說的,好像人不是她砸的一樣。 貝暖瞥了一眼進度條,聖母值慢悠悠往前挪了挪。 周倉手裡的槍剛剛被砸飛到洗手間的另一邊,陸行遲走到那邊去撿槍。 貝暖彎腰把最後幾袋大米收走,低聲嘀咕。 “份量夠了,可惜高度不夠,而且是一袋袋掉下來的,不是一整塊,沒有砸扁。” 陸行遲離得遠,大概聽不見,躺在地上的周倉卻聽得清清楚楚。 沒有砸扁? 周倉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驚恐地看着她。 她小臉純潔,聲音清甜,語氣裡是真誠的遺憾。 周倉忽然覺得,這個長得像天使一樣的女孩其實比旁邊那個拎着刀的男人更可怕。 “他還沒死?那剛好。”陸行遲撿回槍,把周倉拎起來,拖出洗手間。 貝暖發現外面已經清場了。 周倉的那群喽??全倒了,都是一刀解決,一看就是書裡描寫的陸行遲的手法,幹淨利落。 蘇醫生正和杜若他們一起安撫受驚的人群。 陸行遲拖麻袋一樣拖着周倉往外走。 貝暖知道他要去幹什麼,作為一個心軟善良的聖母,并不想跟着他。 她走近人群,從口袋裡變戲法一樣掏出一大把各種口味的糖果和巧克力,分給吓哭的小朋友們。 陸行遲一個人拖着周倉出了超市,上到三樓,繼續沿着消防通道往上走。 通往樓頂的門鎖着,不過這種金屬門鎖對陸行遲就是小菜一碟,一擰就開了。 樓頂天台空氣清新,已經是傍晚了,淺粉和煙紫色的晚霞染盡長空,美輪美奂。 美景之下,周倉卻抖得像篩糠。 陸行遲把他拎到樓頂邊沿,垂眸看着他的臉。 “重生了?”陸行遲漫不經心地問。 周倉被他說破重生的事,眼中全是驚恐。 陸行遲淡淡地說:“重生有什麼用?重生的廢物還是廢物。” 然後陸行遲發現,他又把他禁言了。 陸行遲心想,要是貝暖在這兒,說不定又會說:不讓說話啊?我好怕怕哦。 忍不住勾勾嘴角,随手一推,把周倉推下樓。 三層樓掉下去,也不知他死了沒有,無論如何,門口散步的喪屍們看見有東西下來,一擁而上。 陸行遲一個人下來時,大家正在清掃二樓,差不多已經恢複了正常。 陸行遲找到貝暖,帶着她一起去找蘇醫生。 第一件事,就是把手裡的槍交給他。 蘇醫生笑了,“我是個醫生,不會用槍,這把槍你留着更合适。” 陸行遲把槍按在他手裡,“學學就會了,你留着吧。我們明天早上就走了。” 槍意味着領導權,既然陸行遲要走,蘇醫生就沒再拒絕。 “我還有一件事想麻煩你。”陸行遲把貝暖往前推了推。 貝暖知道,陸使君這是要江城托孤了。 “這是我女朋友,我想把她暫時留在這兒。” 他說這是誰? 女朋友?? 貝暖震驚地擡頭看着他。 陸行遲在她驚詫的目光中面不改色,“我現在有事要去辦,帶着她不方便,我想把她留下,過一段時間再回來接她。” 蘇醫生坦然地點頭,“沒問題,你放心。” 一直到快吃晚飯時,貝暖都沒回過神來。 “他瘋啦?說我是他妹妹不是一樣的嗎,說什麼女朋友啊?”貝暖趁着陸行遲不在,低聲跟杜若他們抱怨。 江斐笑了笑,沒說話。 杜若摸着下巴,答了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蘇醫生沒結婚吧?應該是沒有,否則那麼負責的人,不會一個人待在這兒。” 晚飯吃得很好。 周倉的事解決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氣,又多了倉庫和冷庫的物資,蘇醫生拍闆,晚上要吃點好的。 冷藏櫃裡有些肉不能再放了,要拿出來吃。 這群人裡有廚師,帶了幾個人上三樓去做飯,焖了東坡肘子和汽鍋雞,一份份切開分給大家。 這才真的是香飄十裡。 蘇醫生琢磨:“現在停電了,冷庫裡還有那麼多肉,不知道能放多久。” 貝暖在吃肘子,嘴巴占着,含含糊糊,“闊以啄阿弱啊……” 杜若在吃的問題上絕對是她的知己,幫她說:“她說得對,可以做成臘肉啊,除了臘肉,還能做臘雞臘腸什麼的,超好吃。” 蘇醫生點頭,“對,超市裡鹽和調料足夠,咱們可以把肉都腌起來,挂到樓頂風幹。” “沒錯,”旁邊的大廚師傅說,“其實往回倒退三四十年,誰家有冰箱?再往前這好幾千年,連電都沒有,不都照樣過得好好的?” 貝暖說:“拆也闊以煙……” 蘇醫生這回聽懂了:“是,那麼多新鮮的菜也可以腌了,要是救援一時半會來不了,能撐很長時間。” 貝暖心想,這本《末世狂飙》的作者是個标準屍勝黨,救援肯定是來不了了,你們好好靠自己吧。 “肉倒是有,就是可惜米不多。”有人說。 貝暖下意識地掃了一眼空間裡的米,一擡頭,就看到陸行遲漂亮的眉頭微微下壓,目光裡全是威脅。 他是怕她一高興,把米全捐了。 貝暖乖乖地沒說話,咬了最後一口肘子。 心裡卻在盤算,這要是捐了,得漲多少聖母值啊? 貝暖碗裡的肉吃完了,左右看看。 杜若捧着裝米飯的碗,面前的紙盤子裡還有一塊品相完美的肘子,肥瘦相間,一層皮紅潤Q彈,十分可愛。 貝暖伸出筷子,嗖地夾走了。 杜若:“……” “你就不能大度一點嗎?”貝暖火速搶着說。 聖母之聲“大度”任務終于跳成(45)。 “我也沒有不大度啊?”杜若納悶,“你想吃就給你好了。” 貝暖面前忽然多了一個一次性盤子,上面是兩塊漂亮的東坡肘子外加一隻肥嫩的雞腿。 “我沒碰過。”陸行遲把盤子推給貝暖,淡淡地說。 大boss怎麼突然這麼好? 貝暖心想:難道今天親了一下,又刷高大boss的好感值了? 刷高也沒用,大boss堅決不肯帶她走。 貝暖歎了口氣,夾起一塊肘子,偷偷瞄一眼陸行遲。 陸行遲一點表情也沒有,端莊地坐着,吃得很文雅,好像這裡不是超市,是米其林三星餐廳。 貝暖仔細研究了一遍他不動如山的表情,覺得大概連好感值都沒升。 他隻不過是在同情明天就要被他無情抛棄的小可憐兒。 天很快黑了,蠟燭和電池都很有限,不能浪費,大家像鳥一樣早早地睡了。 貝暖分到一條薄毯子,用它把自己裹起來,合衣躺在地上。 開始時還有人在小聲說話,漸漸地,四周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就有人開始打呼。 貝暖從沒有和這麼多人一起睡過,還是在超市裡,要不是外面病毒肆虐,其實算是挺有意思。 貝暖睡不着,閉着眼睛整理空間裡的東西,忽然察覺有人緊貼着她躺下來。 猛然睜開眼睛,在黑暗中隐約看到身邊多了一個人,貝暖正想叫出聲,那人就用手掌緊緊捂住她的嘴。 “是我。” 是陸行遲的聲音。 這句話并沒有安撫到貝暖,反而讓貝暖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大半夜的,到處都黑着,他躺過來幹什麼? 貝暖心中有點後悔。 白天實在不應該又抱又親地招惹他。 他不比周倉,總不能用米袋砸死。砸死了男主,誰來看她秀聖母呢?還怎麼升聖母值呢? 貝暖明顯地繃緊了。 陸行遲心中有點好笑。 她白天主動抱上來,還親了一下――雖然看起來是想親一下臉,不小心碰到嘴,但是親完之後,緊跟着說了那麼一句暧昧的話,說完滿臉的羞憤欲絕, 怎麼看都不是真的喜歡他。 難道她勸降不成,打算色誘? 陸行遲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想的,今晚在黑暗中躺了一會兒,無論如何都壓制不住想過來找她的念頭。 大概是明天要走了,想再逗她一次。 果然,她真的被吓到了,像隻炸了毛的貓。 陸行遲輕輕笑了一下,放開她。 “拿幾包壓縮餅幹給我,還要彈匣長釘和幾瓶水。”他附在她耳邊說。 原來是來拿物資的,貝暖松了一口氣。 貝暖從空間裡摸出來,遞給他。 白天蘇醫生已經把他的弩和包還給他了,陸行遲接過來,把東西裝進包裡。 貝暖輕輕問:“還要什麼?我理出來一起放到你的越野車裡,你明天就可以直接帶走。” “其他都不用,你自己留着吧。” 所以他隻要了幾包餅幹幾瓶水,把空間裡其他所有的東西全都留給她了? 那些甯城采購的藥品、食物、野外生存的用品,還有他應急的現金和黃金,全都給她了? 貝暖有點感動。 “我在外面還有很多機會能拿到物資,你留在這兒,隻有空間裡這點東西,”陸行遲囑咐,“不要以為很多。以後就很難再弄到了,自己留好,别總亂發給别人。” 他語調嚴肅,卻完全是為了她好。 貝暖望着他,他支着頭,面向她側躺着,黑漆漆的,隻能看到寬闊肩膀的輪廓,看不清他的臉。 他用氣聲繼續說:“明天早晨,我找機會帶你去一次地下停車場,讓你把越野車放出來。” “好。”貝暖答應,“至少給你留個厚睡袋吧?這種天晚上太冷,明天我幫你放到車上。” 陸行遲嗯了一聲答應了,最後交代,“總而言之,你自己小心。” 他起身走了。 貝暖更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陸行遲果然帶貝暖去了地下車庫,把越野車放到車庫裡。 杜若和江斐在早飯時突然改口,要和陸行遲一起走。 杜若說:“貝暖呆在這兒暫時還算安全,我得跟着你,等你找到安定的地方,好督促你回來接她。” 江斐則跟陸行遲達成了協議,他跟着陸行遲走,陸行遲要先去水城幫他找一個人。 貝暖知道他要去找誰,書裡寫過,是他監獄裡獄友的兒子。 那天喪屍爆發時,整個監獄都亂了套,幾個人好不容易逃出來,其中一個很夠義氣的獄友給大家斷後,被喪屍咬了。 那個獄友有個天天念叨的兒子,就在水城讀大學。 他在變異前的最後時刻,還拉着江斐的手,努力說出他兒子的名字,所以江斐打算去水城一次。 三個男人吃過早飯就準備出發。 臨走前,杜若對貝暖伸出手,“我們都要走了,不抱一下?” “抱什麼抱。”貝暖斷然拒絕。 貝暖的眼睛一直落在陸行遲臉上,咬着下唇,表情像隻馬上要被人遺棄的小動物。 陸行遲一直氣定神閑,完全不為所動。 杜若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你倆互相盯着不說話,不會是又想親吧?不會吧?” 直接把陸行遲拽走了。 他們幾個去地下車庫找車,貝暖沒再送他們,遠遠地站着,看着他們下樓。 蘇醫生陪着陸行遲他們一起去車庫。 “你們真不打算留下?要去哪?”蘇醫生問。 “先過江,去西邊水城的大學,”陸行遲指指江斐,“去幫他找人。” “水城啊?”蘇醫生想了想,“網絡還沒斷那會兒,好像傳說江對面為了不讓病毒傳過去,私自把過江的大橋都炸了,你們可能過不去。” 杜若插話,“車到山前必有路,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蘇醫生好像有不少話還想跟陸行遲聊,一路下樓,又和陸行遲探讨了半天這裡的長期發展計劃。 要考慮加固幾道門,挑人出來組建守衛和搜索資源的隊伍,還要為今後停水停煤氣提前做準備。 幾個人慢慢走到地下停車場,陸行遲假裝找了一圈,挑中了車門大開好像被匆忙遺棄的越野車。 陸行遲先出去清掉外面的喪屍,才跟蘇醫生告别,把車開了出去。 三個男人坐在車上,開着車窗,讓早晨清涼的風呼呼地吹進來,誰都不說話。 越野車漸漸離開江城的範圍。 “一直趴在裡面悶着,不覺得難受?”陸行遲忽然開口。 杜若:“……” 江斐:“……” 最後一排座位下面,扔着貝暖留給陸行遲的厚睡袋,厚睡袋像蟲子一樣扭了扭,爬了起來。 貝暖披頭散發的小腦袋從裡面鑽出來。 “你知道我在這兒就早說啊,我都快憋死了。” 貝暖裹着睡袋一屁股坐到座位上,對着大敞的車窗猛吸新鮮空氣。 陸行遲打了打方向盤,靠路邊停車。 不會吧?貝暖簡直絕望,都開出來這麼遠了,他還是不肯帶她走? 陸行遲探身打開車門,不過是副駕那邊的。 “過來。”他說。 貝暖乖乖地鑽出睡袋,下車爬上副駕。 “你們三個誰的主意?”陸行遲開始審人。 貝暖默默地舉起手。 杜若好奇,“陸行遲,你是怎麼看出來的?睡袋那麼厚,她那麼小,我覺得她藏得挺好的啊?” “主要是你們的演技太差了,”陸行遲毫不客氣地說,“隻有貝暖稍微好一點。蘇醫生和你們也是串通一氣吧?” 貝暖心虛地點頭。 說動蘇醫生幫忙很容易,隻要假裝舍不得男朋友,非要跟着走就行了。 由蘇醫生拖住陸行遲,争取時間,貝暖沿着另一條消防通道下到車庫鑽進車裡,藏進睡袋,時間剛剛好。 “跟着我的第一條是什麼來着?”陸行遲問貝暖。 “要跟着你的話,就要聽你指揮,任何事都不許自己亂做決定。” 貝暖答得很流暢,然後狡辯。 “可是你不讓我跟着你走,所以那個時候,這條就暫時失效了對不對?” 陸行遲:“……” 貝暖小聲說,“我就是為了跟着你們而已,也不算犯了什麼大錯吧?你就不能……大度一點嗎?” 聖母之聲大度任務(55)。 看着開始聖母值雙倍的倒計時,貝暖不動聲色,在心裡默默地轉了個小圈圈。 然而表面上還是小心地看着陸行遲。 陸行遲沒再說話,發動車子。 他居然沒掉頭,繼續沿着路朝前開。 所以這是可以帶上她的意思嗎?他不打算再把她送回去了? “江城确實不太理想,”陸行遲終于開口,“看看前面還有什麼更好的地方,再把你放下。” 貝暖籲了口氣。無論如何,算是暫時逃過一劫。 貝暖偷偷瞟他一眼,發現他其實好像沒生氣,看表情,還挺愉快。 “你等等,”貝暖連忙說,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 陸行遲不明白她要做什麼,又停下車,偏頭看着她。 “我還幹了一件事,我跟蘇醫生說,會送他們一樣神秘禮物,他們這會兒應該已經發現了。” 貝暖老實交代。 “我把那些大米全都留下來了,就在貨架後面,好大一堆,夠他們吃好幾年的。反正我要跟着你,暫時也用不上了,對不對?” 貝暖舉起手機。 手機屏幕上是張照片,拍的是貨架後堆成小山的一袋袋大米,鏡頭前還有貝暖露出來的半張小臉。 陸行遲有點無語,“你留就留,為什麼還要拍張照片?” 貝暖悠然答:“我怕你不信。” 貝暖舒服地往後靠在座位靠背上,調出聖母進度條。 果然,留大米時聖母值不漲,要男主知道了這件事,聖母值才會漲。 貝暖拿不準空口說白話有沒有用,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特意拍了張照片給他看。 而且貝暖早就想好了,一定要先把聖母之聲“大度”任務做完,然後才給他看照片。 有完成“大度”任務的雙倍加成獎勵,綠色的聖母值猛竄了好大一截,漲得前所未有的多。 貝暖喜滋滋像小守财奴一樣抱着聖母值開心時,遠遠的江城超市裡,有人發現了貨架後成堆的大米,叫來蘇醫生。 一袋又一袋大米堆成小山。 所有人都過來圍觀,每個人都很興奮。 “怎麼會有這麼多大米?這得有多少?” “有好幾百袋吧?” “這下好了,夠咱們吃好長時間!” “這是誰弄來這麼多大米啊?昨天還沒有呢。” 蘇醫生微微笑了一下。 他知道是誰。 昨天貝暖說過,在貨架後給他們留了神秘禮物,讓他在她走後去看。蘇醫生有别的事忙,還沒來得及過來。 不知道她是怎麼變出這麼多米的。 蘇醫生腦中浮現出那張小臉。 眼神幹淨,純潔,在這個混亂而毫無希望的末世裡,好像一道穿透黑暗撫慰人心的溫暖的光。 “是天使吧。” 從不相信奇迹的蘇醫生說。 他轉身去找那個地下隧道工程師。 “我們商量一下挖通隧道的事。我覺得冥冥中有種力量在幫我們,我們一定會活下去的。” 陸行遲一路開車,到江邊的時候,外面淅淅瀝瀝下起小雨。 春天的細雨落在地上,激起新鮮泥土濕濡腥辛的氣息,提神醒腦。 這本該是象征着希望的味道,預兆一年的禾黍滿倉,可惜車窗外連綿的田地今年注定荒蕪,不會再有人耕種。 大江就在眼前,路卻斷了。 和蘇醫生說的一樣,橫跨江面的大橋徹底坍塌,一大半都沉入滾滾的江水中。 陸行遲開着車沿江往前,一連路過三四座橋,全都被炸斷了。 貝暖想了想這段情節,建議:“有江就有船,咱們找找附近有沒有碼頭?” 在原書裡,陸行遲他們在一個江邊碼頭找到了拉客的黑船。 亂世中仍然有人忙着賺錢,肯收天價送人過江。 書中,陸行遲他們離開江城超市倉庫,就立刻到了江邊,才遇到了船,現在卻因為進超市“逛了逛”,撞上周倉殺人,又多留了一晚,到江邊的時間比書裡的情節落後足足一天。 晚了一天,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那條船,貝暖心裡也沒底。 不遠處有個碼頭,卻連一艘船都沒有。 陸行遲把車靠邊停下。 杜若捅了捅他,低聲嘀咕了一句。 陸行遲轉頭問江斐:“你要去嗎?” 江斐看起來好多了,自己坐起來,“去,早上水喝多了。” 這裡沒有洗手間,他們要去碼頭邊的荒草裡解決。 貝暖不想去,陸行遲把車鑰匙交給她,“把車門鎖好,誰來都不要開。” 好像要離開家的兔媽媽囑咐小白兔。 貝暖乖乖地點點頭,“知道,‘媽媽沒回來,誰來也不開’。” 陸行遲微笑了一下,拎着弩下了車。 雨已經停了,他們往草裡走得挺遠,身影漸漸消失在人高的濕漉漉的草裡,大概是怕貝暖看見。 貝暖百無聊賴地到處看,忽然發現江面上遙遙過來一個小點。 漸漸地近了,竟然真是一艘船。 船不太大,有個方方的鐵皮遮陽蓬,蓬頂插着旗子,船尾裝着馬達。 和書裡描寫的那艘黑船一模一樣。 可是船隻是路過碼頭,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貝暖連忙放下車窗,先對着荒草那邊喊:“陸行遲,有船!船來了!!” 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 貝暖再探出頭,對着路過碼頭的船拼命揮手:“喂!你等一等!等等我們!” 離得太遠,船上的人大概也沒聽見,船轉了個彎,就要開走了。 貝暖實在沒有辦法,打開車門,跳下了車。第20章
貝暖下來後還沒忘記拍拍越野車,把它收進空間裡。 然後拔腿就往碼頭上跑。 邊跑邊喊:“等等!你們等等!” 這次那艘小船看見貝暖了,居然真的嘟嘟嘟地在江上轉了個彎,繞回來了。 開船的是個男人,三十多歲的樣子,穿着沖鋒衣,臉到脖子有道疤,看起來挺兇。 不過貝暖一點都不怕他。 因為他長得也和書裡寫的船老闆一模一樣。 書裡三兩句交代過他的背景,這是個亡命之徒,身上帶刀,可是他并沒行兇,就隻是想趁亂冒死賺點錢而已。 “小姑娘,你要坐船過江?我可是要收錢的,一人一萬。” 船老闆上下打量一遍貝暖,“沒有錢,别的值錢的黃金首飾手表什麼的也行。” “我知道。”貝暖連忙說,“我們有錢。” 陸行遲箱子裡的錢足夠,不過貝暖不傻,知道不能現在拿出來。 “你等一等,我們有幾個人去那邊了,錢在他們身上,馬上就過來。” 船老闆并不着急,把船靠着碼頭泊好,下了船,跟她一起等着。 貝暖跟他閑聊,“現在都亂成這樣了,你還賺錢幹什麼?” 岸上都是喪屍,船老闆一天到晚一個人待在江上,并不介意跟小姑娘多說兩句。 “都傳說西邊已經建起來封鎖線了,封鎖線再往西那一片全都沒事,等我賺夠了錢,就到封鎖線西邊去買房子。”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着買房子。 貝暖心中正在吐槽,船老闆忽然擡起頭,問:“那是你朋友?” 貝暖也回過頭,看見碼頭邊停下三輛越野車,一夥大概七八個人一起走下來。 “不是我朋友,我不認識他們。” 貝暖才說完,那夥人已經上了碼頭。 有人遙遙地問開船的人:“老闆,帶人過江?” 為首的是個個子很高的穿翻領皮衣的男人,扣子敞着,戴着墨鏡,墨鏡下是棱角淩厲的下颌,嘴唇弧線優美,卻輕蔑地抿着。 “過江,一人一萬。”開船的人說。 “呦呵,老闆還真敢要價。”有人笑出聲。 穿皮衣的男人已經走近了,開口問:“一人一萬?” 這群人看着就不太好惹,船老闆張張嘴,剛想說話,已經晚了。 男人抄在皮衣口袋裡的手拿出來,手裡握着一把槍。 他擡手抵住船老闆的額頭,一句話都沒多說,就随随便便開了一槍。 随着槍響,船老闆軟軟地倒下去。 男人提起腳尖踢了踢他,低頭笑了笑,“老闆,太貴了,便宜點吧?” 又捏細了嗓子,假裝船老闆說話:“好,便宜點,免費送你們過江。” 身後的人哄堂大笑。 貝暖震驚得出不了聲,兩條腿像麻痹掉了一樣,一動也不能動。 男人轉向貝暖,對她偏頭示意。 “上船。” 貝暖完全沒聽懂。 男人有點不耐煩,“他死了,你來開船。” 哈? 貝暖怔了一下,明白了。 碼頭上隻有貝暖和船老闆兩個人,再沒别人,越野車也被貝暖收起來了,兩人又都穿着沖鋒衣,站在一起聊天,怎麼看都像是一夥的,正把船停在碼頭旁邊等客。 他一槍崩了船老闆,留下貝暖開船。 可是誰特麼會開船啊?? 然而沒有别的辦法。 他們一言不合就殺人,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那幾個人陸陸續續拎着他們的包下了船,貝暖磨磨蹭蹭地跟着到了船上。 比書裡晚了一天,就遇到了這麼多書裡沒有的奇奇怪怪的事。 貝暖悄悄瞄着岸邊,荒草裡一片寂靜,陸行遲他們還沒回來。 “去。”有人往船尾推推貝暖。 這船不大,船尾裝着個好大一個黑黝黝的馬達。 貝暖絕望地走過去。 完,全,不,會。 不會也得會。 貝暖并不敢拖延時間。 以那個皮衣男毫無征兆就開槍的作風,察覺不對,瞬間就會給她也來一槍。 貝暖硬着頭皮研究馬達。 馬達上有個紅色的按鈕,貝暖捅了幾下,沒反應。 貝暖抱着馬達找了找,喜出望外地發現一個開關,上面寫着“onoff”。 趕緊撥到on,然而還是沒能on起來。 好想死。 貝暖忽然想起來,電影裡,他們都會拉着一根繩子一樣的東西一抽,馬達就轉了。 馬達的大腦袋頂上真有個把手,貝暖試探着拉了一點,還真連着根繩子。 貝暖拉住把手,猛地一抽。 哒哒哒哒轟隆隆隆,馬達真的轉了! 太神奇了! 哦耶! 還沒哦耶半秒,船就直通通地奔着江岸撞過去。 馬達上再沒别的,隻有一根細長的棍子一樣的把手,貝暖手忙腳亂地一扳把手,船竟然真的轉向了。 一船人完全不知道他們剛剛目睹了貝某人的開船初體驗,還在優哉遊哉地看江景,對他們剛剛差點全員下水毫不知情。 為首的男人聽到馬達聲,叫旁邊的人:“小黑,你去看着她。” 一個皮膚挺黑的壯壯的年輕男生應了一聲,走到貝暖身後。 貝暖知道,他剛殺了船主,這是叫人來看着,大概是怕她亂動手腳,把他們一船人全扔進江裡。 小船晃晃悠悠地離了碼頭。 所以科目二考了五次的貝暖,生平第一次開上船了。 載着滿滿當當一船對可怕的現狀一無所知的人,直奔江濤洶湧的江心而去。 貝暖再看一眼岸上,心想:兔媽媽,你家小兔子乖乖都要掉江裡了,你究竟去哪了? 江水滾滾翻騰着,搖得小船亂晃,貝暖努力操控小船,想要順着水流往對岸走。 身後的小黑看不過去,伸手接過她手裡控制方向的手柄。 這個小黑看上去不太兇。 他主動開船,貝暖樂得把船交給他,免得跟着他們一起下江喂魚。 貝暖偷偷跟他套近乎:“你會開船啊?” 她的聲音清甜軟糯,人又漂亮,小黑看她一眼,居然真的回答:“是,我家以前是打漁的。” 一會兒又主動問貝暖:“你好像不太會開船?” 什麼不太會,是根本就不會。 “呃……船都是老闆在開,我沒怎麼開過。”貝暖撒謊。 “剛才那個是你老闆啊?怪不得他死了你都沒哭。”小黑又有點納悶,“那你連船都不會開,你老闆雇你幹什麼?” 貝暖噎了噎,這真是個好問題。 “讓我給他做飯。他自己炒個蛋都能糊。”貝暖答。在心裡給自己比了個贊。 兩個人低聲聊着,貝暖忽然看見岸邊的陸行遲了。 怪不得他們用了那麼久,原來他們找到了船。 是艘木船,看着挺舊,不知他們是從哪找到的,用漿劃到了剛剛的碼頭。 他們大概是找不到貝暖了。 貝暖趕緊站起來,高高舉起手假裝伸了個懶腰。 江面寬闊,這麼遠,人都已經看不太清了,也不知道他們看見她沒有。 陸行遲的船沒有他們的快,貝暖有點憂慮。 就算到了江對面,如果陸行遲到得不及時,以那個皮衣男殺人如兒戲的行事風格,說不準下了船就會直接給她一槍。 貝暖正在憂心忡忡,一隻甲蟲一樣的東西朝這邊疾飛過來。 到了貝暖頭上,仿佛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搖搖晃晃地向下掉。 小黑偏偏頭,“什麼蟲子?” 貝暖已經看清了,順手抄在手裡,做了個随手抛進江裡的姿勢,“金龜子吧。” “金龜子能飛這麼遠嗎?”小黑還在納悶。 貝暖沒回答,把那東西悄悄攥在手心裡。 剛剛一瞥眼間,貝暖已經看清了。 是陸行遲外套上的一顆金屬紐扣。 黑色,啞光,上面鑄着精緻的徽章。 貝暖的視平線就是他胸前扣子的高度,這幾天已經看得很熟了。 今天下雨,有點涼,他從早上起就一直穿着他的外套。 扣子又不是他的箭,貝暖完全不明白,他是怎麼能讓一顆扣子飛得這麼遠的,而且還用強弩之末的最後一點力氣,精準地落到她面前。 但是他的意思貝暖很明白。 他看見她了。 雖然眼前的處境兇險異常,貝暖手心裡握着他的扣子,心卻忽然安定了下來。 陸行遲肯定看見了這夥人遺棄在岸邊的那三輛越野車,看到了碼頭上被擊斃的船主,也看到了船上的貝暖。 以他的聰明,一定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小船在小黑的操控下越過江面,安穩地靠上對面的碼頭。 貝暖回過頭,江面太寬,水霧迷蒙,根本看不見陸行遲他們了。 所有人都下了船,貝暖卻留在了船上。 按她的人設,本來就是和船老闆一起跑船的夥計,是不應該上岸的,應該留在船上。 那夥人一個一個下船時,貝暖悄悄挪了挪位置,隐蔽地伸出手,碰了一下船篷外挂着的救生衣。 救生衣悄無聲息地收進了空間裡。 貝暖準備一發現那個皮衣男有行兇的意思,就直接跳進江裡。 江水這麼急,貝暖的水性也不怎麼樣,不知道人在水裡,還能不能從空間裡掏出救生衣穿上。 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皮衣男的手還抄在口袋裡,長腿一邁,上了岸,忽然摘掉墨鏡,露出一雙長長的斜飛的眼睛,睨了一眼貝暖。 他半笑不笑地說:“你,上來。” 為什麼要上來?上來幹什麼?? 貝暖警惕地看着他,他不是想把人弄上岸一槍斃了吧? 貝暖心中萬分糾結。 現在到底要不要跳進江裡? 那個赢面比較大?上岸還是跳江? 貝暖還沒想清楚,那夥人全都笑了,有個一頭黃毛的利落地跳下船,攥着貝暖的胳膊把她拉上岸。 黃毛邊拉還邊說:“長得是挺漂亮的,霍哥就喜歡這種清純挂。” 有人笑出聲:“還是霍哥厲害,一個女人不夠,得要兩個。” 貝暖早就注意到,這夥亡命之徒裡有個長相清秀的女孩。 大概二十上下,長發筆直,打扮素淨,和其他人的一身匪氣很不一樣。 她這時候扯扯皮衣男的衣袖,忽然開口,語氣怯生生的。 “霍仞,這裡實在太危險了,到處都是喪屍,别把她一個人留下,咱們把她也帶上吧?” 哈? 貝暖差點背過氣去。 跟着這個口袋裡揣槍一言不合就殺人的大魔頭才危險吧?你說這話,腦子是不是有包? 那個叫霍仞的男人好像對女孩的話深以為然,挑了一下嘴角,示意正攥着貝暖胳膊的黃毛,“帶上她。”第21章
霍仞自己轉身先走了。 貝暖回看江面,雨雖然停了,江上還是白茫茫一片水霧,看不清對面。 陸行遲他們那艘舊木船要用漿劃,比裝馬達的船慢得多了,完全沒有蹤影。 貝暖摸了摸藏在口袋裡的金屬紐扣。 紐扣細密的紋路印上貝暖的指尖,陸行遲那雙鎮定自若的眼睛仿佛就在眼前。 貝暖定了定神。 霍仞他們離開碼頭,往岸邊的公路上走。他們的越野車留在江對面了,現在應該是想到公路上去找車。 貝暖故意放慢腳步,跟押着她的黃毛一起落在最後面。 空間裡有袋大米,上次做海南雞飯時打開過,貝暖早就悄悄攥了一把米在手裡。 一路走,一路撒。 剛剛在船上,貝暖就已經放了一大把米在船尾馬達前。 陸行遲過來後,一定會先檢查留在碼頭上的船,看到大米了,應該能明白要跟着大米走。 隻希望他發現大米的速度比螞蟻運回家的速度快。 大江這邊也是一片凄涼混亂的景象。 遙遙望過去,路上偶爾冒出來幾個能動的東西,全都是喪屍,沒有活人。看來過江的橋雖然炸了,江這邊也還是沒能幸免。 然後貝暖就發現,不止是霍仞,這夥人每個人手裡都有槍。 有喪屍看見他們,嘶吼着沖過來,全部被他們嘻嘻哈哈地一槍解決。 槍上都裝着消音器,雖然還是有聲音,但不太大,大概是怕驚擾屍群。 這群人明顯有備而來,對付喪屍手法幹淨利落,槍法都不錯,不知是什麼來頭。 這直接打消了貝暖逃跑的念頭。 為今之計,隻有兢兢業業撒大米喂螞蟻。 路上确實有出車禍和被抛棄的車,不少車門都大開着,車主人想來是遭遇了不測。 這夥人找到一輛能開的,先恭送霍仞上車,讓霍仞先帶着小黑他們幾個揚長而去。 貝暖他們又走了一段路,終于也找到一輛車。 貝暖二話不說,主動爬上遠離司機位置的後座坐好。 上車後第一件事,就是放下車窗,讓新鮮空氣透進來。 車子開了,沿着路向前,看起來目的明确,也不知道是要去哪。 兩邊的景物一掠而過,車開得飛快,以這種車速,從車上往外撒大米肯定沒用,早就不知飛到哪去了。 貝暖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出一個雞蛋。 把手随便搭在車窗外,緊貼着車門,貝暖看一眼司機,趁他看别處,悄悄地松手。 雞蛋啪地砸在馬路上,飛濺一地蛋清蛋黃。 生雞蛋落地即碎,不會亂跑,做标志很理想。 沒有人在這種時候還在馬路上亂丢雞蛋,這麼不正常的事,陸行遲肯定會留意到。 空間裡雞蛋還有不少,至少能堅持一段路。 貝暖小心翼翼地扔着雞蛋,唯恐被别人察覺。 “哎,你……” 旁邊的人突然開口,貝暖吓得一哆嗦,轉過頭。 後座上擠了三個人,貝暖身邊坐的就是這群人裡唯一的那個女孩,她從包裡掏出一袋餅幹,打開遞給貝暖。 “……你要不要吃?” 貝暖拿了片餅幹。 來而不往非禮也。 貝暖砸了半天雞蛋,正很想吃雞蛋,假裝摸了摸包,找出一包雞蛋幹,分給她一小袋。 “這麼好的東西你肯分給我?”女孩立刻感動了。 這麼好的東西我那兒還多着呢。貝暖心想。 兩個人靠交換零食迅速建立起革命友誼。 女孩看着就和這夥亡命之徒格格不入,貝暖随口跟她聊天,一會兒就很熟絡了,慢慢套出她的來曆。 女孩叫甄蓁,還是個學生,因為喪屍病毒突然爆發,她打算離開學校回家,在路上遇到了霍仞他們。 “你不用怕,霍仞其實是個好人。” 她悄悄對貝暖說,語氣非常真誠,完全不像作假。 貝暖不動聲色地看着她,心裡其實驚詫得下巴都掉了,手裡攥着的雞蛋都忘了扔。 随手殺人,還從中取樂,這種人“其實是個好人”? 這位姑娘,你的三觀跟着他的五官跑偏了吧? “我就是剛才看着他殺了我老闆,還有點沒緩過來。” 貝暖把手垂在車窗外,悄悄扔了個雞蛋,順便提醒她她口中的“好人”剛剛随便殺了個人的事實。 甄蓁蹙起眉,“你老闆确實有點可憐。” 都被爆頭了,那是“有點”可憐嗎? 貝暖随口瞎編,“我老闆不容易,上有七十多歲半身不遂的老母親,下有等錢做手術的女兒,所以才在這種時候冒死到江上跑船,實在是很可憐呐!” 甄蓁聽了這個,眼圈慢慢地紅了,想了想說:“是,你老闆也很可憐,霍仞也很可憐,整件事裡,沒有赢家。” 無語已經不足以形容貝暖此時的心情。 貝暖望着她說不出話來。 什麼叫“沒有赢家”?什麼叫“也很可憐”? 把兇手和受害者放在一塊同情了,同情他什麼?扣扳機時手指頭疼? 甄蓁還在放低聲音跟貝暖聊,“我覺得霍仞這個人,感覺經曆應該挺坎坷的,要不就是小時候有什麼陰影,不然也不會這麼容易沖動。” “他跟你說的?”貝暖咬着雞蛋幹問。 “沒有,我猜的,”甄蓁繼續,“我覺得他就是沒有什麼安全感,誰都不信任,要是有個人全心全意對他好,他應該不會是現在這種樣子。” 貝暖叼着雞蛋幹,盯着她發了好幾秒的呆,突然意識到一種可能性。 眼前這位,該不會也在做聖母任務吧? 段位太高了。 完全是貝暖無法企及的高度,堪稱業界前輩。 貝暖糾結了半天,決定還是要摸摸她的底。 貝暖試試探探地問了一句:“聖母之聲?” 甄蓁莫名其妙:“啊?” 貝暖一直盯着她看她的反應,憑貝暖豐富的撒謊經驗判斷,她是真的沒聽懂。 她這是聖得天真爛漫,渾然天成。 “沒什麼。”貝暖靠回靠背,又悄悄扔了個雞蛋。 車開了不到半小時,看到市郊一個孤零零的高牆大院。 院牆很高,黑沉沉的大鐵門又寬又大,兩邊擺着兩隻猙獰的石獅子,還挺氣派。 看着很像個監獄。 車開近了,門口挂着牌子,“第九監獄”。 還真的是個監獄。 隻不過監獄的黑鐵門外用醒目的白粉筆寫着:歡迎幸存者,請敲三短三長三短,就有人來開門。 貝暖心想:這是擺明了欺負喪屍不識字嘛。 車停在大鐵門外,黃毛跳下車,急促地敲了三下門,慢慢敲了三下,又急促地敲了三下,門竟然真的開了。 有人打開小窗看了看外面,把貝暖他們的車放進來,又趕緊把門關上。 院子裡有車也有人,人還不少,男女老少都有,打扮各式各樣,看起來,這所監獄變成了一個臨時的避難所。 出乎貝暖意料的是,并沒有人把他們帶走檢查身上有沒有傷。 他們好像和黃毛他們都很熟,有段時間沒見面了一樣,彼此你拍我一下我給你一拳。 他們熱絡地聊了幾句,就把貝暖和甄蓁直接帶到院子靠裡的一幢樓前。 這是個宿舍樓一樣的建築,到處都是鐵栅門。 每人分了個房間,怎麼看都是牢房。 房間裡面放着好幾張上下鋪的鐵架床,不過沒有别人,隻有貝暖一個人住,甄蓁就在隔壁。 既然房間的門大開着,貝暖咨詢一直跟着她的黃毛:“我能去院子裡逛逛嗎?” 黃毛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來,哼哼了一聲:“可以。” 然後像尾巴一樣跟在貝暖身後。 貝暖帶着這個尾巴,在院子裡逛了一圈,瞎聊了一圈,就弄清楚了。 這裡還真的是一個臨時的避難所,大家都叫它九監避難所。 一圈高牆圍着院子,隻有一前一後兩道門。 監獄的高牆足以擋住喪屍,路過的人看見外面的粉筆字,都躲進來避難。 據說附近的城市和主路上都立着牌子,指引幸存者們來這個安全的避難所。 進來的人住在裡面的牢房裡,院子靠大門那邊另外有一幢四層小樓,是給管這個地方的人住的。 管理的人都帶着槍,态度兇巴巴的,看着更像是看守。 貝暖邊亂逛,邊研究大院的高牆,十分遺憾。 監獄名不虛傳,根本出不去。 貝暖琢磨着,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弄一架可以伸縮的長梯放到空間裡,什麼高牆都不怕。 正在亂轉悠,又傳來沉重的大鐵門打開的聲音,有輛玻璃都沒了的破車開了進來。 院子裡的人都在往那邊張望。 貝暖也跟着看了一眼,整個人瞬間雀躍起來。 陸行遲他們來了。 他果然挺聰明,跟着大米飯炒雞蛋找過來,找到了正确的地方。 陸行遲的外套敞開着,少了顆扣子,裡面的襯衣領口也很淩亂,完全不是他平時精緻整潔的作風。 陸行遲下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掃視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貝暖。 他的眼睛掠過貝暖身邊跟着的黃毛,不動聲色地沒有過來,目光隻在貝暖身上停了一瞬,就滑開了。 江斐比陸行遲裝得還像,根本連看都沒看貝暖。 杜若倒是看了看貝暖,轉過頭對着别的方向笑了一下,算是打過招呼。 他們三個也被帶走了,大概是去走流程分配房間。 貝暖努力琢磨怎麼才能甩掉身後這個尾巴,有黃毛一直跟着,連跟陸行遲好好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正在想着,一聲槍響。 貝暖被吓得一哆嗦。 不遠處,一個中年男人頭部中彈,倒在院子正中間。 莫名其妙突然天降橫禍,他的妻子和女兒這才反應過來,撲到他身上大聲哭嚎。 院子裡其他人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瞬間四散奔逃。 貝暖擡起頭,找到了子彈的來源。 旁邊看守住的那幢小樓,四層陽台上,霍仞正側倚着欄杆上向下俯視。 他臉上帶笑,手指間正一圈又一圈地轉着一把槍,這次嚣張得連消音器都沒裝。 看那神情,好像對他制造的混亂相當得意。 看見滿院子的人都在逃跑,隻有貝暖一個人擡頭向上看他,他勾勾一邊嘴角。 他擡起空着的那隻手,比成槍形,遙遙地指住貝暖比劃了一個開槍的動作,削薄的唇做了個口型――“砰”。第22章
貝暖忽然不害怕了。 盯着霍仞那張嚣張的臉,貝暖在腦中瘋狂腦補把成千上萬袋大米噼裡啪啦全砸在他身上的場景。 “霍哥這是怎麼了?”貝暖身後的黃毛嘀咕,“心情不太好?” 貝暖心想:你看他那樣兒,他哪是心情不好,他這是心情太好了吧? “你在這待着,想回房間就自己回去,我上去看看。” 黃毛交代了一句就走了。 他确實沒必要一直盯着貝暖,這裡四周都是高牆,貝暖又不是鳥,想飛也飛不出去。 等貝暖再擡頭時,霍仞已經從陽台上消失了。 幾個身上帶槍的看守走過來,從那對母女懷裡把中年人拖走。 剛剛被吓跑的人紛紛探頭探腦地回到院子裡,悄悄打聽:“怎麼突然就開槍了?” 看守們輕描淡寫地說:“我們頭兒從上面看見這個人正在變異,就把他擊斃了。” 有人真的信了,有人半信半疑,無論信與不信,誰都不敢多說半個字。 黃毛沒有回來的意思,貝暖悄悄溜到院子深處。 陸行遲他們三個果然從後面一棟樓裡出來了。 不少人都坐在樓外樹蔭下的台階上,陸行遲走過去坐下,貝暖看看左右,也跟着坐了過去。 陸大boss難得這麼低調,看着十分新奇。 他見貝暖來了,并沒有轉過目光,卻用身體遮擋着,隐蔽地伸出手,找到貝暖的手握住。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掌心溫暖,比貝暖的手大了一圈,緊緊地包裹住貝暖的手。 貝暖的鼻子忽然一酸。 貝暖很想問他:你是跟着大米飯炒雞蛋過來的嗎? 又覺得好像是句廢話。 貝暖的手心裡多了點硌人的小東西。 原來他來握她的手,是有東西要給她。 貝暖抽回手低頭一看,是兩枚已經變形的子彈頭和兩個彈殼。 陸行遲低聲說,“碼頭上死的那個人和上次小飯店被滅口的人都是被近距離槍決式射殺的,你仔細看,取出來的子彈是一樣的。” 他說的是喪屍爆發的那天,甯城外的農家樂飯店裡幾個被滅口的服務員。 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把子彈取走的,貝暖完全沒注意。 當時那家店的老闆吓得神經失常,說他聽到了什麼來着?貝暖心想。 喪屍病毒抑制劑。 陸行遲也正在說:“我覺得行兇的很可能是同一夥人。他們提到過喪屍病毒抑制劑,我想查查是怎麼回事。” 所以陸行遲才一反常态,這麼低調地進了這個避難所。 這個避難所也很奇怪,仿佛樂善好施收容難民,卻像是霍仞的地盤。 霍仞作威作福,草菅人命,沒人敢管,怎麼看都不像是會發善心開避難所的人。 不過也許這裡隻不過是他的遊樂場,他讓人把人都圈養起來,供他随意取樂。 貝暖打了個寒戰。 貝暖把霍仞的事低聲對陸行遲說了一遍。 陸行遲點點頭,問清她住在哪個房間,才說:“我們大概會留兩天,不用害怕。” 有他的話墊底,貝暖安心回房休息去了。 晚飯時,廚房的人把幾個巨大的不鏽鋼桶挪到院子裡,桶裡盛的全是稀粥。 粥裡的米粒都在躲貓貓,躲得還特别好,誰也找不着。 就算是這種清得能用吸管喝的粥,每個人也隻能領一小碗,讓你餓不死,也吃不飽。 貝暖剛要去領粥,就被黃毛叫住了,黃毛發給她和甄蓁一人一份盒飯,打開裡面竟然是整整齊齊的兩葷兩素。 貝暖心想,這就是傳說中的後宮待遇? 甄蓁從隔壁跑過來和貝暖一起吃飯,随口閑聊,聊的話題仍然是霍仞。 因為下午霍仞胡亂開槍的事,讓貝暖一想起這個人就渾身難受,連聽他的名字都會ptsd,甄蓁卻茫然無覺。 “我覺得,霍仞應該并不是真想殺人,”甄蓁說,“他站得那麼高,說不定真的看到有人變異。” 貝暖飯盒裡有半尾江魚,魚很新鮮,貝暖認真地剝着魚刺,不太想說話。 “要麼就是他誤解了,以為那個人要幹什麼不利于這裡的壞事,畢竟難得有這麼個安全的地方,讓大家躲喪屍,所以一定要保護好。” 貝暖心想:那個被射殺的男人帶着老婆孩子,能幹什麼壞事? 魚肉十分鮮嫩,貝暖忙着吃魚,甄蓁就一個人繼續唱獨角戲。 “霍仞好像還挺容易從陰暗面想人的。我覺得他就是個……怎麼說呢……不小心陷進黑暗裡的人,要有人救贖,給他一點光。” 貝暖不搭茬,心想:姐姐,你那個霍仞不是不小心身陷黑暗的人,他就是暗王之王他本尊。 你慢慢贖吧,當心把自己贖進去。 果然,才到晚上,霍仞就很需要有人去救贖了。 來的是白天幫貝暖開船的小黑。 小黑過來通知,霍仞讓貝暖今晚去他房間。 小黑來叫人時,甄蓁還在貝暖這邊,聽到他的話,愣了半天神,眼圈都紅了。 貝暖被她吓到了:她該不會是真心誠意以為霍仞要帶上貝暖是在大發善心做好事吧? 要不要這麼天真? “霍哥叫她,是有什麼話要說嗎?”甄蓁好像還抱着一點希望。 小黑看了貝暖一眼,黝黑的面皮透出點紅,“霍哥肯定是有事。”又補了一句,“你都陪霍哥一路了,還不明白?” 甄蓁的臉瞬間漲紅了,呼地站起來,語氣堅決,“你帶我去見他,我要跟他好好談談。” 然後轉過頭問貝暖,有點猶豫:“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貝暖縮在床上抱住枕頭,瘋狂搖頭。 意思很明白:你的寶貝霍仞你自己留着吧,絕對沒人跟你搶。 甄蓁對貝暖的反應非常滿意,指揮小黑,“那我們走。” 自己先出門走了。 小黑遲疑了片刻。 霍哥叫貝暖,小黑不敢不帶人過去,可是也并不敢認真得罪甄蓁――霍哥目前這位後宮一号。 小黑再看一眼貝暖。 貝暖整個人都縮在床上最裡面,小小的一團。 潔白的小臉上,一雙眼睛小動物般黑白分明,帶着盈盈水光望着他。 在那樣一雙眼睛可憐巴巴的目光中,小黑作為男人的全部保護欲騰騰地往上竄。 他對貝暖說:“你别怕,先不用去,我看看她能不能說服霍哥。”想想又說,“我也試試能不能跟霍哥說說,他還挺願意聽我說話的。” 他也走了。 他們才走,管理的看守就帶着嘩啦啦亂響的一大圈鑰匙,把所有牢房的門全鎖了。 說是為了安全,防喪屍,貝暖一點都不信。 天黑下來,沒有燈,走廊裡很安靜,甄蓁他們再沒回來。 躺在床上時,貝暖完全睡不着。 貝暖重新整理了一遍空間裡的東西,把所有能當做武器砸人砍人削人的,全部一樣一樣攤開,理了一遍,擺在空間裡最方便順手的地方。 正在忙着,忽然聽到門口傳來一點細微的聲音,好像是門鎖在緩緩旋轉。 牢房的門鎖着,除了有鑰匙的人,誰都開不了。 有鑰匙的人,不是那群看守,就是霍仞。 貝暖猛地坐起來。 黑暗中,一個高大的人影閃進房間,随手關上門。 貝暖渾身的寒毛都立起來了,摸出一把切肉的尖刀,握在手裡。 那人快步走過來。 貝暖手裡的刀突然莫名其妙地脫手飛了。 他三兩步過來,毫不猶豫地一把攥住貝暖的手腕,順便捂住她的嘴。 月光照在床邊,他一過來,貝暖就看清是誰了,張開嘴巴惡狠狠地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是我。”陸行遲好像不疼,聲音裡還帶着笑意。 貝暖松開嘴,“我知道是你,你吓死我了。” 陸行遲低聲笑道:“你花招太多,我怕我動作不快一點,說不定先被你用奇怪的辦法弄死。” 他放開貝暖,在她床上坐下,忽然看到一條繩子從上面垂下來。 “這是什麼?”陸行遲伸手。 “别動!” 貝暖一把抓住他亂動的手,然後爬起來,踩着下鋪,扒在上鋪的床欄上鼓搗。 “是什麼東西?”陸行遲也跟着站起來,看見上鋪用床單蓋着東西,鼓着好大幾個包。 “機關。一排三個煤氣罐,拉一下,它們就一起砸下來。” 誰敢在她床邊彎腰誰倒黴。 陸行遲默了默,果然差點被她弄死,她還真是有備無患。 煤氣罐的來曆想想就知道,在江城的小樓裡做了海南雞飯後,她就把小樓裡的煤氣罐全收走了。 她是根本就沒打算留在那座小樓。 陸行遲早就發現,貝暖有個習慣,隻要走過路過,凡是她覺得有用的東西順手就收進空間,好像一隻喜歡吭哧吭哧屯東西的小倉鼠。 貝暖把拉動機關的繩子妥妥地收到上鋪床單下,藏好。 機關是一定要做的,絕不能坐以待斃。 一個人關在牢房裡,不隻要防備那個變态的霍仞,還要防備别人,這裡的看守看着也不太像好人。 “你來幹什麼?”貝暖問陸行遲。 “來看看你,怕你一個人害怕。”陸行遲說得直截了當。 貝暖有點感動。 “我查過了,管這個地方的人,和霍仞他們确實是一夥人,霍仞是他們的老大。”陸行遲說。 貝暖也知道,他們好像彼此都認識。而且霍仞一副為所欲為的姿态,不像是在别人的地盤。 陸行遲思索了一下,“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建一個避難所。” 貝暖順溜地接,“變态想做的事,正常人沒法理解。” 陸行遲笑了笑,站起來。 貝暖以為他要走了,他卻從地上撿起貝暖的匕首,又順手扯了張床單。 他走到門口,用匕首把床單釘在門上,遮住能從外向裡偷窺的小窗。 小窗遮住了,兩個人單獨在牢房裡,貝暖忽然有點臉紅。 陸行遲走回來,在貝暖的床前俯下身。 借着外面透進來的月光,能看到他那雙修長璀璨的眼睛。 他離得實在太近,弧線誘人的嘴唇就在眼前,貝暖突然想起在超市裡兩個人撞上的那個吻。 他的嘴唇觸感柔軟,氣息清新,實話實說,還挺……好親…… 貝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立刻在腦中糾正:就是客觀的、物理意義上的,還挺……好親。 盯着人家的嘴唇看,實在太不像話了。 貝暖把目光從他嘴唇上移開,向上一看,忽然發現大boss眼眸低垂,也在看貝暖的嘴唇。 這氣氛奇怪得不行,貝暖本能地往床裡挪了挪。 “你不用怕我。”陸行遲忽然開口,聲音溫和。 “我沒怕你。”貝暖急匆匆聲明,又補了一句,“我誰都不怕。” “是。”陸行遲笑了,“你誰都不怕,别人都應該怕你。” 他忽然伸出手,指腹輕輕撫過貝暖的面頰。 “長着這樣一張臉,他們絕對想不到,後面的小腦袋瓜裡都在琢磨什麼。” 貝暖心虛,“……我哪有琢磨什麼?” “琢磨煤氣罐還不錯,誰挨一下都夠嗆。”陸行遲的聲音低沉溫柔,帶着點調侃,“大米不太好,是一袋一袋掉下來的,不是一整塊,砸不扁。” 這是貝暖用大米砸周倉時嘀咕的話,原來都被他聽見了。 雖然被抓包,貝暖死不承認。 貝暖嘀咕,“都不知道你在瞎說什麼。” 陸行遲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是,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他收回手,直起身,好像打算走。 不知為什麼,貝暖心中冒出一點隐隐約約的失落。 陸行遲看了一眼貝暖的表情,忽然重新彎下腰,伸手扣住她的後腦。 他傾身過來,用嘴唇輕輕貼了貼貝暖的額頭。 記憶裡很好親的嘴唇貼上貝暖的前額,傳來柔軟的觸感和溫度。 貝暖怔了一下,沒有掙紮,心想:這是标準的長輩式親法,兔媽媽今天把小兔子乖乖弄丢了,大概有點良心不安。 正在胡思亂想,就聽到他在頭上低聲說:“你今天累了。我們睡吧,我陪你。” 貝暖:??? 什麼意思?? 掃了一眼貝暖僵硬的表情,陸行遲微笑了一下,松開貝暖,走到對面的鐵架床前,合衣躺了下來。 原來是這個陪法,看他的意思,今晚是不打算走了。 雖然這一路都在一起,卻是頭一次兩個人單獨在一個房間裡過夜。 貝暖重新倒回床上,又努力回憶了一下書裡對男主的描寫。 他應該還算是個正人君子吧?是吧? 還沒想清楚,眼皮就開始打架。 這一整天擔驚受怕,随時都在擔心那個變态的霍仞會突然給人來上一槍,神經一直像繃緊了的弓弦,現在有他在,整顆心忽然都落到了實處。 貝暖的眼皮完全不受控制地一閉,就像被502黏住一樣,再也睜不開了。 第二天一早,外面走廊裡都是大家起床的喧嘩聲,還有看守鑰匙串撞擊的嘩啦嘩啦聲。 貝暖被吵醒,坐起來時,看見陸行遲睡覺的床鋪已經空了,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走的。 門鎖也好好的,至少看守開鎖時沒發現任何異樣。 吃過早飯,甄蓁倒是從霍仞那邊回來了。 不知道她和霍仞談得怎麼樣了,她一臉疲憊,什麼都沒有說,貝暖也沒問。 吃過早飯,貝暖在院子裡找到陸行遲他們,他們看見貝暖,走到院子裡的花壇邊坐下。 貝暖也走過去,坐得離他們隔着一點距離,假裝在看風景。 花壇一圈都坐着出來透氣的人,幾個人坐在一起,并不顯眼。 貝暖脫下沖鋒衣,悄悄從空間裡取出陸行遲的背包,放在衣服下面遮着,往他那邊推了推。 裡面是幾大包牛軋糖餅幹和杜若最愛的牛肉幹,還有幾瓶水。 “你一大早就走了,沒來得及給你。” 東西全在貝暖這兒,他們三個大概從昨天中午一直餓到現在。 陸行遲看一眼包裡,微笑了一下,“少吃兩頓死不了。” 杜若卻不那麼想,哭唧唧地跟貝暖告狀。 “貝暖,你看見了他們發的粥沒有?那玩意是大米的洗澡水吧?你什麼時候才能歸隊啊?我覺得沒有你,我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這話雖然挺暧昧,貝暖卻絕對不會誤會他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零食庫沒了,他活不了了。 江斐倒是絲毫都不在意吃的,溫柔地看着貝暖,“不用總操心我們,你自己小心。” 陸行遲的弩和彈匣也在貝暖這兒,貝暖不敢公然遞給他,悄悄問:“你要你的弩嗎?” 陸行遲搖搖頭拒絕,“先放在你那裡吧,太紮眼了。” 杜若有點不滿:“貝暖,你都沒問我要不要我的鳴鴻刀。” 他是說他那把沒開刃的中二少年cosplay道具刀。 “那你要不要你的鳴鴻刀?”貝暖隻好也問他。 “不要,先放在你那裡吧,”杜若鄭重地說,“太紮眼了。” 貝暖:“……” 陸行遲說:“我今天早晨又潛進他們的樓裡查了一遍,還是沒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我們不用繼續浪費時間了,今晚就走。” 貝暖瞄一眼那兩扇黑漆漆的大鐵門,“今晚走?出不去吧?” 陸行遲微笑了一下,“你放心,我有辦法。” 幾個人正在搞地下工作,小黑遙遙地走過來了,直接在貝暖旁邊坐下。 貝暖以為他有事找她,他卻沒有,隻不過坐着随口閑聊。 反正貝暖閑着也是閑着,就認真地查了一遍他的戶口,問了問他的老家和打漁時好玩的事,然後話鋒一轉,跟他聊起這個避難所。 “我們以後就一直在這兒待着了嗎?”貝暖跟他打聽。 小黑答:“估計過不了幾天就得走。” “為什麼啊?這兒不是挺好的嗎?喪屍都進不來。”貝暖一臉天真無知。 小黑看了她的小臉一眼,忍不住低聲跟她炫耀自己知道的東西。 “咱們是在這兒等人,人要是已經過去了,就得繼續往前追。” 他“咱們”“咱們”的,明顯已經把貝暖當成了自己人。 貝暖的好奇心完全被吊起來了,“等人?等誰?” “這不能說。”小黑答,“其實咱們搶了這個監獄,改成避難所,就是為了等那個人來。” 說完這句,好像覺得自己說得有點太多,一臉後悔。 貝暖偏偏頭,看見陸行遲低着頭沒在看這邊,卻在安靜地聽着。 任憑貝暖再怎麼下套,小黑也不肯多說了。 貝暖心想,就知道霍仞他們建了這個地方,根本不是出于好心。 他們在附近到處放着牌子,把幸存者都收攏到這裡來,更像是守株待兔。 所以他們要找的是什麼人,值得這樣大費周章? 霍仞帶着人,帶着槍,看起來大有來頭的樣子,他肯費這麼大勁找的,大概也不會是普通人。 貝暖心想,不管霍仞要找的那個倒黴蛋是誰,祝他永遠都找不着。 無論霍仞找不找得到那個神秘人,他肯定是能随時抓到貝暖。 還不到中午,黃毛就直接來貝暖的房間提人了。 “霍哥找你,讓你過去。” 還沒完沒了了。 甄蓁一直都關在房間裡,沒出來過,這次沒人救貝暖。 來的是黃毛不是小黑,一臉不正經的邪笑,貝暖覺得對着他裝可憐絕對不會是好事,乖乖地站起來。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總得去見霍仞。 貝暖跟着黃毛穿過院子的時候,眼睛在人堆裡亂找,沒看到陸行遲他們。 不知道他們幾個去哪了。 管理的小樓和宿舍那邊大不一樣,整潔舒适,一進門就有空調,黃毛帶着貝暖上了四樓。 “霍哥?”黃毛敲敲一扇厚重的木門。 “進。”裡面傳來霍仞懶洋洋的聲音。 推開門,裡面是一間辦公室一樣的寬敞房間。 霍仞坐在一把轉椅上,衣服前襟敞着兩三顆扣子,露出一大片胸膛,兩條長腿搭在面前的桌子上,正在一邊優哉遊哉地轉椅子,一邊打電話。 他瞥了一眼貝暖,對電話那邊嗯了幾聲,擡手示意黃毛出去。 黃毛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了,還很有眼色地關好門。 貝暖有點納悶:他怎麼會能打電話?手機不是早就不能用了嗎?一路過來,完全沒信号。 不過他手裡的手機看着有點特殊,又結實又樸素,好像幾十年前的東西,頭上還獨角獸一樣斜伸出一根又黑又粗的天線。 貝暖忽然明白了:這就是傳說中的衛星電話吧? 這種混亂的時候,大概也隻有衛星電話還能用了。 “我特麼剛歇一天,就在床上睡了一晚上,又讓我走?”霍仞對着電話那邊的語氣很不爽,“打工小妹還朝九晚六做六休一呢。” 貝暖有點想笑。 不知道是誰,連霍仞都能指揮得動。 “好好好。真有人看見他了?行,那我過去看看。那這個避難所不要了啊。” 貝暖不動聲色。 聽他的意思,他們好像找到要找的人了。 所以這個避難所也沒存在的意義了,大概要關張大吉。 霍仞又嗯了兩聲,把手裡的手機扔到桌子上,擡頭看向貝暖。 他把兩條腿從桌子上放下來,長長的眼睛斜睨了一會兒貝暖,把她從上掃到下,從下掃到上,忽然拍拍大腿。 “過來,坐。” 貝暖如同沒聽見他的話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心中飛速地盤算着弄死他的一千種方法。第23章
霍仞偏頭半笑不笑地看着貝暖,眼睛忽然一亮,好像想起什麼事一樣,站了起來。 他離開座位,朝着貝暖走過來。 貝暖的全身都繃緊了。 他走到貝暖面前,停了一下,好整以暇地欣賞了片刻貝暖全身炸毛的樣子,才繞過她走到門口,打開門叫來人。 黃毛還兢兢業業守在門外,霍仞跟他低聲吩咐着什麼。 貝暖隐約聽見他說要把什麼東西吊起來,還有喪屍之類的,可惜聲音太小,聽不太清。 霍仞交代了好半天,才關好門,轉身回來,路過貝暖時突然出手,一把攥住她的胳膊。 “跟我過來,我要給你看一樣好玩的東西。” 他腳步輕快,興緻勃勃,一口氣把貝暖拽到陽台上,好像是真打算帶她看什麼好玩的東西。 這個陽台就是昨天他随便開槍殺人時站的地方。 從上往下俯視,院子裡人不少,一大片黑黝黝的人頭,不仔細看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大家無所事事,又不能出去,都在曬太陽。 霍仞把貝暖拉到陽台欄杆邊,就在貝暖懷疑他打算把她從四樓扔下去時,霍仞卻松開手,自己也跟着探頭往下看。 黃毛和幾個帶槍的看守從這幢樓裡出來了。 他們走到正在曬太陽的人堆裡,突然抓出來兩個人。 一個是瘦弱的年輕人,另一個是個女孩,和他在一起,好像是他女朋友。 看守不由分說,拖着他們兩個就走。 “你們為什麼要抓我們?”年輕人還不太敢反抗,掙紮着努力分辯,“我們怎麼了?” 看守無動于衷,“你們破壞這裡的規定,不守規矩。” 年輕人莫名其妙,“我們沒有不守規矩啊?不守什麼規矩了?你們搞錯了吧?” 看守們并不理他,把他和他女朋友一起拖到大鐵門那裡。 這裡的大門和牆一樣高,黑色的鐵門上面是結實的水泥門樓,有一道窄窄的台階可以上去。 幾個看守帶着他倆走到門樓上,給他們的手腕上綁好繩子。 院子裡的人看不見,貝暖居高臨下,忽然明白他們打算做什麼了。 貝暖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着霍仞。 霍仞滿臉愉快,對貝暖笑笑:“有意思吧?我給你看釣魚。” 隻見看守們綁好那兩個人,把他們往下一踹,兩個人就直接吊在了門樓上。 兩個人一起尖叫起來。 大門外就是大路,因為是市郊,不算熱鬧,路上隻有零散的幾個喪屍在閑晃,聽見有人的聲音,瘋狂地沖過來。 但是監獄的門樓不矮,兩個人又吊得高,以喪屍的高度,隻差一點,就是抓不着。 年輕人和他女朋友尖叫着,拼命蜷起腿縮起腳,唯恐被喪屍拽下去。 有喪屍在下面亂抓,兩個人吓得魂飛魄散,叫得凄厲無比,結果就是引來越來越多的喪屍。 外面路上,一隻又一隻喪屍朝這個方向狂奔過來,沒一會兒工夫,大鐵門外就聚集了一大群。 院子裡的人雖然看不見外面,卻能聽得見吊着的人發出的慘叫聲和喪屍群的呵呵聲。 滿院子那麼多人,卻鴉雀無聲。 隻有門外的尖叫一聲又一聲,刺激着人的神經。 “别人釣魚,我釣喪屍,好玩嗎?”霍仞優哉遊哉地問貝暖。 貝暖沒有出聲。 “我還以為你會覺得好玩呢。”霍仞語氣遺憾,“昨天在江邊,我就覺得你和别人不太一樣。” 霍仞悠閑地撐着陽台欄杆。 “聽說我殺的那個是你老闆?我一槍把他崩了,你居然除了吓了一跳,一點别的反應都沒有。” “你當時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才能讓我不殺你吧?他死了,你一點都不難過嗎?” “我就不能讨厭我老闆嗎?”貝暖終于說話了,“希望老闆被人一槍崩了的,全世界肯定不止我一個吧?” “那都是嘴炮而已,”霍仞居然跟她認真探讨起來了,“真看見熟人突然死在面前,是另一回事。” 霍仞用舌尖舔了一下嘴唇,露出一抹笑意,“他們會哭,會拼命叫,吓成瘋子,我見得多了。” 霍仞轉過身面向貝暖,斜倚在欄杆上,伸出指尖,順了順她的臉頰,仔細端詳了一下。 “從來沒見過像你那麼鎮定的。别裝了,你根本就不在乎别人,你沒有同情心,隻想着你自己。” 霍仞靠過來,一雙眼睛看進貝暖的眼睛裡。 “長着這樣一張臉,卻這麼冷漠無情,實在太對我的胃口了。” 大門外驚慌的尖叫一聲又一聲,喊得太久,聲音已經嘶啞了。 “你看看外面,這是個全新的世界。” 霍仞悠哉悠哉地瞥了一眼大門的方向。 “一點都不無聊,對不對?軟弱的人全都死光了,僥幸沒死的,也隻會在下面蹲着。” 霍仞偏頭欣賞般地看了看下面黑壓壓的人頭。 “我高興就給他們一口飯吃,不高興就拿走他們的命,他們連大氣都不敢出。隻要我稍微用一點手段,他們就吓得半死,乖乖地聽我的話。” 貝暖心想:原來你今天不是見色起意,是找人聊社會聊人生談理想來了。 霍仞繼續說:“現在這個世界,所有的規則全部改寫,最适合我們這種人了,根本就是我們的天堂。” 貝暖默默吐槽:誰們這種人?誰特麼和你這種怪物是一種人? 凄厲的尖叫聲中,外面的喪屍越聚越多,把鐵門撞得咣咣響。 霍仞挑了挑嘴角,“我們該走了,走之前最後再好好熱鬧一下。” 貝暖看見,一排越野車從後面的車庫裡緩緩開了出來,這裡帶槍的看守們紛紛拎着包上了車。 貝暖忽然明白他打算幹什麼了,驚恐地看着他。 這個避難所對他沒用了,他不要了。 不光不要,他還特意在門口吊了兩個人,招來一大群喪屍。 隻要鐵門一開,一院子幾百個人,沒人能幸免。 這個人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态。 “又開始擔心你的小命了對不對?不用怕,我會帶着你走。”霍仞挑挑嘴角,離開陽台,把黃毛叫了進來,“你把她帶下去,給她找一輛車。” 貝暖的腦子飛轉,覺得無論什麼辦法,都不如立刻找到陸行遲 黃毛押着貝暖出去,帶着她穿過院子,往一排越野車那邊走。 院子裡都是驚惶的人群,貝暖故意放慢腳步,拼命在人堆裡搜索陸行遲,卻怎麼都找不到。 黃毛有點不耐煩,問貝暖:“你怎麼了?” “腳抽筋。”貝暖按着腿一臉痛苦。 看她的表情,倒不太像是裝的,更何況喪屍就要進來了,拖延時間對她并沒有好處。 黃毛不敢真兇她,隻好壓着脾氣慢慢陪着她挪。 這群看守全都是一副要撤離的樣子,院子裡的人驚疑不定。 有人圍上來,小心地問:“你們是要走了嗎?你們走了這裡怎麼辦?” 黃毛自顧自分開人群往前走,根本不理他們。 貝暖看見,霍仞也拎着包從樓裡出來了,跳上最前面的一輛越野車,那輛車等他一上車,就拐了一個彎,迅速開出後門不見了。 前門聚集了那麼多喪屍,後門那邊卻風平浪靜。 一輛又一輛越野車從後門魚貫而出,黃毛給貝暖找了輛車,貝暖一眼就看見甄蓁也在上面。 黃毛想把貝暖也塞上後座。 司機不幹了,“哥,人太多了,擠不擠?你自己帶着呗。” 貝暖剛剛磨蹭得太慢,車早就紛紛地開了,黃毛沒辦法,把貝暖押上最後一輛車,自己也跟着上去。 一上車,坐在司機位置的人就對黃毛說:“霍哥讓咱倆負責開門,外面那麼多喪屍,去開門多危險啊?” “不用過去開,我剛才就弄好了,你看我的。” 黃毛對他擠擠眼睛,揚揚手裡遙控器一樣的東西,“直接炸開不就行了?他們想再關都關不上。” 等其他車全都開出後門,黃毛才打開車門跳下車,笑嘻嘻的,“都捂上耳朵,要放鞭炮了!” 就在這時,貝暖忽然看見了陸行遲。 他和杜若他們正從樓裡出來,急匆匆往車隊這邊走。 他終于來了。 貝暖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喪屍馬上就要沖進來了,他們手裡全都沒有武器。 貝暖什麼都顧不上,搖下車窗,把整個上半身都探出窗外,手中瞬間出現了那把鋼弩和幾個彈匣。 她大喊了一聲,“陸行遲!” 聲音不小,不少人都聽見了她的喊聲,全都朝她看過來。 貝暖一秒都沒耽誤,用生平最大的力氣,把手裡的東西一起往陸行遲那邊抛過去。 鋼弩和彈匣在空中劃過弧線。 與此同時,黃毛按下了遙控器,前門那邊一聲爆炸的巨響。 黑色的大鐵門門鎖的部分被徹底炸開,撕開一個大洞。 門外聚集的喪屍發現門上冒出洞來,隻愣了一下,就往前撲。 沒了鎖的鐵門應聲而開,喪屍如同炸了窩的蜂群一樣一擁而入。 黃毛引爆完,第一時間火速鑽回車上,司機不用他說話,一腳油門直沖後門。 所有的事好像都是在一瞬間同時發生。 貝暖卻看得很清楚。 爆炸聲,喪屍的嘶吼聲,人群的尖叫聲,還有越野車引擎的轟鳴聲,全都隐去了。 貝暖隻看到了那個人。 他清澈的眼睛擡起來,先看了一眼貝暖,向飛在空中的彈匣張開手掌。 彈匣的蓋子全部自動彈開。 裡面的長釘如同被施了魔法一樣,瞬間同時騰空而起,宛如戰場上密集的箭矢,一齊向正沖進來的喪屍們直射過去。 每一枚都精準地命中額心。 如潮的喪屍背後,黑色的鐵門驟然合攏,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炙烤過,鐵門就像陽光下融化的巧克力,軟軟地流淌下來。 門上的洞被遮住了,兩扇門的邊界融為一體,又瞬間凝結,把還來不及沖進來的屍群牢牢地封死在外面。 他做完這些事,再看一眼貝暖。 貝暖坐的越野車猛地停了,車輪軸吱吱嘎嘎一陣怪響。 發動機撲騰着掙紮了片刻,騰地冒出一大股白煙,徹底不動了。 幾秒鐘之内,沖進來的喪屍全都橫七豎八躺倒,大門重新焊死,院子恢複如常。 黃毛和司機完全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一起跳下車,驚惶地掏出槍。 槍卻旋轉着飛了出去。 滿院子的人都很懵,無數人站在原地連動都沒動過,不是被吓得腿軟,就是根本還沒反應過來。 隻不過刹那的功夫,先是門被炸開了,喪屍沖進來了,然後門又被重新封好了,喪屍全趴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人人都很納悶,人堆中有眼神好的指着貝暖,“我都看見了,她把那些盒子扔出去,飛出來好多釘子,把那些喪屍全都射死了!” 貝暖完全沒聽到,隻顧望着陸行遲出神。 自從發現他有一把原書沒有的弩,而且百發百中橫掃屍潮,貝暖就覺得他不太對勁。 所有的鎖在他手中都像假的,一扭就開。 上次在江城,他隻用了一頓飯的功夫,就把房子的門窗焊上鋼條,院牆圍上鋼闆,給貝暖打造了一個結實的鋼鐵堡壘。 等到拿到那顆飛過寬闊江面的紐扣時,貝暖差不多已經笃定,陸行遲藏着不為人知的秘密。 所有奇怪的事,全都和金屬有關。 他應該是有異能。 不過這個測試版已經歪成這樣,自己都有空間了,他有異能,也算正常吧? 有一瞬間,貝暖開始懷疑,陸行遲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是一個穿書宿主,随即就否定了這個念頭。 他的性格和行事風格和書裡一模一樣,一點都沒歪。 貝暖正在胡思亂想,忽然聽見哐啷一聲響。 身邊的車門像燒雞翅膀一樣,被一股力量輕松地扯掉,丢到地上。 貝暖回過神,從車身敞開的大洞跳下來,撒着歡奔向陸行遲。 陸行遲微笑了一下,張開胳膊,把她穩穩地接住。 “陸行遲,”貝暖死死地攥住他的衣服,“我以後再也、再也不自己留在車上了,我要寸步不離地跟着你!吃飯,睡覺,上廁所,全都跟着!” 貝暖仰頭望着他,語氣堅定。 所有不和男主在一起的時間,全部都是浪費生命。 足足一整天!一整天!聖母值一絲一毫都沒漲!! 杜若在旁邊聽得目瞪口呆,“上廁所也跟着?” 陸行遲依舊用胳膊攬着她,低頭凝視着她的小臉,好半天才冒出一個字,“好。” 杜若繼續目瞪口呆,“你居然說好?她說上廁所也跟着啊你沒聽見?” 貝暖拽着陸行遲的衣服,調出聖母值進度條,忽然驚訝地發現,聖母值正在穩穩地向前前進。 又多出來好大一截。 貝暖忽然想通,是因為剛剛給陸行遲扔武器,等于間接救了院子裡好幾百号人,又有“大度”任務的雙倍光環,聖母值陰錯陽差地暴漲了。 貝暖再看一眼聖母值雙倍光環。 隻剩最後三分鐘。 已經白費了一整天,最後這寶貴的三分鐘絕對不能再浪費。 貝暖松開陸行遲,轉身就跑。 她狂奔到大門口,一口氣沖上門樓的台階,手忙腳亂地往上拉吊着的那對青年男女。 一院子的人都還傻着,呆呆地站在原地。 剛才太混亂,多數人都把門上還吊着人這茬給忘了。 貝暖在門樓上回過頭,對下面喊:“你們誰能上來幫我一把?太重了,我一個人拉不上來!” 她高高地站在門樓上,長發的發梢被風揚起,在身後湛藍天空的映襯下,一張臉聖潔美好到極處,宛如天使。 每個看見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好半天才有人反應過來,沖上門樓。 陸行遲杜若他們也都上來了,大家一起七手八腳地幫她把人拉上來。 三分鐘的倒計時停止。 貝暖調出聖母值來看,果然,聖母值又悄悄地前進了一點,這寶貝光環的最後三分鐘總算是沒浪費。 大家從門樓上下來,貝暖建議,“前門倒是封死了,你們要不要把後門也鎖上?那些人不會再回來吧?” 然而仇恨比貝暖說的東西更能抓住人的注意。 有人看見黃毛他們正在悄悄往外溜。 “就是他們兩個把門炸了,想把喪屍放進來咬咱們!” “打死他們!” “他們有槍吧?” “沒有,他們沒槍,槍飛了!” 人潮一擁而上,如同憤怒的潮水,轉眼就把黃毛他們吞沒了。 院子裡亂成一團。 剛剛那個被吊了半天的男生在台階上歇了半天,終于站起來,攙扶着他女朋友往回走。 他看起來倒是還好,他女朋友卻像是徹底瘋了一樣,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眨都不眨,眼神驚恐,死死地抓着她男朋友的胳膊。 “她吓壞了,我帶她回去躺躺就好了。”她男朋友說。 他的腳還是軟的,一邁步,就突然往前栽了一下。 杜若看見了,本能地上前一步想扶他一把。 誰料到手還沒碰到男生的胳膊,那女孩看見他靠前,突然瘋了一樣撲上去,一把把杜若的手扯開。 她腦子不清醒了,大概以為有人又打算綁他們。 杜若躲得算快,還是被她在手背上抓出一道血痕。 最後還是她男朋友又緩了緩,才一個人帶着那姑娘回樓裡休息去了。 霍仞他們并沒有再回來。 看來他們趕時間,要馬不停蹄地去什麼地方找那個神秘人,黃毛他們被留在最後開門,沒能跟上車隊,他們并沒太當回事。 大家鎖好後門,才算安了點心,避難所裡幾百号人,一起坐在餐廳的地闆上開了個會。 這座監獄是個天然防喪屍的好地方,應該是安全的。 霍仞他們的車帶不了多少東西,剩下不少物資。 監獄的庫房裡糧食不少,樓後還有一大片犯人種菜的菜地,本來就是直供食堂的,能撐一段時間。 水還沒停,電雖然停了,居然還有個燒油的發電機,原本是用來給管理的小樓供電的,可以應急。 物資暫時不愁,下面的事就是建立一套大家都能接受的管理制度。 和每個人多的地方一樣,這裡已經拉幫結派。 住在江東的一幫人抱團,住在江西的一幫人抱團,另外還有一個學校逃出來的幾十個學生,自成一派,此外也有零零散散的小團體,人數還不少。 誰都不服誰。 管理意味着權利,尤其是在資源緊缺的時候,更意味着資源和生存機會,幾方都寸步不讓。 在決定誰當這裡的主要負責人時,就卡住了。 誰都想當老大,所以就沒人能當老大。 在他們熱火朝天的吵架聲中,貝暖悄悄問:“幹嘛要留在這兒聽他們吵架?太沒意思了,咱們走吧?” 陸行遲點點頭,就想站起來。 江斐淡淡道:“門鎖着,得找他們要鑰匙吧?” “我能開。”陸行遲直接表态,不再遮掩有異能的事。 剛剛飛箭射喪屍,融化鐵門,他們全看見了,他們又不傻。 “啊?你能開啊?” 杜若摸出一塊牛肉幹,丢進嘴裡,故意做出驚詫的表情。 “不用鑰匙就能開門?你怎麼會這麼厲害?我怎麼都不知道?” 杜若很明顯正在不爽,不爽陸行遲有異能的事,居然瞞着沒告訴他。 “我們要走的話,還是跟他們說一聲比較好吧?”江斐說,“讓他們給我們開門。” 杜若把牛肉幹的袋子遞給貝暖。 貝暖不想吃牛肉幹,隻想喝可樂,吃冰淇淋,最好是可樂浸冰淇淋,然而現在肯定是不能。 他們吵個沒完沒了,争得面紅耳赤,就差動手了。 貝暖悄悄摸到戰火硝煙的中心地帶。 “我想請問一件事。” 她聲音清甜,像泉水一樣沁人心脾,吵架的人們突然安靜了。 “我們不想待在這兒,想走,請問能幫我們開一下後門嗎?” 四周一片寂靜。 像這麼奇葩的要求,從來都沒聽到過。 外面到處都是喪屍,人人都巴不得留在這個安全的避難所裡,居然有人想要出去? 人群裡忽然有人說:“這就是那個上門樓救人的小姑娘吧?” 學生幫裡有個人也認出她來了,“就是她!就是她扔出會飛箭的盒子,把喪屍都殺了!” “她不會是有什麼異能吧?”有人說。這位一定是沒少看末世文。 “有可能。門那麼奇怪,是不是也是她焊起來的?” 貝暖連忙搖手:“還真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那些箭就自己飛出去了,和我一丁點關系都沒有。” 她說得無比誠懇,卻沒什麼人信。 他們都在七嘴八舌,貝暖忍不住再問一遍:“所以能讓我們幾個走了嗎?” 學生幫的頭兒忽然眼睛一亮:“我有個主意,既然咱們一直決定不了讓誰當咱們九監避難所的主要負責人,不如幹脆選她當吧,怎麼樣?” 貝暖:???第24章
這人的腦洞太大,不知是怎麼想出來這種馊主意的。 貝暖連忙拒絕:“我哪能當什麼負責人?再說我們馬上就要走了。” 幾方人馬卻認真地考慮了一下這種可能性。 一直僵持不下,不如選一個誰都能接受的折中方案。貝暖哪一方都不站,其實比選出任何一方都好。 就好像一群小狗争一塊肉骨頭,誰也打不過誰,就把肉骨頭暫時交給兔兔保管。 反正兔兔吃素嘛。 江東幫老大立刻表态,“我覺得這想法可以。” 江西幫也不甘人後,“我也覺得行,不然咱們投個票,表決一下?” 學生幫的頭兒主動站起來,對大家說:“同意選這位姑娘……”回頭問貝暖,“……你叫什麼名字?” “貝暖。”貝暖心想,名字都不知道就選,你們要不要這麼強? “同意選貝暖當咱們九監避難所負責人的,舉手。” 如林的手舉起來,齊刷刷一大片。 有人是相信貝暖那張看着就純真善良的臉,有人堅持認為貝暖真有異能,有人厭煩了幾邊的人馬争來争去争個沒完,還有人是跟着自家老大,老大說投誰,就投誰。 所以貝暖的支持率竟然高得可怕。 貝暖眼尖,一眼看見胳膊林裡,杜若興緻勃勃地舉着手,舉得比誰都高,恨不得站起來。 江斐居然微笑了一下,也舉起手來了。 隻有陸行遲沒有舉手。 他把手肘撐在腿上,用拳頭抵住唇,好像在忍笑,似乎覺得貝暖被所有人逼着當九監的負責人這件事十分有趣。 幾乎全票通過。 貝暖:“……” “可是我們都要走了。”貝暖弱弱地抗議。 “不急,不急。”幾個大佬都很興奮,“咱們還沒讨論出這裡的管理細則呢,等細則出來了再說走的事吧,來來來,會議你主持。” 貝暖:“……” 管理細則主要是決定除了貝暖以外其他的管理層人員,每人負責哪一塊,還有怎麼分配食物和水,以及怎麼組建尋找物資的隊伍等等。 幾方人馬各有主意,争得不可開交。 你贊同的我就反對,你反對的我就贊同,總之是不能做大對方的勢力。 一直吵到外面天色都暗下來了,還沒什麼進展。 貝暖非常非常想回去吃冰淇淋。 又涼又爽的可樂浸的冰淇淋啊。 “我覺得……”貝暖吞吞口水,努力發言。 根本沒人理她這個沒跟班的光杆“主要負責人”。 剛剛在院子裡,情況太亂,幾個老大都沒有親眼看到貝暖射箭救人。 雖然大家沸沸揚揚傳得很厲害,幾個老大從心底裡,并不實打實真的相信眼前這個小姑娘有什麼特殊能力。 雖然确實發生了異乎尋常的事,可當時院子裡有好幾百号人,是誰做的都有可能,并不一定就是她。 她一副用手指頭捅一捅就能倒的樣子,根本不像有什麼炫酷狂霸拽的異能。 會選她當負責人,不過是找了個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而已。 “你們聽我說……”貝暖提高一點音量。 還是沒人理她,他們争辯得面紅耳赤口水橫飛。 “你們聽我說……”貝暖扯開喉嚨。 忽然哐啷一聲巨響。 餐廳好好開着的兩扇大鐵門無風自動,猛地甩上。 所有人都吓得一哆嗦。 合得緊緊的大鐵門又如同被什麼東西撞了一樣,嘭地摔開,拍在牆上。 幾乎是緊接着,牆上一整排打開着的鋁合金窗一扇接一扇地關上,噼裡啪啦聲響成一片。 門邊沒有人,窗邊也沒人,邪乎得吓人。 在傍晚半暗的陰沉沉的天色裡,好像在鬧鬼。 餐廳裡頓時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剛剛在院子裡倒得橫七豎八的喪屍和憑空融化的大鐵門。 每雙眼睛都驚恐地看着貝暖。 貝暖讪笑一下,“是那個……風吧?” 然後清清喉嚨,放柔聲音說,“其實我覺得,咱們的第一條……” 這回吵架的人都乖得不得了,全都不出聲了。 倒是不用再額外提高嗓門說話。 貝暖聽他們吵了半天,基本對各方都能接受的意見心裡有譜,各種規章條例在她的主持下一條條通過了,每條都用不了三分鐘。 貝暖心想,這幫人,跟他們耐心說話沒用,直接吓唬一下,比誰都乖。 然後突然驚覺:咦?這不就是霍仞的想法嗎? 這次是真的在貝暖的主持下,總算開完會了,貝暖現在覺得,當個霸總也挺不容易的。 散會的時候,貝暖瞥了一眼進度條,驚訝地發現,聖母值居然又漲了。 為了趕緊吃冰淇淋,多管閑事,插手幫他們通過了一套還算過得去的管理條例,竟然歪打正着,讓聖母值又升了一波。 好像天降一筆橫财。 開完會回到房間,貝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搬出一大桶冰淇淋和一大瓶可樂,又拿了一摞玻璃小碗和幾把勺子。 然而杜若他們都沒過來,正在忙着圍攻陸大boss。 杜若很傷心:“陸行遲,你居然不告訴我?以我們倆這麼多年的交情,沒想到你竟然瞞着我?” 陸行遲不動聲色,“以我們倆這麼多年的交情,我以為你很快就能發現,沒想到你竟然那麼遲鈍。” 杜若:“……” 杜若再看一眼沒心沒肺正忙着在一大筒冰淇淋上挖洞的貝暖,更傷心了。 “為什麼末世來了,人人都有異能,就我沒有?不公平。” 江斐伸手安撫地拍拍他的背,善解人意地說:“我也沒有,我陪着你。” 江斐忍不住問陸行遲:“你的異能是控制磁場嗎?” 陸行遲耐心給他們答疑:“不是,是直接控制金屬。以前沒有這麼強,今天不知為什麼,突然變強了。” 貝暖抱着自己那份冰淇淋湊過來,“所以你都能幹什麼?想讓金屬怎樣就怎樣?” 陸行遲微微一笑,對貝暖說:“看着。” 貝暖碗裡的勺子忽然飛起來了,穩穩地帶着一勺冰淇淋,懸停在貝暖的嘴巴旁邊。 好像在等着喂她。 貝暖臉上有點發燒,向前抿了一下,吃掉勺子上的冰淇淋。 陸行遲微微笑了一下,勺子靈巧地退後一點,轉了個方向,立起來了。 勺柄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拉住一樣,漸漸抽長變細,勺頭軟軟地融化了,塌成一個小坨。 緊接着,一片微卷的金屬花瓣從這一坨上伸展開來。 接着又是一片。 一片接一片,最後舒展成一整朵含苞的玫瑰。 那支金屬玫瑰淩空向前,輕輕地往貝暖面前送了送。 精巧絕倫,栩栩如生。 貝暖伸手接住那支玫瑰,說不出話。 雖然親眼見過無數次他用長釘釘喪屍,又見過他把鐵門融化,但是還是被他對能力的精準控制震驚了。 杜若十分無語,“所以你控制金屬的異能,就是用來幹這個的?” 忽然有人來敲門,是廚房準備好了晚飯。 換了管理層,晚飯終于不是大米的洗澡水了,由大米本人親自出場。 廚房還炒了菜,原本看守們飯盒裡的東西總算到大家碗裡來了。 貝暖他們沒有出去跟他們搶吃的,在陸行遲的房間裡自己用卡式爐生火蒸了饅頭,又開了包鹵牛肉和鴨胗。 江斐已經恢複得不錯了,問貝暖要了把刀,耐心地把鹵牛肉切成片,每片都薄得幾乎透明。 “你的刀功這麼好啊?”貝暖很驚奇。 江斐笑笑,問:“有竹簽沒有?” 沒有竹簽,貝暖倒是有烤肉用的鐵釺。 江斐把切成薄片的牛肉靈巧地修了修形狀,卷了卷,穿在釺子上。 一片又一片,薄如蟬翼的牛肉片變成了一朵綻放的玫瑰花。 江斐把牛肉玫瑰花遞給貝暖,微笑道:“我做不到那麼漂亮,但是我覺得它很實用,因為可以吃。這朵不太完美的玫瑰,你不會嫌棄吧?” 杜若深以為然:“不管好不好看,好吃最重要了!” 貝暖趕緊接過來,“當然不會,已經很棒了!江斐你好厲害!” 陸行遲瞥了牛肉玫瑰花一眼,在貝暖下嘴之前,問了江斐一個關鍵問題:“你給她做花之前,洗手了沒有?” “當然洗過了。要幫貝暖做吃的,怎麼會不洗。”江斐并不跟他計較。 杜若自己捏了一片薄薄的牛肉,一邊表白,“貝暖,我真是一天都不能離開你。” “他這麼說是因為饞的。”陸行遲淡淡地随口揭穿他。 “你昨天不是也說,沒有貝暖很痛苦?” 杜若毫不猶豫地揭發陸行遲。 “貝暖我告訴你,那是因為他一直沒洗澡沒換衣服,他要瘋了。”杜若對陸行遲笑嘻嘻,“來啊,互相傷害啊!” 三個男人一台戲。 貝暖不理他們,一瓣瓣去撕那朵牛肉玫瑰花吃。 吃飽喝足,九監避難所的新任最高領導人賴在床上不起來,手裡轉着那朵不能吃的完美的金屬玫瑰發呆。 杜若和江斐在玩卡牌遊戲,陸行遲走過來坐到貝暖床邊,低聲問她:“怎麼了?” 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像是真的在關心人。 貝暖這會兒忽然有點累,不想再操人設,悶悶地說:“你說我和霍仞是不是真的是一類人?” 陸行遲的嘴角輕輕勾起來,“怎麼想起這麼說?” 貝暖把霍仞上午的話跟他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貝暖最後總結,“我懷疑我有點冷血,或者那種叫什麼來着?共情障礙?” 陸行遲笑了,“你不是,你沒有。” 貝暖很想跟他說:你是因為看到我做了那麼多好事才這麼說的吧,我那都是為了聖母值啊,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那個樣子啊。 可是不能。 “如果完全不考慮我做過什麼,隻考慮我遇到事情時的表情和反應,”貝暖虛心咨詢心理專家陸醫生,“我是不是有點問題?” 陸行遲又笑了,“放心,你沒有。你不相信我看人的能力?” 陸行遲專業靠譜,貝暖安心多了,調調枕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陸行遲偏頭掃了一眼那邊的杜若他們,放低聲音,好整以暇地問貝暖,“所以你喜歡睡裡面還是外面?” 什麼裡面外面?貝暖沒懂。 “你今晚打算跟我一起睡吧?”陸行遲淡淡道,“這是我的床,你一直賴在我床上。” 貝暖并不知道這是他的床,嗖地彈起來。 “跟你開玩笑的。”陸行遲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又把她重新按回枕頭上了,“喜歡就躺着,讓給你了。” 貝暖這時才察覺,這張床鋪得特别平整,而且床上有他的氣息,清新溫暖,還挺好聞,所以才躺得那麼舒服。 貝暖又坐起來了,“對了,你是不是要洗澡?” 牢房裡,兩排鐵架床走到頭,是個簡易洗手間,有地漏。 貝暖從空間裡掏出陸行遲那套奇葩的車載壓力淋浴器。 大家全都圍過來看熱鬧。 燒好溫水灌進罐子裡,像用打氣筒一樣,手工給罐子加好壓,水就可以從花灑裡跑出來了。 陸行遲洗好澡,換了衣服,自己順手把換下來的衣服都洗了,挂在窗口晾幹。 貝暖有點好奇:“你的潔癖好像很嚴重啊?” “那倒不是,”陸行遲淡淡道,“我保持整潔,是要随時提醒我自己,就算在末世,我也不是獸類,是一個人。” 貝暖突然理解了陸行遲。 這是個輕易就能把人獸化的末世。 每個人都為了争取生存機會和利益,彼此撕咬得你死我活。 從人到野獸的滑落自然而然,不過是一瞬間。 尤其是陸行遲。 他的能力實在太強大,想讓誰活就讓誰活,想讓誰死就讓誰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間。 一不小心就會變成霍仞那樣的人。 男主這覺悟杠杠的,不愧是男主。 貝暖決定追随男主的腳步,也去好好洗一個香噴噴的人性之澡。 她擦着頭發出來時,整個人彌散着洗發水和沐浴露的香氣,沒有像平時那樣全副武裝,衣服很貼身,白皙的脖子和一截手腕都露在外面。 陸行遲的目光在上面轉了轉。 貝暖知道他在看什麼。 “你在看我的随身空間藏在哪對不對?别找了,我身上根本就沒有什麼玉佩手镯。” 那邊的杜若抽了張牌,嘀咕了一句,“你想多了。” 貝暖:“啊?” 杜若搖搖頭,“沒事。” 陸行遲微微笑了一下,幹脆毫不掩飾地仔細打量她。 陸大boss剛剛還說要保持人性,現在這目光怎麼看都有點禽獸。 貝暖有點不好意思,抓過沖鋒衣把自己嚴嚴實實包起來。 她邊拉拉鍊邊聲明:“我跟你說,我的随身空間根本就沒有實體,不用藏,你看也沒用。” 陸行遲答,“當初我問你空間藏在哪的時候,你回答的是‘你管我?我才不會告訴你’。” 陸行遲慢悠悠地說:“所以十有八九,你的空間是真的附在一個實體上,而且被你藏在什麼地方。所以藏在哪了?” 貝暖偏過頭不看他。 “你的臉紅了,”陸行遲研究貝暖的表情,“它應該就在你身上。” 貝暖:“……” 他的觀察和推理,還真是,挺正确的。 這裡的事沒完沒了,貝暖又當了個什麼負責人,短時間内像是走不了了。 陸行遲跟大家商量了一下,幾個人的意見出奇地一緻:根本不用再跟他們廢話,今晚趁着天黑溜走就完了。 整個走廊都安靜以後,又多等了好一陣子,貝暖他們才悄悄出了房間。 換了管理層,每間牢房的鑰匙現在都發到了自己手上,出房間倒是不用費事了。 院子裡很安靜,大家都睡了,隻有兩個輪着守夜值班的人在溜達。 陸行遲瞥了一眼倉庫那邊,倉庫的鐵門立刻哐哐地響了好幾聲。 倉庫裡存着糧食,非常重要,最怕有人偷,守夜的人立刻奔了過去。 貝暖他們趁機溜到後門口,陸行遲攥住鎖,門無聲無息地開了,他們順順當當地出了門。 陸行遲還沒忘了回手幫他們重新鎖好。 貝暖從空間裡取出越野車,打開車門,飛快地跳上副駕,扣好安全帶,向前一擡手,“快!出發!” 還沒來得及上車的杜若和江斐:??? 陸行遲笑了,“你很怕我把你留下?” 貝暖的心思被他一眼看透。 從說要走開始,貝暖就一直很慌張,唯恐陸行遲想起把她留下來的事。 決不能提起這茬,更不能問他,說不定他就是一時糊塗把這事給忘了呢。 因為這裡實在是很适合把貝暖留下的地方。 監獄建築堅實,易守難攻,是天然的堡壘。 貝暖又當了個什麼負責人,就算手裡沒有實權,被他們完全架空,像個吉祥物一樣擺着,待遇也不會太差。 所以最好就是不提醒他這件事,趕緊上車趕緊走。 “放心,我不會把你留下來的。” 陸行遲等杜若他們上了車,才慢悠悠發動車子。 “這裡人人都覺得你有異能,絕對不是一件好事。而且這群人老奸巨猾,會欺負你的。再說,也要防備萬一霍仞那夥人再回來。” 貝暖立刻感動了。 還沒感動半秒,九監避難所裡就傳來奇怪的聲音。 是男人一聲聲的慘叫,在靜夜裡格外凄厲刺耳。 大家互看一眼,一起重新默契地下了車。 陸行遲如法炮制,又打開後門回來了。 發出聲音的,就是陸行遲他們剛剛離開的那幢監房宿舍樓。 陸行遲回過頭,正要開口,貝暖已經自動自覺把弩遞到他手裡。 兩個人在黑暗中相視一笑。 聲音是從三樓傳來的,慘叫聲一會兒就停了,隻剩哐哐的撞門聲。 不少其他房間的人也被吵醒了,一個又一個腦袋從房間裡探出來張望。 “所有人回房間,鎖好房門,不要出來。” 陸行遲一邊随口吩咐,一邊拎着弩上樓。 他的語氣堅定,不容置疑,不少人都聽話地縮回房間裡,到處都是關門和鎖門的聲音。 一上到三樓,就看到江東幫的老大帶着幾個人,趿着鞋,匆匆忙忙攥着菜刀拎着防暴叉從樓上沖下來。 “有喪屍?喪屍在哪?”他握着刀吼。 看不出來,這人争權奪利的,還挺有膽色。 出事的是三樓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 房間的門鎖着,裡面好像有什麼東西想出來,撞得門哐哐亂響。 大家一起來到門外,陸行遲擡起弩,說了句“退後”。 不用他說第二遍,所有人都躲得遠遠的。 房門哐地一聲自己打開,兩條人影随着打開的房門,像箭一樣嗖地沖了出來。 不過下一秒,就直接撲倒在陸行遲面前的地上。 是兩隻喪屍。 雖然披頭散發,借着走廊盡頭透進來的月光,還是能認出是兩個熟人。 就是白天被吊在大門門樓上的男生和他女朋友。 貝暖心想,看來他們還是被喪屍抓傷了。 當時太混亂,他們吊得挺高,看着也沒什麼異樣,就沒有人想起仔細檢查一下他們身上有沒有傷。 幸好他們晚上自己鎖了房門,變異後沒能出來,一樓的人才幸免于難。 貝暖的思路往下走,心中卻莫明地冒出一團隐隐的不安。 不安越來越大,像一大片陰雲,籠罩在貝暖的心頭。 貝暖蹙着眉想了想,突然想明白是什麼了,整顆心都像被人用重錘狠狠地敲了一記。 貝暖回頭看向杜若。 杜若面色平靜,卻用左手攥着右手,手指撫過手背上的血痕。 他手上的傷,就是白天被吊在大門上的女孩抓的。第25章
今天杜若去扶吊在門上的男生時,被他女朋友瘋了一樣撓了一下,當時就見了血。 因為抓得不深,杜若沒太當回事,自己塗了一點殺菌的藥膏就算了事。 陸行遲和江斐明顯也是想到了同一件事,幾個人同時沉默了。 陸行遲最先開口,指指地上那兩個,問貝暖:“有沒有手套?塑料袋也可以,還要手電,我要看看他們的傷口。” 貝暖的心中驟然升起希望。 沒錯,如果先受傷變異的是那個男生,杜若就什麼事都不會有。 貝暖心知肚明,剛剛在後門外,聽到的是男人的慘叫,怎麼想,都像是他當時正在被他女朋友襲擊。 不過有希望總好過沒有。 然而結果讓人失望。 手電掃過去就能看見,女生露出來的腳踝上有幾道明顯的抓傷,已經結住了,男生的傷是新的,都在頭部和脖子。 很明顯是女生被喪屍撓到腳踝,晚上變異,襲擊了她男朋友。 陸行遲站起來,脫掉手套,對江東幫老大說:“這裡沒事了,我們幾個想走。” 江東幫老大一臉為難。 主要是親眼看見陸行遲隻用一把弩,就直接秒殺了變異的喪屍,舍不得讓戰鬥力這麼強的人輕易離開。 “要不你們等明天早晨,跟大家商量商量再……” 陸行遲打斷他的話,“我們的人白天被這兩個人抓傷了,我們必須走。” 杜若坦坦蕩蕩地舉起右手,給大家看他手背上的抓痕。 江東幫老大不敢再出聲了。 留下他們,擔不了責任。 萬一他們變異了,麻煩就大了。 江東幫老大火速把另外幾個老大也找來了。 這次大家的意見出奇地一緻,決定做得十分迅速,陸行遲一行順順當當地被他們恭送到後門。 陸行遲他們不想連累大家,自己流放了自己,所有人都有點感動。 江東幫老大同情地看一眼杜若,對陸行遲說:“等沒事了,歡迎你們幾個随時再回來。” 江西幫老大也對貝暖表态:“不管你人在哪,都是咱們九監避難所的負責人。” 學生幫老大連忙點頭贊同。 貝暖心想,是,反正你們也選不出别人來。 貝暖對他們揮揮手,誠懇地說:“别送了,都這麼晚了,你們趕快回去睡覺吧。” 主要是他們不趕緊回去,貝暖沒法往外掏越野車。 後門總算在身後吱呀一聲關上了,幾個人上了車。 越野車在春天夜晚清新的空氣中一路向前,隐隐約約一陣又一陣的花香,九監避難所漸漸地看不見了。 幾個人坐在車上,誰都沒說話。 貝暖有點想不明白。 杜若怎麼會被抓傷呢?書裡根本沒有這種劇情。 原書裡,他一直歡蹦亂跳到結尾團滅。 回想起來,自從站在甯城外那座坍塌的鐵路橋的路基上,回了一下頭,劇情就朝着奇怪的方向走偏了。 幾個人當時回到小飯店,發現小飯店裡有人殺人滅口,聽到了什麼“喪屍病毒抑制劑”。 然後陰錯陽差進了原本沒進的超市,遇到周倉殺人,又在超市裡多耽擱了一晚上。 時間線一路落後。 接着比原來晚一天到江邊,好死不死,在江邊撞到霍仞他們那夥人,結果來到這個書裡沒寫過的九監避難所。 随後杜若就受了傷。 好像擺着的一長串多米諾骨牌,一塊不對,就一塊接一塊,噼裡啪啦倒了一排。 貝暖在腦中呼好久沒出聲的小三。 “小三,杜若會變成喪屍嗎?他會死嗎?” 小三的答案和貝暖預料的一樣。他抱歉地說:“拒絕劇透。” 貝暖深深地歎了口氣。 小三試試探探地問:“貝暖,又有新任務了,你要做嗎?” “不想。” 貝暖關掉界面,沒心思去看新任務到底是什麼。 “也不一定就有事。” 貝暖想了一會兒,回過頭,扒着座椅靠背跟後面的杜若說話。 “她抓你的時候還沒發作,再說是用指甲抓的,也不是咬的,說不定根本就沒感染。” 杜若在後座對她笑笑,“這話我喜歡聽,借你吉言。” 他敲敲陸行遲的座椅,認真地問:“要不要把我綁起來?我怕我突然變異,給你們來一口。” 陸行遲頭都沒回,“用不着,你不信我有多快?” “你怎麼想?”陸行遲在後視鏡裡看着江斐。 “沒有什麼好想的。” 江斐淡淡答。 “我記得那天我快死了的時候,躺在那裡,眼前都是血,什麼都看不見,隻聽見旁邊有個老頭說要把我扔出去,杜若跟他吵架,說那老頭都那個歲數了,活不了幾天,應該把他也扔出去。” 貝暖想起那天在農家樂小飯店,杜若為江斐舌戰群儒,自稱千年老妖精,忍不住彎彎嘴角。 江斐繼續說:“陸行遲,你要是不想繼續帶着杜若,我就和他一起下車。” 他的話,大大出乎貝暖的意料。 這人看着斯文清秀,有時候說話奇奇怪怪的,讓人摸不透在想什麼,卻挺講義氣。 而且就像專門跟陸行遲作對一樣,每次他一覺得陸行遲要把誰扔下,就堅決地表示自己也要跟着留下來。 陸行遲竟然也笑了一下,并沒有任何停車把他倆轟下去的意思。 杜若想了想,“其實你們可以幫我找個喪屍多油水足的地方,把我放下,憑我的智慧,說不定能變成喪屍界的霸主,指揮喪屍大軍滅了你們人類,統一全世界。” 陸行遲有點無語,“你聽聽你說的話,還沒變成喪屍呢,屁股就已經坐歪了?” “我跟你說,變喪屍未必就是壞事,”杜若語調認真,“說不定是最後時刻站到了勝利的一邊。再說子非喪屍,安知喪屍之樂?” 貝暖轉頭跟陸行遲說:“我覺得他沒什麼事,你看他話那麼多。” 陸行遲很贊同。 杜若大概覺得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争分奪秒做他認為最重要的事。 “貝暖啊,我想吃榛仁巧克力。” “貝暖,我要上次那個蔓越梅幹。” “貝暖,芥末青豆還有嗎?” 貝暖有點奇怪,他都沒要他最愛的牛肉幹和魚片。 貝暖主動摸出一袋原味風幹牛肉遞給他,“這個你要吃嗎?” “不要,”杜若拒絕,“我估計以後就隻喜歡吃肉了,現在要抓緊時間,趕緊吃點素的。” 車往前開,路兩邊越來越偏。 旁邊是一大片斜坡,斜坡上密布着竹子,長長的竹葉在晚風中沙沙作響。 江斐望着車窗外低聲說:“差不多是該挖春筍的時候了。小時候我外婆家後面山上就有這樣一片竹子,春天的時候,外婆都會帶着我去挖新鮮的筍。” 一語提醒了杜若。 “好吃嗎?咱們也去挖挖看?” 他現在狀況特殊,說的每句話聽着都像遺言,提的要求沒人會不答應,陸行遲立刻靠邊停車。 大家一起打着手電,在黑漆漆的竹林裡到處找竹筍。 白天剛下過雨,地上還有點潮,滿地都是剛從土裡拱出小尖的新筍,一片又一片。 戶外用品店買的工兵鏟很好用,大家齊心協力挖了不少。 貝暖索性在竹林外擺開桌子,放好燈,讓江斐現場給春筍去根剝皮。 筍衣中剝出來的新鮮筍肉白白嫩嫩的,看着就讓人眼饞。 杜若咨詢江?春筍專家?斐:“這要怎麼做才好吃?” 江斐笑一笑,“這麼新鮮的筍,怎麼做都好吃,不過我最喜歡我外婆做的腌笃鮮。” “那咱們就做腌笃鮮吧?”杜若眼睛放光。 江斐答應了,把處理好的筍切成塊,又問貝暖要了排骨鹹肉和百葉結。 泡好鹹肉和百葉結,把筍和排骨用熱水焯過,江斐把料全都下進鍋裡,調小了火,跟貝暖笑道:“要炖很久,你的空間裡能放嗎?” “當然能了。”貝暖連鍋帶卡式爐一起收進空間裡,“我幫你看着火。” 一鍋好吃的在空間下層慢慢炖着,大家上了車,繼續上路。 折騰到現在,已經很晚了。 杜若等着他的好吃的,等了一會兒就撐不住,問貝暖要了張毯子。 閉上眼睛前,他迷迷糊糊地裹好毯子,還不忘囑咐貝暖:“腌笃鮮好了叫我。” 貝暖悲傷地想:這是他的遺言吧?這聽着也太像遺言了。 要是有一天真的能從這本書裡平安出去,等到老了的時候,兒孫滿堂,給他們炖一鍋腌笃鮮,跟他們說:奶奶曾經有個朋友,最後的遺言是――“腌笃鮮好了叫我。” 杜若的遺言真的很有杜式風格。 夜漸漸深了,江斐在後座也睡着了。 陸行遲把車開得飛快,蹙着眉,完全沒有停下休息的意思。 他忽然低聲說:“霍仞會去哪呢?” 貝暖發現,他和她正在想的是同一件事。 當初在農家樂小飯店,老闆提過喪屍病毒抑制劑,如果當時行兇滅口的就是霍仞,那霍仞一定和喪屍病毒抑制劑有關。 貝暖回頭看看熟睡的杜若。 如果世界上真有病毒抑制劑這種東西,說不定還有一線希望。 現在的問題是,完全不知道霍仞離開九監避難所後去什麼地方了。 毫無頭緒。 離這裡再往西就是水城。按書裡的情節,他們下面會去水城幫江斐找人。 可是現在這種狀況下,真的要按原計劃去水城嗎? 陸行遲也在想同樣的問題,沉思了一會兒,忽然察覺到車裡沒有任何聲音,轉過頭看了看貝暖。 她并沒有睡,靠在座椅上,蹙着眉頭盯着前方的路,一張小臉顯得憂心忡忡。 陸行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鬼使神差地騰出一隻手,伸過去握住她的手。 貝暖好像是吓了一跳,轉過頭。 “不用太擔心,擔心也沒用。”陸行遲說。 她任由他攥着手,半天才說:“要是我不去把那兩個人拉上來就好了。” 陸行遲看她一眼,“你想太多了。你不去拉,别人也會把他們拉上來,總不能讓他們一直吊着。杜若心地好,看見那個男的腿軟,說不定還是會去伸手扶他,還是會受傷。” 陸行遲有點自責,“是我的問題,我當時應該想到,要立刻讓人驗一下他們有沒有受傷。” 兩個人都覺得是自己的錯,都不說話了。 陸行遲再看一眼貝暖,發現她的眼睛裡一層水光。 勸她沒有用,不如逗逗她。 “真哭了?”陸行遲問,“你假哭那麼多次,我還沒見過你來真的。” 陸行遲仍舊握着她的手,側身偏到副駕一點,“他們都睡了,開車太無聊,不如你哭一個給我看看?” 貝暖扁扁嘴巴,努力想抽回手。 陸行遲卻緊攥着她的手不放,直到前面有個彎道才松開。 被他這麼一攪,貝暖心裡倒是沒那麼難受了。 前面就是岔道,繼續往西就是水城,或者不去水城,有條路往北走,或者轉而往南。 “到底該去哪呢?”貝暖聽見陸行遲低聲說。 貝暖也決定不了。 根本不知道霍仞去哪了,就算知道,也未必真能找到他,就算找到他,還不一定真有抑制劑這種東西。 後座正在睡覺的江斐突然出聲。 “去水城。”他笃定地說。 貝暖轉過頭看他。 他對貝暖笑笑,“我剛剛做了一個好夢,夢見杜若好端端的在水城吃我做的南乳肉。我的夢向來很準,相信我。” 他說完,又閉上眼睛睡了。 反正現在毫無頭緒,走哪條路都一樣,陸行遲一腳油門,開上了去水城的路。 腌笃鮮終于炖好了,貝暖輕輕叫杜若。 杜若心大得确實能當喪屍之王,睡得香噴噴,怎麼都叫不醒。 貝暖隻好把鍋先收進沒有時間流動的上層空間,打了個哈欠,不知什麼時候,也睡着了。 再醒來時,身上蓋着陸行遲的外套,天邊一抹魚肚白。 陸行遲還在開車,他大概是擔心杜若會突然變異,一夜都沒睡。 杜若在後座睡得安穩踏實,絲毫變異的意思都沒有。 他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問:“腌笃鮮好了嗎?” 陸行遲從後視鏡看他一眼,“他有這個吊着,就算變喪屍也要等吃完才能變。” 貝暖深以為然。 陸行遲靠邊停車,每個人都分了一碗。 一鍋湯炖得又濃又白,裡面浸着炖酥了的鹹肉和排骨,百葉結吸飽了湯汁,肥碩得顫巍巍的,配上剛挖的清香脆嫩的新筍,鮮得人想哭。 一鍋腌笃鮮瞬間就不見了。 光吃這個不夠,江斐剁了餡,又做了兩鍋生煎。 江斐好像也很同意陸行遲的“用好吃的吊他的命”的理論。 他對杜若說:“你撐住了,要是明天還沒死的話,我再給你做我外婆最拿手的筍燒南乳肉。” 杜若欣然答應,吃完後把自己用過的碗和筷子全扔了。 貝暖知道,他是怕唾液會傳播病毒。 大家重新上路,看上去已經到了水城地界。 陸行遲問江斐:“你獄友的兒子在水大的大學城?” 江斐點點頭,“是,叫唐瑭,在水大讀大一。” 水城的大學城是這兩年新建的一塊地方,市區幾所大學的新校區全部建到了荒郊野外,盤活了市郊大片荒地。 因為大學城在水城外圍,離繁華的市區有一段距離,路上喪屍不多,一路都開得很順暢。 水大占地面積最大,十分顯眼,陸行遲把車開到側門,自己先清了門口的喪屍。 下車前,陸行遲讓所有人全部全副武裝。 貝暖剛想伸手去開門,卻被陸行遲一把拉住。 “你的防刺手套呢?”他問。 貝暖在空間裡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防刺手套找出來,讪讪地解釋:“戴着這個,幹什麼都不太方便。” 陸行遲不出聲,接過手套,拉過她的手,自己動手幫她把兩隻全戴好。 然後才說:“是,變成喪屍就不用戴手套了,幹什麼都方便。” 看來他是真不想有人再受傷了。 “你的那個頭盔呢?”他又問。 貝暖乖乖地把好久不用的摩托頭盔也拿出來,扣在頭上,陸行遲才肯放她下車。 杜若照例讓貝暖拿出他的鳴鴻刀。 刀太長,拎着不方便,隻能像犬夜叉一樣扛在肩膀上,要不是貝暖知道這刀連刃都沒開,遠遠看過去,還挺嚣張。 江斐問貝暖要了兩把切東西用的短匕首。 貝暖心裡有點奇怪,江斐在書裡,不是應該用一根半人高的鐵棍嗎? 鐵棍一揮,撂倒一片,是江斐的标志。 也許是他還沒遇到他命中注定的那根棍子,一旦找到,大概就要換武器了。 無論如何,一行人打扮妥帖,潛進側門。 “我們要怎麼找?”杜若問。 校園是人群聚集的地方,人多,喪屍估計也不少,在這種地方找人,無論那人是人還是喪屍,都如同大海撈針。 陸行遲答:“隻能先看看還有沒有活人,跟他們打聽一下情況。我們先去宿舍區那邊看看?” 貝暖記得,原書裡,他們就是在宿舍裡找到唐瑭的,不過現在時間線又晚了,不知道唐瑭還在不在。 校園裡看着讓人很唏噓。 本來是春天最好的時候,林蔭大道兩旁綻放着粉嫩的櫻花,深色的樹牆上一層新發的嫩黃。 往來的人衣着打扮依舊,有的還背着雙肩包,卻一個個眼神呆滞。 貝暖發現,陸行遲也有不忍下手的時候。 進了校園,他就盡量帶着大家揀隐蔽的地方走,除非萬不得已,并不驚擾喪屍。 不知道是因為這裡的喪屍怎麼看都是在最好的年華,他有點下不了手,還是因為杜若的事,讓他對喪屍多了點不忍。 不過隻要有喪屍靠近小隊,陸行遲出手就毫不猶豫,唯恐再有人受傷。 他快,江斐也快。 江斐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一對匕首隐在手裡,動作敏捷,出手快如閃電,每擊必中,好像在跟陸行遲較勁。 幾個人縱穿校園,正在往裡摸,忽然聽到前面傳來聲音。 好像有人正在用擴音喇叭唱歌。 是一個男生的聲音,還挺大,在滿是喪屍的寂靜校園裡十分奇怪。 喪屍們對聲音非常敏感,全都停下腳步,側耳細聽,然後紛紛向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貝暖幾個人互看一眼,也悄悄跟着往喪屍群狂沖的方向過去。 穿過校園,前面就是宿舍區,擴音喇叭的聲音更大了,還伴随着音樂铿锵有力的節奏。 “我要帶上最好的劍,翻過最高的山――” 大群大群的喪屍蜂擁而至,全都聚集在其中一幢宿舍樓下。 宿舍樓頂樓的天台上,一個男生手裡舉着擴音喇叭,攥着手機,正在随着手機裡的音樂,對着樓下的喪屍群唱歌。 “陛下我叫達拉崩吧斑得貝迪蔔多比魯翁,再說一次達拉崩吧斑得貝迪蔔多比魯翁――” 樓頂就是他的舞台,他唱得萬分投入,載歌載舞。 好像樓下聚集的不是喪屍群,而是特地趕來聽他演唱會的狂熱粉絲。 他唱完一首,對着下面深深鞠了一躬,忽然開口說話。 “十一号樓的兄弟們,我看見你們了,你們的樓門口現在沒有喪屍了,後面的食堂裡有人守着鐵栅欄門,你們快沖過去!” “對面五号樓303、401的女孩,别藏着了!你們樓下的門撞出一個大洞了,趁現在趕緊跑吧!” “水大的同學們,喪屍現在都到我這兒來了,你們要去哪趕緊去,我們下輩子再見!” 頓一頓,忽然提高聲音:“李雨涵!你快跑啊!!” 貝暖知道他為什麼要說下輩子再見。 因為他以一己之力,把附近的喪屍全吸引過來了,無數喪屍正在沖撞宿舍樓下的大門。 門口雖然好像堵滿了無數東西,看着也撐不了多久了,無數喪屍急着上去,要把它們唱歌的愛豆生吞活剝。 男生把擴音喇叭湊在嘴邊,向着天空,高高地舉起一條手臂。 “讓我看見你們的手!再來一遍!” “陛下我叫達拉崩吧斑得貝迪蔔多比魯翁――” 貝暖看見,附近的宿舍樓裡不斷有人悄悄摸出門,趁着這個機會往後面食堂的方向沖。 堵滿雜物的門終于被喪屍們搞定了。 喪屍們你推我,我擠你,争先恐後地從堵着門的桌椅闆凳皮箱上爬過去,湧進宿舍樓。 男生扔掉擴音喇叭,走到樓頂邊沿,探頭往下看一眼蜂擁而入的喪屍,然後擡起頭,望向碧藍無垠的天空。 在藍天的擁抱中,他像鳥一樣張開雙臂。 他打算跳下來。第26章
陸行遲端起弩,正在想要怎麼射這一箭才能阻止他時,就看見貝暖摸出了她平時用的小鏡子。 她轉了轉鏡面,一束陽光通過圓溜溜的鏡面,向上反射到男生的臉上。 反光比陸行遲的箭還快,男生正準備再往邊沿走一步,一瞥眼間,就注意到了樓下反射上來的不同尋常的明亮光線。 貝暖收起鏡子,從隐蔽的地方探出頭。 她向他使勁地揮動胳膊,然後兩條前臂交叉在頭頂上,對着他比了個大大的叉。 意思很明顯:不要跳。 無數喪屍還在瘋狂地往門裡湧,男生身後,通向樓頂的門被撞得亂響。 “怎麼辦?”貝暖問陸行遲。 “喪屍太多,我射箭的視角不好。”陸行遲說話時已經對着樓頂的方向伸出手掌,“我試試别的辦法,距離有點遠,不知道行不行。” 樓頂的金屬管道忽然像被人拉住的橡皮泥一樣,迅速變細抽長,如同有生命一般往空中延伸,最後搭在對面樓的樓頂。 貝暖在樓下看不見,男生卻看得很清楚,隻不過一瞬間,拉長的管道就已經和對面的管道焊死了。 男生不可置信地伸手撼撼這根長長的金屬管。 無處可逃的樓頂,就這樣,突然奇迹般地搭出一條生路來。 隻不過這條路不是那麼好走。 能活的話沒人想死,男生絲毫都沒遲疑,立刻彎下腰雙手握住管子,好像打算就這麼爬過去。 兩棟宿舍樓之間距離不近,樓有足足六層,掉下去不是鬧着玩的。 身後的撞門聲越來越大。 門是薄木闆做的,不太結實,插在門上的棍子也眼看就要掉了,男生抓緊時間,雙手抱住管子,把兩條腿也盤在上面。 就這樣,整個人樹袋熊一樣緊緊地盤在管道上,懸在兩棟宿舍樓之間的空中,一點一點往前爬。 剛剛爬過管子一半地方,樓頂的門就被沖開了。 喪屍們呼地從狹窄的門裡湧出來,一起沖上樓頂。 男生的擴音喇叭扔在地上,人卻不見了。 喪屍們發現了正在管子上努力往前爬的男生,有的傻乎乎,直接往他那邊撲,結果噼裡啪啦下餃子一樣掉下樓。 有的沒那麼傻,有樣學樣,抓住金屬管,也想爬上去,可惜管子隻有一根,争搶的喪屍實在太多,亂成一團。 陸行遲端着弩,不斷幫男生清掉想爬上管子的喪屍。 可是喪屍如同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 金屬管被它們這麼一折騰,瘋狂地搖晃起來,男生腳一松,從管子上滑下來。 還好有雙手緊緊攥着。 情況危急,男生幹脆不再管腳,雙手輪流向前倒換着,終于成功抵達彼岸。 他拼盡全力,努力把腳重新搭上管子,爬上另一邊的樓頂。 他一離開,空中的金屬管道就驟然斷開,像收回的蝸牛觸角般縮了回去。 這邊的樓頂雖然暫時安全了,男生卻清楚地知道,機不可失,現在正是趁着喪屍都去對面樓了,沖下樓的好時機。 這邊樓頂的門鎖着,男生一秒鐘都沒浪費,在樓頂找到一塊水泥塊,對着門一通猛砸。 才三五下就把薄木闆門砸開了,男生打開門,沖進安全通道。 貝暖看見他終于進了樓道,才大大地喘了口氣,剛剛因為太緊張,都忘了呼吸。 陸行遲帶着大家潛過去,不動聲色地清掉離樓門口比較近的喪屍。 剛剛清好,就看見剛才那個男生在門口探頭探腦。 他很機靈,一眼就發現了貝暖他們,悄悄地借着綠化帶的掩護摸過來。 過來後的第一句話就是問:“金屬管的事是你們幹的嗎?你們有異能?” 這男生看着年紀不大,明朗得像現在的陽光,一雙黑亮的眼睛明亮活潑,好像一隻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獸。 就算剛剛經曆九死一生,差點從樓上掉下來,看着心情仍然不錯,居然還惦記着異能的事。 能給喪屍開演唱會的人,膽子确實夠大,神經也确實夠粗。 陸行遲沒回答他這個問題,隻說:“你剛才說食堂那邊是安全的?我們先去食堂再說話。” “對,食堂就在這一片樓後面。” 男生帶着他們往食堂那邊摸。 食堂是一幢三層樓,面積倒是不小,扁扁地趴在地上,一樓的門上居然裝着一層推拉式鐵栅門。 水大的這個食堂,書裡寫過。 水大的美食節很有名,年年都辦,向來人山人海。 以前在老校區的時候,最大的一個舊食堂是幾十年前建的,一樓是一面牆的玻璃窗,每年美食節,食堂開門大家蜂擁而入的時候,必然有人走窗不走門。 年年都打碎玻璃,不止費錢,還很危險。 所以新校區建食堂的時候,整個一樓都是牆,完全沒有窗,采光除了燈光,還有巧妙設計過的、樓上天窗折射下來的光線。 當初因為這個設計,還拿了個什麼獎。 因為結實,水大的學生一直都把這個食堂戲稱堡壘。 結果堡壘還真的變成了躲避喪屍的堡壘。 食堂的門并沒有完全關上。 有個個子高高的男生守在門口,趁着現在沒什麼喪屍的空檔,正在放逃過來的學生進來。 門口的男生遙遙地看見貝暖他們,拼命向他們招手。 貝暖他們幾個趕緊沖過去。 等他們進了門,守在門口的男生才松了一口氣,趕緊關上鐵栅門,随手給了和貝暖他們在一起的男生一拳。 “唐瑭,你真行。我聽見唱歌,就知道是你。你這麼一唱,跑過來好多人。” 唐瑭? 江斐要找的人不就叫唐瑭? “你叫唐瑭,那你爸爸是唐正?”江斐問。 唐瑭點點頭,“我爸是叫唐正,請問你是?” “我是你爸爸的……”江斐瞥一眼旁邊他的同學,“……同事。” 聽到他說“同事”兩個字時特殊的口氣,唐瑭立刻相信他了,心裡清楚這是爸爸的獄友,馬上問:“我爸呢?” 江斐看他一眼,“進去再說。” 食堂裡已經有很多人了,看起來都是水大的學生。 人雖然不少,但是看着很有秩序,正在三五成群地休息。 貝暖他們剛要往裡走,門口守門的男生就攔住了他們。 “不好意思我們現在有一個規定的流程,剛進來的人必須要先檢查一遍身上有沒有傷口,有傷口的,要先去樓上隔離。” 杜若主動舉起手,給他們看手背,“我手上還真的有傷,而且是快變異的人抓的。” 陸行遲說:“算了,反正人已經找到了,我們不進去了。” 又問唐瑭:“你想留在這兒,還是跟我們一起走?” 陸行遲的能力,唐瑭剛剛已經見識過了,跟着他的話活下去的機會明顯會更高。 唐瑭毫不遲疑,“我跟你們走。” 他做決定果斷幹脆,陸行遲微微笑了一下。 貝暖知道,唐瑭也是書裡的小隊成員,現在終于順利歸隊了。 杜若忽然問唐瑭:“你剛剛在樓頂上叫一個女孩的名字,叫什麼雨涵的,讓她抓緊機會快跑,你不要帶上她一起走嗎?” 唐瑭搖搖頭,坦然答:“不用。她是别人的女朋友。” 所有人:“……” 唐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亮閃閃的白牙,“我看見她和她男朋友跑進來了。我覺得這回她肯定忘不了我,能記住我一輩子。” 豁出命來救一個女孩,那女孩還是别人女朋友。 這操作也是很神奇。 杜若拍拍江斐肩膀,感慨,“這孩子跟你還真是挺有緣分的,你倆以後可以多交流交流。” 江斐:“……” 管門的同學幫他們幾個重新開了門,陸行遲他們剛邁出鐵栅門,身後忽然有人匆匆過來。 是一個戴眼鏡的男生,邊跑邊說:“麻煩你們等一等。” 他氣喘籲籲的,一過來就劈頭問杜若:“你說你手上的傷是喪屍抓的,而且是在喪屍變異之前?” 杜若不知道他要幹什麼,莫名其妙地點點頭。 “太好了!”眼鏡男的雙眼放光,“我找這樣的人找很久了,一直沒找到符合條件的,請問你能留一下,讓我記錄一下數據做個實驗嗎?” 杜若:??? 貝暖心想,怎麼感覺杜若好像要被抓走做科學實驗了呢? 男生把幾個人帶到食堂的樓上。 原來水大有個研究病毒的實驗室,男生叫蔣旭,是實驗室裡的博士生。 這次病毒爆發後,雖然實驗室活着的隻剩下蔣旭一個人,條件也很有限,他還是一直都在努力記錄各種數據,收集樣本,希望這些資料在以後攻克病毒的時候,能有用處。 “所以你到現在都還沒變異?”蔣旭很興奮,“你是我這些天見過的人裡,變喪屍最慢的一個!” 蔣旭搓搓手,“我十塊錢賭你今晚之前肯定變異!” 杜若很無語,“我賭二十塊錢我變不了。” 貝暖連忙表示對他的支持,“我跟二十塊變不了。” 蔣旭客觀地說:“我赢定了,你看你眼睛都出紅血絲了。” “有嗎?”杜若去掏手機,想看看自己的眼睛。 貝暖這才注意到,蔣旭說得對,杜若的眼白顔色不太正常,好像熬夜打遊戲了一樣,有隐隐的紅血絲透出來。 難道他真的已經感染了?貝暖有點絕望。 蔣旭把杜若帶到二樓角落一個獨立的辦公室,看樣子,這裡已經被他改造成了他的臨時實驗室。 蔣旭穿上隔離服,把其他人全請了出去,隻留下杜若,“我要取他的血液和體液樣本。” 杜若看了看他的“實驗室”,“這是不是有點簡陋?你要取的可是可能感染的血。” 蔣旭笑笑,“沒辦法,現在沒條件,隻能先湊合着。” 杜若虛心發問:“隻有我們倆,如果我現在變異了怎麼辦?你這身隔離服防不住我的牙吧?” 然後呲出一口雪白的牙給蔣旭看。 “不怎麼辦啊。”蔣旭輕松地答,“所以隻要我在裡面,我就一定會給門上鎖。” 然後跟貝暖他們幾個囑咐:“如果聽見裡面動靜不對,或者一直不開門,不要自己随便開門,下樓去找防衛隊的同學,讓他們帶着防暴叉上來處理喪屍。” 他的語氣科學客觀,視死如歸。 他從容地随手關好門,真的落了鎖。 他倆在裡面呆了很久。 久到貝暖開始着急,懷疑裡面真的出事了的時候,兩個人才一起出來。 蔣旭已經脫了防護服,感慨,“他的情況也太特殊了。看着像感染了,又不像感染了,你們能再多呆幾小時嗎?我覺得他天黑前肯定會變異。” 杜若委屈了:“我押四十塊錢我不會變異!” 貝暖趕緊拍拍他的背,說:“我跟四十!” 陸行遲并不想在這裡耽誤時間,開口拒絕,“我們還有事……” 蔣旭緊跟着說:“我前兩天曾經在兩個同學身上試過一種廣譜抗病毒藥,我覺得好像可以延緩發作,你們要不要試試看?” 竟然有藥?不早說。 大家立刻有了興趣。 現在沒有别的辦法,隻要有一點希望,都可以試試看。 藥是注射的針劑,杜醫生很不放心。 反複問清是什麼藥之後,因為既不相信蔣旭的手法,又不相信陸行遲的手法,最後隻得自己給自己來了一針。 打得一臉不開心,給糖都哄不好。 因為杜若的情況太特殊,蔣旭跟這裡幾個負責的同學商量了一下,暫時把貝暖他們幾個留在二樓的小餐廳裡。 為了防止杜若突然變異,小餐廳的門鎖上,門口守着人,如果他們想出去上廁所之類,可以随時叫人來開門。 難得的是,唐瑭居然也肯跟他們同甘共苦,冒着被杜若感染的風險,一起留在二樓的小餐廳裡。 在等杜若他們采集樣本的時候,江斐已經把唐瑭拉到旁邊,單獨跟他談了他爸爸的事。 唐瑭的眼圈還是紅的,好像是哭過,不過人還是很鎮定。 唐瑭說,喪屍爆發時剛好是早晨上課時間,他逃課在宿舍睡懶覺,正好躲過一劫。 可是宿舍裡的餅幹吃光了,他滿樓找了一圈,也沒發現第二個活人,隻找到點零食。 吃的倒還好說,關鍵是樓下的喪屍太多,他試了好幾次,都出不去。 宿舍樓的門并不結實,眼看就要撐不住了。 唐瑭說:“樓下的門早晚被它們弄開,與其像蟲子一樣躲在宿舍裡,不是慢慢餓死就是被它們吃掉,還不如趁現在還有力氣,轟轟烈烈,幹一票大的。” “所以你餓了對不對?” 貝暖飛快地翻翻空間,端出早晨江斐做的一盤生煎。 生煎是趁熱收進空間上層的,現在拿出來還是剛出鍋的狀态,袅袅地冒着熱氣。 一個又一個圓墩墩的,底面煎得金黃,上面細細地撒着芝麻和切碎的香蔥,香氣撲鼻。 唐瑭捧着生煎盤子,一雙黑亮的眼睛閃閃發光,“你們到底都是什麼神仙?” 貝暖從來沒見過有人吃生煎吃得那麼快。 筷子和醋碟還沒拿出來,他就風卷殘雲地吃光了。 他是真的餓壞了。 貝暖遞給他一瓶水,讓他順了順,幫他倒好醋碟,然後又端出一盤。 唐瑭感動得快哭了。 貝暖他們随即發現一件事――小餐廳裡所有的燈都是亮着的。 水城到這個時候了,居然還沒停電! 所有人都震驚了。 第一件事就是趕緊掏出各種需要充電的東西充電。尤其是手機,雖然沒信号,能打打遊戲也好。 貝暖心不在焉地按着手機,腦子裡還在琢磨杜若的事。 他看起來挺好,抱着手機玩得不亦樂乎,一點都不像要變異的樣子。 除了眼白有點泛紅。說不定就隻是昨天晚上沒睡好。 貝暖望着他發呆,腦中突然蹦出一個念頭。 關心則亂,從昨晚到現在,竟然都沒想起這茬。 貝暖飛速調出任務欄,又看了一遍最開始的時候接的聖母之聲任務。 一整排聖母之聲都做完了,隻剩下最後一個“救救他”任務。 貝暖打開任務說明,一個字一個字地仔細讀。 在男主面前,抱住一個快變異的人,悲傷地念出“誰來救救他啊,有人能過來幫幫他嗎”,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所有獲得的聖母值雙倍。 那天在甯城超市,貝暖抱住一個哮喘病人念出台詞,任務并沒有完成。 也就是說,隻要去抱住杜若,念一遍台詞,看看任務有沒有完成,就可以知道他是不是真要變異了。 唯一的問題是,幹這種神經病的事,臉要丢到姥姥家。 貝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丢臉就丢臉吧。 知道杜若到底有沒有感染更重要。 杜若渾然無覺地坐在那,對即将伸向他的魔爪一無所知。 貝暖心一橫,眼一閉,沖了過去,從背後一把抱住他的肩膀。 貝暖醞釀了一下情緒,悲傷地念出那句尬破天際的台詞:“誰來救救他啊,有人能過來幫幫他嗎?” 悲傷是真悲傷,一半為杜若,一半為自己的臉皮。 小餐廳裡所有的人齊刷刷擡頭:嗯??? 一片尴尬的靜默。 杜若徹底被她吓傻,過了好幾秒,才想起來問,“貝暖,你怎麼了?” 陸行遲隻怔了一下,就三兩步大步過來,蹲下身,手掌撫在她的背上。 “你怎麼了?别怕。” 他的聲音低沉溫柔,還輕輕拍了拍,好像在安撫突然發夢魇的小朋友。 貝暖顧不上理他們,在腦中火速調出任務欄。 聖母之聲“救救他”任務(01)。 所以他是沒感染嗎?是嗎? 貝暖的整顆心都雀躍起來。 杜若這時也轉過身來,伸手拍拍貝暖,“沒事,生死有命,就算真變異了也沒什麼好怕的。” 離得這麼近,能看得非常清楚,他眼白上的紅血絲更明顯了。 這件事不太對。 貝暖想了想,又仔細讀了一遍任務說明,把小三呼了出來。 “小三,我有個問題,聖母之聲救救他任務,裡面說‘快變異的人’,‘快’到底是什麼意思?” 小三一召即至,回答:“就是你們通常意義上說的‘快’。” “你總有個時間标準吧?”貝暖不甘心。 小三抱歉地說:“對不起,系統内部設置的時間标準,恕不透露。” 所以任務沒完成,并不一定代表杜若沒感染,也可能是他還沒‘快’變異。 貝暖歎了口氣,掙開陸行遲的胳膊,蔫哒哒地重新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攥着手機發呆。 杜若倒是十分感動。 “貝暖,你對我真好,都快擔心成神經病了。要是我真變喪屍了,一定盡量不咬你。” 貝暖:“……” 杜若确實沒“快”變異,他瘋狂地打了好幾個小時遊戲,真的熬到了天黑,成功地赢了蔣旭十塊錢。 臨睡之前,杜若把自己的睡袋拖到餐廳裡遠離大家的另外一邊。 又在後廚找到一大堆鍋碗瓢盆,全搬了出來,圍着睡袋裡三層外三層擺了一大圈。 喪屍智商不夠,一旦變異了爬起來,一定會踢到這些東西,驚動其他人。 杜若給自己妥妥當當地設好陷阱,又給自己來了一針抗病毒藥,卻怎麼都睡不着。 整個人都很煩躁,全身又燙又疼,好像在發燒。 口幹舌燥的,喉嚨裡像有一團火,怎麼喝水都沒用,而且一直在頭疼。 輾轉到半夜,他悄悄起身,鑽出睡袋。 餐廳裡已經熄燈了,借着外面透進來的燈光,杜若看了一眼手機攝像頭下的自己。 兩隻眼睛的眼白已經全紅透了,一絲白色都沒留,和喪屍一模一樣。 杜若回頭看了一眼熟睡的大家,穿好衣服,小心地挑揀着落腳的地方,悄悄跨過地上的層層陷阱,走到門口。 杜若敲敲門,低聲對門外說:“去洗手間。” 門打開了。 門外值班的是白天守在鐵栅門口的唐瑭的同學,好像叫宋希翼,是這裡防衛隊的隊長。 因為要額外騰出人手守着樓上小餐廳的門,他自告奮勇過來守夜。 宋希翼把門打開,問杜若:“要去洗手間?” 等到看清杜若紅透了的眼睛,吓了一跳。 杜若已經閃身出門,回手把小餐廳的門關好,“快,讓我出去。” 宋希翼聽到杜若的話,還在愣神。 杜若不理他,急匆匆下樓梯,一步都不停,“我快要變異了,快走,放我出去。” 宋希翼這才反應過來,緊跟上他沖到大門口,讓門口防衛隊的同學火速打開鐵栅門。 杜若沖出鐵栅門,聽到身後鐵栅門關好的聲音,才算松了口氣。第27章
再晚就來不及了。杜若心想。 其實昨天晚上就應該走,可是杜若掙紮了半天,沒舍得。 雖然身處秩序崩壞的末世,難得身邊有幾個那麼好的朋友,讓人貪戀這難能可貴的溫暖。 已經拖了一整天,不能再拖。現在無論如何,一定要走了。 再待下去對大家太危險,杜若心裡清楚,一旦變異,以陸行遲和他的交情,絕對不肯給他一釘子,到時候一定就是一場混亂,說不定還會讓别人受傷。 自己悄悄走掉,是最好的。 可惜不能跟他們做最後的告别。 杜若看看周圍。晚風清涼,林蔭道上點綴着三兩隻喪屍,别有一番意趣。 杜若心想,現在還是人,沒變異,說不定會被喪屍吃掉。 杜若又往前走了幾步,心想,誰怕誰,看看是你們的牙口好,還是我的拳頭硬,來吧! 然而沒“人”理他。 大概是天太黑,杜若太像喪屍,有點看不清。 杜若索性繼續沿着林蔭大道的主路往前走。 末世來臨後,杜若已經好久沒有這麼放松地待在外面了,空氣的味道新鮮好聞,杜若猛吸了幾口。 吸一口,少一口。 這大概就是死前最後的時刻了吧。 不知道變異後還有沒有意識,還是像片子裡說的那樣,就是純粹的行屍走肉。 旁邊忽然有個什麼東西沖了出來,一頭撞在杜若身上。 是個女孩,長長的頭發披着,穿着短褲,背着雙肩包,長得還挺漂亮。 就是可惜一臉木讷,沒有表情,眼睛發直,還紅通通的。 杜若并不太想在變喪屍前的最後關頭還被喪屍咬得亂七八糟,在給她一拳和轉身就跑之間遲疑了一瞬。 沒想到那女孩竟然對杜若視若無物,繞開他,走了。 走了? 杜若掏出手機又看了看自己。 眼睛血紅,看着是和喪屍挺像。 随即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杜若努力琢磨:我還是個人吧?還是根本已經變成喪屍了,自己還完全不知道? 四百三十二乘六百五十四等于多少? 杜若火速給自己出了道題。 以喪屍的智商,肯定口算不出來。 個位肯定是八,那十位呢?是二嗎?百位呢?杜若也沒算出來。 正在無比糾結時,忽然看到重重樹影中有個人一閃而過。 杜若能肯定地說他是人,是因為他的動作跟喪屍很不一樣。 是個高而瘦的男人,大概三十上下,背上背着一個巨大的包,手裡還拎着一個。他腳步匆匆,時不時左右觀察一下,看起來很警惕。 杜若恍然大悟:原來人的動作和喪屍不太一樣。 杜若也像他一樣加快腳步,學着他的樣子左右轉轉頭。 杜若瞄着自己的影子。 高大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長,來回轉頭的動作要多傻有多傻,看着更像喪屍了。 那個高瘦男人還在偷偷摸摸地往前走。 他正走到岔路口,杜若在路中間,一眼就看見旁邊路上有兩隻男生喪屍朝這邊過來。 杜若剛想開口提醒那個人,就看到他也探頭看了看那邊的喪屍,居然完全不在乎,直接穿過路口走過去了。 關鍵的是,那兩隻男生喪屍也像完全沒看見他一樣,和他擦身而過。 杜若:??? 這是突然找到和自己一樣半人不屍的同類了? 那人溜着邊,在路邊陰影的掩護下往前走,卻對喪屍毫不在乎,看起來不像是在防備喪屍,更像是在防備人。 杜若在沖上去跟他兄弟相認還是繼續跟着他之間掙紮,卻看見那個人穿過林蔭路,拐進了後面的一座樓前。 杜若跟着過去,看見樓門緊閉,高瘦男人站在門口刷門卡的地方,正從包裡翻出一個方方的小東西,連在刷門卡的機器上鼓搗。 旁邊又有一隻喪屍往這邊過來,看打扮,像是個沒事在校園裡瞎溜達的宿管老大爺。 這次杜若有經驗了。 根本不用提醒門口那個人,喪屍根本就不會攻擊他。 那隻大爺喪屍路過杜若,忽然停下腳步,它緩緩轉過頭,好像正在調整接受信号的雷達。 雷達的方向終于定格,定在樓門口那人的方向。 它猛地撲了過去。 樓門口的高瘦男人正在鼓搗刷卡的機器,完全沒有提防。 杜若本能地脫口而出:“小心!” 好半天都沒說話了,喉嚨還很疼,聲音嘶啞。 高瘦男人被杜若吓了一跳,這才發現喪屍朝他沖過來了,他納悶地說了一句:“怎麼又失效了?” 居然沒理喪屍,低下頭去翻包。 杜若心想:這位老大,喪屍過來了啊!所以你包裡到底藏着什麼好東西,非要現在找? 杜若完全不怕喪屍,不能見死不救,大步沖過去,一拳揮向老大爺。 不用顧慮感染不感染的問題,放開手腳,宿管大爺體格的喪屍根本不是杜若的對手,直接揍飛了。 高瘦男人終于從包裡一層層地掏出一個小盒子,從裡面拿出針筒。 杜若很想吐槽:你這根針太細,宰不了喪屍,隻能給喪屍針灸。 然後就看見高瘦男人拉起袖子,把針頭勇猛地怼在自己胳膊上。 大爺喪屍就算被揍趴,也根本不會放棄,從地上掙紮着爬起來,又瘋狂地沖了過來,這次仍然是繞過杜若,直奔門口那個高瘦男人。 高瘦男人沒理喪屍,注意力都在杜若身上,眼神興味盎然。 “麻煩你再幫我打一拳,謝謝。”他一邊注射一邊對杜若說,語氣又平靜又客氣。 杜若莫名其妙,不過還是又揮了一拳。 大爺又飛了。 可是這拳揮出去的同時,杜若也眼前一黑,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過了不知多久,杜若再醒來時,先看到的就是白晃晃的日光燈管。 他正癱在一把辦公的轉椅上,右邊胳膊上的袖子撸着。 杜醫生一眼就看出來,胳膊上除了蔣旭抽血時紮的那片淤青外,又多了一個新針眼。 “醒了?”高瘦男人從旁邊的實驗台前轉過身。 明亮的日光燈把他的皮膚映成毫無血色的冷白色,頭發卻是沉甸甸的純黑,瞳孔的顔色幾乎和頭發一樣深。 杜若有點無奈,“你要抽我的血,麻煩能不能換條胳膊啊?” 聲音居然不像剛剛那麼啞了。 “哦,”男人走過來,淡定地說,“其實兩邊我都抽過了。” 杜若:“……” 男人笑了笑,“你的狀況很特殊,很有意思,有人的意識,喪屍卻不攻擊你。我走了這麼遠的路,從來沒見過一個人像你這樣。” 杜若反駁:“你不也是一樣嗎?我跟了你一路,它們也不咬你。” 男人輕輕搖搖頭,“我不一樣,我是注射了東西,你是天然的,比我做的對喪屍隐形的藥劑效果還好,所以我很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說不定能幫我改進我的藥劑。” “那你看出結果了沒有?”杜若想坐起來,身上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沒有。我沒有時間,隻取了血樣。” 男人走到牆邊的櫃子前,翻了翻,低聲抱怨。 “他們水大的病毒實驗室怎麼會這麼窮,這是貧民窟麼?真是找什麼就沒什麼。” 杜若看看四周,真的是一個實驗室的樣子。 天花闆上好幾排日光燈,房間正中是一整排寬大的不鏽鋼實驗台,沿牆的實驗台上還有水槽通風櫥和烘箱,另一面擺着桌子和好幾個大櫃子。 這男人說什麼病毒實驗室,應該就是蔣旭他們的那個吧。 “你來這裡找東西?”杜若跟他搭讪。 “是,我今天路過水大,正好手頭缺點東西,知道這邊有個實驗室,就進來看看。” 他說進來就進來,視門鎖如無物,牛得像陸行遲一樣。 男人翻出一堆盒子和試劑,往他的兩個大包裡塞。 杜若努了努力,還是起不來,勉強笑笑,“你給我注射什麼了?我完全不能動。” 感覺好像被科學怪人做實驗的小白鼠。 男人回頭看他一眼,語氣輕松,“你剛剛在樓下差一點就變異了,要是真變成喪屍,你的血樣就對我沒有用了,所以我給你注射了一份病毒抑制劑。” “病毒什麼??”杜若的語調都變了。 “抑制劑。”男人有點不耐煩,“渾身無力是副作用,一會兒就好了。” 他說得完全不在乎,好像口中的病毒抑制劑是最簡單最普通的感冒藥片。 傳說中的病毒抑制劑?貝暖和陸行遲他們一直在說的病毒抑制劑? 杜若努力伸手,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打開攝像頭看了一眼自己。 眼睛黑白分明,眼白裡剛剛還密布的紅血絲竟然全都不見了,徹底恢複了正常。 杜若開心起來。 “不用太高興,暫時抑制了而已。”男人說,一邊拉好包上的拉鍊,拎起包,一副打算走的樣子。 無論如何,有了抑制劑,總比立刻變成喪屍好。 杜若咨詢:“能‘暫時’多久?” “因人而異,有人若幹天,有人幾個月,甚至幾年,不太好說。”男人答。 杜若很想跟着他站起來,繼續問他幾個問題,然而腿軟得不像自己的,還是不太能動。 “那我現在還會感染别人嗎?” “不會。抑制劑失效前,你的體液和血液都完全沒有傳染性,想親誰就抓緊時間親吧。”男人拎着包走到門口。 “倒是沒想親誰,”杜若解釋,“那我就可以自由地和大家一起吃火鍋了?” 男人怔了怔,微笑了一下,“火鍋這麼重要?是,你随便吃。” 就算隻延緩一段時間,至少這段時間可以和貝暖他們一起繼續在火鍋裡搶肉。 杜若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不能吃火鍋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杜若再擡眼研究這個高瘦的男人。 他說他可以通過注射藥劑對喪屍隐形,手裡還有病毒抑制劑,不知是什麼來頭。 這個人就像一個巨大的謎團。 杜若抓緊最後的時間問他:“所以你到底是誰?” 那男人笑笑,什麼都沒回答,打開門。 杜若趕緊叫住他,“不管你是誰,這位大佬啊,你的抑制劑能不能再多給我留幾份啊?” 男人輕松答:“沒了,最後一針給你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條件做下一批,做好了再給你啊。” 杜若問:“問題是你什麼時候才能做好啊?” 男人沒回答,關好門,走廊裡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這次是真的走了。 又過了好一陣,杜若終于漸漸地能動了。 雖然腿還是酸軟的,杜若能勉強扶着椅子站起來,用轉椅做支撐,慢慢地挪到門邊。 卻很快意識到另一個問題。 如果抑制劑起效,身體恢複正常了的話,會不會就不對喪屍隐形了? 從這裡走回食堂,起碼有好幾百米遠,在遍布喪屍的路上走幾百米,不是鬧着玩的。 杜若有點後悔,沒事瞎溜達這麼遠幹什麼呢? 他悄悄打開門,探頭往走廊上張望,一眼就看見,走廊盡頭好幾隻喪屍,敏感地聽到了開門的聲音,正朝這邊轉過頭。 貝暖猛地驚醒時,天還黑着。 第一件事就是看一眼杜若他們。 陸行遲他們幾個都離貝暖有一點距離,還在安穩地睡着。 杜若的睡袋卻是癟着的,裡面根本不像是有人睡覺的樣子。 貝暖從睡袋裡鑽出來,光着腳跑到陸行遲旁邊。 “陸行遲。”貝暖蹲下來輕輕捅捅他。 “怎麼了?”陸行遲不用她叫第二聲,就睜開眼睛。 貝暖壓低聲音,有點着急,“杜若不見了。” 陸行遲看了一眼杜若的睡袋,立刻坐了起來。 兩個人披上衣服一起到小餐廳門口,門從外面鎖着,外面值夜班的人居然不在。 陸行遲伸手一扭,門鎖就開了。 兩個人一起下樓時,剛好遇到值班的宋希翼上樓。 “我正要去找你們,”他說,“和你們一起的那個人說他要變異了,剛才自己出去了。” 陸行遲和貝暖對視了一眼,心裡都很清楚:杜若怕連累他們。 可是這樣還沒變異就出去,不會被喪屍吃掉嗎? 陸行遲伸手,“給我弩,我出去找杜若。” “我也要去!”貝暖連忙說。 她一臉倔強,陸行遲拗不過她,隻得答應,“出去可以,你得穿好衣服,戴上頭盔手套。” 三分鐘後,貝暖全副武裝地跟着陸行遲,出了食堂。 食堂外沒有杜若,也沒有任何奇怪的動靜,至少沒看見喪屍聚餐,讓貝暖的心平穩了不少。 校園這麼大,杜若去哪了呢? 兩個人穿過宿舍區,在綠化帶的遮掩下,沿着路悄悄地到處找。 哪裡都沒有杜若,也沒有聚集喪屍。 兩個人毫無頭緒,在偌大的校園裡到處走,不知找了多久,陸行遲突然碰碰貝暖的肩膀,朝一個方向比了一下。 不遠的前面,成群的喪屍中間,路燈下,蹲着兩個人。 一個是隻學生模樣的喪屍,低着頭蹲着,嘴裡發出“咕咕咕”的聲音。 另一個竟然是杜若。 他用一模一樣的姿勢蹲在喪屍對面,嘴裡也在說“咕咕咕”。 “咕咕咕?” “咕咕咕。” “咕?” “咕!咕咕咕咕!” 兩個人有問有答,好像在聊天。 貝暖:“……” 然後就傷透了心。 貝暖一把攥住陸行遲的衣襟,小聲問:“他真變成喪屍了?” 杜若沒有如願變成喪屍之王,原來他變成喪屍後的最大樂趣,就是和别的喪屍蹲在一起咕咕咕。 希望他能永遠幸福快樂地咕咕咕。 貝暖實在太難過,急需安慰,額頭不知怎麼回事,就抵在了陸行遲胸前。 陸行遲輕輕攬住她,擡手安撫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也望着蹲在一起的兩個人。 看了一會兒,陸行遲突然說:“好像未必。” 他用另一隻手擡起弩。 一枚長釘疾射過去,釘在杜若腳旁的地上。 杜若愣了一下,擡起頭看向這個方向,等分辨出樹影後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後,立刻興奮地拼命揮手。 貝暖:? 杜若不要他的咕咕咕小夥伴了,站起來朝這邊大步走過來。 他穿過喪屍群,片葉不沾身。 喪屍們紛紛給他讓路,如同輕風拂過一池春水,泛起微微的漣漪,轉眼就平靜了。 他神情從容,腳步輕快。 好像王者歸來。 回去的路上,杜若把自己今晚的奇遇跟他倆仔細講了一遍。 貝暖琢磨,“所以給杜若打抑制劑的這個人……” 陸行遲接道:“……很可能就是霍仞在找的那個神秘人。” 貝暖有點納悶,喪屍病毒毫無疑問是隕石帶來的,書裡是這麼寫的,她也親眼看見了。 可是喪屍才爆發沒幾天,那個神秘人手裡就有抑制劑,不知究竟是怎麼回事。 杜若現在注射了抑制劑,看起來完全恢複了正常。 可是也不知道這針抑制劑到底能讓杜若撐多久。 杜若今晚已經變異了一次,死裡逃生,和貝暖差點被大貨車壓後穿書的心态很像,怎麼想都覺得自己賺了。 而且還開了個喪屍無視的大挂,等于眼前的末世對他完全不存在,無比開心。 “所以你剛才蹲在那裡在幹嘛?”貝暖問他。 “我想試試能不能跟喪屍交流,”杜若說,“畢竟我是要成為喪屍王的男人嘛。” 幾個人回到食堂,守門的宋希翼看見他們又一起回來了,吓了一跳。 貝暖解釋:“他眼睛過敏,非說自己要變異,吃了抗過敏藥就好了。” 也不管聽着合理不合理。 宋希翼看看杜若。 杜若的眼睛現在清澄無比,黑是黑白是白,含着笑意,看起來确實一點毛病都沒有。 “不好意思,誤會一場。”杜若連連道歉。 江斐他們卻都醒了,大概是發現人全都不見了,正在神情凝重地等着,連蔣旭都在。 杜若的事騙得過别人,卻騙不過蔣旭。 蔣旭隻看了一眼杜若的眼睛,就問:“怎麼回事?這絕對不可能是我的廣譜抗病毒藥的效果。” 杜若把經過對他講了一遍,蔣旭思索了半天。 “這是哪來的神仙?做我們這一塊的大牛就那幾個,我全都知道,根本就沒有這麼一号人,都沒他那麼年輕。這能是誰呢?” 連他都毫無頭緒。 蔣旭又檢查了一遍杜若的眼睛,眼神一路向下,滑落到他的胳膊上。 蔣旭溫柔客氣地問:“請問我能不能……” 杜若一把攥住自己針眼累累的胳膊,向後倒退兩步,一字一頓地說:“今天就算是死,我也不能再讓你們抽血了。” 看見蔣旭一臉失望,隻好又痛苦地補充,“明天。明天再給你抽。” 因為杜若的事,連着兩個晚上都沒怎麼睡覺,幾個人決定在這裡休整一天再出發。 這裡是食堂,做什麼都挺方便,江斐言而有信,早晨提前起床,幫杜若做他外婆版的筍燒南乳肉。 江斐把南乳壓成泥,配上南乳汁,連着昨天挖的新鮮春筍一起炮制五花肉。 貝暖看見他用的是肥瘦相間的五花肉,本來不太喜歡,結果發現,肥肉的部分被南乳汁收過,竟然一點都不膩,簡直比瘦肉還好吃。 實在過于下飯,以至于蒸出來的一鍋白飯被一搶而空。 “米還不錯,可惜沒有好的電飯煲,否則米飯更好吃。”貝暖有點遺憾。 杜若咬着南乳肉提醒她,“電飯煲沒什麼大用,這裡雖然有電,可别的地方沒電啊。” 貝暖吃完自己那份,騰出空來,看了一眼任務欄。 小三說過,又有新的任務發布出來了。 貝暖先看看任務名―― 聖母之光。 感覺還行,至少沒有上次聖母之吻那麼奇葩。 貝暖打開任務說明,密密麻麻一大堆字,看着就頭疼。 貝暖索性直接問小三:“聖母之光是什麼任務啊?” “你終于肯理我了?”小三還有點不滿。 “這是一個為期二十四小時,以每十二小時為單位的必做任務。” 小三解釋。 “每十二小時轉換一次目标人物。在這十二小時裡,在男主面前表現聖母不會再增加聖母值了,在目标人物面前表現聖母會有雙倍的聖母值加成。” 貝暖努力理解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今天不用秀聖母給陸行遲看,而是要秀聖母給别人看?” 所以暫時不用追着陸行遲跑了? “沒錯。”小三回答,“而且是必做任務,就是說,你一定要在目标人物面前增加聖母值,否則會有懲罰。” “還有,”小三繼續說,“在十二小時内,要讓目标人物主動說出類似‘你真善良’、‘你很善良’、‘你太善良了’的評價,否則這十二小時獲得的聖母值清零。” “懂了,得讓他誇我一句嘛。”貝暖又問,“那誰是這個“目标人物’?” 話音未落,第一個十二小時倒計時已經彈了出來,下面是一行小字。 “本階段目标人物:江斐。”第28章
貝暖遙遙地看了一眼新的目标人物――江斐。 小餐廳後面有個廚房,江斐正在裡面忙着,發現貝暖看過來,對她溫柔一笑。 這裡有水有電,做什麼都方便。 江斐閑不下來,一吃完飯,就讓貝暖從空間裡拿出不少食材,正在抓緊時間一樣樣處理。 該洗的洗,該切的切,處理成半成品之後,全部存進貝暖的空間上層備用,這樣下次路上想用時直接拿出來,就方便很多。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默默地從貝暖手裡把小隊的夥食工作接了過去,給貝暖省了不少力氣。 最關鍵的是,他廚藝了得,做的菜真的很好吃。 既然他今天是聖母之光的目标人物,貝暖當然要在他周圍晃,說不定就能找到漲聖母值的機會。 貝暖跑到廚房,主動幫他洗了一會兒菜,又燒了不少水,在空間裡又碼出一大排冷水塊塊和熱水塊塊。 陸行遲洗澡出來時,就看到貝暖和江斐兩個人正在後廚一起忙着。 兩個人長得都漂亮,身上鍍着後廚窗子照進來的陽光,畫面美好得如同漫畫,連陸行遲都怔住了。 江斐正微笑着,低頭跟貝暖說話,“油焖茄子你喜歡切成柳,還是滾刀塊?” 貝暖扒着他的胳膊看了看,“能不能切成更小的丁啊?” “沒問題。”江斐玩匕首一樣,把菜刀在手裡旋轉了一下,刷刷刷快如閃電地切下去。 切出來的東西橫平豎直,規整得如同用尺子量出來的一樣。 貝暖看得又驚訝,又羨慕,“江斐,你怎麼會這麼厲害!” 陸行遲默默地站了片刻,一拐彎,進了廚房。 他走到貝暖身邊,把手掌放在貝暖的頭上,放柔聲音問,“我洗好了,你要去洗澡嗎?” 貝暖戀戀不舍地看着江斐把菜刀玩出花來,不太想走。 陸行遲的手滑下來,撥了一下她小動物尾巴尖一樣柔軟的發梢,偏頭仔細看了看,“好像該洗了。” 啊?真的嗎? 貝暖趕緊也抓起發梢研究了一下,一秒鐘都沒耽誤,嗖地跑了。 貝暖認認真真洗了個澡,一口氣用了兩種護發素,才擦着頭發香噴噴地出來。 邊走邊低聲嘀咕:“要是有個吹風機就好了。” 這種季節,洗完的頭發濕漉漉的,真的有點冷。 陸行遲過來,幫她揉了揉頭上頂着的毛巾,“要不要跟我出去玩?” “玩什麼?”貝暖奇怪,到處都是喪屍,能有什麼好玩的? “帶你出去逛逛。”陸行遲說。 貝暖看一眼聖母之光任務的倒計時,有點心動。 反正還有十幾個小時,而且現在好像也沒有漲聖母值的機會,逛逛就逛逛。 “好。”貝暖答應。 杜若立刻端着手機站起來,手指還在狂點,眼睛不離屏幕,“不管你們要去玩什麼,我都要一起去,悶死我了。” 陸行遲沒出聲。 杜若這才從手機屏幕上擡起頭,看一眼陸行遲的表情,恍然大悟,改口,“算了,你們兩個去吧。” 氣氛突然詭異起來。 貝暖有點不好意思,伸手拉杜若,“别打遊戲了,一起去逛逛吧?” 三個人都要溜出去玩,隻留下江斐一個人幹活。 江斐并沒有什麼意見,反而又問貝暖要了不少食材。 “你們去吧,我正好不想動,想多休息。” 他嘴裡說着休息,面前的操作台上卻擺着無數待處理的雞鴨魚肉和蔬菜水果,貝暖立刻冒出點愧疚來。 “算了,我不去了,我還是陪你一起……” 話還沒說完,手忽然被陸行遲握住了。 “讓他留下好好休息,有什麼好吃好玩的,我們幫他帶一份回來。” 唐瑭也走過來了,笑着卷起袖子,“你們走吧,我幫江斐哥洗菜。” 貝暖剛要走,江斐又對她笑笑,補了一句,“快去快回,太久我會擔心。你自己一定要小心,注意安全。” 這話說的,好像貝暖是要一個人去喪屍堆裡冒險,旁邊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陸大boss根本不存在一樣。 陸行遲不動聲色地看他一眼,把貝暖拉走了。 出了水大,陸行遲駕着越野車,橫沖直撞地往水城的市中心開。 一路勾引了無數喪屍跟着跑,又甩掉無數喪屍,陸行遲左沖右突,渾不在意,車開得十分嚣張。 “你慢一點吧?”貝暖小聲建議。 陸行遲瞥她一眼,“有我在,你的安全我負責,你怕什麼?” 貝暖有點想笑:他還在不爽剛剛江斐說的那句話。 陸行遲直接把車開進一座大廈的停車場,跳下車,輕松解決了剛剛招惹的一群喪屍。 殺得比平時還快還利落。 陸行遲帶着貝暖和杜若上樓,樓上是一家不錯的百貨公司。 面積很大,中庭碩大的水晶燈旁還挂着春季促銷活動的巨幅海報,因為燈都亮着,看着和平時沒有半點區别,隻是幾乎看不到人影。 大概因為這裡的喪屍爆發時間是早上,店還沒開門,隻偶爾冒出幾個早到的店員,都被陸行遲簡單地處理掉了。 “你想要吹風機?”陸行遲問。 原來他大老遠跑到這兒來,就是為了這個。 貝暖不過是随口一說而已,有點感動。 杜若早就對着樓層說明仔細研究過各層賣什麼了,“小家電在頂樓。” 頂樓還真有。貝暖把櫃台裡的吹風機全都搬出來,比了一遍,挑了個号稱負離子護發,顔色最粉嫩漂亮的,收進空間裡。 陸行遲把幾支一模一樣的遞給她,“多幾個備用。” 杜若在旁邊嘀咕,“反正離開這兒就沒用了,又沒有電。” 陸行遲淡淡道:“一會兒去賣五金機械的地方,看看有沒有便攜式發電機。” “所以我們就要有電用了?”貝暖立刻歡呼一聲,趕緊挑了剛剛就看中的直闆夾和電動牙刷,又跑到旁邊找電飯煲。 杜若看着她把電飯煲排成一排,納悶:“不就是個做飯的鍋嗎?有差别?” 貝暖鄙視地看他一眼,“當然有了,不信你回去問江斐,不同控溫程序做出來米飯味道差很多。” 貝暖挑完她心儀的電飯煲,又搜斂了一堆杜若完全摸不着頭腦的奇奇怪怪的小電器。 杜若拎起一個扁扁的鍋,“這什麼東西?” “餅铛。” “那這個呢?是水壺嗎?”杜若又拎起一個桶。 “是破壁機。” 貝暖從他手裡奪回來,“你不用管,反正江斐肯定都認識。他負責用,你隻要負責吃就行了。” 杜若無比贊同,扔下餅铛,玩别的去了。 陸行遲拎起餅铛看了一眼,忽然冒出一句,“其實我的廚藝也不錯。” 貝暖挑挑眉毛,半個字都不信。 陸行遲養尊處優,連蛋都沒動手煎過吧?還廚藝,别鬧了。 旁邊就是大家電,貝暖留戀地摸了摸一台小洗衣機。 “想要就要。”陸行遲說。 既然他都說可以,貝暖就不客氣地統統收起來。 邊收邊說:“江斐上次就在說,要是有電就可以用洗衣機了,反正咱們有水。” 陸行遲半天沒說話。 好一陣,他才幽幽開口:“‘江斐’‘江斐’,要是叫一聲名字就打一個噴嚏的話,江斐現在一定以為他感冒了。” 陸行遲下樓去賣男裝的地方找了一堆他的衣服。 拿完自己的,陸行遲指揮杜若,“給江斐也拿幾件。” 貝暖抓住他了,“看吧,你也說江斐了。” 心裡有點想笑:他這麼積極地幫江斐找衣服,大概是實在受不了江斐再穿他的襯衣了。 江斐這幾天穿陸行遲的襯衣穿得好像很自在,貝暖把一大摞各種顔色的襯衣抱出來,一件一件研究。 “也不知道江斐喜歡什麼顔色?” 杜若流暢地答:“他說他喜歡白的。” 陸行遲:“……” 陸行遲上前一步,從那一大摞襯衣中抽出一件淺淺的薄荷綠的,遞給貝暖。 顔色倒是挺清爽。 貝暖拎起來研究,“這種顔色啊?不知道他喜不喜歡。” “相信我,”陸行遲淡定地說,“這顔色絕對适合他。” 還不忘記再補一刀,“他的襯衣應該比我穿的小兩碼吧?” 陸行遲挑好他的衣服,又耐心地等着貝暖挑好衣服和化妝品,才說:“我還要去地下一層。” 地下一層有一大片都是書店。 網絡發達後,紙質書的銷量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現在沒有網了,紙質書看着忽然變得可愛了起來。 拿在手裡沉甸甸的,翻一翻,都是新書的油墨香。 陸行遲和杜若各自找了一摞又一摞的書,交給貝暖收起來。 “也幫江斐帶幾本回去。”杜若琢磨,“你們說他會想看什麼類型的書?”。 陸行遲順手從書架上抽下來一本,扔給杜若。 杜若接住看了一眼。 封面上一排大字――《綠茶的加工與品鑒》。 “給他看這個幹什麼啊,他又不是賣茶葉的。”杜若把書重新放回書架,幫江斐和唐瑭挑了一大摞懸疑推理小說。 貝暖眼尖,看到陸行遲走到一個書架前,站着翻了翻,不動聲色地把兩三本書塞進包裡。 這裡又沒有店員,他卻遮遮掩掩的,好像在做賊。 陸大boss偷什麼書呢這麼神秘? 等他繞到旁邊書架,貝暖悄悄摸過去看了一眼。 《零基礎好味料理》、《美味晚餐輕松上手》、《跟名廚學做家常菜》。 貝暖使勁咬住嘴唇,才沒笑出聲來。 貝暖看破不說破,跟着他回到車上。 陸行遲把車開出車庫,又兜了一大圈,終于發現一家大型連鎖家居建材店,居然真的找到了小型便攜式發電機。 發電機是燒汽油的。 回程的路上路過一家加油站,陸行遲下車給車加滿油,又問貝暖要了幾隻油桶,把它們全部灌滿。 “以後路過加油站,我們盡量加滿油。”陸行遲說。 現在車要喝油,發電機也要喝油,汽油多多益善。 貝暖繞着加油站研究了一圈。 陸行遲加好油,三個人重新上車,才剛發動車子,貝暖忽然說:“等等。” 她打開車門跳下車,跑到加油的地方握住油槍。 轟隆隆一聲打雷一樣的悶響。 陸行遲火速跳下車,沖了過去,卻看見貝暖好端端地站着,一雙眼睛眨呀眨。 加油站整套的油泵和油槍都不見了,地上多了一個巨大的深坑。 她眼神放空,好像在腦中琢磨什麼,然後問了個古怪的問題。 “有兩個人那麼高,四五個人那麼長,好大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像一個躺着的大膠囊,連着上面的表和油槍,那是儲油罐嗎?” 陸行遲:“……” 她竟然把油槍油表連同地下的儲油罐統統收進了她的空間裡。 陸行遲咬了咬牙。 她的膽子傻大傻大的。 貝暖倒是挺高興,“我随便試了一下,居然成功了!咱們現在有汽油用了,好大好大一罐啊!” 是夠大,那是一整個加油站的九十七号汽油。 杜若跟了過來,也被貝暖徹底吓傻。 “你收了一個加油站?你平時都在空間裡點火做飯,你的空間是不會爆炸的嗎?” “笨。”貝暖答,“我當然是放在沒有時間流動的上層了,要加油的時候再拿出來。” 别人加油是掏出個油桶,她加油是掏出個加油站,行吧。 重新上了車,杜若還在納悶,“所以咱們為什麼會收了個加油站來着?” 又自問自答,“哦,是貝暖說,想要個吹風機吹頭發。” 要吹頭發就得有電,要有電就要有發電機,要用發電機就得有汽油,要有汽油就得收個加油站。 邏輯挺順暢,沒毛病。 中午溫暖的陽光照耀着整個水城,雖然是末世,也憑空多了點難得的祥和安閑,連外面散步的喪屍都被太陽曬得懶洋洋的。 水大的食堂已經開飯了,今天在門口值班的是宋希翼。 有人叫他過去吃午飯。 “不用,你們先吃吧,吃完再來換我。”宋希翼回了個頭。 等再回過頭來時,猛然看到,一輛好大的貨車屁股對着門,端端正正地停在食堂的鐵栅門外。 無聲無息,好像從天而降,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過來停好的。 貝暖他們幾個悄悄從貨車後冒出來。 貝暖比了個開門的手勢,“我們路過超市,給你們帶回來一點東西,快來卸貨。” 車廂的門打開,宋希翼傻了眼。 這哪是“一點東西”? 裡面是一整車廂物資,有吃的有用的,一箱又一箱堆得滿滿當當。 宋希翼和一群男生趕緊出來,和陸行遲他們一起安靜迅速地把車上的物資卸下來。 他們忙着卸貨,貝暖卻急匆匆上樓了。 江斐早就把各種食材都處理好了,在台面上碼得整整齊齊,隻等着貝暖收起來。 江斐看見貝暖回來了,先對她笑笑,“去哪玩了?” “我們去逛街了,帶了好多東西回來,”貝暖顧不上跟他聊天,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走,下樓看看。” 江斐不太明白她為什麼非要拉自己去看熱鬧,不過還是順從地跟着她下樓。 下到一樓,就看到水大的同學們圍着堆成小山的物資。 各種東西,應有盡有。 江斐笑問:“這都是你們帶回來的?這麼多?” “是。”貝暖解釋,“我們回來的時候路過一家超市,裡面都是喪屍,還沒人進去過,陸行遲就把超市清了,帶了不少物資回來,剛好可以送給他們。” 貝暖跟江斐一五一十彙報完,火速調出聖母值。 聖母值果然升了不少。 今天在江斐面前秀聖母,聖母值全部雙倍,實在是爽極了。 杜若過來低聲跟江斐吐槽:“你知道嗎,貝暖為了吹頭發,在空間裡收了一個加油站。” “那可要小心一點,”江斐對貝暖笑笑,“我以前在加油站工作過,你有什麼不懂的,說不定可以問我。” 貝暖正對那個巨大的儲油罐很沒把握,眼睛都亮了。 “真的?我正想找人問,儲油罐一定要正着放,對吧?” “我覺得可能是,因為上面有個排氣用的活的閥門。”江斐笑答。 貝暖皺皺眉,“這東西本來應該是埋在地下深坑裡的,我們這樣直接拿出來用,要正着放的話,油槍都在最頂上,該怎麼加油呢?” 江斐想了想,“可以讓陸行遲幫你做一個鋼闆的坡道,加油時把車開上去……” 兩個人熱烈地讨論起來。 陸行遲本來在幫宋希翼他們清點帶回來的東西,忽然發現貝暖不見了。 隔了沒一會兒,她又冒出來了,興高采烈地拉着江斐。 陸行遲盯了一眼她拽着江斐袖子的手。 前幾天她就是這樣的,時不時拉拉陸行遲的衣服,扯扯他的袖子,捅一捅他,仰着頭跟他說話。 喪屍爆發以來,從一開始,她就一定要跟着他。 為了能跟着他,不惜一切代價。 各種撒嬌賣萌,甯肯眼淚汪汪地抱上來,甚至親了一下,還悶在睡袋裡藏了一路。 前兩天還說什麼“我要寸步不離地跟着你”。 她好像一隻路上遇到的小流浪貓,因為他随手喂了根火腿腸,就鐵了心要跟着他回家。 無時無刻不磕磕絆絆地繞着他腳邊轉,喵喵叫着,一步都不肯離開。 這些天,陸行遲早就把這件事當成理所當然。 可是她轉眼就變了,忽然跑去拉着别人的衣服不放,有什麼新鮮事,第一時間跑去告訴别人。 這個小騙子。 她正仰着頭跟江斐說話,眼神明亮,笑意盈盈,好像眼中隻有江斐,再沒别人。 好像有一隻手,在陸行遲心中擰絞。 今天早晨起,她就一直繞着江斐打轉。 好不容易把她拉出去逛了一圈,剛一回來,還沒有一分鐘,她又跑去找他了。 陸行遲的喉嚨有點不舒服,松開領口的一顆扣子,有點納悶:在這種世道,她要是想找個人保護她,難道不應該選他陸行遲嗎? 陸行遲默默地比較了一下自己和江斐。 論體格,論武力,論能力,甚至論外貌,陸行遲怎麼都覺得自己更勝一籌。 難道是因為他說話轉彎抹角,更婊一點? 貝暖雖然瞎,但也不至于瞎成這樣。 要不就是覺得他做東西好吃。 那個小吃貨,倒是真有這種可能性。對小流浪貓而言,投喂這件事,還是相當重要的。 陸行遲下意識地摸了摸裝着幾本菜譜的背包。 遙遙地聽見貝暖正在問江斐:“咱們中午要吃什麼好吃的?油焖茄子嗎?” 江斐溫柔地問:“中午給你做紅燒獅子頭,好不好?” “獅子頭啊?太好了!”貝暖歡呼一聲,轉了個圈。 看吧,陸行遲心想,還真是這樣。第29章
有廚藝很了不起麼? 陸行遲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從小到大,全世界有名的館子去過不少,吃過的好吃的東西更是不計其數。 做頓飯這種事,陸行遲不覺得會很複雜。 不過是切個菜,開個火,把所有的材料放在一起,加上各種調料加熱一遍而已,能有多難? 以陸行遲的概念,所謂美食,三分靠烹調,七分要靠食材本身,醬濃味重,并沒有太大的意思。 但是貝暖好像很喜歡。 貝暖對他複雜的心思一無所知,一邊跟江斐說話,一邊琢磨怎麼繼續漲聖母值。 完全沒有機會。 水大的學生們組織得很好,水電煤都還沒斷,人人有吃有喝,心态平穩,到處都有條不紊,沒有可以下手的地方。 “你餓了沒有?我上去做午飯了。”江斐跟她報備。 貝暖哦了一聲,下意識地緊緊跟在目标人物身後,往樓梯上走,根本沒注意不遠處的陸行遲在盯着她出神。 江斐中午确實準備做紅燒獅子頭。 肉餡上午就已經絞好了。 他又問貝暖要了幾個荸荠,說是要剁碎了放進肉餡裡,這樣獅子頭吃起來才會有爽脆的口感,能解油膩,會更好吃。 貝暖想幫他洗荸荠,江斐不給。 “你不用動手,我來就好。” 貝暖有點不好意思,“總不能都讓你做。” “沒關系。” 江斐笑笑,瞥了陸行遲那邊一眼。 “廚房又是油,又是火,我怎麼會舍得自己坐着,讓你一個女孩子來做飯?你陪我聊天就行了。” 于是貝暖就陪在旁邊,參觀他削荸荠。 江斐本來就是用刀的高手,削得極快,下手如飛,隻看到一片匕首炫目的寒光。 正在貝暖看得眼花缭亂時,江斐輕輕哼了一聲,手上停了。 一滴血珠從他的手指上滲了出來。 原來能把匕首玩出花來的人也會削到手嗎? 貝暖愣了一秒,突然意識到,這不就是個天上掉下來的漲聖母值的機會嗎? 太好了! “你等等,别動!”貝暖暴喝一聲,把小餐廳裡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她從空間裡搬出一個巨大的多層醫藥箱,風風火火地一層層打開,挑出一大堆東西,在台面上擺成一排。 江斐舉着他那根流血的手指頭,安靜地等着她處理。 貝暖先幫他用清水洗幹淨,擦幹,塗上碘伏消過毒,又拿起一大卷紗布,一層層地往上裹。 陸行遲默不作聲地看着這邊。 唐瑭走過來參觀,關心地問:“多大的傷口啊?看你這架勢,是割得很嚴重嗎?” 貝暖百忙之中,用兩個手指尖比劃了一下幾乎貼在一起的距離,“這麼大一道吧。” 唐瑭有點無語,“不大啊,為什麼不直接用創可貼?” 貝暖振振有詞,“創可貼不透氣,沒有紗布好,對吧杜醫生?” 杜醫生正忙着打遊戲,抱着手機随便哼哼了一聲。 貝暖總算是包好了,心滿意足地望着自己的勞動成果――江斐粗了足足一倍有餘、胡蘿蔔一樣的手指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貝暖由衷地歎道:“好可憐啊!你受傷了,趕緊去休息吧?” 百忙之中瞄一眼聖母值。 一通操作猛如虎,聖母值果然又往前挪了一點。 “不用,沒事。” 江斐對她微笑了一下,并不介意那根包得很奇葩的手指頭有多礙事,繼續削荸荠。 削好後,他把荸荠細細剁成沫,拿出上午剁好的肉餡,和雞蛋蔥花一起加調料拌勻,下到油鍋裡,一個接一個地油炸。 獅子頭轉眼就變成了漂亮的金黃色。 炸肉丸子的香氣在小餐廳裡飄散開,大家都有點受不了。 江斐卻不讓人現在動,重新放好調料,把炸好的獅子頭用小火煨着入味。 江斐的菜告一段落,陸行遲就過來了。 他問貝暖要了兩顆蛋和一個鍋。 貝暖很驚奇。 這些天,連杜若都動手做過海南雞飯,陸行遲卻始終沒有碰過任何廚具,以至于貝暖一直認為他是個标準廚盲。 廚盲也沒關系,陸大boss每天勞心勞力地殺人越貨,隻要等着吃就行了。 沒想到他最近不知哪根筋搭錯了,決心洗手作羹湯。 貝暖以為他拿了幾本書,會多研究幾天理論,他竟然立刻就開始實操了。 大boss就是不同凡響。 貝暖問:“你是打算煮蛋嗎?” 陸行遲搖搖頭:“炒。” 然後像醫生要動手術一樣,把鍋碗和筷子鏟子全部用水和洗潔精裡裡外外仔仔細細洗了好幾遍。 看見貝暖一直站在旁邊,他好像不太好意思。 不過還是很鎮定,把蛋打進碗裡,用筷子攪了攪,伸手去拿糖罐。 貝暖飛速把鹽罐遞到他面前,“你是想要鹽對吧?” 陸行遲點點頭,打開鹽罐。 “鹽少許。”他低聲嘀咕,“少許是多少?” 他挖了一小勺鹽,倒進蛋裡,用筷子攪了兩下,偏頭看了看鹽罐。 大概是覺得不夠,又挖了一小勺,撒進蛋裡。 等他第三次去挖鹽時,貝暖一把按住鹽罐,誠懇地說:“我覺得肯定是夠了。” “你确定?”陸行遲問。 “确定。”貝暖對他咧嘴一笑,心想:這位哥哥,你信我,我小學就會炒雞蛋了。 陸行遲打開煤氣竈,把火開到最大,把鍋坐在火上,拎起油桶。 “油适量。”他嘀咕。 嘩啦啦倒了半鍋。 是挺适量。 貝暖咬着嘴唇不敢說話。 沒關系,反正沒油了他能再去超市拎一桶,大boss嘛,想用多少油就用多少油。 但凡看過一眼别人炒蛋,也不會放這麼多,陸行遲這顯然是連廚房的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 火很快旺起來了,噼裡啪啦一陣亂響。 無數油點像小炮彈一樣滿天亂噴。 陸行遲反應極快,一把把貝暖撈進懷裡,用身體遮住。 兩個人在喪屍堆裡都沒這麼狼狽過,不知為什麼,在這瘋狂亂炸的油鍋前,突然冒出了點患難與共生死相随的悲壯感。 “鍋蓋!鍋蓋!”貝暖在他懷裡掙紮着向鍋蓋伸出無助的手。 陸行遲抓起鍋蓋,啪地扣到油鍋上,總算是安全了。 “你剛剛洗完鍋沒擦幹水。”貝暖從他懷裡鑽出來,幫他分析原因。 陸行遲有點納悶,嘀咕了一句,“要擦幹水?沒有這步啊。” 貝暖建議:“趕緊下雞蛋吧!雞蛋下去就好了。” 一碗雞蛋倒下去,果然好多了。陸行遲抄起鏟子,很專業地撥了撥。 油多,蛋少。 雞蛋逍遙自在地飄在油上,好像在馬爾代夫海面上浮潛的遊客。 “差不多了。”貝暖戳戳陸行遲,讓他把火停掉,把遊客撈出來。 貝暖欣賞了一下盤子裡的蛋,由衷地贊歎:“真不錯,黃燦燦的,都沒焦。你要不要嘗嘗看?” 他這一看就是生平第一次炒蛋,沒有炒糊,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陸行遲用筷子夾了一塊,放進嘴裡。 然後不聲不響地吐在紙巾裡。 “鹹了?”貝暖問。 倒不是鹹不鹹的問題。是剛剛下的鹽沒徹底攪開,一口剛好吃到一坨,滋味十分銷魂。 看來做飯真的不像想象中那麼簡單,陸行遲把一整盤蛋全喂給垃圾桶。 然後問貝暖:“我看到你上次在甯城買龍蝦了,對不對?” 貝暖吓了一跳。 不會吧哥? 你剛剛炒了生平第一份炒雞蛋,立刻就要上手做龍蝦了? 貝暖磨磨蹭蹭地從空間裡找出一隻大龍蝦,戀戀不舍地給陸行遲放在案闆上。 好大一隻龍蝦啊。 那麼新鮮肥碩又漂亮的一隻大龍蝦啊。 貝暖的心在哭泣。 陸行遲看她一眼,淡淡道:“我要做龍蝦刺身。” 原來如此。謝天謝地。阿彌陀佛。 貝暖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出氣的聲音過大,以至于陸行遲又多看了她一眼。 貝暖趕緊清清喉嚨,給大boss遞上一把利刃。 陸行遲接過來,表情平靜地把龍蝦在案闆上擺好。 冷靜,冷酷,冷血無情。 好像一個殺手,準備幹掉他的獵物,一擊而中,全身而退。 絕對不會有人想到,這是陸行遲生平頭一次碰案闆這種東西。 這是陸行遲今天考慮了半天的結果。 無論如何,都可以做一道龍蝦刺身。 說白了,隻不過是給龍蝦開個殼把肉取出來切一下而已。 以前吃飯時看過廚子現場表演剖龍蝦,知道要做什麼,而且陸行遲自己也上過解剖課,完全不會有問題。 貝暖在旁邊看着,确實沒什麼問題。 他本來就很會用刀,無論是切人還是切龍蝦,下手都一樣幹淨利落。 他的刀是用得不錯,無奈龍蝦的結構跟人類有一個大大的不同――龍蝦有殼,殼上有刺。 貝暖還沒來得及提醒他,他的手就猛地一縮。 他放下刀,把手指蜷進手心裡。 “怎麼了?”貝暖一把拉過他不肯給人看的手指。 修長手指的指尖上滲出一滴血珠。 “沒什麼大……” 陸行遲還沒說完,貝暖就慌慌張張地拉過他的手指,直接含到了嘴巴裡。 手指包裹着柔軟溫暖的觸感,能感覺到她的兩排小牙,舌尖貼着他的指尖,陸行遲徹底忘掉要說什麼,怔住了。 貝暖也被自己吓到了。 完全是出于本能,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也許是因為看見他手上都是龍蝦汁,怕他感染? 陸行遲一動不動地盯着貝暖出神,貝暖含着他的手指頭,整個人也在發呆。 遙遙地,傳來杜醫生的聲音。 “誰教你受傷要用嘴巴含的?他要是攜帶喪屍病毒,你這會兒已經感染了。” 貝暖這才想起放開他的手,七手八腳地翻醫藥箱。 陸行遲看了她一會兒,越過她,從醫藥箱裡抽出一盒創可貼,遞給貝暖,低聲說:“不是什麼大事,幫我包上吧。” 貝暖連忙接過來,撕開創可貼,認真地幫他包手指頭。 兩個人都有點慌張,誰也不看誰,全盯着那根受傷的手指。 好像包創可貼是件需要全情投入的無比重要的大事。 包好創可貼,陸行遲已經沒事人一樣,繼續處理龍蝦了。 不遠處,江斐撥弄着他那根被紗布裹得像跟胡蘿蔔一樣的手指頭,偏頭看着這邊,不知在想什麼。 陸行遲雖然是生平第一次,刀工卻無話可說,一盤龍蝦肉切得又勻又薄,鋪在碎冰上,晶瑩剔透,完美無缺。 江斐的紅燒獅子頭做得也很入味,汁濃味厚。 無奈陸行遲的龍蝦刺身天生麗質,完全不需要任何炮制,就已經秒天秒地。 兩盤菜平分秋色。 真要比起來,還是龍蝦刺身消失得更快一點。 貝暖整個下午都在尋找機會繼續漲聖母值。 無奈這裡就這麼幾個人,而且難得有電,又是少有的空閑時間,人人都在抱着手機打遊戲,實在沒有機會。 别說漲聖母值,安靜得連說句話的人都沒有。 貝暖決定,一旦離開這兒開始啟用發電機,絕對不給他們的手機充電。 大家全都一個姿勢抱着手機,不動也不說話,不勞喪屍病毒來感染,看着就已經全部喪屍化了。 隻有陸行遲沒在打遊戲,他搬了把椅子,一個人遠遠地坐在窗邊,正在看書。 窗開着,溫暖的風吹進來,下午的陽光透進玻璃,勾勒出他清隽優美的輪廓。 他隻穿着白襯衣,手中捧著書,身上一點殺氣都沒有,安閑自在。 好像這隻是一個普通的下午,外面混亂的末世和喪屍根本不存在。 他是真的好好看。 就算和他在一起這麼多天了,就算旁邊有江斐杜若他們那樣出色的人,貝暖還是沒能完全适應他的好看。 每次看到他,都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現在他在專心看書,可以肆無忌憚地偷窺。 貝暖的目光好久才從他英俊的臉上滑落下來,路過寬闊的肩膀,肌肉停勻的手臂,最後落到他手上的書上。 雖然他躲得遠遠的,一看他手裡書的厚度和封皮顔色,還是能立刻知道他在看什麼―― 那本《零基礎好味料理》嘛。 看來陸大boss是真心打算攻占廚藝這塊高地。 貝暖調出任務欄,十二小時的倒計時隻剩四個小時,看起來不像是再有機會漲聖母值的樣子。 沒機會再漲聖母值,至少要把已經賺到的鞏固住。 一定要讓江斐主動說出類似‘你很善良’、‘你太善良了’之類的話,今天漲的聖母值才算真的到手。 貝暖悄悄湊到江斐身邊。 “你在玩什麼啊?”貝暖低頭看着他的手機屏幕,跟他随便搭讪。 “叫房間。是一個解謎逃脫的遊戲,有各種機關,要想辦法找線索,走出密室。” 江斐倒是立刻不再看手機了,擡起頭跟貝暖說話,眉眼溫柔,含着笑意。 貝暖湊過去仔細看,不過心思全不在屏幕上。 “你借的手機啊?”貝暖問。 江斐當初是直接從監獄裡逃出來的,身上沒有手機,肯定是借了别人的手機來玩。 “是,是他們水大防衛隊隊長的,他忙着,手機可以借我玩一會兒。”江斐答。 話題能自然地拐過去了,貝暖歡欣鼓舞。 “他們水大的防衛隊組織得真不錯,好像也會定期出去找物資?” “是,宋希翼他們說,他們前兩天從學校超市也帶回來不少東西,不過他們隻能用背包背,肯定沒有你們今天帶回來的多。” 貝暖點點頭,努力繼續引導話題,“今天這一整車物資,大概夠他們多撐一段時間了。” 江斐笑笑,“沒錯。” 貝暖厚着臉皮尬吹自己,“我今天一看見超市,就覺得應該給他們帶點物資回來。” 江斐仍舊對她笑笑。 他為什麼就不肯誇她一句呢? 貝暖硬着頭皮直接引導他,“所以你是不是覺得我……?” 江斐好像怔了一下,一眼看出貝暖求表揚的眼神,立刻接口:“你很可愛。” 貝暖:“……” 可愛??? 江斐很機敏,發現貝暖的表情不對,飛速換了種誇法,“我覺得你特别漂亮、體貼、善解人意。” 絕望。江斐誇人的詞典裡好像沒有善良兩個字。 貝暖隻得直接問他:“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善良?” 終于弄明白她是在等這個,江斐趕緊說:“是,你特别善良。” 貝暖瞄一眼任務欄。 果然,這樣直接問,他回答的話是不算數的。 貝暖歎了口氣,痛苦地站起來,“你繼續玩吧,我不吵你了。” 他不說那句話,今天拿到手的聖母值就會清零,百忙一場。 貝暖回到自己坐的地方,胡亂翻着手機,心想:要怎麼設個圈套,才能讓他主動說出那句話呢? 一點頭緒都沒有。 頭上忽然有人遮住了光線。 江斐跟着走了過來。他在貝暖椅子旁邊蹲下,對她彎彎眼睛。 “貝暖,你是我見過的最善良的女孩。” 貝暖傻了一秒,火速調出任務欄,一眼就看見聖母之光第一階段任務變成了(11)。 他居然真的說了那句話。 特地走過來,鄭重其事地,主動幫她說了那句完成任務的話。 貝暖感動得快哭了。 她無比認真地說:“江斐,你是我見過的最體貼的男生,沒有之一。” 杜若在旁邊聽見了,茫然地從手機屏幕上擡起頭:“啊?” 窗邊的陸行遲手裡攥著書,眼睛一直看着這邊。 好像也聽到了貝暖的話,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書頁上,卻盯着一個地方,半天都沒有動。 果然不出貝暖所料,接下來幾個小時,還是每個人都在打遊戲,吃了個晚飯,天就黑了,再沒找到漲聖母值的機會。 聖母之光第一階段結束,無論如何,聖母值還是拿到了不少。 十二小時的倒計時歸零時,第二階段的任務提示蹦了出來,倒計時下是一行小字: “本階段目标人物:宋希翼。” 宋希翼? 誰? 貝暖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好像是水大防衛隊的隊長,守在門口的那個高高帥帥的大男生。 話都沒和人家說過幾句,就跑去找人家秀聖母,還要求表揚,還非要讓他誇她善良。 活着也太不容易了。第30章
“小三,”貝暖在腦中呼小三,“如果聖母之光二階段的任務放棄不做,會有什麼懲罰?” 小三流暢地回答:“你沒看見任務說明裡最後那行字?不做的話,随身空間要封閉七天,不能使用。” 随身空間封閉七天?這麼狠? 一星期不能用空間不是好玩的,整個小隊的衣食住行都會很麻煩。 “那我做做做!”貝暖趕緊說,“反正隻要在他面前升一點聖母值就行,無論多少都可以,對不對?” 小三用“這才乖嘛”的口吻答:“沒錯。别忘了,還得讓他說你善良。” 貝暖歎了一口氣。 宋希翼這十二小時和剛剛江斐那十二小時又大不相同,幾乎都在晚上,大家都要睡覺,本來就沒什麼升聖母值的機會。 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行動第一步,照例是先要保持在目标人物的視線之内。 貝暖走到餐廳門口,跟守門的同學說要下樓,找他們的宋隊長有事。 宋希翼就在樓下。 快到睡覺時間了,水大的同學們正在輪流洗漱,沒輪到的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有的在低聲聊天,有的在玩。 宋希翼難得地沒有當班,和另外一個戴眼鏡的男生一起坐在他的地鋪上。 他倆都是防衛隊的,正在讨論今晚輪流值班的事。 宋希翼看見貝暖過來了,愉快地跟她打了個招呼。 “陸行遲讓我來問問,”貝暖假傳聖旨,“你們還需要什麼東西嗎?” 宋希翼想了想,“有你們今天帶回來的物資,能堅持很長一段時間,暫時沒有什麼吧?” 眼鏡男扶了扶他斷掉的眼鏡腿,忽然說:“隻有一樣,咱們這裡的常用藥不多,說不定以後會用到。” “你們缺藥啊?太好了!”貝暖歡欣鼓舞。 在兩個男生莫名其妙的目光中,貝暖清清嗓子,改口道,“你們都需要什麼藥?要不要拉個清單?說不定我們可以出去幫你們去找。” “好!”眼鏡男站起來,“那我去統計一下大家都需要什麼藥。” 陸行遲洗漱好出來時,下意識地用眼睛找了一圈,就發現貝暖又不見了。 這次還很特殊,江斐居然在。 她一個人能跑到哪去呢? 陸行遲把小餐廳裡裡外外都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人,就下了樓。 一下樓梯,在那麼多人中間,一眼就看到了貝暖。 貝暖正坐在一個男生的地鋪上,兩個人差不多頭碰頭地湊在一起,在一張紙上寫寫畫畫。 男生長得挺帥。 好像是這裡防衛隊的隊長,陸行遲心想,叫宋什麼來着? 在水大的學生中出類拔萃。 她還挺會挑。 陸行遲沒過去,雙臂抱在胸前,靠在樓梯扶手上,不動聲色地看着他們。 等了好一會兒,才看見貝暖終于擡起頭,和那個男生相視一笑,說了幾句什麼,站了起來。 她握着那張紙,低着頭急匆匆往樓梯這邊走,眼睛根本就沒離開過紙上的字。 陸行遲不動聲色地平移了兩步,擋住她的去路。 她果然毫無防備,嘭地一下,一頭撞在他胸前。 陸行遲順手把她攬住。 貝暖茫然地擡起頭,大概是被撞得不輕,迷迷糊糊地用手按着腦門。 等看清撞上的是誰,她竟然對他綻開一個大大的燦爛的笑容,“陸行遲,我正好有事找你!” “什麼事?”陸行遲問,沒松開摟着她的胳膊。 貝暖好像完全沒有留意到自己正被他抱着,把手裡的那張紙舉給他看。 “宋希翼說,他們還需要一點常用藥,我讓他們列了個清單……” “宋希翼?” 陸行遲打斷她的話,并沒有往她的紙上看。 “對,就是他們水大防衛隊的隊長啊,宋隊長。” 貝暖在他懷裡艱難地回頭,找到正在往這邊看的宋希翼,對他笑嘻嘻地揮揮手。 陸行遲騰出一隻手,張開五指抓住她的頭頂,把她的頭重新扭回他的方向,淡淡問,“什麼藥?” 貝暖把寫滿藥名的紙再往他面前送了送,“就這些,也不算多對吧,咱們出去幫他們找找吧?” 外面天都黑透了,她還想出去幫那個宋希翼找藥。 陸行遲突然别扭,“今天太晚了,我想睡覺,明天再說吧?” 貝暖完全沒料到他會不答應。 白天的時候,她隻不過稍微提了一句,說想要一個吹風機,他就不嫌麻煩,專程開車跑了一次市中心,現在找藥這麼正經嚴肅的事,竟然會拒絕? 肯定不能等到明天。 聖母之光的第二階段一共就十二個小時,倒計時嗖嗖地跑着,睡一晚上,明天再出去找藥,說不定就來不及了。 任務做不完,空間封閉七天可不是鬧着玩的。 貝暖攥着他的衣服,仰頭望着他,小聲哼哼,“陸――行――遲?我們走一趟吧?一會兒再睡覺好不好?” 滿眼都是懇求。 陸行遲低頭看着她。 難得她撒嬌撒得這麼真摯誠懇,卻是為了别人。 陸行遲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去找藥?可以。你打算怎麼報答我?” 貝暖有種奇怪的感覺。 他的動作很輕佻,他問出來的話也很不正經,可是他的眼神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冷冰冰的,甚至帶着點兇狠。 “你想要什麼?”貝暖尴尬,“我做吃的沒有江斐那麼厲害,要不然,我幫你把你的襯衣全都洗好,再熨一遍,怎麼樣?” 她還敢提江斐。 一會兒是江斐,一會兒又冒出一個什麼宋希翼。 她以為這一路是在玩乙女遊戲呢,攻略完一個,再來下一個? 陸行遲放開她,轉身往鐵栅門那邊走。 “你要去哪?”貝暖莫名其妙。 “去找藥。”陸行遲頭也不回。 他突然又答應了,貝暖雖然納悶,還是趕緊跟上。 外面天都黑了,隻有路燈亮着,在林蔭大道上投下重重樹影,兩個人悄悄出了水大,上了越野車。 陸行遲把車開得很快,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一路向前飛馳,也不知道是在往哪開。 車裡氣氛奇怪。 陸行遲不說話,貝暖也很有眼色地一直沒敢出聲,隻扒着車窗往外東張西望。 “哎陸行遲!那邊有個藥店,你開過頭了!” 聽到她的話,陸行遲連速度都沒減,左手猛然一打方向盤,右手拉了一把手刹。 越野車原本正在往前狂飙,随着他的動作瞬間一個大甩尾,猛地在馬路中間直接轉了一百八十度。 警匪片裡經常看見追車戲時這樣甩尾掉頭,帥得不要不要的,可是真坐在車裡―― 貝暖覺得心髒都要被他吓出來了。 還好路上沒有别的車,否則不知多少人要被他害死。 車掉過頭還沒停穩,陸行遲又一腳踩死油門,越野車瘋了一樣朝着藥店的玻璃門沖了過去。 貝暖本能地把自己縮在座位裡抱住腦袋。 在馬上就要撞上玻璃時,越野車一個急刹,停住了。 陸行遲利落地把車熄火,下了車。 不出意料,越野車這麼大動靜,早就吸引了一大票喪屍,從各個方向沿着馬路沖過來。 陸行遲今天根本沒去拿弩,隻擡起一隻右手。 越野車的後備箱嘭地一聲自動甩開,密密麻麻的長釘從後備箱中驟然沖出,朝四周疾射出去。 射中即收,箭雨又如同剛剛的鏡頭回放一樣,齊刷刷收回後備箱裡,叮叮當當的長釘入盒聲響成一片,轉瞬就安靜了。 貝暖小心地下了車,被他這麼折騰,腿還是軟的。 單憑直覺也知道,大boss正在暴走。 兇狠無比,好像非常不好惹。 陸行遲的表情倒是很平靜,看不出什麼異樣。 藥店的玻璃門上早就破出了大洞,他還是伸手握住門鎖,幫貝暖把門打開,向藥店裡偏偏頭,示意她進來。 裡面沒有喪屍,燈都亮着。 貝暖看見,貨架上的藥還有不少,也有别人進來翻動過,亂七八糟東一盒西一盒的。 可見城市中還有活人,都在安靜地潛伏在城市的角落,悄悄地躲避喪屍,到處收集物資,努力地活下去。 貝暖趕緊拿出列了藥品清單的那張紙,一樣一樣對着找藥。 陸行遲發了半天瘋,狀态似乎正常了不少,瞥一眼她的清單,也動手幫她找藥。 宋希冀他們要的都是些治感冒腹瀉的常用藥,還有消毒和包紮外傷用的繃帶之類。 貝暖拎着塑料袋,轉眼就收了好幾大袋。 “不知道抗生素會在哪。”貝暖在貨架上找了一圈都找不到。 “抗生素是處方藥,應該放在裡面。” 陸行遲帶着她進到櫃台裡翻了翻,沒找到,又打開後面小隔間的門。 隔間裡有個上鎖的櫃子,陸行遲一拉就開了,櫃子裡還真藏着不少抗生素。 貝暖一樣一樣按清單挑着,好不容易都找齊了,自己也挑揀着收了一些,籲出一口氣。 “找完了?”陸行遲問。 “嗯,都找到了。”貝暖再核對一遍長長的清單,心滿意足地把清單和藥全都收進空間。 才剛一收好,忽然一股大力襲來。 整個人都被壓到了牆上。 陸行遲牢牢地把她限制在他和牆之間的一小塊空間裡。 他的身體緊緊貼着她的,貝暖幾乎都能感覺到他大腿緊繃的肌肉輪廓。 貝暖從沒見過他這種陣仗,真的有點害怕了,“你在幹什麼?” “藥找完了,我來拿我的報償。”陸行遲說。 他的語調平靜,眼神卻幽暗深沉,好像打開陷阱的獵人,正打算把那隻不小心掉進去的小兔子拎出來,剝了皮,切成塊,煮成湯。 小兔子表示很害怕。 “什麼報償?我幫你熨衣服不好嗎?” 貝暖努力貼着牆,想給自己和他之間留出空隙。 這點好不容易多出來的縫隙立刻不見了。 陸行遲欺近她。 “不好。”他冷冷地說,“我要别的。” 他毫不猶豫地低下頭,找到她的唇瓣,壓了上去。 他的嘴唇碾壓着她的,随即長驅直入。 他把她牢牢按在牆上,這是一個宣誓占有的吻,一點也不客氣,絲毫餘地都不留。 好像獵人把獵物釘死在地上,又好像強盜,不由分說地劃出他獨占的地盤。 他夾裹着她,席卷着她,壓迫着她,他的氣息清新凜冽,動作卻強悍而不容置疑。 幾秒鐘後,陸行遲覺得貝暖安靜得出奇,沒什麼動靜,松開她一點。 平時淺粉色的唇瓣現在被他折磨得一片嫣紅,給無比純潔的小臉上加了點绮麗的豔色。 不同尋常的嫣紅,讓陸行遲收不住心思,很想再來一次。 可是他的目光再向上滑時,就發現她的神情不太對勁。 她睫毛卷翹,那雙澄淨的眼睛正望着他,眼神純淨無辜,如同新生的毫無反抗能力的羔羊。 裡面還帶着點指責,多了點委屈。 沒人能在對她幹了這種壞事之後,還能在那樣的目光注視下保持鎮定。 陸行遲表情紋絲不動,心裡卻有點不安。 平時觀察她的微表情,她下意識的動作,陸行遲覺得她應該不是完全不喜歡他。 可她現在的樣子,不像是裝的。 陸行遲生平頭一次懷疑自己的觀察力。 難道看錯了?她真的有那麼讨厭他?還是…… “怎麼了?我親得不好?”陸行遲放柔了聲音問。 貝暖推開他,轉身就走。 陸行遲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把她重新牢牢地鉗制在懷抱裡,不讓她走。 他抱着她,低頭抵着她的額頭問:“怎麼了?真有那麼不喜歡?很讨厭我?” 貝暖說:“那倒不是。” 陸行遲剛松了一口氣,就看到她扁了扁嘴巴,她繼續說,“可是初吻不是那樣的。” 陸行遲一頭霧水,“初吻不是那樣的?” 想了想又反駁,“這個不是初吻吧?我們兩個上次在江城超市裡,不是親過了嗎?” “那個不算。”貝暖一句話就抹殺了上次那個撞車事件。 陸行遲有點頭大,攬着她虛心求教,“那初吻應該是怎樣的?” 貝暖想了想,終于說:“應該是一個下午,陽光特别好,在圖書館裡……” 陸行遲插口,“圖書館那麼多人,你确定?” “我想象的是一個沒有人的圖書館。”貝暖反駁。 “好,沒人的圖書館,你繼續。” 貝暖偏着頭,“我正在坐着看書,我喜歡的男生走過來,在我旁邊俯下身,問我‘你在看什麼’……” 陸行遲心想:竟然還有台詞??? “我給他看了一下書名,”貝暖繼續描繪,“他低下頭,跟我一起看書,然後扳過我的臉……” 親得這麼突然? 不過陸行遲沒說話,把她抱緊一點,繼續聽她說。 “然後他就吻了我。碰一下的那種吻,沒有舌頭。” 貝暖皺起眉,忿忿地又強調一遍,“沒有舌頭!” 陸行遲抿了抿嘴唇,凝視了她一會兒,忽然摟住她往外走。 “去哪?”貝暖莫名其妙。 陸行遲回答:“去找圖書館。” 陸行遲把越野車開回水大。水大的圖書館就在離正門不太遠的地方,通體剔透的玻璃,相當顯眼。 陸行遲拎着弩利落地開路,清掉路上躲不開的喪屍,帶着貝暖上樓。 貝暖乖乖跟着他,一路上都在不好意思:他竟然真的為了這種事,專程帶人到圖書館來了? 圖書館的二樓是閱覽室,面積很大,一半是一排排書架,另一半靠窗,擺着不少寬大的桌子。 燈如常亮着,原本晚上應該人滿為患、一座難求的地方,現在倒是真的沒有人。 陸行遲檢查了一遍,清掉幾隻喪屍,去書架那邊随手抽了一本書,遞給貝暖。 貝暖看了一眼。 高等數學。 看見這四個字,吃不香,睡不着,連身邊的陸行遲都不帥了。 貝暖火速把它恭送回書架上它應該待的位置,換了另一本。 陸行遲把貝暖帶到窗邊的位置,按她坐下,問:“現在沒有太陽,月亮行嗎?” 落地窗外是半輪明亮的月亮,高高地挂在末世的夜空中。 貝暖點了一下頭。 陸行遲轉身走了,片刻又回來了,來到貝暖身後,俯下身。 貝暖忽然發現,這個人有強烈的存在感,就算不回頭,都能感覺到他的逼近。 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襯衣傳出來,籠罩着貝暖,他的氣息是毋庸置疑的強勢、有力、富于進攻性。 “在看什麼?” 他越過貝暖的肩膀去看她手裡的書,離得太近,呼吸拂過貝暖的臉頰,語調随意自然,完全不像在念台詞。 貝暖的心忽然狂跳起來,滿腦子都是他剛剛把她緊壓在牆上強勢進攻的那個吻。 貝暖手忙腳亂地去翻書名給他看。 陸行遲伸出一隻手,若有若無地握住她的手,幫她一起合上書。 “《倫理學史》,”陸行遲看了一眼封面,“我上過這門課。” 他依舊握着她的手,保持着這個姿勢,微笑了一下,在她耳邊呢喃,“成績還不錯。要我教你麼?” 貝暖轉過頭,撞進他那雙淺淡凜冽的眼眸,隻是現在,眸子裡多了一點溫度。 “好。”貝暖輕聲答應。 他彎了彎嘴角,“那我要先收一點……學費。” 他的長睫垂下來,靠近貝暖,輕輕吻了一下貝暖的嘴唇。 然後分開一點,像是用目光描摹了一遍貝暖的眉眼、鼻子,最後是嘴巴,然後又溫柔地吻上來。 這是輕淺的淺嘗辄止的吻,一觸即離,貝暖的心卻跳得完全沒辦法聽到其他聲音。 隻有耳邊血液的轟鳴。 他再一次吻上來時,唇上多了點壓力,在她的唇瓣上溫存地輾轉。 貝暖有點頭暈,伸出胳膊,抱住他的脖子。 陸行遲的身體忽然繃緊了,他的喉嚨深處發出低低的如同歎息的聲音,然後貝暖就覺得,自己好像被他從椅子上抱起來了。 他把她抱起來,放到了桌子上,一手攬着她,一手撐住桌面,俯身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又忍不住用舌頭了。 不過管不了那麼多了,貝暖覺得自己好像一艘小船,在末世狂風暴雨的海面上打轉。隻有他是唯一穩固的存在,唯一的支點,和唯一的希望。 末世的月光與空寂的圖書館的燈光旋轉,扭攪,彙成一片耀目的旋渦。 一片暈眩中,貝暖牢牢地抱着他不放。 他卻突然頓了一下。 “怎麼了?”貝暖迷糊地問。 “沒什麼,喪屍而已,已經沒了。”他說,又戀戀不舍地重新貼上她的嘴唇。 不知過了多久,貝暖離開他的嘴唇,把頭埋在他寬厚結實的胸前透氣。 “我們該回去了吧?” 他用一隻手一下又一下輕輕順着她的頭發,“你的初吻這樣就夠了?滿意了?” “嗯。”貝暖小聲說,“我們走吧?” 陸行遲不松手,問:“那我想象中的初吻怎麼辦?” 貝暖:??? 貝暖完全無語:“别鬧了,你一個男的,也夢想過初吻是什麼樣?” 陸行遲淡定答:“半小時前臨時夢想的,不行?”第31章
原來他開車過來的路上沒說話,就在想這個? 禮尚往來。 他一點都不嫌麻煩,一路殺喪屍進了圖書館,就為了兌現她夢想中的初吻,要是不幫他,有點說不過去。 貝暖臉上發燒,“那你想要什麼樣的?” 陸行遲答得很流暢,“我的初吻夢想是以後每天都能親一次。” “胡說八道,不行。”貝暖立刻否決,“親那麼多還叫什麼初吻,這算哪門子初吻夢想?” 這明明就是想占别人便宜的夢想。 陸行遲舔了一下嘴唇,偏頭眯眼看着貝暖,“那我要你喂我一顆糖。” 喂糖?這有什麼難的? 貝暖翻了一下空間,“你想要什麼糖?水果糖?太妃糖?奶糖?” 陸行遲的目光落在她被吻得嫣粉明媚的唇色上,聲音有點啞,“要粉色的,甜的。” 粉色的,還要甜的,貝暖在空間裡找了半天,總算找出一袋桃子口味的果汁夾心硬糖,撕開包裝袋,倒進手心裡。 圓圓的一顆,粉粉嫩嫩的,隐隐透着裡面深粉色的芯,還挺好看。 貝暖舉起手,湊到他唇邊。 陸行遲完全不動,用無語的眼神看着貝暖,“用你聰明的膝蓋想一想,這和初吻有什麼關系?” 對哦。 貝暖認真地用膝蓋想了一下,臉刷地紅了。 “不是吧……” “沒錯。”陸行遲環着她,低下頭,靠得離她很近,低聲說,“喂我。” 貝暖的臉比剛剛實現她的夢想時還燒。 看她不動,陸行遲彎了一下嘴角,自己動手,拿起她手心裡的糖,送進她的嘴巴裡,然後俯下身吻住她。 他貼上來時,貝暖慌慌張張,想直接把那顆糖推給他。 他卻根本不接,把糖抵了回來,自己也跟着過來,在那顆糖四周輕輕勾挑。 糖塊纏纏綿綿,漸漸融化,清甜的桃子味彌散在舌尖。 貝暖迷迷糊糊的,到最後也沒弄清楚,他到底是什麼時候把糖吃了。 “很甜,”兩個人分開時,陸行遲說,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下次我想試試草莓味的。” 一次就已經這麼昏天黑地沒法收場了,他還想着下次? “沒有下次了。”貝暖從他的胳膊下鑽出來,跳下桌子,“你的夢想也實現了,我的夢想也實現了,我們可以回去了。” “貝暖。”陸行遲一把握住她的胳膊,把她重新拉了回來。 他把她環在身前懷裡,低頭問,“我不是會随便親人的人,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貝暖完全沒料到他會問出這麼一句話來,愣住了。 貝暖擡起頭,望着他英俊的臉,看不出所以然。 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語調也很随意自然,完全不像是在對人表白。 更像是在問:“晚上吃什麼?”“要不要去給車加個油?” 貝暖想了想,覺得陸行遲大概是因為親都親了,要負責任,不問這麼一句,不太說得過去。 “還是不要吧。”貝暖回答。 陸行遲怔了怔。 兩個人還在這麼親密無間地抱着,瞬間都有點尴尬。 剛剛都親成那樣了。 為什麼會果斷拒絕他?貝暖自己也沒有想得很清楚。 大概是因為,兩個人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隻不過被逼着,一定要一起走一段路。 這段結束以後,無論是回去被貨車壓扁,還是順利完成任務回家,兩個人都再不相幹。 就像旋渦中的兩條船,偶然被水流帶着,碰到一起,卻各有各的去處。 還是不要有太多糾葛的好。 不聚就不散,糾纏多了,難免傷心。 陸行遲凝視着她的眼睛,分辨她這句話“還是不要吧”裡面的真意,發現她确實好像就是這個意思。 陸行遲不動聲色地說:“可是你都親我了。” “今天是你突然按住我親的。”貝暖糾正他。 她說得沒錯,今天是他在藥店突襲在先。 陸行遲平靜地點點頭,放開她的胳膊。 “這麼晚了,我們回去吧?”貝暖轉身往外走。 “好。”陸行遲拎起弩,跟在她身後。 貝暖忽然聽見他在身後低聲說:“我下次要草莓味的。” 貝暖回過頭,“沒有下次了。” 陸行遲挑挑眉,忽然出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轉過來,重重地在她唇上啵了一下。 “看吧,怎麼會沒有下次?” 他不動聲色地說。 太賴皮了。貝暖怒視着他。 他像完全沒看見一樣,越過貝暖,走在她前面,随手清掉冒出來的喪屍。 回去的路上,陸行遲的心情好像挺愉快,完全不是剛出來找藥時那副大魔王暴走的樣子。 看他的表情,貝暖心中深深地懷疑,他正在一邊拎着弩殺喪屍,一邊在心裡哼歌。 貝暖突然意識到,這個洞察一切冷心冷面刀槍不入的大boss,身上居然也是有弱點的―― 好像親一親,他的脾氣就沒了。 貝暖默默地把這條記在心中的小本本上。 回到食堂時,還有不少人都醒着,正在等着他們倆。 不止是宋希翼他們守着門沒有睡,一直往外張望,杜若、江斐和唐瑭也都衣着整齊,完全沒有休息的樣子。 貝暖和陸行遲說走就走了,杜若他們找不到人,下樓打聽,才知道他倆出去找藥了。 找藥找到現在,幾乎過了午夜還遲遲沒有回來,大家都在擔心。 以陸行遲的能力,找個藥店取藥而已,不過是舉手之勞,完全沒有理由耽擱這麼久。 太不正常,好像是出了什麼事。 杜若仗着喪屍看不見他,已經出去轉了兩圈了,因為實在不知道他倆去哪了,一無所獲。 現在他倆總算是回來了。 杜若觀察了一下他倆的表情,就給了陸行遲一個咬牙切齒的笑容。 “陸行遲,你們兩個下次再出去約會的時候,能不能提前打個招呼?說一聲很難嗎?” “什麼約會?我們找藥去了!”貝暖反駁。 但是想到兩個人剛剛做的事,反駁得稍微有那麼點心虛。 江斐也凝視着貝暖,溫柔地說:“下次還是說一聲吧,我們都會很擔心。” “好。”陸行遲居然在旁邊答,“下次提前告訴你們。” 貝暖:??? 貝暖撇開他們,把幾大袋藥從空間裡取出來,交給宋希翼,“全都找全了,你點一點。” 宋希翼和防衛隊的同學趕緊接過來,連聲道謝。 貝暖悄悄瞄一眼聖母進度條。 果然又漲了。 可是漲不漲是次要的,關鍵是要讓他們說出那句“善良”的台詞,才能不被罰。 這件事難如登天。 隻能再想方設法地吹噓自己。 貝暖這次換了個角度,直接問宋希翼,“隊長,你都不表揚一下我嗎?” 隻能說“我”,不能說“我們”,因為需要他說“你”很善良。貝暖直接抛開陸行遲求表揚,好像急着搶功勞的心機婊。 反正隻要臉皮夠厚,沒有完不成的任務,顧不了那麼多了。 宋希翼有點不好意思,“我哪是什麼隊長。這次太謝謝你們了,解決了我們不少大問題!” 貝暖:“……” 貝暖隻好繼續硬着頭皮引導他:“所以你是不是覺得我……?” 這下陸行遲、江斐、每個人,全都齊刷刷地一起看向貝暖。 “我覺得你特别棒!”宋希翼流暢誠懇地回答。 貝暖在心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算了,就讓空間封閉七天吧。 就跟陸行遲他們說,空間暫時壞了,大家一起熬一熬,也不是過不下去。 這任務也太特麼難做了吧! 和宋希翼一直在一起的眼鏡男已經把藥清點了一遍,興高采烈地咧開嘴,“你們真的特别棒,怎麼會這麼厲害?” 他太開心,以至于斷了腿的眼鏡差點從臉上滑下來。 貝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點新的希望,趕緊問,“你的眼鏡壞了啊?” “是,焊點斷開了,反正現在也沒地方修,先湊合着戴吧。”男生說。 他的眼鏡腿和鏡框分家了,用透明膠帶勉強纏着。 貝暖伸出手,“給我。說不定我們有辦法。” 男生今天看貝暖他們運物資,找藥,牛得不像人類,二話不說,立刻聽話地把眼鏡摘下來,交給貝暖。 貝暖扯扯陸行遲的衣袖,滿眼都是懇求。 陸行遲低頭看看貝暖,“草莓味的。” 貝暖:“……” 沒有這麼趁火打劫的。 陸行遲研究了一下她的表情,改口,“算了,口味随你挑。”接過貝暖手裡的眼鏡。 貝暖吓了一跳,“我可沒答應你。” 陸行遲不再難為她,笑了笑,轉身走了。 沒用多大功夫,就又回來了,把眼鏡交給那個男生。 斷開的金屬鏡腿已經牢牢地重新焊回框架上,焊點完美平整得幾乎看不出來。 貝暖下意識地掃了眼聖母進度,倒是又漲了一點。 可是有什麼用?他們就是不肯說那句話。 男生戴上眼鏡,開心得不行,連連道謝:“謝謝,謝謝,你可真是個好人!” 咦?有戲! 宋希翼在旁邊捅捅眼鏡男,糾正他,“哪有說人家女孩子‘真是個好人’的,要說……” 貝暖歡欣鼓舞地等着。 “……說她是個好女孩。” 貝暖完全絕望了。 心中盤算,今晚趁着第二階段計時沒結束前,要趕緊整理空間,想想這幾天要吃什麼用什麼,全部拿出來放到車裡,做好空間封閉七天的準備。 江斐忽然開口,好像要說什麼。 可惜他沒有陸行遲快。 陸行遲搶在他前面,對眼鏡男說:“其實你們應該說她很善良。她今天特别希望别人誇她很善良。” 看來今天下午他雖然坐得有點遠,卻全程聽見了貝暖和江斐的對話,知道她心心念念想要的是什麼樣的誇獎。 眼鏡男趕緊對貝暖說:“我覺得你特别特别善良!” 宋希翼也立刻誠心誠意地表态:“我也覺得。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善良的女孩子。” 貝暖火速調出任務欄。 聖母之光第二階段任務(11)。 居然算數了??? 貝暖本人不能直接讓他們說出那句話,可是别人讓他們說出來,竟然一點問題都沒有。 喜大普奔,不用再備戰備荒了! 聖母之光任務成功完成,貝暖感動得快要哭了。 善解人意的陸行遲和善解人意的江斐,這兩個,簡直就是人間瑰寶。 上樓的時候,貝暖走在前面,聽見落在後面的杜若用明顯自責的口吻低聲對陸行遲說話。 “這孩子就是缺表揚了,她年紀小,心理不成熟,還是得經常說她點好話,不能等着人家自己上來要。” 他說到做到,把這句話兌現到實處。 接下來每隔十分鐘,他就表揚貝暖一句。 貝暖洗漱完出來,一身清爽,正在往臉上拍面霜,杜若路過的時候認真地看她一眼。 “貝暖,你真是個懂生活的人!這種環境下還很注意皮膚保養哦,真棒!” 貝暖:? 時間已經很晚了,大家紛紛把各自的睡袋在地上鋪好,準備睡覺。 貝暖照例取出空間裡的被子分給大家,好蓋在睡袋上保暖。 杜若接過被子,誠懇地說:“貝暖,你真是太體貼細緻了,幸好有你在,我們才能過得這麼好,謝謝你!” 貝暖尴尬,“也不用這麼客氣吧?真的不用再表揚我了。” 折騰到現在,總算是可以睡覺了。 貝暖離燈的開關近,啪嗒啪嗒跑過去,熄了燈。 杜若立刻又找到了表揚的點,锲而不舍:“貝暖,你好勤快啊!都不用我們爬出來關燈,你真好!” 他沒救了。 “不用客氣。”貝暖應付着他,鑽進睡袋。 杜若悄悄伸手拉拉江斐的睡袋,“快,趁着她還沒睡着,說她一句好話。” 江斐閉着眼睛,“貝暖,你耐心真好,居然不覺得他煩。” 覺得煩也沒用,杜若認準的事,一時半會别指望他放棄,得等他找到新的興趣點,才能把這件事忘了。 貝暖也閉上眼睛。 他們幾個男生的睡袋鋪得和她有點距離,杜若撐着頭,借着月光往這邊看看,誠懇地感慨,“貝暖,你……嗯……你的睡容看着真安詳。” 貝暖:??? 安詳? 這回連唐瑭都受不了了,“杜若哥啊,我覺得你真是不太會誇人。誇女孩子哪有這麼誇的?什麼‘你真善良’、‘你性格真好’,那都是沒有别的優點可誇,不得已才那麼說的。” 杜若嗤之以鼻,“那你來一句?” “我給你們來一句誇女孩子絕對不會出錯的。”唐瑭毫不猶豫地揚聲說,“暖暖姐啊,你好漂亮!” 貝暖:“……” 杜若十分不服,“你那麼會,你喜歡的女孩怎麼變成别人女朋友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唐瑭立刻蔫了。 陸行遲在旁邊低低地笑出聲。 杜若不滿,低聲說:“笑什麼笑,你會誇人嗎?你也來一句。” 陸行遲輕輕清了一下喉嚨,“貝暖,你送我的糖真的很好吃。” 貝暖的臉刷地一下紅了,還好熄了燈看不清,她趕緊翻過身,背對着他們,閉上眼睛。 次日一早,一行人帶着唐瑭,告别水大,啟程向前。 水大的人也在說,消息徹底中斷以前,都傳說東邊已經徹底淪陷,西邊建起來了封鎖線,隻要越過封鎖線,就是沒有感染的安全區。 貝暖心想,這和書裡寫的一樣。 陸行遲和大家商量了一下,決定繼續往西,尋找安全區。 杜若現在看起來完全正常,眼睛一點異樣都沒有,不知病毒抑制劑能起效多久,也隻能先這樣,走一步算一步。 越野車離開水城,晝行夜宿,盡量繞過人口密集的地方往前。 再往西就離開了平原,兩邊漸漸多了蔥茏的山巒,山路也越來越多,植物茂密起來,濃翠的樹葉和草葉中仿佛都透着濕氣。 這天路過一個小城市,叫洄城。 在書裡,小隊過洄城而不入,反而到過離洄城幾個小時車程的一個小地方,叫堯鎮。 堯鎮是個位置偏僻的千年古鎮,坐落在山上。 堯鎮很特殊,對書中的貝暖絕對不是一個好地方。 那是貝暖的受難地。 在那裡,貝暖出了意外,為了救人,腰上挨了一鐵杖,受了非常嚴重的傷。 傷得實在太重,很多天都躺在後座,完全不能動,要江斐照顧,養了很久,一直到書的結尾,行動都還不太利落。 是以車一開到洄城附近,貝暖就在心中默默祈禱,千萬千萬不要去那個叫堯鎮的地方啊。 雖然書裡的貝暖受傷又是因為她的聖母屬性,怎麼看都有點是自找的,貝暖絕對不會像她那麼幹。 可是這種事情,陰錯陽差的,不太好說。 雖然貝暖不是那個貝暖,劇情也有點走歪,萬一歪着歪着,歪歪得正,又正回去了呢? 所以還是離那個堯鎮遠遠的比較好。 路過洄城市區時,陸行遲破例拐進去,想加個油。 雖然貝暖空間裡就擺着一個加油站,陸行遲一般還是能找到加油站就去加油站。 除非萬不得已,不用她把那個巨大的易燃易爆的危險品取出來。 唐瑭一個人在最後一排,百無聊賴,一直像多動症一樣閑不下來,不停地東張西望。 “咦?”他忽然出聲,“那是什麼東西?” 貝暖也看見了。 離加油站不遠的地方,路邊的人行道上,有一個奇怪的東西在往前緩緩移動。 好像是一個扁扁的趴在地上的鐵盒子。 下面一圈漆着花哨的道道和圖案,屁股上還畫着車牌,好像小朋友開的玩具電瓶車,但是上面卻扣着一個十分不搭的白鐵皮的鐵罩子。 底下也許有輪子,不過也包了一圈鐵皮,遮住了,看不見。 這個小車一樣的東西緩緩向前,後面跟着兩三隻好奇的喪屍,時不時抓它一把,撓它一下,卻拿它沒辦法。第32章
小鐵車停在一家火鍋店門口。 原本追着小鐵車跑的喪屍們聽到陸行遲他們越野車的引擎聲,注意力被吸引了,都沖過來,加入了越野車後的追車大軍。 “那輛小鐵車裡有人吧?” 杜若的好奇心全部都被小鐵車勾起來了,伸手敲敲陸行遲的座椅靠背,“咱們停下來看看?” 陸行遲一言不發地靠邊停車。 他神情淡漠,沒什麼表情,熟悉他的人卻能看得出來,他正在不爽。 他這幾天一直都在鬧脾氣。 貝暖那天在水大的圖書館跟他親了一次後,就再也不肯跟他有任何親密的舉動了。 防他像防賊一樣。 陸行遲不動聲色地制造了不少兩個人獨處的機會,卻連貝暖的邊都沒再碰到過。 陸大boss今天開車時完全不說話,現在下了車,端着弩,一言不發地解決了車後跟着的幾十個喪屍,才問:“什麼小鐵車?” 人人都看見了,就他根本沒看見,也不知道剛剛在走什麼神。 貝暖把頭探出車窗,指給他看。車已經開過去一段了,離着有點距離。 陸行遲隻瞥了那邊一眼,就走過來幫貝暖打開車門,向她伸出胳膊。 車門不矮,陸行遲想順手抱她下車。 貝暖立刻往後躲了躲。 “為什麼躲着我?”陸行遲沒有勉強她,低聲問,“抱一下也不行?” 杜若他們已經下車上了人行道,往小車那邊走。 貝暖從他的胳膊下鑽出來,輕巧地跳下車,輕聲回答:“名不正言不順。” 陸行遲順着她的邏輯往下走,淡定道:“那就做我女朋友。” 貝暖幹脆地拒絕,“我不要。” “不做就不做,我不勉強你。可是用得着離我這麼遠麼?偶爾抱一下,親一下也不行?”陸行遲低聲問。 “不行。”貝暖流利地答,“名不正言不順。” “那就做我女朋友。” “我不要。” 陸行遲:“……” 陷入死循環。 貝暖把越野車收好後,看見不遠處的小鐵車趁着沒有喪屍注意,已經悄悄進了火鍋店。 店門口有四五級台階,它居然順暢地上去了,也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十分神奇。 幾個人一起偷偷地跟進了火鍋店。 火鍋店店門開着,裡面卻沒有喪屍,整齊幹淨,大概是出事時還沒營業。 貝暖看見那個小鐵車無聲無息地滑進後廚。 貝暖正在探頭往那邊張望,腦中突然傳來小三的聲音。 “貝暖,又有……” 貝暖幹脆打斷他,“你以後别說又有新任務了,你就直說,又要整我了是不是?是不是?” 上次的聖母之光任務,到現在貝暖還心有餘悸。 非要想辦法讓别人誇她善良,活脫脫就像神經病。 後遺症現在還在。 杜若沒完沒了地找各種機會誇獎貝暖,誇得花樣百出,都好幾天了,一點也沒有把這茬忘了的意思。 小三安撫炸了毛的宿主,“别怕,這次的任務其實還不錯,懲罰也不太重。” 懲罰也不“太”重?? 貝暖絕望地問:“沒完成有懲罰,所以又是一個必做任務?我先打聽一下,不完成的話,懲罰是什麼?” 小三語調輕快,“隻不過是空間面積縮減一半而已。不過貝暖,那麼大的空間縮減了有點可惜,我建議你還是把任務做了比較好。” 這還叫懲罰不太重? 貝暖歎了口氣,看了一眼任務欄裡浮現的新任務。 聖母之願。 “分别實現三個人的每人三個願望,就會有豐厚的聖母值獎勵。”小三哄她,“是讓你做實現别人願望的小仙子噢,可不可愛?童不童話?” 貝小仙子警惕地問:“所以是哪三個人?” “是随機抽出來的,完成任務的時間也是随機抽的,我們一個一個來。”小三說,“先抽第一個。” 一個抽獎滾輪一樣的界面跳出來,開始飛速旋轉。 轉速漸漸慢下來,貝暖才看清,原來上面全都是人名。 滾輪最後緩緩地停在一個名字上。 “方――宸?”貝暖讀上面的名字,一頭霧水,“這是誰?我根本不認識啊。” “放心,隻會在你目前周圍五十米範圍内随機抽取,所以你自己找吧。” 小三閉麥了。 一個任務倒計時同時跳出來,有整有零的,貝暖看了一下,大概是四十八個小時。 用四十八小時實現一個人的三個願望,時間算是相當充裕。 貝暖正想再把小三呼出來,讓他給點關于這個“方宸”的提示,就看到後廚裡,那隻安靜了半天的小鐵車有了動靜。 它的頂蓋悄悄打開了,露出一隻小手。 然後又是另一隻。 一個十歲上下的小男孩從小鐵車裡鑽了出來。 小男孩看上去挺瘦的,也不高,一雙眼睛烏黑明亮,一臉機靈樣。 他好像在小車裡蜷累了,稍微活動了一下手腳,就從口袋裡掏出個塑料袋,到處翻吃的。 這裡好像已經被人翻動過了,不剩什麼。 他想了想,跑到牆邊,拉開冷櫃,從裡面拎出隻雞,猶猶豫豫的,決定不了要不要裝進袋子裡。 洄城應該是停電有一段時間了,凍雞不止徹底化凍了,連顔色都變了,一定不能再吃。 杜若忍不住出聲,“小弟弟?” 小男孩被他吓了一跳,看向這邊,這才發現,門口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群大人。 小男孩一臉警惕。 “我告訴你們,我什麼都沒有,沒有錢,也沒有吃的,不信你看,我手裡的雞都是壞的!有吃的的話,我會來找這個?” 這小朋友滿臉唯恐别人搶劫的表情。 陸行遲看了他一眼,忽然淡淡地冒出一句,“你也不是什麼都沒有。你這輛小車還不錯。” 小男孩的臉刷地白了。 貝暖有點無語:陸大boss,你吃飽了撐的沒事吓唬小孩幹什麼? 貝暖從他身後鑽出來,把他擠到後面。 “小弟弟,别理他,我們不想要你的車,我們自己有車,比你的這輛大多了。我們就是在路上看見你了,跟進來看看是怎麼回事。” 貝暖的臉純潔美好,聲音清甜溫柔,和“壞人”兩個字一星半點關系都沒有。 連成年人對着她都會不由自主地放松警惕,哄一個還不太懂事的小孩綽綽有餘。 小男孩的神情明顯緩和多了。 杜若又發現了機會,見縫插針地誇貝暖:“貝暖,你真有愛心,真溫柔!” 貝暖:“……” 貝暖慢慢地向小男孩走近兩步,好像在靠近警惕的小動物。 “你手裡的雞肉已經壞了,不能再吃了。你想要吃的東西嗎?姐姐這裡有。” 貝暖在空間裡掏了掏,拿出一包夾心蛋糕卷。 透明的包裝袋裡是一整條烘焙得柔軟密實的蛋糕卷,裡面一層又一層,卷着雪白的奶油和剔透的紅莓果醬。 貝暖把蛋糕貼着地闆滑了過去。 在這種物資緊缺的時候,這樣的誘惑,就算是大人也受不了。 小男孩飛速彎腰撿起那袋蛋糕卷,看一眼,緊緊地抱在懷裡,片刻之後,忍不住低頭再看一眼。 “你不吃嗎?餓了就吃吧。”貝暖說。 “我怕你們……下毒。”小男孩猶猶豫豫地說。 貝暖無語,“下毒毒死你有什麼好處?别聽那個哥哥胡說,我們真沒想搶你的小車。” 陸行遲在貝暖身後忽然開口,“他在說謊。他是打算把蛋糕拿回去給别人吃。” 貝暖一直知道陸行遲能看穿别人的心思,但他不是一個喜歡炫耀的人,大多數時候,都看破不說破,最多笑一笑。 他今天心情不好,一反常态,到處亂嗆人。 小男孩的臉色更蒼白了,恐懼地看着陸行遲。 貝暖馬上又從空間裡拿出一條蛋糕卷,“你們幾個人吃?我還有。” 小男孩這次答得很快:“我爸爸,我大伯二伯三伯還有我哥哥,好多人呢。” “又是撒謊。”陸行遲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家裡已經沒有可以保護他的男性親屬了……” 陸行遲頓了頓,好像在觀察小男孩迅速變化的表情,改口說:“哦,還有。但是出了什麼事。是什麼呢?受傷了?生病了?” 陸行遲如同會讀心術,小男孩快哭了。 貝暖無語地轉過身,放低聲音說:“陸行遲,你在幹嘛?炫耀你很厲害嗎?” 陸行遲不動聲色,“我不厲害麼?” 他最近幼稚得要命,貝暖忍不住,“你那麼厲害,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 陸行遲不說話了。 貝暖淡定地說,“我告訴你,他叫方宸。” 猛然被人叫出名字,小男孩這次徹底驚吓過度,懷裡的蛋糕都要掉了。 杜若趕緊貼心地給貝暖送上一句獎勵,“不會吧貝暖?你竟然連名字都能猜中?你怎麼會那麼聰明?” 方宸片刻之間已經恢複了鎮定,想通了,“我知道,她看見我車牌上的拼音了。” 他的小鐵車的車屁股上,有個畫出來的車牌,上面是一排數字,看起來像是生日,數字下面漆着小小的一行字母――“FANGCHEN”。 要不是貝暖早就已經在任務欄看見方宸這個名字,也注意不到那裡有那麼一行字母。 陸行遲被貝暖打擊了一下,總算不多話了。 貝暖指揮敗下陣來的陸行遲退後,然後說:“那個喜歡表揚人的杜若哥哥,過來。” 貝暖加杜若加蛋糕是無敵的。 在這種三重攻勢下,小方宸終于軟化了。 這孩子就住在附近,喪屍爆發時爸爸媽媽都不在家,都再沒回來,家裡的奶奶也出事了,就隻剩一個哥哥。 以前都是哥哥出來找物資。 他哥哥這兩天生病了,現在隻好他出來找。 他們找物資的方法,就是用這輛鐵皮小車。 這輛車本來是方宸小時候過生日時,爸爸親手用鐵皮給他做的生日禮物。 後來喪屍爆發,爸爸一直沒回來,方宸的哥哥就動手,用爸爸做車剩下的材料把它改造了一下。 上面裝了個鐵皮蓋子,下面也用鐵皮圍了一圈,擋住輪子,變成了一個可以應急避難用的移動小堡壘。 哥哥的手工雖然粗糙,但是挺實用。 要擋住輪子是因為,這車沒有動力,是靠人的腳伸出來,在地上蹭着往前挪的。 腳那裡還有個擋闆,腳收起來鎖死的話,就會變成了一個罐子,隻剩透氣孔可以透氣,喪屍無論如何都扒拉不出人來。 “喪屍鼻子那麼好,不會聞出來裡面有人嗎?”唐瑭問。 “你沒聞見這麼大的味兒?”江斐說。 剛才一進門貝暖就聞到了。 方宸和他的小車上全是濃重的風油精味,應該是為了遮掉人的氣味。 還挺聰明。 杜醫生的同情心立刻冒出來,對方宸說:“我是醫生,我們有藥,帶我去看看你哥哥吧。” 又轉頭問陸行遲:“兩個孩子不容易,咱們去他家走一趟?” 這種漲聖母值的機會貝暖當然不會放過。 更何況,方宸是聖母之願任務的第一個目标人物,還得實現他的三個願望呢。 貝暖也和杜若一起哼哼,“陸行遲啊――” 方宸反而沒有吭聲。 陸行遲瞥了小方宸一眼,冷冷道:“不想帶我們去?沒關系,我也一點都不想去你家,對我又沒有什麼好處。” 他這麼說,方宸反而立刻放心了不少,“走,我帶你們去。” 方宸打開他的小車的鐵皮蓬頂,打算邁進去。 杜若啞然失笑,“不用再進你的小車了,”指指陸行遲,“有他在,能在馬路中間橫着走。” 方宸狐疑地打量了一遍陸行遲和他手裡的弩。 三分鐘之後,他就見識到了陸大boss的可怕。 陸行遲走在路上,一箭一個喪屍,箭無虛發。 每射一隻喪屍,方宸就一哆嗦。 杜若心細,察覺到了,建議他:“你要是不敢看就别看。” “我沒事。”方宸搖搖頭,默默地引着大家走在最前面。 他家就在旁邊的一個小區,方宸像隻叢林中生存的小獸一樣,熟門熟路地帶着大家踩着一堆雜物翻牆進去,摸進一棟單元樓的二樓。 方宸用鑰匙開了防盜門。裡面就是最正常不過的一戶人家。 卧室的床上躺着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子,好像抽長了的大一号的方宸,清秀的臉龐燒得通紅。 看見突然來了這麼多人,緊皺着眉頭,掙紮着爬起來。 “宸宸,你怎麼回事?我不是告訴過你誰都别信?” “可是他們有醫生,還有藥。”方宸分辯。 男孩燒得沒什麼力氣,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倒回床上,“算了,反正我們除了兩條命,什麼都沒有。” 他們兄弟兩個的戒心都很重。 方宸告訴貝暖,“這是我哥,叫方烨。” 杜若已經自動自覺地過去了。 杜醫生問了問病情,初步判斷,應該是吃了不幹淨的東西,急性腸胃炎。 方烨有點脫水,杜若讓貝暖拿了葡萄糖和鹽出來,調糖鹽水給他喝。 他們在忙這個的時候,陸行遲一個人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窗簾全都拉得嚴嚴實實的,陸行遲走到窗口,掀開窗簾的一角,探頭往下看。 方烨喝糖鹽水的手停住了。 方宸動作不慢,嗖地跳起來,幾步就沖了過去,刷地一下把窗簾重新拉好,滿臉緊張。 “你們怎麼了?”貝暖也看到這兄弟倆表現奇怪。 陸行遲看了小方宸一眼,重新掀開窗簾。 方宸急得快哭了,“我不用你們給我哥看病了,你們走吧。” 陸行遲不動聲色地看一眼下面,再看一眼方宸,忽然問:“那是你家裡人?” 貝暖完全沒聽懂,走過去看。 掀開窗簾,外面就是對面的單元樓,什麼特殊的地方都沒有。 陸行遲示意貝暖低頭。 這裡是二樓,低頭看下去,就是一樓住戶的院子。 院子不大,頂多十平米,堆放着點雜物和幾盆花,唯一特别的,就是裡面有隻喪屍。 是個老太太,白發蒼蒼的,行動已經很遲緩了。 她胡亂穿着一件罩衫,一隻腳穿着鞋,一隻腳光着,口中呵呵地叫着,焦躁地在院子裡慢慢踱來踱去。 “是我奶奶。” 這回方宸真的急哭了。 他試試探探地扯住陸行遲的衣袖,目光膽怯,帶着乞求。 “你别殺我奶奶,她一變成喪屍就被我們關在一樓家裡了,一點壞事都沒做過,從來沒咬過人。” 方烨也從床上爬起來了,“我不用你們治病了,你們别殺我奶奶。” 陸行遲低頭看着方宸拉他袖子的手,有點無語。 貝暖替陸行遲說話,“别怕,他今天兇巴巴的,是因為心情不太好,他不是那種閑得沒事殺喪屍玩的人。” 陸行遲淡淡地問:“所以我為什麼心情不好?” 貝暖想了想,“不知道。難道是更年期提前了?” 奶奶好像聽到了樓上的聲音,擡起頭,口中呵呵地叫着。 所有人都默不作聲。 “我倆都是我奶奶帶大的。”方烨說,“我爸我媽工作太忙,沒時間管我們,從小就是奶奶帶着我們。” “有什麼好吃的,奶奶自己不吃,都給我倆留着。我們在外面調皮闖禍了,不敢告訴爸媽,就先下樓去奶奶家找奶奶,讓奶奶上來給我們撐腰。” “那天出事時,是鄰居先變成喪屍,奶奶為了讓我倆先跑,拼命把他堵住,才讓他咬了的。” 方宸撐不住,哭出聲。 方烨不再說話了,貝暖拍着方宸的背。 貝暖知道,讓他哭一哭,比憋着好。 這兩個孩子,沒有大人,這些天不知是怎麼活下來的。 方宸一抽搭一抽搭,“我奶奶對我們那麼好,我們就隻能看着她這樣,一點辦法都沒有……地上那麼冷,我奶奶光着腳,連鞋都沒穿……” 貝暖心想,喪屍好像根本不知道地上冷吧。 不過貝暖忽然有了主意。 “你想給你奶奶穿上鞋?” 方宸趕緊點頭。 貝暖捅捅杜若。 杜若笑笑,“沒問題。”然後問方宸,“你們把樓下鎖上了?給我鑰匙。” 三分鐘之後,杜若就出現在樓下的小院裡。 奶奶看到杜若了,既沒有奇怪他為什麼會冒出來,也沒有攻擊他的意思,目光茫然地掠過杜若,毫無反應。 方宸驚詫得下巴都要掉了,方烨也擠到窗口,跟着往樓下看。 杜若進屋去找了雙鞋,拎出來,蹲在奶奶面前,幫她把腳上落單的那隻脫下來,換上新的。 又幫她把罩衫穿好,扣整齊扣子,最後進去絞了濕毛巾,幫奶奶把這些天弄髒的臉和手一點點擦幹淨。 做完所有的事,杜若擡起頭,對二樓窗口的人比了個OK的手勢。 兩個孩子同時撐不住,哭了。 變成喪屍的奶奶,在他們的心目中,仍然還是他們的奶奶。 “為什麼那個哥哥能不被咬?”方宸問貝暖,“我也想像他那樣,我就能下去看奶奶了。” 貝暖吓了一跳,哄他,“他是因為體質特殊,一萬個人裡也未必有一個像他那樣的。” 腦中忽然冒出小三的聲音,“貝暖,加油,再接再厲。” 什麼再接再厲? 貝暖調出任務欄,發現方宸名字的後面,居然變成了(13)。 所以這就算實現他的一個願望了? 願望是杜若幫忙實現的,貝暖頂多算是出了個主意,看來這個任務真的不算太難做。 貝暖趕緊問方宸:“那你還有什麼别的想做的嗎?姐姐都可以想辦法。” 方宸有點感動,“姐姐,你為什麼這麼好?” 杜若已經上樓回來了,立刻搶着說:“我知道!她就是想讓人誇她善良,你們往死裡誇她就對了。” 貝暖:“……” 對什麼對啊? 貝暖心想:杜若你這要是在書裡,反應整整慢了一章。 貝暖滿心滿意以為,餓了好久的哥倆會想要什麼好吃的。 沒想到方宸想了想,試試探探地問:“有一件特别麻煩的事,你們能幫我們嗎?”第33章
什麼事能讓他這麼吞吞吐吐的? 方宸滿眼都是乞求,卻不太好意思說出口,“你們……能幫我們去爸爸媽媽上班的地方看看嗎?我很想……找找爸爸媽媽。” 方烨打斷方宸的話,“要橫穿半個城,那麼遠,到處是喪屍,過去太危險了,你别亂麻煩人家。” 方宸指指陸行遲,“哥,你不知道,這個哥哥有多厲害,他肯定可以。” 别說橫穿半個城,橫穿整個大陸對陸行遲都不是問題。 貝暖心想,可是這算是她幫忙實現方宸的願望嗎? 正想着,就看見陸行遲向她俯下身,撥正她的臉,“是你要幫他們的,你求我。” 貝暖有點無語。 “你想我怎麼求你?” 貝暖以為陸行遲會趁火打劫,要個“草莓味的”之類的,沒想到陸行遲隻微笑了一下,“說句好聽的。” 這個也太容易了。 别說說一句好聽的,就算用好聽的演一整出舞台劇都沒有問題。 貝暖立刻換了個表情,眼睛亮閃閃,水盈盈,捉住他的胳膊左右搖晃着哼哼。 “這位特别帥、特别厲害、心地特别善良的哥哥啊,你就幫幫我們好不好?” 她的聲音軟糯到可怕,讓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江斐挑了下眉,唐瑭轉過頭憋笑,杜若的白眼都快飛到天上去了。 陸行遲卻挺吃這一套,嘴角噙笑,點了點頭,“好。” 幾個人商量了一下,不用去那麼多人,由陸行遲帶着方宸去他爸爸媽媽工作的地方就行了,其他人暫時留在這裡等着。 陸行遲卻一定要帶上貝暖。 兔媽媽上次丢過一次小兔子,現在會盡可能地讓她一直保持在視線之内。 最後的結果,就是陸行遲和貝暖兩個人帶着方宸一起出發。 下了樓,順着原路爬牆回到馬路上,貝暖趁方宸背對着他們從牆上下來時,掏出越野車放在路邊。 陸行遲打開車門時,方宸還在納悶:“剛才這裡有這輛車嗎?我怎麼覺得路邊是空的?” 貝暖淡定答:“當然有啊,我們的車一直停在這兒,你沒看見?對吧陸行遲?” 陸行遲發動車子,嗯了一聲。 導緻方宸小朋友嚴重地懷疑自己瞎了。 方宸媽媽工作的地方是一家航空公司的售票處,在一座辦公樓的一樓。 遠遠地看過去,貝暖就知道情況不太樂觀。 這幢樓着過火,整個一樓的門臉都煙熏火燎過一樣,黑漆漆的。 方宸的小臉一片蒼白。 “我們下去看看。”陸行遲伸手去開車門,“如果你在人群裡看到你媽媽了,就告訴我。” 他說的“人群”,指的應該是聽見動靜往這邊過來的喪屍。 方宸的臉更白了。 售票處裡,從地面到天花闆都是黑的,隻剩下燒得辨認不出來的雜物,既沒有喪屍,也沒有人。 方宸反而松了一口氣。 沒有消息,未必不是好消息。 方宸爸爸工作的地方是家銀行,要再開車穿過大半個城市。 陸行遲駕車在城市的道路上飛馳,幹脆利落地甩掉一波又一波的喪屍。 銀行在一條小街上,陸行遲把車停下,清掉喪屍,才讓貝暖和方宸下車。 因為是工作時間爆發喪屍,大概是有人及時把銀行的門鎖了,門裡卻有人感染,結果關了滿滿一屋子“人”。 “裡面有你爸爸麼?”陸行遲問方宸。 方宸要哭了,不過還是勇敢地趴在玻璃上往裡張望。 “沒有!”他認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才下了結論,眼中閃出一點希望,“會不會在裡間?” “就算在裡間,也可能已經變異了。”陸行遲提醒他。 陸行遲打開門,清了場,走到櫃台旁的鐵門前,把手搭在門把手上。 門立刻開了。 方宸震驚得說不出話,半天才說:“我爸爸告訴過我,說這個門特别特别結實,炸都未必能炸得開。” 貝暖答:“是,這個哥哥專業開鎖一百年,特别适合搶銀行。” 門裡是櫃台,再進去還有門。 陸行遲端着弩走在前面,讓貝暖和方宸跟在身後,一點一點往裡搜索。 被陸行遲不幸而言中,裡面真的有喪屍,而且還不少。 陸行遲往前推進着清掉喪屍,一個個房間搜過去,找到一個鎖起來的房間。 打開門,裡面有幾張辦公桌,好像是一間辦公室,地上倒着好幾個人,都一動不動,看樣子,全是銀行的職員。 “爸爸!” 方宸叫了一聲,就往上撲,被貝暖一把拉住。 陸行遲走過去,挨個仔細檢查了一遍,這才示意他們兩個過來,“沒問題,不是喪屍,是人。” 方宸直接撲到一個中年男人身上,嚎啕大哭,“我爸爸是死了嗎?” 陸行遲探了探脈搏,冷靜地說:“還沒死,不過你要是再這麼壓着他,他就真要死了。” 方宸吓得趕緊松開他爸,老老實實蹲在旁邊,伸長脖子看着。 中年男人不動也不睜眼,卻還有微弱的脈搏和呼吸。 陸行遲看了一眼周圍,下結論,“他們被困在這裡了,沒有食物,也沒有水。” 房間裡所有能吃能喝的東西都消失了。 所有的杯子都空着,地上有零食的包裝袋,裡面一丁點渣都沒有了,茶葉筒打開着蓋子,也空了。 就連桌上擺着的小盆栽都隻剩一個花盆,光秃秃的,不知道原本種的是什麼。 外面都是喪屍,他們被困在房間裡面,出不去。 不知道他們彈盡糧絕了多久,要是貝暖他們來得再晚一點,大概就來不及了。 杜若不在,貝暖也不清楚該怎麼處理,拿出一瓶水,扶起方宸爸爸,隻敢稍微給他喂了一點。 中年男人輕微地動了動,還是不睜眼。 方宸緊緊攥着衣服,整個人都在哆嗦,但是還是屏息靜氣地蹲在旁邊,唯恐再做錯什麼事,害到他爸爸。 他們喂水時,陸行遲已經把房間裡其他人都檢查了一遍,又發現一個活人。 是個年輕人,也撐下來了,陸行遲問貝暖要了一瓶水,也給他喂了一點。 年輕人的狀況要好得多,那點水喝下去,嗆咳了兩聲,睜開了眼睛。 陸行遲把兩個活人都運到車上,開車回了方宸家。 方烨看到他們真的把爸爸接回來了,嗖地蹦起來,連自己還在發着燒的事都忘了,七手八腳地幫陸行遲把人放到床上。 有杜若接手,貝暖不用再操心,打開任務欄看了一眼。 方宸(23)。 又實現了他一個願望。 貝暖心想,雖然是陸行遲幫忙,但是陸行遲偏偏要貝暖親口求他,竟然真的算在了貝暖身上。 他們一圈人圍着忙來忙去,貝暖插不上手,出去透氣。 客廳有個小陽台,已經包起來了,是他們晾衣服的地方。 貝暖站在窗口,望着外面出神。 窗外一派末世景象,陽光下的樓群一片死寂。 “他爸爸醒了。”陸行遲過來了,站在貝暖身後。 他低頭看了一眼貝暖,“怎麼了?” 貝暖小聲說:“陸行遲,我真的覺得我不是什麼好人。” 陸行遲認真地看着她的臉,“怎麼這麼說?” “如果我是他們的爸爸媽媽,喪屍爆發時家裡有兩個孩子,不知道死活,說不定在忍饑挨餓等我回去,我拼了命也要想辦法活下去。” 貝暖停了幾秒鐘,才繼續說:“在我看來,那間房間裡,水确實沒有,沒什麼辦法,但是……其實是有可以吃的東西的。” 她仰着頭看着他,表情糾結。 陸行遲聽懂了她在說什麼,那間房間裡有兩個已經死掉的人。 陸行遲柔聲說:“不用想那麼多,水比食物重要,沒有水,吃什麼都沒用。” “可是我忍不住去想,如果房間裡有水,隻缺食物,是我的話,我能幹出什麼來。” 陸行遲有點心疼,伸手把她抱住。 難得的是,貝暖居然沒躲,安分地乖乖趴在他胸前。 陸行遲順了順她的頭發,說:“你知道為什麼饑荒的時候,就算到處都是死人,也會嚴懲人吃人麼?” 陸行遲的聲音客觀,卻很溫柔。 “因為那是一道底線。一旦打破了這道底線,發生的事情就會更可怕。” “如果死人可以吃,奄奄一息快死的人能吃麼?沒有奄奄一息,但是一看就不可能生存下去的孩子可以吃嗎?” “那做了壞事該死的人可以吃麼?然後更進一步,沒有任何理由,單純打不過你的人可以吃麼?” “對一個講求實際的人,不吃人肉的底線看上去沒那麼絕對,但是人之所以要定一道底線,是因為無論底線定在哪裡,一定要有,死守它,才能不讓自己一步步滑落。” 他說了一大套,貝暖悶在他胸前甕聲甕氣地總結:“所以我就是個壞人對不對?” “你不是。” 陸行遲好聽的聲音從頭上傳來。 “不用再胡思亂想了。有我呢。” 陸行遲低下頭,看進她的眼睛裡,語氣堅定認真。 “有我在,就絕對不會讓你陷入需要糾結這種問題的困境裡。” 貝暖仰頭看着他,心中無比感動。 陸行遲頓一頓,接着認真地問:“是不是覺得我很好?想不想做我女朋友?” 貝暖:“……” 方宸的爸爸和那個年輕人都沒有大礙,就是虛弱而已。 年輕人叫小季,是方宸爸爸的同事,恢複得比方宸爸爸還快一點。 江斐幫他們煨了稀粥,又炒了幾個菜。 杜若把飯桌搬進來,擺在卧室的床邊,大家團團坐了一圈,和躺在床上的人一起吃飯。 貝暖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坐在一個家一樣的地方,圍成一桌吃飯了。 小時候都是和爸爸兩個人,一邊吃飯一邊聊天,把學校裡好玩的事全說給爸爸聽。 後來沒有爸爸了,就是貝暖一個人。 每次吃飯,都是把吃的東西搬到電腦前,對着屏幕,三心二意地吃完了事。 今天的飯桌旁卻坐着滿滿一圈人。 桌子太小,人太多。 貝暖的胳膊怼進左邊的陸行遲懷裡。 陸行遲索性側過身,任憑她擋在身前,筷子交到左手,把自己活生生拗成左撇子。 右邊是杜若,他是個天然的左撇子,筷子和貝暖的筷子不停地打架,兩個人又總是去夾一樣的東西,吃個飯像在過招。 可是貝暖還是覺得挺幸福。 又擠又幸福。 陸行遲問方宸一家人:“你們想不想跟我們走?去前面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再把你們放下來,可能比一家人單獨在城市裡容易活下去。” 貝暖心想,陸行遲好像很喜歡把人帶走,再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放下來,好像在開快遞公司。 要是真送他們走的話,算是幫方宸實現了第三個願望嗎? 杜若琢磨:“咱們的車坐不下這麼多人吧?” 貝暖叼着蒜泥白肉,自告奮勇,“還有輛小黃車你忘了?我可以開車帶着他們。” 杜若哆嗦了一下,筷子上的肉都吓掉了,誠懇地規勸貝暖:“别吧,人家一家人好不容易才活下來的。” 誰想到方宸和方烨同時搖搖頭。 “我們不走。”方宸說,“奶奶還在一樓呢,我們不能丢下奶奶。” 方烨也同意,“爸爸回來了,說不定有一天,媽媽也會回來,我們一家人要在一起。要是我們走了,媽媽怎麼找到我們呢?” 貝暖轉頭去看方宸爸爸。 方宸爸爸靠在枕頭上,也虛弱地點頭,“是,我們不走,我們留在這等她。” 貝暖心想,留在喪屍成堆、不能自給自足的城市裡,從實際的角度考慮,并不是一個最優選擇, 要是貝暖的話,一定不會這麼做。 貝暖看看方宸兄弟。 他倆正在吃一口飯,回頭開心地看一眼他們的爸爸。 貝暖忽然懂了他們的想法。 如果在原來的那個世界,爸爸還活着,喪屍爆發時,爸爸在外面沒有回家,貝暖也不會走。 走了的話,萬一爸爸回來,找不到她了怎麼辦? 陸行遲點點頭,“好,那我幫你們做住一段時間的準備。” 他說到做到。 晚上,大家都在客廳打地鋪,貝暖一個人睡在兄弟倆住的小卧室,就聽到陸行遲一個人一直在外面進進出出,不知道在忙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輕輕扭開貝暖的門。 貝暖閉着眼睛,“女孩子的房間,你說進就進,想幹什麼?” 陸行遲回手關好身後的門,聲音裡帶着笑意,“你猜。” “随便你幹什麼,不要太吵就行。” 貝暖翻了個身,蒙好被子繼續睡覺。 陸行遲繞過她的床,走到窗邊,放下手裡的東西。 他一根一根地把鋼筋焊在窗子上,動作很輕,真的沒發出任何聲音。 就連最輕微的金屬碰撞聲都沒有,貝暖一會兒就真的睡着了。 睡夢中,好像有人過來,把她蒙住頭的被子往下拉了拉。 新鮮的空氣透進來,貝暖迷迷糊糊的,好像在等着什麼。 等了很久,什麼都沒有。 貝暖睜開眼睛,屋子裡已經沒人了。 透過薄薄的窗簾,能看到窗口多了橫平豎直的好幾道鐵栅。 鐵栅外,是一鈎新月挂在天上。 第二天一早,方宸他們就發現,除了他們睡覺的主卧,門窗全都被加固過了。 方烨很震驚,方宸卻一點都不意外。 自從昨天陸行遲把他爸爸救回來後,他看向陸行遲的小眼神裡就全都是崇拜。 貝暖覺得,就算現在陸行遲突然刺啦一聲撕掉襯衣,拳頭一攥,像超人一樣飛到天上,方宸大概都會覺得很正常。 陸行遲他們把方宸爸爸挪到次卧,又一個人進去鼓搗了一通,把主卧的窗子也做好,又帶着貝暖出門。 兩個人在外面跑了一天,幫他們收集了不少物資帶回來,估計能撐很長一段時間了。 陸行遲安排好一切,肯定就打算走了。 可是方宸的名字後面還是(23),還有最後一個願望沒有實現。 方宸現在有爸爸了,滿屋子歡蹦亂跳,看着心滿意足。 貝暖實在找不到機會,幹脆把他拉到沒人的小陽台,跟他直接攤牌。 “方宸,我前幾天遇到你時,就跟自己說,我一定要實現你的三個願望。” 貝暖語調溫柔,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像熱心助人的小仙女。 “現在已經實現了兩個,還有一個願望,你想要什麼?” 方宸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不吭聲。 好半天才忽然說:“姐姐,你是不是童話看太多了?” 方宸憂心忡忡地望着貝暖,眼中滿是真誠的關心。 “陸哥哥說,現在外面到處都是喪屍,人的精神壓力太大,心理很容易出問題。姐姐,你是不是把自己幻想成長翅膀的小仙女,來逃避現實?陸哥哥很懂人的心理,特别厲害,你有空多跟他聊聊吧。” 貝暖:“……” 這孩子明明就是在迂回委婉地表達――你好像有點神經病。 貝暖絕望,“是,為了我的心理健康,你就随便說一個願望,要個什麼好吃的之類的,咱倆就算兩清了,好不好?” 方宸搖搖頭,“我不要吃的,我現在隻有一個願望,就是希望媽媽能回來。” 這個貝暖做不到。 “換一個願望,除了這個。”貝暖說。 “别的我真的沒什麼想要的,陸哥哥把什麼都幫我們準備好了。” 方宸想了想,眼睛忽然一亮。 “對了,我的最後一個願望,是你能幫忙把小季哥哥送回家嗎?他爸爸媽媽都在家裡,他很想回去,又不好意思問你們。” 他說的小季哥哥,就是從銀行裡救回來的那個年輕人――方宸爸爸的同事小季。 方宸的最後一個願望,竟然是實現别人的願望。 無論如何,最後一個願望也有眉目了。 貝暖開心起來,“我去問問你‘特别厲害的陸哥哥’行不行。” 陸行遲最近對貝暖有求必應。 “你來找我,當然沒問題,明天早晨出發時帶上他,順便送他回家。”陸行遲說。 最後一個願望也有希望達成了,貝暖興高采烈,“你怎麼會這麼好?” 陸行遲淡淡答:“因為我要用我對你的好,來反襯你對我有多冷漠無情。” 貝暖:“……” 所以次日一早,小隊和方宸一家人告别,這次再出發的時候,車上就多了小季。 陸行遲開着車,一路出了洄城。 貝暖有點納悶,問陸行遲:“你不是要送小季回家嗎,怎麼出城了?” 小季和唐瑭坐在最後一排,有點不好意思,“我跟陸哥說了,我家不在洄城,我是大學畢業以後才留在洄城工作的。” “那你家在哪?”貝暖問。 “我家離這兒不太遠,開車過去大概五六個小時,是個小地方,很多人都不知道,”小季羞澀地答,“叫堯鎮。” 堯鎮?? 貝暖心想,這地方我還真知道。 就是書裡貝暖受了重傷的那個堯鎮吧。 看來該來的注定會來,轉了一圈,居然還是沒能逃掉。第34章
小季都已經上車了,現在肯定不能再說不去堯鎮。 他急着要回家,是因為他的爸爸媽媽還在家裡,喪屍突然爆發,留上了年紀的父母單獨在家,他很不放心,貝暖明白。 貝暖沉默地坐在副駕,盯着前面盤旋延伸的山間公路盤算。 沒什麼大不了的。 書裡的貝暖受傷了,并不代表貝暖也會受傷。 不一定就那麼巧,一上山就能撞上讓貝暖受傷的大亂子,就算真的撞上,小心應付,也未必會有事。 小季一路幫陸行遲指路,越野車沿着七拐八拐的山道,往層巒疊嶂的大山裡開。 路邊林深草密,偶爾有的地方開出了梯田,每隔很遠一段,才能看到一處村落。 這樣的地方,人少,喪屍就少,車開得很順暢。 快中午的時候,終于遙遙地看到,遠處一座比周圍高了一截的陡峭的山上,層層的綠樹掩映中,隐隐約約好像有不少房屋。 堯鎮到了。 堯鎮是一個千年古鎮,這古鎮與衆不同,一直以來就是建在山上的。 當年這裡的一個藩王造反,打不過就一路退守,最後在山上建了這麼個寨子,自立為王。 所以與其說是王,不如說是山大王。 堯鎮地勢倚山面水,背後是爬不上去的峭壁,上山隻有唯一的一條路,易守難攻,确實是個天然的安營紮寨的好地方。 山上自給自足,藩王幸福地守着這塊風水寶地,直到老死,也沒出什麼事。 堯鎮什麼都好,就是上下山交通不太方便。 這些年,不少堯鎮人都舉家搬到了山下住,山上的古鎮裡隻留下一座座空了的老宅,基本沒什麼人了。 直到最近這兩年,有人突然發現了堯鎮這麼個地方。 破敗的古鎮自有一番天然姿态,吸引了一批專門喜歡這種原汁原味的破敗情調的遊客。 山上的鎮子才算又起死回生,開了商店和客棧,稍微熱鬧了一點。 倒是山腳下,通着公路,公路輻射出一條條小路,沿着平緩的坡地四通八達,堯鎮人建起了一大片整齊的平房。 “你家在哪?”貝暖問小季。 小季指了指小路邊平房的方向。 貝暖松了口氣。 書裡的貝暖是在山上古鎮受傷的,所以隻要不上山,就應該是安全的吧。 把小季平安送回家,方宸的最後一個願望一實現,這件事就算了結了,然後趕緊上車走人,什麼事都沒有。 車越開越近,小季明顯地緊張了起來。 路上有零星的“人”在慢慢走動,動作呆滞遲緩。 這地方一路過來,山高水遠的,居然還是有喪屍。 陸行遲靠邊停好車,當先帶着小季往緩坡上那片人家的地方走。 他家就在山坡上一條小路旁,白牆黑瓦大紅漆門,收拾得整齊幹淨,小季一口氣沖到院門外。 院子的門居然鎖着。 陸行遲輕輕一拉,就幫他開了門鎖,小季顧不上奇怪他何以那麼輕易就開了鎖,第一時間挨間屋子找了一遍,也沒找到家裡人。 “爸?媽?”小季有點着急了。 “大門鎖着,屋子裡很整齊,沒人翻動過,桌面台面都收拾過,沒有亂扔的東西。” 陸行遲冷靜地幫他分析。 “你看看吃的和值錢的東西還在不在?如果東西沒了,應該是他們去了什麼地方,而且走得并不匆忙。” 小季這才鎮靜下來,到處翻了翻。 “米倉空了,好多東西都沒了,連雞窩都空了。沒有别處,他們肯定是上山了,山上鎮子裡有我家的老宅……” 他的話剛說了一半,陸行遲忽然越過他,閃身出門。 等小季也跟到院子裡時,看見陸行遲一臉冷漠,正端着弩對着大門。 院子裡,江斐也擋在貝暖和杜若唐瑭他們三個身前,手裡隐約袖着匕首。 大門口,站着一夥同樣拎着短刀的人。 對方有四五個人,都是男人,同樣一臉警惕。 他們先發問:“你們是什麼人?” 他們看着像是當地人打扮,小季趕緊上前一步。 “我是這家的兒子,我爸叫季峰,我們剛從外地回來,這幾位都是我朋友。” 對方聽他這麼說,雖然好像不大認識他爸爸,還是放松了一點,“這裡的人現在差不多都上山了,你爸媽估計也是。” 小季的眼中冒出希望來,“真都上山了?那我也過去。” 男人上下掃視他一遍,“現在山上有人守門,上山都得交開門費。” 小季是陸行遲從銀行裡直接救出來的,身上什麼都沒有,他有點着急。 “我家祖宅就在山上,也要交開門費嗎?” 男人并不松口,“現在特殊,誰上去都得交。”想想又說,“算了,你是本地人,給你算便宜點。” 他算得多便宜,小季也沒錢。 這對小季是個大問題,對貝暖他們可不是。 杜若搶先問:“那他想要上山。開門費要收什麼啊?是要吃的東西嗎?面粉?大米?” 男人搖搖頭,“吃的山上不缺,隻要值錢的東西。” 聽着相當神奇。 都這種時候了,居然還有人不要吃的,隻想要值錢的東西。 貝暖卻知道為什麼。 書裡寫得很清楚,堯鎮這地方的人從古至今,都習慣一遇到天災人禍,就躲進古鎮,把古鎮的大門一封了事。 當年遇到戰亂時是這樣,現在遇到喪屍時也是一樣。 祖宗傳下來的習慣,家家戶戶都屯糧,所以喪屍爆發的消息一傳過來,不少人就背着糧食帶上東西直接上山了。 貝暖好奇地咨詢:“那你們要現金嗎?” 男人點頭答:“行,現金首飾,全都行。” 竟然還肯收現金。 那男人打量一遍貝暖,“我們跟守門的人很熟,你們把錢直接交給我,能給你們打折。” 貝暖連忙說:“我們不用,隻有他一個人……” 話還沒說完,就被陸行遲打斷了,“我們六個人上山,一共要多少錢?” 貝暖詫異地轉過頭看他。 陸大boss要上山幹什麼?難得路過堯城,覺得風景宜人心情愉快,打算順便上山來個古鎮一日遊? 在原書裡,陸行遲一行到堯鎮是有原因的。 當時是因為在路上遇到泥石流,淹沒了公路,一行人正要棄車徒步向前時,偏巧遇到附近村子的喪屍群。 書裡的陸行遲沒有異能,和江斐兩個人護着大家且戰且退,打得有點艱苦。 雖然沒出什麼事,身上帶的吃的卻都留在了車上,完全不夠。 堯鎮是附近最近的一個有物資的地方,幾個人就來了,為了找吃的,才上山進了古鎮。 這次開車過來,和書裡不同,走的是另一條路,沒遇到泥石流,也沒有喪屍群,有貝暖在,當然更不會有什麼物資緊缺的問題。 可陸行遲無緣無故的,居然也要上山。 大概是想好人做到底,把小季送回家。 貝暖調出任務欄,瞥了一眼,方宸的名字後面還是(23)。 已經到了小季家,任務還是沒完成,看來必須得把小季送到他心心念念惦記着的家人身邊,才算真正完成方宸的心願。 倒計時還剩一個小時,看來這堯鎮古城是去定了。 貝暖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聽到那個男人說:“你們有六個人啊,那起碼得六千塊錢。” 别說六千塊,六萬塊都不成問題。 陸行遲給了貝暖一個眼色,貝暖立刻把身上背的雙肩包剝下來。 貝暖裝模作樣地把手伸進包裡,其實是打開空間裡裝現金的公文箱,從裡面點出一沓錢。 貝暖把錢掏出來。 看到一厚沓嶄新的票子,那群人的眼睛一起亮了,炯炯有神地盯着貝暖的手。 “幾位大哥,可是我們身上一共就這五千多塊錢。”貝暖攥着錢,一臉的舍不得。 “就五千多?”男人問。 “不信你看,再也沒有了。”貝暖把空蕩蕩的背包翻開給他看。 然後小心翼翼地問:“能不能給我們算便宜點啊?” 富不露白,讨價還價總歸沒錯。 那男人吞吞口水,問:“你這一共是多少?” 貝暖蹲下來,認真地一張一張慢慢點了一遍,半天才數完了,“一共五千二。” 男人跟他的同伴商量了一下,“算了,我們要個整,那兩百給你留着吧。” “多留一百,給我們留三百吧?好不好?”貝暖锲而不舍。 她突然戲精上身,一張小臉可憐巴巴,好像那三百塊錢就是她的命。 陸行遲和江斐都面無表情淡定地看她演戲,杜若撐不住想笑,轉過頭對着院牆假裝咳嗽。 隻有唐瑭最猛,好像突然有了跟貝暖飙戲的興趣。 他誠懇地說:“就是就是,就給我們留三百吧,你看我們這麼多人呢,一共就這點錢,全都給你們,我們要餓死了。” 他和貝暖都長着黑白分明天真無邪的眼睛,男人實在扛不住這兩雙眼睛懇求的目光,松口說:“行,那就給你們留三百。跟我走。” 出了院子,再往前走就是上山的路。 山路都是古舊的石階,已經龜裂了,又陡又長,爬上去能把人累得腿抽筋。 貝暖深深地懷疑,這地方這麼高,大概連喪屍都不願意上來。 沿路還有好幾個斷頭的死彎,一不留神就會滾落到下面的深谷裡,确實是個适合防守的好地方,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爬了好一陣,古老的堯鎮大門出現在眼前。 古鎮隐在迷蒙的半山雲霧裡,曆經滄桑的城牆上長滿苔藓,攀爬着藤蔓,幾乎遮蓋掉了黑沉沉的磚色,門旁邊還有望風放哨用的塔樓。 大門又厚又重,死死地關着。 男人上前敲了敲門。 塔樓上放哨的人已經看見他們了,過來把門開了條細縫。 男人跟他低聲嘀咕了幾句,門就開了。他們帶着貝暖幾個進來,重新把門鎖好。 幾個男人進門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守門的幾個人湊成一堆,鬼鬼祟祟地點票子,你一張我一張地分錢。 貝暖一看他們遮遮掩掩的動作就知道,他們給人開門收錢這件事,未必過了明路。 貝暖心想,這鎮子現在看着好像還挺安全,可是以他們這種收錢就開門放人的玩法,真的能行? 有鎮裡的人路過,對他們笑道:“你們又放人進來了啊?” 男人揚聲說:“這都是鎮裡人在城裡的親戚,剛回來!” 男人把錢揣好,回頭對陸行遲他們說:“要先檢查一遍,看看有沒有傷。” 這裡雖然偏遠,檢查的流程居然沒少,貝暖他們立刻被分男女分别帶走,仔細檢查了一遍傷口。 看來他們雖然随便放人,但有嚴格的檢查制度,才讓他們安穩到現在。 江斐頭上的傷早就好得差不多了,杜若手背上的抓傷本來就在表面上,也早就結痂脫落了,都沒被當成一回事。 大概是因為沒人傷都好了還沒變異,從來沒人能撐那麼久。 古鎮裡的房子依山形坐落,上下層層疊疊,從下往上看,上面的房子都在雲霧中飄飄渺渺的。 小季一檢查出來,就給大家指了指山上的一幢老宅,說那就是他家。 鎮子裡人還不少,路邊還有店鋪開着門。 看着很正常,在末世裡,正常得顯得很不正常。 除了原本住在山下的鎮民,這裡還有些剛好困在這兒的遊客。 除此之外,也有像貝暖他們這樣,明顯不是本地人,大概也是交了錢過來避難的。 鎮子太偏遠,這些年人口凋零,不少人出去打工,或者幹脆搬走了,古鎮裡破舊的荒宅很多,倒是不愁沒有地方住。 小季帶着大家急匆匆往山上走,上面也正有一夥人正在下來。 為首的是個男人。 這男人過于顯眼,貝暖一眼就看到他了。 他的五官比常人稍微深邃一點,被一群人簇擁着,氣度從容溫和,卻有上位者的雍容。 他的年紀卻很成謎。 看他的臉和身材,應該也就三十歲上下。 可是單看那雙眼睛的話,眼神老辣世故,像是閱曆極深,根本不像年輕人。 更何況,他還穿了件寬松舒适的亞麻襯衣,手上挂着一串紫檀佛珠,腳上一雙布鞋,妥妥的老大爺打扮。 最特别的是,他手裡還抱着一隻通身黃色條紋的狸花貓。 狸貓個頭不小,皮毛油光水滑,大尾巴一甩一甩的。 一看小日子就過得很不錯,在他主人的懷裡安穩地趴着,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姿态傲慢地俾睨衆生。 貝暖看到貓,就知道這人是誰。 書裡寫過,這個抱貓的人叫謝沅清。 他家祖上曾是堯鎮人,不過老早就不在堯鎮住了,這次是帶着手下的兄弟們過來避難的。 他自稱是做生意的,看他被一群人簇擁着的姿态和做派,做的也不知是什麼生意,感覺十分可疑。 在書裡,他跟陸行遲他們在堯鎮對上過,因為理念不同,有過過節。 現在兩撥人一撥要下山,一撥要上山。 上山的路是青石闆的階梯,這段路尤其地窄,又陡,兩撥人狹路相逢。 陸行遲的目光在謝沅清臉上停了一瞬,就滑過去了,禮貌地側身讓在路邊,好讓謝沅清他們先下。 謝沅清也看見陸行遲了,可能是很少見到長得這麼出色的人,多打量了他幾眼,居然也很客氣。 謝沅清抱着貓,示意身後的人靠邊,對陸行遲說:“你們先。” 他倆正在互相讓來讓去,小季突然越過他們,三步并作兩步地竄了好幾級石階,沖了上去,大喊一聲:“媽!” 大概十幾級台階上,正走下來一個五十多歲當地人打扮的女人,聽見聲音愣了一下,用眼睛找到小季,馬上就也往下奔了下來。 貝暖欣慰地想,這位就是小季的媽媽吧。 貝暖調出任務欄,果然,方宸的名字後變成了(33)。 趕在倒計時結束之前,方宸的願望成功達成,聖母值穩穩地升了。 小三說獎勵“豐厚”,确實沒錯,聖母值升得讓貝暖相當地滿意。 貝暖正在高興,一個飛速旋轉的滾輪突然在界面上冒了出來,轉得人眼花缭亂。 這次貝暖有經驗了,現在是又在抽下一個聖母之願任務的目标人物。 小三上次說什麼來着?在方圓五十米範圍之内随機抽取。 不知道能抽出誰來。 貝暖環顧了一下周圍,有點憂慮。 這裡是堯鎮最熱鬧的地方,兩邊都是店鋪,店鋪後是人家,方圓五十米内,不知道囊括了多少人。 貝暖在心中默默祈禱,最好是能抽出自己小隊裡人,要實現杜若他們幾個的三個願望,不要太容易。 果然,大概是因為五十米内人名實在太多,滾輪轉了好一陣才緩緩停下來,穩在一個名字上。 李大花。 這是誰? 看名字好像是個女的。 貝暖無比痛苦,看來接下來,要滿堯鎮去找這個叫李大花的女人。 貝暖再看一眼随機抽出來的任務時間,還好,有足足七十多個小時,将近三天,應該是夠了――如果能盡快順利找到人的話。 正想着,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貝暖?” 貝暖這才發現,自己忙着看任務,走神得實在太厲害,完全沒注意陸行遲他們已經上了好幾級台階。 謝沅清仍然靠路邊站着,正微笑地望着貝暖。 他的一雙眼眸幽深如墨,停在貝暖臉上,很有耐心地等着她回神,也不開口催她。 貝暖連忙說了聲不好意思,三步并作兩步蹦上台階,去追陸行遲。 與謝沅清擦肩而過時,貝暖忽然聽見他放柔了聲音低聲說:“大花,你今天晚上想吃什麼?” 大花? 他剛剛是在叫“大花”麼? 貝暖猛然回頭,看見他正在溫柔地摸他懷裡的狸花貓。 他繼續說:“這裡買不到什麼好東西,你乖乖湊合一下吧?等回家了,再給你做好吃的。”第35章
貝暖一個轉身,又下台階回來了。 她走到謝沅清面前,主動搭了個讪,“你這隻小貓長得真可愛。” 謝沅清身後跟着好幾個保镖一樣的人,立刻緊張起來,就想上前阻止貝暖。 謝沅清對他們随便揮了下手,讓他們退後,才對貝暖笑了笑:“我家大花不是小貓了,都快十歲了,應該算是老貓。” “它叫大花啊?名字真好,很适合它。” 可不是,一身老虎一樣的花紋。 看來這隻貓名叫大花沒錯,可也未必就是李大花。 謝沅清姓謝,就算他家的貓有姓,貓跟主人,也應該叫謝大花吧? 貝暖套他的話,“可惜貓沒有姓,這隻貓要是有姓的話就好了,可以姓黃,叫黃大花,别人一聽就知道它是一隻黃狸貓。” 謝沅清笑了,“它還真有姓,不過是姓李,李大花。” 貝暖:“……” 李大花還真的是隻貓。 貝暖在心中默默地把小三鞭了一百遍。 有貓病吧這是,把一隻貓的名字也放進名單裡抽。 貝暖問謝沅清:“所以你姓李啊?木子李?它是跟你姓?” 貝暖明知他姓謝,還是多問了一句,想把“李大花”這三個字敲死,唯恐自己聽錯了。 謝沅清身後的兄弟,每個的表情都很奇怪。 他們大概是頭一次遇到有人這麼随便地跟他家老大說話,認都不認識,居然就敢直接開口問他家老大姓什麼。 “不是,我姓謝,叫謝沅清。” 謝沅清居然回答得很耐心,連姓帶名,一起打包告訴貝暖。 他又說:“我家大花姓李,木子李。這是它自己選的。” 貝暖不懂,“自己選的?” 謝沅清摸摸大花的腦袋,跟她解釋。 “當初剛把它抱來的時候,我覺得它也應該有個姓,又不知道它喜歡姓什麼,就讓人把百家姓全都寫在魚片上,讓它自己挑。” 謝沅清語氣裡滿是掩飾不住的驕傲,“大花很聰明,是隻狸花貓,就給自己選了個‘李’。” 行吧,讓貓自己選姓,作風夠民主。 所以這位一身黃毛的,還真就是李大花本人……本喵。 現在要努力實現一隻貓的三個願望。 一隻貓的三個願望該怎麼實現啊? 更倒黴的是,這隻貓還是這個背景神秘來曆不明的謝沅清的貓。 貝暖試圖跟“目标人物”套近乎,向它的腦袋伸出魔爪。 “目标人物”立刻不爽了。 它把耳朵往後一背,偏着頭,用一雙褐色的圓眼睛盯着貝暖,滿臉都寫着:你哪位?你要幹什麼?是想碰我嗎?敢碰我我撓你哦! 目标人物相當不配合。 “大花!”謝沅清輕輕呵斥了一聲,然後對貝暖說,“沒關系,你摸吧,它不敢抓你。” 真的? 貝暖試試探探地伸出手,用手指尖沾了沾大花腦門上紮實厚密的短毛,做好了随時縮回手的準備。 大花卻真的沒撓貝暖。 它一臉的不情願,使勁縮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顆毛球。 謝沅清身後的兄弟們目瞪口呆。 這隻貓沒人敢碰,所有人都得供着,就是一隻活祖宗,老大竟然肯讓人上手摸。 長得漂亮的女孩子就是占便宜。 “我就住在山頂,”謝沅清說,“山頂上去之後,看見門口兩棵大樹,一個黑鐵門紅漆柱子的房子就是。你要是願意的話,可以随時來找大花玩。” 他對貝暖微笑了一下,深邃的眼睛看進貝暖的眼睛裡,補了一句,“我等着你。” 他的聲音低沉動人,是傳說中的低音炮,十分好聽。 “我等着你”這四個字像是一句低沉旖旎的情話,明明隻有四個字,卻像是百轉千回,任誰聽了都會立刻點頭答應。 這人不去做聲優,實在太可惜。 “真的嗎?”貝暖正想做任務,當然很願意,“那我……” “貝暖。” 陸行遲冷冷的聲音傳來,好像鐵錘砸破冰面,讓貝暖猛然醒覺,自己正站在路上,陸行遲他們還在等着。 陸行遲高高地站在幾級台階以外,一直在俯視着貝暖逗貓,這時忽然出聲。 貝暖趕緊松開手,不再摸貓,對謝沅清說:“我得走了。” 李大花如釋重負般趕緊抖了抖耳朵。 “你叫貝暖?好,下次見。”謝沅清笑答。 貝暖對他揮揮手,蹦上石階,心想:見不見你的都好說,關鍵是,肯定得再見你家大花。 謝沅清一行下石階走了。 小季他們母子倆正高興着,兩個人顧不上别人,站在路邊說個不停。 小季媽這些天惦記着遠在洄城的兒子,知道洄城早就出事了,兒子卻遲遲不見回來,急得吃不下,睡不着,現在小季好端端地回家了,喜出望外。 她拉着小季,把他是怎麼平安回來的仔細問了一遍,知道兒子是貝暖他們從銀行裡救出來的,感激得說不出話來。 “你們不急着走的話,都先去我家吧?”小季對大家說。 “對,住兩天再走,我家有不少空屋子,就是條件不好,你們别嫌棄。”小季媽拉着貝暖不肯放手。 “好。”陸行遲居然點頭答應了,好像也并不急着走。 貝暖正愁該怎麼想辦法說服他留幾天,好把任務做了,既然他不走,那正合貝暖的心意。 于是一行人沿着路往上,在迷宮般的小路裡東拐西拐,終于到了小季家的老宅。 老宅是青磚加木頭結構的,看着已經很有些年頭了,屋檐下挂着大串大串的紅得耀眼的辣椒。 小季爸就在家裡,看見小季回來了,沒有多說什麼,眼圈卻默默地泛了紅。 一家人終于團聚。 堯鎮确實不缺吃的。 小季家裡有裝得滿滿的米倉,估計夠吃好幾年。 小季爸媽上山時,連家裡的雞鴨都背上來了,一群公雞母雞在院子的菜地裡刨蟲子吃。 屋裡還有個大紙箱,裡面是一大群剛孵出來的黃絨絨的小雞仔,像一群會叽叽喳喳叫的小毛球。 貝暖喜歡得扒着箱子一直看,舍不得走。 家裡有地方能養雞種菜,山上有個泉眼,可以上去挑水,這裡一派自給自足的樣子。 正是午飯的時候,來了客人,小季爸炒了盤臘肉,又用酸豆角炒了肉末,配上用甘甜的清泉水焖的米飯,十分好吃。 貝暖問他們:“要是萬一米倉裡的糧食吃完了,外面還沒恢複正常,該怎麼辦?” “那也不怕,院裡能種菜,後山還能種紅薯。” 小季媽說。 “聽太爺爺說,以前兵荒馬亂的時候鎮門就封過,那時候家家戶戶全都種紅薯,紅薯不挑水土,長得快産量高,餓不死人。” 小季爸也說:“這座山土肥,種的紅薯又大又甜,因為現在紅薯不值錢,種的人才不多了,種了一般也是為了養豬養牛。” 小季爸指揮小季,“你去拿一串紅薯幹給客人嘗嘗。” 小季進屋,不一會兒就拎出一大串紅薯幹出來。 是把蒸熟的紅薯切成厚片,穿在繩子上晾幹做成的,好像一大串項鍊。 貝暖嘗了嘗,實在是――太好吃了! 這種農家自制的紅薯幹,和外面超市裡買的那種完全不一樣,非常硬,硬得要靠牙一點一點磨,才能磨下來一小點。 但是甜甜的又很有嚼勁,讓人十分上瘾。 貝暖攥着一塊跟它較勁,好半天才磨掉一小點。 這地方山清水秀,與世隔絕,如同世外桃源,一點末世的樣子都沒有,讓人簡直不想走。 吃過午飯,貝暖跟陸行遲他們打了聲招呼,揣着一大塊紅薯幹,就出發了。 倒計時還在一刻不停地蹦着,一定要抓緊時間去找李大花。 任務時間再充裕,也經不起浪費。 畢竟沒人會貓語。要搞清一隻貓的心願究竟是什麼,一定很花時間。 謝沅清說過,他住的地方在山頂。 貝暖一路打聽着過去,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們住的房子。 因為房子實在太顯眼了。 謝沅清出手闊綽,租下了堯鎮最好的老宅。 老宅是這裡最大姓氏的族長家的宅子,一看就是這兩年翻新過的,連柱子上的紅漆都重新刷過。 院子裡養着花草,一大簇粉色的花朵從雪白的圍牆上探出頭來,和小季家的舊宅不可同日而語。 貝暖的目标很明确,是貓。 謝沅清這個人來路不明,能不打交道就盡量不打交道。 貝暖在他家院牆外做賊一樣兜了一圈,心裡琢磨:李大花不知道是室内貓還是室外貓。 看它賴在主人懷裡那副腳不沾地的傲嬌樣,說不定平時連門都不出,要是那樣的話,還真不太好下手。 正想着,就看到院牆上探出一個黃色的毛茸茸的小腦袋。 李大花縱身一躍,上了牆頭,長長地伸了個懶腰,然後端莊地把尾巴一盤,倨傲地坐在了他家的圍牆上。 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居高臨下地審視着貝暖。 好像在說:呵,你竟然真的來了?你到底想幹什麼? 貝暖這次是有備而來的。 她拿下背包,從裡面掏出一大袋烤鳕魚片,撕開口。 沒有貓會不喜歡吃魚。 昨天謝沅清也說過,李大花小時候自己給自己挑姓的時候,就是把百家姓寫在魚片上的。 貝暖撕下一小片魚片,努力地踮起腳,舉到牆頭的李大花面前。 這裡每戶人家的院牆都不算高,貝暖勉強能夠得着。 進貢這個,應該能赢得一隻貓的心吧? 堯鎮古城再好,畢竟偏僻,店裡賣的都是土特産和旅遊紀念品,零食種類很有限,想來不會有品質這麼優異的魚片。雖然對貓是有點鹹,吃一點應該沒事。 李大花審視地看看她,再看看魚片。 它猶豫了一下,不再端着了,探頭湊過來聞了聞。 緊接着就嚴重地幹嘔了一下。 貝暖生平頭一次看見貓對着魚做出嘔吐的動作,目瞪口呆。 這可是魚啊!貓不是最喜歡吃魚了嗎? 從杜若嘴裡省下來寶貴的鳕魚片,由杜若親口鑒定過,是貝暖空間裡十幾種魚片裡面最好吃的一種,你惡心個什麼啊?? 貝暖發了半天呆,給自己打氣,又找出一袋杜若最愛的香酥小魚幹。 一條金黃色的品相完美的小魚幹被奉獻到李大花同學面前。 李大花這次有經驗了,滿眼都是對貝暖的不信任。 它警惕地往前一點,和那條小魚保持着安全的社交距離,聞了聞。 然後尾巴一甩,轉身從圍牆跳回院子裡,走了。 貝暖:“……” “李大花?李大花?你要是不喜歡魚,我還有别的!牛肉幹你要不要?豬肉脯怎麼樣?” 貝暖锲而不舍,輕輕地叫它的名字,妄圖把它重新召喚回來。 貓沒召出來,召出人來了。 身後有人溫和地問:“你來了?怎麼不進來?在幹什麼?” 在幹什麼?當然是誘拐你家貓。 貝暖尴尬地轉過身,面向謝沅清和他的兄弟們,擠出笑容,“我從這兒路過,看見你家大花趴在牆上,就順便逗逗它。” 這是山頂,想路過也是夠巧的,謝沅清一臉的看破不說破,往院子裡讓貝暖。 “進來玩吧,我把大花叫出來。” 院子裡收拾得整齊漂亮,錯落有緻地種着各種花草,正是晚春,地氣又熱,不少花得正好。 李大花坐在一大叢盛放的杜鵑花叢下,正舉着爪子洗臉。 洗得很認真,大概是覺得接連遭受兩撥魚幹攻擊,身上的腥味兒去不掉,整隻喵都不美了。 “大花,過來。”謝沅清一進院門,就揚聲叫它。 李大花不緊不慢地踱過來,旗杆一樣高高地舉着尾巴,仰頭蹭了蹭主人的腿。 謝沅清俯身把它撈起來,直接塞進貝暖懷裡。 貝暖和李大花:? 貝暖抱着沉甸甸很有點份量的李大花,李大花不敢反抗,背上的毛都戗了,縮着脖子,驚恐地仰頭望着貝暖。 雙方都很勉強。 貝暖心想:你那麼沉,我真不是很想抱你,就是想稍微套套近乎而已啊。 “大花可真可愛啊!”貝暖大聲感慨。 “可愛吧。”謝沅清說,“大花是我在路上撿的流浪貓,剛撿來的時候也就兩三個月大,又瘦又小,腿上帶着傷,毛髒得打結,怎麼都梳不開。” 謝沅清笑笑,“那時候饞得要命,天天沒命地吃,給多少就能吃多少,好像吃了這頓,就沒有下頓了。” 貝暖正想問他這個,“你上次說,給它抽姓的時候是寫在魚幹上的,它很喜歡吃魚幹啊?” 謝沅清伸手摸摸貝暖懷裡大花的頭,口氣寵溺。 “小時候沒見過世面,聞到魚幹就激動得直哆嗦,現在給它它都不吃。” 原來如此。 “所以它到底愛吃什麼?”貝暖虛心求教。 謝沅清想了想,“它最喜歡我家廚子做的貓飯,可惜這次出來的時候,廚子不小心變成喪屍了。” “貓飯?” “是,”謝沅清說,“好像是用安格斯小牛眼肉切碎,拌上鵝肝,再加一點波斯産的鲟魚子醬吧?” 貝暖:“……” 謝沅清眉宇間多了點憂愁,“廚子死了,它都好多天沒好好吃飯了,我試了各種東西,它都不肯吃。” 貝暖的空間裡也沒有安格斯小牛眼肉和鲟魚子醬。 貝暖心想:你家小公主就沒有樸實一點的需求麼? 謝沅清看出貝暖抱大花抱得很吃力,讓人搬來兩張藤椅放在院子裡。 貝暖一心想挖掘出他家小公主的興趣愛好,謝沅清也仿佛沒事幹一樣,認真陪貝暖瞎聊,兩個人相談甚歡。 謝沅清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了問貝暖他們一行人的來曆。 貝暖天馬行空地随便鬼扯了一通,十句裡有十句半是假的,她的腦子全都在李大花的願望上。 “那大花平時都喜歡玩什麼?”貝暖決定換一個突破口。 它吃得太刁鑽,看上去從吃的方面實現它的願望不太容易,那想辦法幫它找點玩的總行吧? “它啊,我原來在家裡把房子打通,給它建了一個上下三層的遊樂場。” 謝沅清伸手指了一下院子裡最高的一棵樹的樹頂。 繼續說,“大概有這麼高吧。裡面有貓爬架、貓道,我還讓人設計了迷宮,迷宮裡面裝着自己會跑的電動老鼠和逗貓棒,大花能在裡面呆一整天,都不出來。” 謝沅清伸手摸摸大花的頭,眼中都是心疼,“可惜太大,實在帶不出來。大花在這裡沒有東西玩,都快抑郁了。” 貝暖心想,我也沒有三層遊樂場和電動老鼠玩,我也沒抑郁啊。 忽然,有個本地人打扮的人從院外進來,腳步匆匆,走到謝沅清身邊,低聲在謝沅清耳邊說了幾句什麼。 貝暖隐約聽見他說“族長請你過去”什麼的。 謝沅清站起來,“不好意思,我臨時有點急事要去辦。” 貝暖趕緊跟着站起來,“那我走了,下次再來。” 謝沅清卻伸手按住她肩膀,又把她重新按回了藤椅上。 “沒關系,你盡管待着,繼續跟大花玩吧,我覺得你們兩個很有緣分,大花難得那麼喜歡誰。真想走的時候再走,不急。” 他的聲音特别低沉動人,語氣又很誠懇,很容易就會被他說服。 貝暖心想:是可以不走,單獨和大花在一起,說不定比謝沅清在場時更容易弄清它到底想要什麼。 謝沅清跟着那人走了。 他一出門,大花就第一時間就從貝暖腿上跳下來,一秒鐘都不肯多裝。 這貓雖然别扭又傲嬌,在謝沅清面前卻無比乖順,從不忤逆他的意思,怪不得那麼受寵。 貝暖索性蹲在藤椅前,跟它商量。 “其實我也并不想抱你。你聽我說,我現在要實現你的三個願望,你讓我把這件事做完,咱倆就橋歸橋,路歸路,誰都不用勉強誰,怎麼樣?” 大花偏頭警惕地盯着貝暖,也不知聽懂了沒有。 它忽然上前兩步,嗅了嗅貝暖的衣服口袋。 什麼意思?第36章
貝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裡面隻揣着一塊剛剛沒吃完的紅薯幹。 貝暖把紅薯幹掏出來,打開包着的紙巾。 大花再嗅了嗅,忽然伸出粉色的小舌頭,在紅薯幹上舔了舔。 貝暖:??? 它不是隻肯吃安格斯小牛眼肉配鵝肝魚子醬嗎? 大花毫不客氣地叼走了紅薯幹,把它像按獵物一樣按在爪子下,露出一口雪白的小尖牙。 它歪着腦袋,龇牙咧嘴毫無形象地啃那塊紅薯幹。 咬不動。 紅薯幹太硬,以它吃肉的牙口,好像也沒比貝暖的強多少。 努力了半天,才咬下來一小點。 貝暖看着它和它的紅薯幹,好半天才回過神:“你,居然肯吃我們這種平民的零食??” 李?伊麗莎白?大花擡頭看看貝暖,好像忽然醒悟到自己在幹什麼,松開紅薯幹,轉身走了。 隻留下一個傲嬌孤獨而饑餓的高貴背影。 貝暖趕緊把地上的紅薯幹撿起來。 喂了小公主紅薯幹這件事,絕對不能讓謝沅清知道,一旦被他知道,大概這輩子都别想再見到他家大花了。 “大花啊,你還想吃點什麼?除了你的小牛眼肉鵝肝魚子醬……呃……和紅薯幹。”貝暖收起紅薯幹,跟在它身後。 大花慢慢往院子深處踱着,根本不理她。 院子裡種滿各種花草,地形複雜,倒是挺适合貓。 大花熟門熟路地往裡走,路過一叢大麗花時,忽然頓住了,背上的毛炸了炸。 小公主不知道又在不爽什麼,大概是嫌棄花擋了她的路。 它不理人,而且往謝沅清家裡面走,貝暖不好意思再繼續跟着它。 貝暖跟門口守着的謝沅清的手下們打了個招呼,離開山頂,回到小季家。 杜若正在院子裡逗雞玩,一看到貝暖就笑道:“我就跟陸行遲說你沒事,看,你不是好好地回來了?” 原來難得有空閑,這裡又安全,江斐和唐瑭也出去逛,陸行遲一直等着貝暖,看她總也不回來,就出去找她去了。 貝暖把那塊貓啃過的紅薯幹掏出來,丢在院子裡吃飯用的小木桌上,又去拿了一塊新的,自己拉過一個小闆凳坐着,默默地磨牙。 “你怎麼了?”杜若看她神思不屬地坐在那兒,過來問。 貝暖叼着紅薯幹冥思苦想,“你說一隻貓最想要什麼呢?” “你是說那個謝什麼養的貓吧?給它找個女朋友吧?”杜若順溜地建議。 “它是母的。” “那就找個男朋友。” “要給它找個男朋友嗎?它未必想要吧?”貝暖狐疑,“還是喂點好吃的比較靠譜吧?” 杜若嗤之以鼻,“别鬧了,談戀愛一定比吃東西重要,哪有誰根本不想談戀愛,天天滿腦子隻惦記着吃各種好吃的?” 貝暖望着杜若:“……” 貝暖想象了一下小公主和堯鎮的大公貓起膩的場景,斷然否定了這個念頭,“不行,随便給它找男朋友,我大概會被它主人直接打死。” 杜若的注意力卻轉移了,“咦?小偷!” 貝暖順着他的視線轉過頭。 李大花正把腰拉得長長的,一對前爪扒着小木桌,嘴巴裡叼着那塊紅薯幹。 猛然發現貝暖正在看它,整隻貓都凝固了。 貝暖第一次看見一隻貓會表情尴尬。 它怎麼會跟到這兒來了?剛剛喂它它不要,現在自己特地找上門來偷? 李大花被貝暖發現了,尴尬了幾秒,就重新恢複了優雅的姿态,滿臉都是,“你們這些凡人,沒見過本公主拿紅薯幹嗎?” 它并沒有轉身逃跑,反而慢悠悠把紅薯幹叼下來,按在地上,大模大樣地原地開始啃。 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明顯是被人寵大的,從來沒有因為偷東西被揍過。 杜若有點迷茫,“為什麼一隻貓在吃紅薯幹?” 貝暖答:“因為它餓吧?” “好可憐啊,你要不要喂它點小魚幹?”杜若建議。 “喂過了,它表示魚幹很惡心。” 杜若看了一會大花啃紅薯幹,琢磨,“太硬了,它咬不動。” 善良的杜若進屋去倒了一碗熱水,挑了塊沒那麼硬的紅薯幹,泡在熱水裡。 泡了好一陣,才撈出來進獻給大花。 大花猶豫了一下,放棄了爪子下那塊,嘗了嘗杜若的。 竟然咬得動。 大花表示很滿意。這個男仆伺候得比那個女仆好太多了。 它好像是真的餓壞了,一口氣幹掉了三塊熱水泡紅薯幹。 貝暖不敢再讓杜若喂了,萬一吃出問題呢? 貝暖悄悄調出任務欄。 可惜喂了這麼多紅薯幹,李大花的名字後竟然還是(03)。 紅薯幹戰術失敗,也不知道這隻貓究竟想要什麼。 “你說它除了吃東西,還想幹什麼?”貝暖問杜若。 “你都不肯幫它找男朋友,那除了吃就是玩呗。” 杜若走到院牆旁邊,揪了一根長長的狗尾巴草,捏着回來,用草上毛茸茸的尾巴去逗大花。 “它不會理你的,它在家都是玩三層的遊樂場……” 貝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大花偏偏頭,突然像人一樣用半站起來,伸出前爪,愉快地去撥弄杜若手裡的狗尾巴草。 小公主貓,畢竟也是一隻貓。 貝暖趕緊也去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和杜若一左一右地逗它。 小公主左拍一下右抓一下,玩得十分開心。 可惜逗了半天,李大花的名字後,還是(03)。 難不成真要去給它找個男朋友?貝暖有點頭大。 正想着,院門外忽然有人大聲吆喝:“所有人去山頂集合,族長有事,讓大家都去開會。” 小季媽已經出來答應了,拉上貝暖,叫上杜若,跟着人流一起上了山。 貝暖心想:不會吧?又趕上了? 貝暖問小季媽:“你們這兒經常開會嗎?” 小季媽答:“一年總有兩三回吧,都是收錢鋪路什麼的。” 反正先上去看看再說。 山頂上,離謝沅清住的地方不遠,有一塊鋪了青石闆相對平坦的空場,旁邊還有一個泉眼。 整個堯鎮的人現在大概都到了,男女老少黑壓壓一大片,好像學校要開例會。 貝暖一眼就看到了謝沅清。 他站在泉眼邊上,和另外幾個人在一起。 貝暖知道,那幾個應該都是實際掌控堯鎮的人,是堯鎮幾個大家族的族長。 書裡說過,堯鎮是古鎮,鎮上自古就有幾大姓氏的家族。 喪屍爆發後,所有人都上了山,住進老宅,鎮門一關,堯鎮沒費什麼勁,就輕而易舉地恢複了幾百年前的家族治理模式。 謝沅清祖上是堯鎮人,雖然早就不在堯鎮住了,卻和堯鎮大有淵源,外加很有勢力,不知給了族長們什麼好處,竟然也變成了掌權者。 族長中一個年紀看着最大的,站上泉眼旁的大石頭。 “今天叫大家來,是有個事想跟大家說。昨晚有人把外面感染的人放進咱們鎮子,還藏起來了,所以想問問大家有沒有什麼線索。” 貝暖心想:陰錯陽差的,居然真的一上山就又趕上這件事了。 就是因為這個,書裡的貝暖才受了重傷。 書中提到過,鎮門現在是由堯鎮本地人守着的,規矩也立得挺穩,隻收本地人和本地人的親戚,進來的人都要驗傷,毫不含糊。 但是還是被人鑽了空子。 守門的人裡,有個羅家的老二,昨天夜裡偷偷把自己的哥哥放進來了,關鍵是,他哥在外面受了傷。 而且真的就是被喪屍咬的,隻是還沒變異。 一旦變異,堯鎮這塊世外桃源就要完蛋。 所以一定要把那個被咬的羅家老大找出來,可是那人現在藏起來了,鎮裡的人已經到處搜過一遍,怎麼都找不着。 在書裡,人找不着,為了審羅家老二,族裡的人就對他當衆用了刑。 打得實在有點太慘,書裡的貝暖看不下去,沖上去想把人護住,結果腰上重重地挨了一下。 貝暖心想:所以時間線這是又趕回來了嗎? 轉念就想通了。 書裡的小隊戰力沒那麼強,外加沒有空間,一路都要不停地收集物資,前進的速度遠沒有現在快。 雖然開始時小隊落後了幾天,卻因為一路暢通無阻,又把劇情的時間線重新追上來了,上山的時間竟然和書裡差不多。 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 那邊族長也把事情的經過給大家講了一遍。 人群立刻像開了鍋的沸水一樣,議論紛紛起來。 族長繼續說:“所以有人要是知道他藏在哪,看見他了,一定要趕緊告訴我們。” 貝暖心想,藏在哪我知道。 書裡寫得很清楚,羅家老大就藏在離他們羅家老宅不太遠的一個塌了的破宅子裡。 鎮裡的人去那邊搜過,沒搜到,是因為他當時躲在放紅薯的地窖裡,地窖門偏巧被倒下來的雜物遮住了,他們沒注意。 既然時間線對了,羅家老大說不定還藏在地窖裡。 不過貝暖并不打算直接告訴他們。萬一沒找到呢?怕不是要被當成神經病。 而且以書裡的描寫,鎮子偏遠,關門又早,很多人連喪屍長什麼樣都沒見過。 鎮裡的人對付喪屍毫無經驗,書裡羅家老大變異後,現場亂成一團,喪屍是被陸行遲當場用刀殺的。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找到陸行遲。 就算找不到陸行遲,能找到江斐也好。 無論羅家老大現在是人還是喪屍,隻要讓他倆發現他,帶回來交給鎮裡的人就行了,這件事就此完美解決。 貝暖在人堆裡努力張望。 空場上人雖然多,但是陸行遲和江斐人都比一般人高一些,長得又十分出衆,應該一眼就能看見。 可是既沒看見陸行遲,也沒看見江斐。 他們能去哪了呢? 貝暖拉拉杜若,“杜若,我肚子有點不舒服,要回小季家一次。” 杜若立刻答:“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用,你在這兒幫我聽着他們還有什麼好玩的事,回頭告訴我,我馬上就回來。” 杜若點點頭,“好。你快去快回,不要到處亂跑。” “好嘞。” 貝暖飛快地答應,立刻鑽出人群,到處亂跑去了。 堯鎮就這麼大,四周都有牆,鎮門還關着,他們又飛不出去。 應該不難找。 貝暖離開山頂,三步并作兩步地下了台階,在堯鎮裡穿梭,一邊到處張望。 大家都去開會了,青石闆路被午後的太陽曬得暖洋洋的,隻有幾條土狗在打盹,幾隻大白鵝在撲騰,沒有人。 書上說,藏着人的那幢廢棄老宅就在半山腰上,門口有一棵很大的枇杷樹。 那是堯鎮唯一的一棵枇杷樹,找到樹,就找到了地方。 可是這裡每戶人家院裡院外都種着不少樹,郁郁蔥蔥,種類還不少。 枇杷樹究竟長什麼樣,貝暖完全沒概念,想在這麼多種樹裡分辨出哪棵是枇杷樹,基本就是做夢。 這種植物學研究,還是留給陸行遲去做吧。 可是找着找着,貝暖忽然看到書裡說的那棵枇杷樹了。 怪不得書裡會專門提一句,原來枇杷樹竟然是在這個季節結果的。 一棵很大的老樹,上面挂着滿滿一樹杏黃色的枇杷,看着就很好吃。 枇杷樹後,是一戶人家。 好像很久沒人住過,院牆都快沒了,雜物全亂堆着,木頭的房子黑黝黝的,塌了一大半。 所以這就是地窖裡藏人的地方? 貝暖隻看了一眼,并不想進去。 就算裡面的人還沒變成喪屍,一個正常的有點急了眼的男人,貝暖對付起來也有點麻煩,雖然未必對付不了,卻也犯不上冒這種險。 貝暖看看周圍,默默記了記這戶人家的位置,打算繼續去找陸行遲。 剛想走,一個念頭電光石火間竄入腦海。 貝暖簡直想給自己一巴掌。 笨死算了。 到處找什麼陸行遲?明明隻要把杜若帶過來就行了。 杜若又不怕喪屍。 羅家老大無論有沒有變異,對他都是個普通男人而已,以他的體格,未必對付不了。 貝暖心裡總是把杜若當成一個需要保護的對象,徹底忘記他開着一個喪屍無視的大挂。 貝暖回身就往山頂那邊跑,才跑出去兩步,又退回來了。 好大的枇杷啊。 一樹果子,全都熟透了,又大又飽滿,看着就酸酸甜甜的,居然沒人摘。 樹也不高,有些枝桠低得一伸手就能夠得着。 反正連房子都荒了,樹大概也沒人管吧。 貝暖踮起腳,火速揪了樹上兩個枇杷,轉身打算走。 一道人影忽然從院子裡閃出來。 貝暖吓了一大跳。 “你在這幹什麼?” 竟然是陸行遲。 總算是找到他了,貝暖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貝暖答:“他們堯鎮出了點事,我正在找你。” “找我找到這兒來了?”他好看的眉頭皺着,看一眼貝暖攥着枇杷的手,秒懂,“你其實是過來偷人家的枇杷的吧?” “什麼叫偷?”貝暖握着枇杷小聲狡辯,“這房子都荒了,樹應該也沒主了吧?” “饞貓,這麼亂吃東西,當心吃壞肚子。”陸行遲有點無語。 陸行遲問貝暖,“你剛才去哪了?我在鎮子裡走了一圈,都沒看見你。” “去山頂那個謝什麼家裡逗貓去了,他家的貓好可愛。”貝暖說。 陸行遲皺皺眉頭,“那個人奇奇怪怪的,你盡量離他遠一點。” 貝暖點點頭,心想,要不是李大花的事,我也并不想離他很近啊。 可是沒辦法。 誰讓小三居然把一隻貓的名字扔到名單裡了呢。 “你呢,你又在這兒做什麼?也是來偷枇杷的?”貝暖問陸行遲。 “你以為我像你?”陸行遲無語,“我是在到處找你。” 找人能找到人家荒廢的院子裡去,陸行遲的想法還挺别緻。 貝暖瞥一眼裡面的破房,“我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陸行遲答:“你看,我不是在這兒找到了?” 這倒是。貝暖無法反駁。 這個破院子,應該就是地窖裡藏着人的地方,現在陸行遲有了,院子也有了,隻要引導他進去,在地窖裡找到人,交給鎮裡的人,就一切搞定。 “堯鎮出什麼事了?”陸行遲問貝暖。 “他們正在山頂開會,說是……”貝暖說到一半,忽然歡呼一聲,跑進院子裡,“……咦,那是什麼?” 有陸大boss在,别說院子裡有一個快變喪屍的人,就算有整整一個連,貝暖都不害怕。 “什麼是什麼?”陸行遲跟了進來。 院子好久沒人住,雜草一叢又一叢,長得亂七八糟,貝暖蹲在一棵一尺多高的植物前。 植物上挂着幾串核桃大小的綠豆豆。 貝暖伸出手指戳戳,“這個……該不會就是番茄吧?” 陸行遲彎腰研究了一下,“好像真的是,還綠着,沒長大。” 貝暖的眼睛在院子裡掃視一圈,又發現了新大陸,跑過去,“那這個呢?是沒長大的向日葵嗎?” 陸行遲跟着她看了看,“沒錯。” 貝暖又溜達了幾步,這次不繼續研究植物了,“這個呢?這又是什麼?是什麼動物打的洞嗎?兔子洞?” 她走到一堆破竹簍前,搬開,露出裡面一扇破木條做成的蓋子一樣的東西。 蓋子半開着,擋着一個黑乎乎的洞口。 陸行遲跟過來,“不是什麼動物打的洞,兔子洞哪有這麼大的?這是他們以前存紅薯用的地窖,家家戶戶都有。” 大boss倒是什麼都知道。 “地窖啊。”貝暖稍微往陸行遲身邊退了半步,才用腳尖踢開破木蓋。 地窖很淺,是個斜向下的甕形的坑,就算有點黑,也能一眼看得出來,裡面是空的,什麼都沒有。 藏着的人竟然不在。 貝暖的腦子飛轉,那他去哪了呢? 原書中,鎮裡的人最後确實就是在這兒找到人的,難道情節又走歪了? 歪了就麻煩大了。 按書裡的節奏,那人很快就會變異,一旦變異,就有迅速傳播感染的風險。 不隻是熱情的小季一家人,全鎮人都要跟着一起遭殃。 杜若不怕喪屍,倒是沒什麼事,可是江斐唐瑭他們兩個不知逛到哪去了。 貝暖有點慌。第37章
“一個地窖而已,有什麼好看的?看夠了?”陸行遲在身後問。 貝暖點點頭,主動出了院子。 陸行遲跟着她,出門之前,又回頭掃視了一遍荒廢的院子。 陸行遲到這裡來的目的,是找藏在地窖裡的人,可惜沒找到。 按系統的要求,陸行遲必須要按照前世的路線再走一遍。 走的方法,并不是一步一步嚴格地去踩上一世的腳印,而是在系統給出的一系列關鍵地點打卡簽到。 而且在每個地方要停留足夠的時間,不能比上一世短。 所以這次,就算不用送小季回家,陸行遲也勢必要來堯鎮簽到,并且一定要在山上待幾天。 上一世在堯鎮,那時候的貝暖撲到羅二身上,腰上受了重傷,養了兩天才走。 這一次,陸行遲仔細推算了一下,發現上山的時間竟然和上一世一樣。 感染的羅家老大已經進了鎮子,馬上就會出事。 陸行遲上山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廢棄的老宅找藏在地窖裡的羅大。 結果本該藏着人的地窖裡卻空着,根本沒有人。 時間是對的,地窖裡的人卻奇迹般地消失了。 陸行遲不甘心,索性把附近所有沒人的老宅全都搜了一遍,連個人影都沒發現。 等陸行遲轉了一圈,重新回到這座舊宅子,裡裡外外全找了一遍時,貝暖剛好也來了。 偌大一個堯鎮,巧得不能再巧。 貝暖對陸行遲腦子裡的彎彎繞繞一無所知,把剛剛山頂開會的事跟陸行遲彙報了一遍。 “我們現在要撤嗎?”貝暖問陸行遲。 找不到感染的人,風險太大。 堯鎮裡人群密集,關鍵是隻有一條上下山的路,還很難走,又窄又陡,一旦出事,就算有陸行遲在,要殺出重圍也得費一番功夫。 稍不留神,說不定又有人會受傷。 貝暖仰頭望着陸行遲,認真建議:“我們現在就回山頂,叫上杜若,然後一起去找江斐和唐瑭。” 貝暖頓了一下,想了想,又補充,“再把小季一家人也帶上,我們先撤下山再說。” 其他鎮裡的人,就讓他們自求多福吧。 這說法實在不太聖母。 貝暖現在沒心思在陸行遲面前升聖母值,一心隻想帶着自己人下山。 陸行遲低頭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不至于怕成這樣。我們先上山頂看看情況再說。” 他這麼說,貝暖隻得跟着,心中憂心忡忡。 貝暖心想,按書裡的情節,就在他們刑訊羅家老二時,鎮裡一直在到處搜索的那批人發現了藏在地窖裡的羅大。 可現在羅大不見了,他們沒處找。 不過也許劇情自己左扭扭右扭扭,又能扳回原來的軌道,鎮上的人還是能找到羅大,隻不過是在别的地方。 但願如此。 還好,山頂一切如常,人群還在開會,沒有任何異樣。 杜若開會開得津津有味,好像恨不得嗑個瓜子。 幸運的是,江斐和唐瑭也上來了。 小隊重新聚在一起,又有陸大boss鎮場,貝暖安心多了。 貝暖從空間裡取出弩和長釘,悄悄交給陸行遲,“你拿着有備無患。” 雖然知道他不用弩也能射長釘,但他習慣拿着弩掩人耳目。 陸行遲微笑了一下,接了過來。 江斐的匕首一直藏在他身上,倒是不用貝暖操心。 杜若張了張嘴,貝暖就搶着說:“我不會給你那把刀的,你不想所有人不開會,隻看你吧?” 那刀的中二造型實在太過誇張。 鎮裡的人還在繼續開會,不一會兒就有了新進展。 他們正在群情激憤,因為把放人進來的罪魁禍首――羅家老二帶上來了。 羅二昨晚和另外兩個人一起值班守門,剛好遇到他大哥回來。 例行檢查時,他大哥就遮遮掩掩的,結果被查出手腕上有咬傷。 按規矩,大家又把他客氣地請出去了。 當時跟受傷的羅家老大說得很清楚,在外面養養傷,過兩天真的沒事了再回來。 可是羅家兄弟倆出了名的親厚。 他倆從小到大,父母都在外地打工,長兄如父,羅二差不多是哥哥帶大的,兄弟倆有飯一起吃飯,沒飯一起喝粥,相依為命。 後來哥哥出門打工,還不斷地寄錢回來,幫弟弟蓋了新房子,娶了媳婦。 這次哥哥回家,路上不小心受了傷。 羅二不忍心,覺得外面都是喪屍太危險,趁着另外兩個人沒留神,竟然偷偷把他哥哥又放進來了。 開門的動作不太利落,被另外兩個人察覺。 那兩個值完班後,悄悄跟着羅二回家,果然在他家看到了溜進來正在狼吞虎咽吃東西的羅家老大。 兩個人上去就抓,羅二和他們纏鬥在一起,等他們揍倒羅二再去追時,羅大已經跑沒影了。 羅二現在被綁着,站在最前面的空地上,正在被他們羅姓的族長罵。 族長苦口婆心地勸了半天,跟羅二保證,就算找到他哥,就算他哥已經變喪屍了,也不殺他,趕出鎮去就完了。 可惜就是沒用。 這個羅二牛心孤拐一根筋,也不說自己不知道,就是堅決不肯出聲。 他不說話,反而讓大家認定了,其實他知道他哥藏在哪。 這件事實在太過嚴重,沒人能包庇得了。 謝沅清一直站在旁邊,現在忽然說話了。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平靜。 “按理族長們都在,輪不到我多嘴,可是要是不把羅家老大找出來,大家就要一起死,現在除了用刑,也沒有别的辦法。” 幾個族長深以為然,商量了一下,請出了一根大半人高的鐵杖。 鐵杖黑乎乎的,前端有半個手掌寬,好像很有些年頭了。 羅家族長語重心長,對羅家老二說:“你老實說出來你哥藏在哪兒,就能少挨幾下。” 羅二搖了搖頭,還是不肯出聲。 沒辦法,族長擡擡手。 拿鐵杖的人舉起鐵杖,對着羅家老二的背猛地一杖。 羅家老二慘叫一聲,就跪了。 他的叫聲太慘,貝暖跟着心裡一抖。 羅二死活不松口,鐵杖就繼續砸下去。 山頂現在異常安靜。 貝暖能聽見鐵杖打在皮肉上的悶響。羅二的慘叫聲漸漸低了,血從他的身上透過衣服滲出來,染了一大片。 書裡的貝暖挨過一下,好長時間都爬不起來,羅二挨這麼多下,不知道打成了什麼樣。 書中的貝暖這時候是沖上去了的。 她當時擠出人群,叫他們住手,可惜沒人聽她的。 于是她就往羅二身上一撲。 打人的人來不及收手,貝暖腰上結結實實挨了一鐵杖。 她人小,又弱,這一杖差點把腰打斷。 導緻的結果,就是江斐上去直接給了拿鐵杖的人一刀,小隊和謝沅清他們對上,起了争執。 如果單從漲聖母值的角度,貝暖作為一個标準聖母,也應該像書裡一樣,沖上去護住羅二。 貝暖當然不會犯傻,讓自己平白無故挨一下。 可是要出頭嗎? 貝暖猶豫不決。 本來的想法,是把羅大找到,交出來,讓這件事平安順暢地過去。 可惜情節歪了,羅大根本不在地窖裡,找不到人。 這件事事關重大,如果不把他找出來,全鎮人說不定都要跟着一起遭殃。 貝暖在心底其實完全明白謝沅清的做法。 再者,貝暖也覺得羅二罪有應得。 為了自己的兄弟情分,置全鎮人安危于不顧,實在應該揍一頓。 然而鐵杖打人太狠。 就算貝暖心裡早有思想準備,知道他要挨打,現場還是比貝暖預期的慘烈得多。 孰是孰非,貝暖一時半會想不清楚,腦子裡亂成一團漿糊。 正躊躇間,忽然意識到陸行遲在低頭看她。 緊接着,貝暖就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陸行遲的手緊緊攥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像鐵鉗一樣,牢牢地控制住她,好像很怕她會一時沖動往前跑。 那邊羅二趴在地上,卻還是死咬着不松口。 謝沅清叫打的人暫時停手,蹲下來問他,聲音還是很溫和,好像長輩在跟頑皮犯錯的小輩說話。 “你哥哥到底藏在哪?隻要你告訴我們,就沒人再打你了。” 羅二繼續搖頭。 杜若忽然在旁邊開口:“這是一個倫理學困境,叫定時炸彈困境。” 啥? 貝暖莫名其妙地擡頭看杜若。 杜若解釋:“這個困境說的是,一個定時炸彈要爆炸,一旦爆炸,就死傷無數,罪犯就是死活都不肯說炸彈在哪,這種情況下,要不要嚴刑逼供?” 貝暖沒有說話。 陸行遲接口說:“功利主義者會覺得,為了救那麼多人,這麼做沒問題,反對的人會認為,酷刑本身就是有問題的。” 杜若說:“而且這種口子一開,今後由誰來決定在什麼情況下可以用酷刑?很容易就會被人利用權力濫用。” 貝暖心想,你倆真有閑情逸緻,現在還在探讨這個。 不管什麼困境,先把眼前的麻煩解決了再說。 按原書的情節,這時早就應該有人發現羅大,把快變異的羅大帶上來了。 劇情真的歪到死活都正不回來了嗎? 那邊謝沅清看見羅二堅決不招,對手下擡了一下手。 他的手下沒帶來羅大,卻帶上來另外兩個人。 一個是年輕女人,另一個是三四歲的小女孩。 羅二本來不動了,看見她們兩個被帶上來了,忽然掙紮起來。 謝沅清仍然是剛剛那種平靜溫和的口氣,現在還多了點指責,“你不肯說,我們就隻能在你的老婆孩子身上下手,你連她們都不在乎麼?” 謝沅清做了個手勢,拿鐵杖的人舉起鐵杖。 那女人吓得拼命尖叫,一把摟住小女孩,小女孩原本就在啜泣,現在哇地一聲大哭出來。 下一杖,眼看就要往她們母女兩個身上落。 貝暖吓了一跳。 鐵杖打人有多兇貝暖很清楚,那個小女孩大概連一下都挨不了。 旁邊的杜若已經開口攔人:“你們等一下!” 杜若撥開人堆,擠到前面。 謝沅清不等他上前,就先擡手叫打人的人停手。 叫停得太快,讓貝暖深深地懷疑,其實他本來就沒打算真下手。 “等什麼?你有什麼好辦法?”謝沅清掃了一眼杜若。 杜若賴皮,“我這不是正在想嘛。” 謝沅清有點無語,冷靜地問,“沒有?”他揮了一下手,拿鐵杖的人又把鐵杖舉起來了。 陸行遲已經帶着貝暖擠到前面來了。 “給我一點時間,”陸行遲說,“你們全部留在山頂,我自己去鎮裡找人。” 杜若也說:“我也去。” 他不怕喪屍,倒是真的很适合去找人。 謝沅清慢條斯理地說:“你們找?你們去哪裡找?鎮子這麼大,你們幾個人要找到什麼時候?” 他旁邊的族長也說,“要是聽你們的,萬一出了事,連你們都變成喪屍了呢?全堯鎮這麼多人,你負得了責嗎?” 貝暖跟着他們擠過來,腦子一直在飛轉,這時忽然靈光一現。 “謝沅清,我知道他可能藏在哪了,你給我們十分鐘!” 她的聲音清甜動聽,謝沅清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擡起手腕,看看腕上的手表。 “十分鐘。”他說。 他答應得很痛快,貝暖立刻後悔說得太短了,跟他讨價還價,“二十分鐘。二十分鐘好不好?” 謝沅清答:“十五分鐘,事情緊急,一分鐘都不能再多了。” 貝暖一把攥住陸行遲的胳膊,拉着他轉身就跑。 “去哪?”陸行遲跟着她。 “我想到他可能藏在哪了。”貝暖邊跑邊說,“我們去找找看。沒關系,萬一找不到,咱們再想别的辦法。” 貝暖拉着陸行遲,一口氣沖到了謝沅清家。 還好他家也在山頂,離得不遠。 貝暖一走近,就看到院門鎖着,門口卻守着人,是謝沅清手下幾個手下。 貝暖長得漂亮,今天又剛來過,幾個人一眼就把她認出來了。 “我們謝哥在廣場上開會。”他們以為貝暖是來找謝沅清的。 “我知道,是你們謝哥讓我們過來有事要辦。”貝暖假傳聖旨,随即補了一句,“就進一下院子,不進屋裡。” 幾個人知道謝沅清對待貝暖非比尋常,隻商量了片刻,就用鑰匙開了門鎖,把她和陸行遲放了進去。 貝暖毫不猶豫地帶着陸行遲往裡走,停在一叢盛放的大麗花前。 花叢旁邊就是一個木條做的大井蓋一樣的東西。 這裡家家戶戶的院子裡都有裝紅薯的地窖,族長家的地窖就在這兒。 上次小公主路過這叢花時,突然炸毛,貝暖遠遠地就看見,旁邊靠山體的斜坡上有個蓋子。 不過那時貝暖還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麼。 現在清楚了,那是地窖蓋,比那座廢棄的院子裡的地窖蓋新多了,式樣卻是一模一樣的。 大花反應那麼不正常,說不定是因為裡面藏着陌生人。 堯鎮就這麼大,如果要找一個地方藏,族長家不失為一個最好的藏身之處。 反正現在也沒人用地窖,别人就算想搜,也想不起來去搜最不可能藏人的族長家。 而且羅家老大說不定已經知道了,族長家裡現在住着有錢有勢的謝沅清,更是沒人敢動。 這就叫燈下黑。 進來不難,院牆那麼矮,一翻就過來了,羅大是本地人,熟門熟路。 不過貝暖隻是猜測,并沒有十分的把握。 陸行遲看見地窖,已經拎着弩,把貝暖拉到身後。 他提腳踢開木蓋。 地窖裡,果然蜷縮着一個人,冷不防被人揭開地窖蓋,驚恐地看着外面。 這還是個人,不是喪屍。 “我數到三,出來。”陸行遲用弩指着他的頭。 人出來了,在陽光下才能看清,是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身上因為東躲西藏,衣服已經髒得不成樣子,頭發上也蹭得全是土。 最顯眼的是,他的右手手腕上是見血的新傷,明顯是咬的。 這人一定已經被感染了,因為貝暖看見,他的眼白和杜若當初一樣,密布着紅血絲。 陸行遲讓貝暖退後幾步,自己押着年輕人往外走。 年輕人大概是藏得太久了,腿都是軟的,動作非常遲緩,每走幾步就像是要跪了,在弩的逼迫下往前慢慢挪。 三個人就這樣慢慢挪回泉眼邊。 這人果然就是羅家老大。 因為他們一出現,全場就被咒罵聲淹沒了。 羅家族長恨極了,奪過旁邊人手裡的鐵杖,對着羅大劈頭蓋臉地就想抽下去。 陸行遲抄手奪過鐵杖,“别打,他好像感染了,血液裡有病毒。” 他的意思很明顯,萬一身上有傷口,沾上羅家老大的血,就有感染的風險。 這話一出口,羅家老大周圍瞬間空出一大片空地。 躺在地上的羅二倒是睜開了眼睛,一眼看見哥哥來了,掙紮着爬起來,去抱哥哥的腿。 “你們别打我哥……” 變化在瞬間發生。 原本怕挨打,抱着頭蹲在地上的羅大猛地抽搐了幾下,擡起頭。 一雙眼睛已經血紅一片。 别人都離得遠,夠不着,離他最近的就是他弟弟,他一口就往羅二的脖子上咬下去。 謝沅清舉槍,江斐出刀,杜若徒手去抓人。 但是誰都沒有陸行遲快。 一根長釘瞬間去了它該去的地方。 羅大的動作像定格一樣,頓住了,過了好幾秒,才緩緩向後倒下。 羅二對他哥的變化看得清清楚楚,一時間又驚又怕。 像是完全沒想到,他哥真的會變成喪屍,而且變異後,第一個襲擊的就是他。 現場一片寂靜。 很多堯鎮人一聽到風聲不對就上山了,這是不少人第一次親眼看到有人變異,也是第一次看見喪屍攻擊人。 好半天,謝沅清說話了,聲音仍然沉穩溫和。 他指指躺倒不動的羅大,指揮他的手下,“把他帶到鎮外埋了,處理的時候小心。” 他們找到一塊塑料布,把羅大裹了起來,擡着穿過人群。 人群默默地給他們讓出一條路。 “族長,”謝沅清客氣地說,“喪屍的可怕大家都看到了,我覺得我們像現在這樣守門,不太行。” 他說得對,今天這種事再發生一次,堯鎮說不定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一個族長說:“咱們每天再加派幾個人手,互相監督……” 謝沅清打斷他,“堯鎮上大家鄉裡鄉親,會不忍心把人放進來,理無可恕,情有可原。” 他掃視一圈,“我手下的兄弟們都不是堯鎮人,在這裡無親無故,誰都不認識,如果也幫着大家守門,可能會更好。” 他說得很有道理,下面的人紛紛贊同。 幾個族長互相商量了一下,都覺得這确實是個辦法。 貝暖和陸行遲對視了一眼。 兩人心下都明白:謝沅清這是借這個機會,不知不覺地,将堯鎮的實際控制權往自己手裡挪。第38章
他們讨論了一會兒怎麼安排人手守門,又開始說别的。 有人提議,“出了這種事,以後在外面打工的,上學的,就都不放進來了吧?” “就是,平時不在家,一出事,往回跑得挺積極。” 有人是真的擔憂,怕外面的人一個不小心,把喪屍病毒帶進來,整個堯鎮就完了。 有的人卻存着私心,趁機洩憤:家裡有人在外面打工的,條件一般都不錯,看他們不順眼很久了。 有家裡人在外面的不幹了,“都是堯鎮人,憑什麼你能在這兒待着,就不讓我家孩子回來?上次修路,我家出的錢比你家還多吧?” “羅家老大受傷了還往回溜,那是他不對,你不能因為他一個人,一竿子把所有在外面的人都打死吧?” “就是,我家女兒女婿要回來,守着規矩老老實實檢查,招誰惹誰了?” 他們各有立場,吵成一鍋粥。 最後還是決定,古鎮的人重新清查一遍傷口,從今以後,隻許堯鎮本地人仔細檢查後進鎮,其他外人統統不收。 貝暖聽煩了,默默地放空。 書裡描寫的腰上的那一鐵杖,貝暖算是躲過去了。 可是小公主李大花的願望,還是沒有能實現的迹象。 任務欄裡李大花的名字後,仍然明晃晃挂着毫無希望的(03)。 陸行遲沒有走的意思,貝暖習慣性緊跟着他,站在他旁邊不動。 好不容易熬到他們散會。 大概是一群人吵得口幹舌燥,急需回家補水。 謝沅清路過陸行遲時,對他微笑了一下,好像在感謝他今天幫忙。 陸行遲冷淡地對他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應。 幾個族長也過來了,先一起謝過陸行遲今天幫忙找人,然後試試探探的,想請陸行遲再幫他們一個忙。 陸行遲的身手今天有目共睹,大家都希望他能帶着人,把全鎮好藏人的地方全都搜一遍。 實在是都怕哪裡還有感染的人。 堯鎮經不起再來一次了。 貝暖心想:陸行遲肯定不會答應的,他又不是你們的保姆。 果然,陸行遲客氣地拒絕了。 要搜全鎮不是短時間能做完的事,他并不想在這裡久留。 不過陸行遲答應,可以抽一點時間,教一教鎮裡這些毫無經驗的人,到底該怎麼對付喪屍。 他們在讨論正事,謝沅清的目光落在貝暖臉上,低聲說:“記得有空來找大花玩。” 他的聲音低沉又有磁性,還是好聽得要命。 貝暖今天因為他審人的事,本來覺得他的手段有點可怕。 可是任務還沒做完,勢必要繼續去找他家李大花。 貝暖點頭答應。 陸行遲跟着鎮裡的人去忙了,貝暖回小季家坐了一小會兒,沒人盯着,就又找機會溜了。 這次大花仍然趴在他家牆頭,優雅地蜷着兩隻前爪,正在神情憂郁地看風景。 貝暖悄悄叫了一聲,“大花――” 院子裡立即傳來謝沅清的聲音,“你來了?進來吧。” 大花認命地從牆頭跳下來,心不甘情不願,走到院子裡的藤椅旁,準備接受貝暖的“愛的抱抱”。 貝暖坦然地進了謝沅清家。 謝沅清坐在院子裡的花架下,面前的小幾上擺着一整套茶盤和茶具,正在泡茶。 剛經過那麼一件大事,他看起來倒是仍然安閑自在。 陽光穿過花架上錯落的藤蔓枝葉,在他漂亮的臉上落下重重光影。 聽見貝暖進來的聲音,他擡起頭,眼眸依舊幽深如墨,深不見底,唇角卻彎出一點好看的弧度。 書裡對謝沅清這個人,有一段幾百字的描述。 貝暖對他的性格很了解,大概比謝沅清自己還清楚。 他絕對不是個嚴格意義上的好人。他有心機,有手段,必要情況下,下手還挺狠。 可是按書裡的說法,他又并不真的算是一個壞人。 他用各種手段想達到的目的,全都合情合理。 譬如他打羅二,隻是為了讓他招供,他拿到堯鎮守門的權力,隻是因為本地人太不靠譜。 讓他接手堯鎮,明顯是對所有人都更有利的選擇。 劇情在腦,貝暖并不太擔心。 貝暖熟門熟路地走到藤椅這邊。 等她坐下,謝沅清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解釋。 “我剛剛并不是真想讓人打那母女兩個,我隻不過覺得,這樣能逼他招供。” 貝暖剛剛也看出來了,對他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 看到貝暖的笑臉,謝沅清好像放心多了,神情也跟着輕松起來。 他泡好了茶,用茶夾夾起一杯遞給貝暖。 “我從鹽河以西過來,到處都是喪屍,隻有這裡山清水秀,是個難得的好地方,想保住不是那麼容易,有些事也是不得已。” 茶水熱氣袅袅,香氣怡人。 謝沅清自己也喝了口茶,“堯鎮這地方真不錯,讓人住下來,就有點不想走。” 熱茶喝下去,貝暖全身都舒爽了,舒服地歎了口氣,“是啊,這裡簡直就是世外桃源嘛。” 謝沅清望進她的眼睛,贊同地微微一笑。 大花盡職盡責地在藤椅旁邊傻站了一會兒,突然意識到,這兩個人專注聊天,根本就沒有理它的意思。 所以這是被大赦了? 大花偷偷瞄了一眼謝沅清,火速伏低身體,就打算鑽到藤椅下開溜。 結果被一隻熟悉的大手一把就攔腰抄起來了。 謝沅清把它炒起來,照例順手一塞,又塞進了貝暖懷裡。 大花:“……” “大花啊!半天沒見,你想我了沒有?” 貝暖熱情澎湃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那隻魔爪又罩了下來,在它頭頂神聖不可侵犯的毛毛上揉了揉。 大花冷漠地、熟練地在貝暖腿上趴下,盡量把自己縮成一個小團。 生無可戀。 貝暖在謝沅清這裡待到天黑,依然沒發現李大花的心願是什麼。 倒是發現這個看起來城府極深的謝沅清,還挺有意思的。 他這個人明顯來路不正,做的“生意”很有問題,卻對貝暖毫不避諱,他走南闖北,經曆複雜,無論聊什麼話題,都能随口講出不少趣事。 也不嫌棄貝暖幼稚,有問必答。 除了霍仞那個變态,貝暖人生中密切接觸過的人,全都不是他這樣的人。 比如爸爸,再比如陸行遲和杜若。 唐瑭不用說了,就算是江斐,号稱從監獄裡出來,平時會冒出些奇奇怪怪的話,真遇到事時,也向來行得正,站得直。 貝暖是頭一次見到謝沅清這種半黑不白的人,不由自主地受他吸引,覺得有趣。 貝暖一直在謝沅清那裡耗到吃晚飯,才回到小季家。 回來好半天,天上彩霞滿天,家裡暗下去,不得不點了燈時,陸行遲才回來了,說是事情還沒完,第二天還要繼續。 小隊這麼多人,住在人家小季家裡,還總吃人家的東西,明顯不合适,所以晚飯時江斐動手炒了幾個菜,擺在院子裡的小木桌上。 不過小季爸爸還是堅持拿出好大一桶自家釀的甜糯米酒,給大家喝。 酒是淡金色的,甜甜的,十分可口。 貝暖抱着喝水用的玻璃杯,一杯接一杯,根本不用人讓,自斟自飲。 等陸行遲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不知道喝了多少了。 她的小臉酡紅一片,大着舌頭,開開心心地抱着小季媽媽的胳膊。 “實在是太好喝了,我從來沒喝過這麼好喝的酒。” 小季媽媽沒有女兒,怎麼看貝暖怎麼喜歡,笑道:“這酒度數很低,喝多了不礙事,睡一覺,明天早晨起來就好了。” 順手又給貝暖滿了整整一杯。 貝暖忽然從小凳子上掙紮着站起來,“不能白喝你們的酒,我們也有酒,就是沒有你們的好。” 她搖搖晃晃地進了屋子,片刻之後,拎着她的雙肩包出來了,從裡面掏出好幾瓶酒。 全都是有名的白酒,非要給小季爸爸媽媽滿上。 陸行遲心想,她醉了,居然還沒忘了騙人。 還知道回屋拿個包打掩護,沒直接把酒從空間裡掏出來,把人家吓死。 小騙子醉了,還是個小騙子。 小季爸爸對貝暖的白酒贊不絕口,連小季媽媽都嘗了一點,貝暖卻隻捧着她的米酒開心。 陸行遲好說歹說,才沒讓她把那杯酒全幹掉。 天漸漸黑透了,陸行遲扶着貝暖站起來,“她醉了,我送她回房睡覺。” 杜若懷疑地看他一眼,警告他,“你可不要趁人之危。” 江斐站起來,也伸手去扶貝暖,“我幫你。” 陸行遲把貝暖輕輕向後一帶,躲開他的手。 兩個人對視了好幾秒,江斐笑了一下,沒再堅持,自己主動坐下了。 陸行遲帶着貝暖回到房間。 老宅不小,小季媽媽早就幫貝暖單獨收拾了一間屋子出來。 沒有電,小季媽媽已經把以前停電時用的煤油燈翻出來了,擺在床邊的桌上。 陸行遲放下貝暖,讓她在床上坐好,借着外面的一點光,動手把桌子上的燈點上,撚着旋鈕調火。 燈光如豆,在半敞的玻璃罩裡微微跳動着,煤油燈特有的氣味飄散開來。 貝暖手肘撐着桌面,支着頭,參觀陸行遲點燈。 貝暖忽然說:“陸行遲,我覺得好累啊。” 陸行遲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有出聲。 貝暖繼續說:“我被逼着,走了這麼遠的路,每天忙來忙去,其實我哪都不想去,就想待在這樣一個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事喝點米酒逗逗貓,死了就埋在後山上,就挺好。” 陸行遲淡淡答:“你一個菜鳥級玩家,還沒出新手村呢,就想着歸隐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哪有你想象得那麼好?今天他們在山頂吵架,你忘了?” 貝暖立刻蔫了。 陸行遲勾了一下嘴角,在她身邊坐下來,伸手把她攬住,順了順她的頭發。 “總有一天,我們會找到一個安定的地方,讓你安心地喝你的米酒。” 貝暖仰起頭看着他。 她的臉龐在燈光下半明半暗,鍍着金黃的光暈。 那雙眼睛在極近的地方望着陸行遲,大概是因為米酒的關系,不像平時那麼清澈,多了點迷蒙。 陸行遲克制着自己,又順了順她的頭發,“很晚了,睡吧。” 貝暖乖乖地點頭,把枕頭拉過來,塞在身後。 她斜靠在那裡,沖鋒衣的衣襟大敞着,天太熱,裡面沒穿防刺服,隻有一件很貼身的白色T恤。 陸行遲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飄。 貝暖的聲音忽然傳來。 “你在看什麼?” 陸行遲猛然驚醒,有點尴尬。 貝暖全是“我抓到你了”的口氣,“陸行遲,你想趁我醉了,找我的空間在哪,對不對?對不對?” 她傻乎乎地眨巴着眼睛,好像覺得自己很聰明,滿臉都是得意。 “我藏得可好了,你絕對找不着。” 貝暖沾沾自喜地說,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陸行遲收了收心猿意馬亂跑的心思,“是,你很厲害,我絕對找不着。” 她一喝醉,看着好像小了不止十歲。 陸行遲心中湧起罪惡感,伸手幫她攏好沖鋒衣的衣襟,拉上拉鍊。 貝暖躺着沒動,一臉困惑,“我馬上就要睡覺了,你為什麼要幫我穿衣服?” 她自己坐起來,掙紮着把沖鋒衣脫了,幹脆利落地甩到旁邊。 陸行遲咬了咬牙。 “好,你睡吧。”陸行遲幫她把油燈撚小,站起來。 走到門口時,還聽到身後的人歎了口氣,翻了個身,小聲感慨:“我真想留在這兒不走了。” 第二天,陸行遲吃過早飯就要走,要把昨天沒教鎮裡的人的東西繼續教完。 主要是用哪些辦法可以殺喪屍,怎麼才能快速有效殺傷高,還有要怎樣在動手時保護自己不被感染。 臨走前,他看了一眼杜若。 昨天的危機一過去,所有人都放松了不少。 杜若和小季唐瑭三個人在院子裡圍成一圈,正在踢雞毛毽子,大呼小叫不亦樂乎。 這幾個,一副看着就完全不靠譜的樣子。 陸行遲沒辦法,隻好把目光轉向江斐。 “看着她,别讓她亂跑。”陸行遲跟江斐交代。 “好。”江斐笑着答應,又說,“你也别太操心了,她又不是小孩。” 貝暖在旁邊早就聽見了,抗議,“就是。鎮子就這麼大,門都關着,我能跑到哪去?” 陸行遲笑一笑,轉身走了。 陸行遲一走,貝暖就開溜。 杜若納悶地問江斐:“陸行遲不是讓你看着貝暖嗎?” 江斐笑答:“那個受傷的人已經找到了,這裡應該沒什麼事了,好不容易才有這麼個安全的地方,她憋壞了,就讓她跑着玩玩吧。” 陸行遲這一天實在太忙,午飯都是和鎮裡的人一起吃的。 晚上回來時,已經很晚了,貝暖早就睡了。 陸行遲在她的房門口猶豫良久,到底還是不放心,像做賊一樣悄悄打開她銷好的房門。 她安然地在床上睡着,不知夢到了什麼好事,明明在睡覺,笑得還是很甜。 陸行遲在她的床前站了一會兒。 還好事情全部順利解決了,她也沒有受傷。 陸行遲算了算時間,心想,明天再待最後一天,就可以走了。 第三天,陸行遲一大早出門,中午之前就盡快把事情全部了結掉,回到小季家。 杜若和唐瑭不知跟着小季去哪玩了,江斐正在後院跟着小季爸爸種菜。 貝暖連人影都沒有。 陸行遲不用想,就知道她去什麼地方了。 陸行遲一路到山頂,打聽着,找到謝沅清家。 隻報了名字,門口的人就把陸行遲放了進去。 貝暖果然在。 她一個人正坐在花架下的藤椅上,懷裡抱着謝沅清的那隻黃狸貓。 她的頭發不知什麼時候起,發梢變成彎彎曲曲的,身上披着一條陸行遲從來沒見過的藍白花紋蠟染大披肩。 披肩的流蘇随着她摸貓的動作輕輕蕩漾,彎卷的發梢在陽光下泛着光澤。 她的眼睛半眯着,仿佛籠着一層迷蒙的水霧,讓她那張純潔的臉多了點豔麗的風情。 看着很陌生,完全不像她。 好像在臉上明明白白地寫了幾個字:老大的女人。 看見陸行遲來了,貝暖從恍神中擠出一個微笑,開開心心地問:“你也來喝茶啦?” 陸行遲沒回答。 陸行遲第一時間掃了一眼院子裡所有的金屬物品,然後再找謝沅清。 謝沅清正從屋裡出來,指揮着手下搬出一整套黑檀木的茶盤和功夫茶具。 看見陸行遲,一點都沒有驚訝,反而笑了。 “你來得正好,我正要讓貝暖試一種茶,貝暖好像也有話想跟你說。貝暖?” 貝暖仰起頭,對陸行遲綻開一個無比美好的笑容。 “陸行遲,我想了很久,決定不走了,我要留在這兒。” 她的語氣輕快,态度誠懇。 “你不是一直想找一個好地方把我留下嗎?我覺得這裡就不錯。我不想再跟着你往前走了。” “沒錯。”謝沅清接口道,“堯鎮這裡比較偏僻,喪屍不多,還算安全。” 貝暖嚴肅地點點頭,感慨,“這裡很安全,附近的喪屍好少啊。” 謝沅清繼續說:“隻要我們派人守好鎮門,就能保住這塊世外桃源。” 貝暖繼續嚴肅地點頭,“鎮門真的很重要!一定要守好!” 謝沅清忍不住對她微笑了一下,“我覺得就算你們找到安全區,也未必就比這裡好。” 貝暖鹦鹉學舌一樣跟着,“安全區還不一定怎麼樣呢!不太好說。” 謝沅清坐下來,把沸水淋在茶壺上,激起袅袅的白汽。 “我能保證她的安全,你不用擔心。” 貝暖傻乎乎地歪歪腦袋,大方地對陸行遲揮了揮手,“他能保證我的安全,不用擔心!你放心走叭!” 陸行遲:“……”第39章
陸行遲沒有再看貝暖,隻淡漠地望着謝沅清。 “如果你不把快變成喪屍的人再藏在地窖裡,我是沒什麼好擔心的。” 謝沅清笑了,拎起壺,把泡好的茶水輪流淋在三個杯子裡。 他笑問:“你看出來了?沒錯,我讓手下假裝去救羅家老大,把他藏在我的地窖裡。放任他在外面亂跑,太不安全了。還不如放在我眼皮底下。” 他用茶夾夾着杯子,在茶水裡洗了洗。 他說:“我也是沒辦法。堯鎮的這些人太頑固,不讓他們親眼見識一下喪屍的厲害,他們還不肯讓我的人守門。” 謝沅清輕輕冷哼了一聲。 “最開始的時候,他們連傷都不驗,就敢直接放人進來,還是我抓了兩隻喪屍給他們看,他們才肯松口。” “我知道,到現在,鎮上那些守門的人還趁機斂财,隻要交了錢,就胡說這是鎮裡人的親戚,随便放人。” 謝沅清擡頭看了陸行遲一眼,“你們幾個就是這麼進來的,對不對?光靠那些人守門,堯鎮根本堅持不了幾天。” 陸行遲心下了然。 謝沅清明知道羅大藏在哪,開會時還要當衆演那麼一出,一是為了拿到堯鎮的控制權,二是為了震懾立威。 他想警告那些守着鎮門胡搞的人,真出了事,不但誰都救不了你,連你家裡的妻子兒女也要跟着挨揍。 謝沅清繼續說:“我本來打算差不多了,就讓我的手下把人帶過來,沒想到被貝暖搶了先。” 謝沅清擡頭望着貝暖,微微一笑。 這人看似溫和佛性,其實心機深沉,手腕強硬。 謝沅清又泡了一遍茶,把滾燙的茶水淋在茶洗裡。 陸行遲問他,口氣像在聊天,“把羅家老大放在自己家地窖裡,不危險麼?” “哦,我已經讓人給他用了藥物。” 謝沅清語氣輕松。 “我以前試過,用藥之後,人會渾身酸軟無力,就算變成喪屍以後,也一樣跑不快,很好解決。再說這個院子日夜都有人看着。” 陸行遲想起那天押着羅大一路去空場的時候,他确實動作遲緩,好像腳軟得一點力氣都沒有的樣子。 “她呢?”陸行遲問,“她現在這樣,也是藥物的結果?” 謝沅清已經泡好了第三遍茶,笑一笑,“沒錯。” 他擡手示意貝暖來拿茶杯。 “她最喜歡喝我泡的茶了。” 小小的白瓷杯薄到透明,裡面茶水蕩漾,茶色金黃,香得出奇,白氣袅袅。 貝暖乖乖地伸手拿起茶杯,捧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茶水。 謝沅清也讓了讓陸行遲。 他滿眼戲谑的神色,等着看陸行遲會找什麼借口拒絕。 陸行遲淡漠地直接問:“茶裡有藥?” “對。能讓人喝了之後,就非常聽話,”謝沅清坦然答,眼睛一彎,“聽我的話。” 陸行遲一直在看他的表情,此時輕哼了一聲,端起茶杯,抿了幾口。 謝沅清完全沒料到陸行遲竟然真的敢喝。 他臉上一直挂着的笑意不見了。 陸行遲從容地喝幹杯子裡的茶水,“一個人是不是在說謊,很容易看得出來,就算是說謊的老手也是一樣。” “你一直引導我,想讓我以為她現在這樣,都是藥物的作用,可是你自己的表情和語氣,早就已經把你自己出賣了。” 陸行遲放下杯子。 陸行遲繼續說:“如果不是藥物的話,會是什麼呢?我聽說有一種巫術,施巫術的人可以蠱惑人心,讓對方言聽計從。解除巫術的方法也很簡單……” 那一瞬間,謝沅清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等到下一秒,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遠遠地離開了院子裡的花架。 他被釘在了牆上。 原本晾衣服的鐵架斷成一根一根的鐵條,彎成馬蹄形,箍住謝沅清的四肢和脖子。 把他架成大字,固定在牆上,鎖了起來。 鐵條彎得弧度完美,自然而然,好像牆上天生就有這麼一套鎖人的裝置一樣。 陸行遲手中也有半尺多長的一根,他正在緩緩地把那根抽長。 拇指粗的鐵條在他手裡像橡皮泥一樣,慢慢延伸,拉出一個銳利無比的尖頭。 陸行遲把剛剛的半句話繼續說完,“……解除巫術的方法也很簡單,就是殺掉巫師。我很想試一試。” 謝沅清的手下們已經過來了,都不敢近前。 因為陸行遲已經松開了手,那根尖錐卻自己浮在空中,懸停在離謝沅清的眼睛幾毫米的地方。 陸行遲微笑了一下,“來,用你那套蠱惑人心的辦法蠱惑我,看看是你快,還是我快。” 謝沅清被陸行遲的能力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料到有人會來找貝暖,原以為來的應該是上一世貝暖受傷時,一直在照顧他的清秀男人,好像叫江斐,沒想到來的居然是陸行遲。 是陸行遲也沒關系。 謝沅清早就安排好了不少人手,陸行遲的箭再快,也快不過槍。 沒想到要對付的不是一個用弩的陸行遲,而是一個有異能的陸行遲。 而且是這麼兇悍霸道的異能。 好半天,謝沅清才示意他的手下:“你們退開,這裡沒事。” 然後看一眼遠處花架下毫無反應的貝暖,壓低聲音問了陸行遲一個問題。 “你也有異能,你是重生的?” 這是一個問題,也是一個招供。 等于間接承認了自己也是重生的。 陸行遲立刻明白了。 謝沅清重生了一次,而且應該是在重生時,獲得了那種蠱惑人心的能力。 他已經活過一遍,所以才知道羅大藏在廢棄老宅的地窖裡,能提前去把人找到,弄到自己家裡來。 謝沅清望着陸行遲,這次沒打算用任何異能。 他蠱惑人的能力是個慢功夫,要在對方放松的情況下,反複誘導,如同催眠。 完全不可能是陸行遲的對手。 他的神色凝重起來,“陸行遲,你讓我把她留下。” 陸行遲不動聲色,好像想聽他要說什麼。 “我不管你信不信,我想留下她是有原因的。” 謝沅清說:“我死在末世的第七年,那時候,整個人類世界已經全面淪陷。” “喪屍病毒有了新的變異,人類剩下的基地沒幾個了,還一個接一個地被攻破。” “我從一個朋友那裡聽到過一件事。那個朋友身居高位,十分可靠,他說,有個叫貝暖的女孩,長得像天使一樣,當年卻毀掉了人類唯一翻盤的希望。” “我看過資料,那個人就是她。” 謝沅清坦然地直視着陸行遲的眼睛。 “我上次見過你們,放你們走了,所以這次再看見她時,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找機會把她殺了。” “我幾次三番地把她誘惑到我家來,可是看到她那種天真純潔的樣子,根本下不了手。” “後來我想,算了,把她留下,讓她一直在我的控制中,說不定這次結果會不一樣。” “我是救自己,也是救大家。” 謝沅清看了一眼遠處的貝暖,語氣誠懇。 “你放心,如果把她留下,我會像對大花那樣,好好照顧她的。” 陸行遲盯着他,心知肚明,他沒有說謊。 兩個男人低聲交談,遠處的貝暖像慢動作一樣,總算把目光聚焦到了這個方向。 她對着他倆燦爛地一笑,揮了揮手,“嗨!” 然後好奇地歪歪腦袋,滿臉困惑,“你倆在玩什麼呢?謝沅清為什麼挂在牆上?” 陸行遲:“……” 謝沅清:“……” 貝暖再清醒的時候,已經在小季家的院子裡了。 自己正彎腰坐在小闆凳上,低着頭,面前的架子上擺着一盆水,頭上有一股溫度合宜的水流正緩緩地澆下來。 貝暖吓了一跳,“陸行遲,你為什麼在給我洗頭發?” “别亂動。” 陸行遲把她按住,澆完瓢裡剩下的水,才給她的腦袋裹了一塊毛巾,扶她坐起來。 “因為你的頭發變彎了,我想試試,能不能把它洗直。” 陸行遲仔細地幫她擦頭發,一邊問:“為什麼頭發彎了?有人幫你燙過了?”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貝暖卻怎麼都覺得裡面有種說不出的酸味。 貝暖的腦子有點漿糊。 這兩天發生過的事,全都像是做夢一樣,影影綽綽的。 “我是怎麼了?生病了嗎?”貝暖問。 陸行遲淡淡道:“你被那個養貓的謝沅清用異能蠱惑,變傻了,死活都要跟他留在堯鎮。” 竟然有這種事? 陸行遲簡明扼要地跟貝暖講了一遍,隻大概說了經過,并沒有告訴她謝沅清和他的密談。 貝暖吓了一跳,仔細想想,記憶雖然模糊,但是還能想起來,似乎是有這麼一茬。 貝暖趕緊問:“那謝沅清呢?” “這麼關心他?放心,他沒死,還好好地在山頂。” 這就奇怪了,發生了這種事,大boss家的小兔兔差點被人拐跑,他居然手下容情。 貝暖琢磨了一下,恍然大悟,謝沅清有能力有手段,堯鎮很需要這樣一個人。 光靠鎮裡那幾個族長,這地方堅持不了幾天。 大概他是為了大局着想。 “你還沒告訴我,是謝沅清讓人把你的頭發燙彎的?”陸行遲幫貝暖擦着一把柔軟亮澤的好頭發,繼續問。 他好像對兔毛的新造型很不爽。 貝暖努力地想了半天,終于記起來了。 “不是啦。是小季媽媽。我昨天洗完頭,頭發濕着,她幫我編了兩條麻花辮,結果幹了以後,頭發就全彎了!” 陸行遲揉她腦袋的手頓住了,好像有點尴尬。 “那你的那條印染的披肩呢?是謝沅清給的?” “披肩?當然不是了,是小季媽媽送我的禮物。對了,我的大披肩呢?”貝暖納悶。 陸行遲的神情更尴尬了,含含糊糊,“呃……大概是掉在路上了……我過一會兒就幫你找回來……” 小季媽媽這時從屋裡出來,路過他倆,笑道:“頭發彎着不好嗎?多好看啊。” 正說着話,院門口來了個大嬸,對小季媽媽招招手。 “李大花啊,我們家新做了面皮,你要不要過來拿點?” 哈? 她剛才說什麼? 李大花? 李大花?? 貝暖呼地站起來,嘭地一聲撞翻了放水盆的架子,潑了一身一地的水,吓了旁邊的陸行遲一跳。 貝暖顧不上這個,不可置信地問小季媽媽:“她叫你什麼?” 小季媽媽羞澀地笑了,“李大花,是我本名。我一點都不喜歡,覺得不好聽。是小時候我爺爺給我起的,說名字不用那麼好,好養活。” 貝暖想起來了,那天站在台階上抽名字的時候,小季媽媽就在現場。 所以系統裡抽出來的李大花,說不定根本就不是那隻貓,而是眼前這個大活人。 貝暖悲痛欲絕。 所以這幾天到底都在瞎忙活什麼啊? 李大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貝暖看一眼所剩不多的倒計時,還有李大花名字後的(03)。 “阿姨,”貝暖說,“我們就快走了,我最近許了個願,要挑幾個人出來,實現他們的三個願望。你有什麼願望嗎?” “願望啊?”小季媽媽搖搖頭,“這種世道,一家人能好好的在一起,還有吃有住,我已經沒别的想要的了。” 貝暖鼓勵她,“你就說三個吧,我能做到的我都努力做。” 小季媽媽笑了,“那你就幫我找找黃胖今天又把蛋下到哪了,我滿院找了半天都沒找着。” 黃胖是家裡養的母雞。 貝暖:“……” 貝暖試圖說服她,“這太浪費願望了,你換個别的。” 小季媽堅持,“找雞蛋是大事!” 結果貝暖滿院子亂鑽,還真被她把黃胖藏在犄角旮旯草叢裡的雞蛋找出來了。 貝暖把寶貴的雞蛋交到小季媽媽手裡,趕緊看了眼任務欄。 李大花後面,真的變成了(13)。 貝暖很想哭。 小季媽媽發布的第二個願望是切菜的時候貝暖陪她聊天,也毫無難度地實現了。 “那你最後一個願望是什麼?”吃完晚飯,貝暖問她。 小季媽媽說:“沒别的了,明天你們就要走了,我的願望就是你們能平平安安的。” 貝暖鼻子發酸。 這個願望不知道該怎麼實現,貝暖咨詢小三。 小三答得倒是挺快,“隻要在倒計時結束時,你們還是平平安安的,就算任務成功。” 第二天一大早,小隊啟程上路。 貝暖在房間裡給小季一家人留了吃的用的,偷偷蒙在自己住的房間的被子下面。 這一次,貝暖沒有告訴陸行遲,也沒打算拍照片給他看。 貝暖不知為什麼,并不太想用這個升聖母值,隻想單純地給小季一家留下點東西。 到鎮門口時,謝沅清竟然也來了,懷裡還抱着他家小公主。 他跟陸行遲目光對上,兩個人都停頓了一秒,卻沒有說話。 謝沅清拿出一串翠綠色的翡翠腕珠。 每顆上面都雕着奇怪的文字,顆顆都是滿色正陽,綠成一汪水,一看就是極品。 他把珠子遞給貝暖,“你們是打算往西走麼?前面的鹽河未必過得去,你們要是想繞道去邊境那邊的話,帶着我的東西,說不定能有點用處。” 這串腕珠一看就值起碼幾百上千萬,貝暖沒接。 謝沅清給貝暖戴在手腕上,“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這種時候,首飾還沒有吃的有用,隻不過邊境那邊有不少人認識它,算是個信物。” 然後把貓也遞給貝暖,“大花也想再抱抱。” 小公主并不想“再抱抱”,滿臉的不情願,不過還是勉強讓貝暖摟了摟摸了摸,忙不疊地重新鑽回謝沅清懷裡。 “一路順風。”謝沅清說。 他又看了一眼陸行遲,張了張嘴。 陸行遲已經先開口,“我心裡有數。” 謝沅清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 鎮門打開,貝暖他們背着包,在清晨的薄霧中走出古老的堯鎮。 在大門重新合上之前,貝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趕緊回頭。 “謝沅清,我忘了告訴你,你家小公主不是非要吃小牛眼肉鵝肝魚子醬玩三層遊樂場,它特别喜歡吃熱水泡紅薯幹,用狗尾巴草逗它就行,它可高興了!” 謝沅清:??? 被迫走下神壇的小公主:“喵?” 回到山下,上了越野車,陸行遲偏頭看一眼貝暖手腕上的翡翠珠子。 “不舍得摘?你不想滴一滴血上去?說不定還能再開出個空間來。” 他的話怎麼聽都有點酸溜溜。 貝暖趕緊撸下腕珠,好好地收進空間裡。 車開了沒多久,聖母之願的倒計時就結束了。 和小三說的一樣,因為他們到現在都“平平安安”的,李大花的名字後跳成了(33)。 聖母值又暴漲了,貝暖喜滋滋。 小三說過,在劇情結束前,隻要聖母值滿格,再穿回原來的世界時,出車禍的命運就會自動更改,貝暖就不會再被大貨車壓扁了。 聖母值的進度條現在綠油油的,看起來好像很有希望的樣子。 貝暖還沒看夠暴漲的聖母值,抽名字的滾輪就又自動蹦了出來。 這次名字很少,滾輪沒轉兩圈就慢了下來。 貝暖看見唐瑭的名字向上滑過去,江斐的名字向上滑過去,慢慢地停在“杜若”兩個字上。 貝暖簡直想舉起手來歡呼。 實現杜若的願望實在太簡單了。 不用問,他的願望肯定是想吃各種好吃的。 然而滾輪還在以微不可察的幅度,緩緩地,緩緩地向上轉動,突然咯哒一下,跳到了下一格。 這次是真的停了,停得還挺穩當。 上面是三個字:陸行遲。 貝暖:“……” 貝暖偏過頭去看正在開車的陸大boss。 他會有什麼願望,貝暖用膝蓋想都知道。 這就是妥妥的送菜上門。 貝暖再看一眼倒計時。 又是大概三天,倒是足夠長。 早晨為了出發,起得很早,杜若江斐他們幾個都在後座補覺,唐瑭索性橫躺下來了,睡得直打呼。 貝暖回頭看了他們一眼,悄悄扯了扯陸行遲的衣服。 “怎麼了?”陸行遲問。 “陸行遲啊,”貝暖輕聲說話,小心地選擇着措辭,“你昨天又救了我一次,為了表達謝意,我決定也實現你的三個願望。” 她還沒說完,陸行遲就微笑了一下。 笑得很不像好人。 “你該不會是想讓我連着親你三次吧?”貝暖小聲嘀咕。 陸行遲偏頭看了她一眼,稍微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看他的表情,貝暖應該是猜錯了。 “你在想什麼不正經的東西?”貝暖警惕起來,“不許提太過分的要求,女朋友什麼的,也都不行。” “好。不行。” 陸行遲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杜若他們,手還在方向盤上,側身靠近貝暖這邊,也壓低聲音。 “就算不提“不正經”的要求,像你說的那樣,打算親你的話,你猜的也不太對。” 貝暖不懂。 陸行遲繼續,“前兩個願望是親你,第三個願望是再給我三個願望。” 貝暖真誠地說,“你還不如趕緊停車補個覺,夢裡什麼都有。跟你說,親也不行,你想三個正常點的,比如幫你洗衣服熨衣服之類的。” 陸行遲笑出來,“你怎麼那麼想幫我熨衣服?每次都要幫我熨衣服。” 貝暖厚着臉皮,“我特别會熨衣服,小時候校服都是我自己熨的,你不想試試看?” 陸行遲瞥她一眼,淡定地說:“如果連親都不行,那這三個願望我就不要了。” 貝暖:?! 他不能不要。 不要的話,貝暖還怎麼做任務呢? 任務都做了三分之二了,就剩他一個人,這時候再放棄,空間就白白地沒了一半,十分可惜。 貝暖糾結了半天,用小得聽不清的聲音嘟囔:“好,給你親。給你親還不行嗎?” 陸行遲沒有轉頭,望着前面的路,彎了彎嘴角。 中午,小隊在一片樹林旁停車吃午飯的時候,陸行遲已經想好了他的第一個願望。 不出貝暖所料,第一個就是“草莓味的”。 陸行遲借口開車累了,要走一走,帶着貝暖離開了越野車。 兩個人向前走了一段,覺得杜若他們看不見了,才停下來。 貝暖問他:“草莓味的?”一邊在空間裡到處找草莓味的糖。 陸行遲伸手攬住她的腰,把她抱進懷裡,低頭看着她,目光好像在看已經到手的獵物。 獵人對獵物相當大度,“不一定非要草莓味的。口味随便你挑,我都可以。” 這可是你說的。 貝暖不動聲色地翻了翻空間,找到一盒糖,直接在空間裡撕掉了外包裝,取出一粒。 貝暖舉起手,一顆看起來其貌不揚的糖托在她的手心裡。 “你過來,近一點。”貝暖有點臉紅。 陸行遲凝視着她,聲音有點啞,“好。” 他低下來,真的很近,薄唇幾乎快貼到了她的。 貝暖閉上眼睛,下定決心,把糖毅然決然地送進嘴裡,火速吻住陸行遲。第40章
貝暖深深地後悔了。 酸到讓人崩潰的味道像炸雷一樣,閃電般迅速順着舌尖直沖上腦。 貝暖的臉一陣扭曲。 這是号稱世界上最酸的糖,果然名不虛傳。 貝暖以為自己這麼酸辣不忌重口的人,一定能挺得住,沒想到真的酸到哭。 本來是因為兩個人一親起來就有點失控,貝暖不想氣氛又變得那麼暧昧,而且也是突然調皮,靈機一動,想要惡作劇一下。 結果這招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真是腦抽了才想出吃這個。 這特麼是人類能忍受的酸嗎? 舌尖過來碰到糖的一瞬間,陸行遲頓了一瞬,漂亮的眼睛一眯,然後一把箍住貝暖。 貝暖掙紮着想把糖吐掉,陸行遲卻騰出一隻手,強硬地按住她的後腦,牢牢封住她的嘴巴,不讓她稱心如意。 兩個人緊緊抱在一起,酸得死去活來。 最開始最瘋狂的一陣總算過去了,再可怕的味道也會慢慢适應,陸行遲的動作才漸漸溫存纏綿起來。 等到兩個人終于分開時,陸行遲看着好像還很樂在其中。 他優哉遊哉地說:“貝暖,我喜歡你的新主意,刺激。” 貝暖酸得眼淚汪汪:嘤―― 兩個人回來時,發現今天是唐瑭下廚,已經做了份泡椒鱿魚。 陸行遲心情奇好,卷起襯衣袖子,問貝暖要了一斤大蝦。 貝暖估計,大boss這是最近刻苦讀書,學有所成,又打算下廚了。 他用動手術般的認真态度,把大蝦一隻隻仔細地去了須子,挑掉沙線,剪開脊背,又起了個油鍋。 這次油放得不算邪乎,而且記得倒油前先擦過水。 大蝦在油鍋裡漸漸爆出香味,變成漂亮的橘紅色。 陸行遲沉着地加了點糖鹽和生抽,撒了點蔥,量都控制得很不錯。 他起鍋時,所有人都圍過來參觀,好像家長們參加小朋友的畢業典禮。 油焖大蝦雖然簡單,勝在大蝦新鮮,而且陸行遲處理蝦很仔細,一點沙線都不留。 米飯還沒盛,一盤蝦瞬間搶光。 陸行遲自己沒怎麼吃,一直看着貝暖。 貝暖嘴巴裡叼着,為了防備杜若搶得太快,左右開弓,一手還拎着一隻。 陸行遲十分滿意。 吃完午飯,車再往前開就是鹽河。 謝沅清說得沒錯,這個季節,正是上遊進入雨季,鹽河水開始大漲的時候,今年沒人治理,河水漫過兩岸,淹上田地。 鹽河像當初江城外的大江一樣,上面早就沒有橋了。 病毒自東向西蔓延,河西的人都在封橋堵路,實在堵不住時,炸橋就變成了常規操作。 現在又和當初過江時不太一樣,那時江上還有黑船,現在陸行遲駕着越野車,沿着鹽河一路開,連一條船影都沒看見。 貝暖暗下決心,下次找到機會,一定要收一艘船到空間裡,哪怕是橡皮艇呢,反正隻要能裝五個人就行。 鹽河是自西向東流的,眼前橫亘的部分是它拐的一個V字型的大彎。 所以還有個暫時不用過河的辦法,就是沿着河岸往南,跟着它拐了這個彎。 可是那樣的話,如同謝沅清所說的,就會需要跟着鹽河的走向,越過邊境。 書裡小隊走的就是這條路線。 不出意料,陸行遲和大家商量了一下,也打算這麼走。 貝暖歡欣鼓舞,“所以我們要出國遊了?” 杜若冷靜分析,“這國出得沒什麼意義。沒活人了,到處都是喪屍,我估計邊界那邊的喪屍和這邊的喪屍差不多吧?不會有語種差異吧?” 說的都是呵呵呵,咕咕咕,嗷嗷嗷。 貝暖看了看聖母之願任務的倒計時,找了個沒别人的機會偷偷催陸行遲,“你的另外兩個願望到底是什麼?” 陸行遲瞥了她一眼,“你急什麼?這麼着急,難道還有時間限制嗎?” 吓得貝暖心髒都停跳了。 他看人太強,貝暖盡可能地讓神情安穩,“當然有了,我給自己規定了三天時間,過期可是要作廢的。你也不想作廢吧?” 陸行遲笑笑,“好。三天内告訴你。” 越野車沿着河開到天黑,才開到一個邊境小鎮。小鎮對面就是N國,也是個小城。 兩邊的居民本來就常來常往,不少人都是兩國跑着做生意,口岸附近還挺熱鬧繁華。 繁華不是好事,現在到處都是喪屍,沒有活人。 陸行遲的車直接就開過去了。 杜若說得對,邊境另一邊跟這邊根本就沒有不同。 風景差不多,房屋風格相似,喪屍們看着也挺像。 陸行遲沿着河又開了一段,等天都黑透了,才停車安營紮寨。 宿營的地方是在鹽河邊一片隐蔽的樹林旁。 春末的夜晚溫暖舒服,貝暖沒住在車裡,把越野車收了,和陸行遲他們一樣,也就地搭了一個單人帳篷。 這兩天在堯鎮,都在舒服的床上睡覺,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躺在充氣墊上怎麼都睡不着。 貝暖幹脆自告奮勇值第一輪夜班。 以前值夜班都是他們幾個的工作,貝暖隻要睡覺就可以了。 按杜若的說法,就是“你值夜班不睡覺,我們不放心,還得不睡覺看着你,太麻煩了”。 今晚她要求得很懇切,附近也荒無人煙,連喪屍的影子都沒有,陸行遲竟然答應了。 他們都睡了,樹林裡隻有小蟲子的叫聲。 貝暖坐了一會兒,就走到河邊透氣。 這裡的河面雖然寬,河水卻不太急,水波在月色下細細密密地蕩漾着一點銀光。 貝暖忽然看到不遠處的河面上好像有一艘小船。 小船離岸不算遠,是空的,上面沒有人。 船好像是被河水從上遊沖下來的,正被困在河流拐彎的地方,随着旋渦慢慢地打轉。 貝暖飛快地跑回營地,沖到陸行遲的帳篷前,刺啦一聲拉開他帳篷的拉鍊。 他安靜地躺在那裡,被子搭在身上。 帳篷上網紗的小窗沒關,一點月光透進來,照在他的臉上,給挺直的鼻梁留下陰影,長長的睫毛覆在眼窩裡,睡得很熟。 貝暖心想,他也睡得太熟了。 萬一值班的貝暖被喪屍拖走了,有喪屍爬進他的帳篷他都不知道。 怎麼可能。 絕對是裝的。 貝暖火速後退。 她一動,剛剛還閉着眼的陸行遲已經翻身而起,随手一帶,就把她壓在下面。 貝暖發現,他身上襯衫長褲齊全,根本就連衣服都沒脫。 他對她值夜班這件事,到底是有多不放心? 陸行遲居高臨下地按着貝暖,好像豹子按住了羚羊,眼眸裡都是逮到獵物的得意。 他偏頭不動聲色地盯着她,“膽子越來越大了,大半夜,偷偷溜進一個男人的帳篷裡,想幹什麼?” 貝暖純潔無辜地答,“當然是有事找你。” 陸行遲看了看她,舔了一下下唇,“正好我也有事找你。我在想,我的第二個願望……” 眼看他的思路就要跑偏,貝暖趕緊打斷他,“你能不能過一會兒再說你的第二個願望?你再磨蹭的話,船可就沒了。” “船?”陸行遲有興趣了,起身松開貝暖。 兩個人到了河邊,那艘小船果然快要成功地擺脫旋渦的糾纏了。 “有繩子嗎?要長一點,結實一點的。”陸行遲問貝暖。 貝暖找出繩子給他,陸行遲又要了一根長釘。 長釘一到他手裡,釘子尾端像貓尾巴一樣,自動軟軟地一卷,卷出一個圓圓的小圈。 陸行遲把繩子系在小圈上,手掌張開,那枚長釘猛然拔起到空中,向着小船疾射過去。 釘子帶着長繩,牢牢地釘進船頭,繩子尾巴還留在陸行遲手上。 他手上用力,把小船慢慢地拉了過來。 貝暖歡欣鼓舞,拉着繩子,幫陸行遲一起把船拖到岸上。 以後再遇到河,就有船用了。 兩個人繞着船研究了一圈。 這是一艘造型古老,很有民族特色的木頭小船,又細又長,像隻長豆莢一樣,兩頭都高高地翹着。 雖然不大,坐五個人應該沒問題。 正在忙着看船,身後忽然傳來輪胎碾過地上樹葉的聲響。 貝暖回過頭,看見一輛面包車穿過樹林,在不遠處停了下來, 好幾個人打開車門跳下車,往這邊過來,嘴裡還吆喝着什麼。 貝暖心虛地瞄了眼小船,不會是偷船被主人發現了吧?這船在河上亂漂,難道是有主的? 等他們走近了,貝暖才看清,這幾個人每人手裡竟然都拿着槍。 他們又吆喝了一句,這次貝暖聽懂了,他說的是,“舉起手!” 明明過了邊界,居然連語言都沒變。 貝暖想起來了。 書裡說過,N國邊境這塊地方很特殊,曆史複雜,很多人原本就不是N國人。 現在又一直和對面做生意,邊界兩邊往來密切,連學校裡教的都不是N國語。 貝暖乖乖地舉起手。 對方是人不是喪屍,陸行遲也沒有動手,跟着舉起手來。 那幾個人走過來,上上下下,像打量飯館裡的包子一樣打量了一遍陸行遲和貝暖,好像對他倆皮薄餡大的賣相很滿意。 “你們不用怕,我們是好人。”一個人放緩了口氣說。 凡是聲稱自己是好人的多半都不是好人,真是好人的話,舉着槍幹什麼呢? 陸行遲和貝暖都沒搭茬。 “我們可以把你們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原來這位和陸行遲一樣,也是開快遞公司的。 這回他倒是真放下槍了。 他擺出一個狼外婆式的笑容,“我們那個地方沒有喪屍,有吃有喝,圍在湖中間,喪屍都過不來。” 他一提湖,貝暖就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了。 書裡小隊在N國過境的時候,也去過那個地方,是個基地,建在大湖中間的一個島上。 這群人并不算是好人,他們是想抓人去島上當勞工,抓一個人上島,他們就能收一份錢。 身邊的陸行遲突然開口問:“沒有喪屍,還有吃的?真的?” 語氣半信半疑,還帶着點掩飾不住的驚喜。 貝暖:“……” 他突然開始裝包子,裝得還真像,一點都聽不出來他中午剛吃過泡椒鱿魚和油焖大蝦。 “沒錯,特别安全,還什麼都有,跟我們走吧。”狼外婆笑眯眯地說。 “我們還有幾個人,就在那邊帳篷裡。”陸行遲還沒忘了賣隊友。 狼外婆眼睛一亮,“那更好了,都一起去。” 貝暖心想,陸大boss又不傻,肯定知道他們不是好人,不知道抽什麼風,非要跟着他們走。 他說要去,貝暖就乖乖地跟着他。 貝暖現在看開了,好像原書裡小隊去過的地方,全都會陰錯陽差地去一遍,到現在為止,一個都沒漏。 去就去,反正有陸行遲在,貝暖犯不着操那份心。 貝暖心裡惦記着的是另一件事。 好不容易才拿到的小船啊!那麼珍貴的小船啊! 還放在那兒,沒來得及收。 那麼多雙眼睛盯着,現在收,實在太紮眼了。 她一直沒吭聲,陸行遲低頭看看她的小臉。 借着月光,就看見她的目光黏在那艘剛捕獲的小船上,戀戀不舍。 陸行遲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狼外婆催促陸行遲,“走吧?咱們去叫他們?” 陸行嗯了一聲,瞥了一眼不遠處狼外婆他們的面包車。 車門突然砰地一聲響。 聲音在靜夜裡格外清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什麼東西響?”有個人問。 “好像是……咱們的車。”有人驚恐地指着小面包車,表情像見了鬼。 每個人都看見了,面包車的車門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抓着一樣,正在一點一點地慢慢滑開。 然後又是砰地一聲,車門兇狠地關上了,好像有人正在發脾氣。 然後再一點又一點,詭異而安靜地慢慢滑開。 夜晚黑漆漆的河邊,自動開了關關了開的車門,怎麼看都像鬼片開頭。 狼外婆努力控制住表情,指揮一個小瘦子,“你過去看看。” 小瘦子心不甘情不願,攥着槍往那邊挪。 陸行遲鬧鬼的空檔,轉頭看了一眼。 果然,放着船的那塊草地空空蕩蕩。 貝暖趁着他鬧鬼的這一小會兒功夫,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在面包車上時,已經把小船收了。 她那張小臉上全是心滿意足。 “沒……沒有人。”小瘦子查了一遍車的周圍,回頭對這邊喊話。 沒人比有人還吓人。 貝暖收了船,心情雀躍無比,可惜沒法表達,就決定給陸大boss的火上添點柴。 “你,你們看見沒有?”貝暖突然開口,聲音都在哆嗦,“這,這兒原來有艘船吧?” 陸行遲:“……” 狼外婆看了原本放着小船的空地一眼,臉色瞬間慘白。 有人戰戰兢兢地說:“好像,好像剛才是有艘船吧?” “我也覺得有……是幾十年前用的那種老木頭船吧?” “船呢?” 一片靜默。 貝暖火上澆油,哆哆嗦嗦地說:“不會是那艘船上有什麼東西吧?我剛才看見船有半截還是滴着水的。” 貝暖頓了頓,用更恐慌的語氣說,“停在岸邊的空船,為什麼還會一直滴水?” 貝暖吓唬人正吓唬得開心,忽然被人一拉,一頭栽進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裡。 陸行遲溫柔的聲音從胸腔裡傳來,“别怕。有我在呢。” 貝暖:“……” 這人趁機占便宜。 狼外婆走近兩步,俯身查看了一下剛剛小船停過的地方。 地上當然有水,水還不少,比旁邊濕得多。 狼外婆沒說話,他沒說話,卻等于是說了。 所有人都驚惶起來。 有人開口,“我聽說有一種水鬼……” “鬼什麼鬼?”狼外婆粗魯地打斷他,“少給我胡說八道,我們過去叫人,趕緊上車趕緊走。” 陸行遲挑挑眉,放開貝暖,帶着他們走到杜若他們睡的帳篷這邊。 剛才的幾聲響,已經把杜若他們吵醒了,杜若睡眼惺忪地從帳篷裡探出頭來,江斐已經穿好衣服出來了。 陸行遲過去低聲跟他們交代幾句,大家把還在睡得香噴噴的唐瑭叫醒,開始一起收帳篷。 貝暖拆帳篷邊往空間裡收東西,最後隻在外面留了兩頂空帳篷,裝在包裡意思一下,反正黑漆漆的,那群人也看不清。 那幾個人也根本沒太關注他們,注意力還在鬧鬼的事上。 “這地方是不是有什麼……不幹淨的東西啊?”有人在低聲嘀咕。 貝暖心想,哪有不幹淨的東西?我們陸大boss可幹淨了,漂漂亮亮的,每天都洗澡。 他們心裡都在發虛,沒敢再在河邊多逗留,催着陸行遲他們幾個上了車。 面包車直接沿着路往南開,沒用多久,就來到一片大湖旁。 湖面寬得漫無邊際,遠處的湖正中,好像有一座島,島不小,上面影影綽綽的,似乎有山,還有大片的建築。 小面包熟門熟路地找到湖邊的一個碼頭,那幾個人拎着槍,押着貝暖他們下了車。 碼頭上停着一艘快艇。 是漂亮的流線型的白色快艇,艇身漆了一圈銀藍,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估計能坐好幾個人,豪華得要命,把剛剛那艘小木頭船比得整整落後了一個時代。 貝暖的眼睛立刻直了。 快艇诶! 大家上了快艇,這麼多人,有點擠,不過還是坐得開。 快艇很新,馬達強勁給力,好像一頭猛獸,在平靜的湖面上飛馳,轉眼就到了中間的島。 下船時,貝暖悄悄拉了拉陸行遲的衣角。 她眨巴着眼睛,神情懇切。 陸行遲低頭看見,她的眼神裡明明白白寫着:陸行遲,快艇诶!那麼大一艘好漂亮好漂亮的快艇诶!! 陸行遲用眼神回複:想要? 貝暖的眼神:想!很想!非常想! 陸行遲的眼神:難道再來一次麼?可是那招剛剛已經玩過一次了。 貝暖的眼神:再來一次叭,沒關系,反正他們那麼傻。 陸行遲微笑了一下。 陸行遲的眼神:好。 貝暖的眼神:我準備好啦。來吧。 不遠處,碼頭棧道盡頭的黑暗中忽然傳來一陣奇怪的響動,聲音緩慢而詭異。 “咔。咔。咔。咔。” 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緩緩地斷裂,又像是有不知名的怪物藏在陰暗的角落,正在緩緩地磨牙。 “咔。咔。咔。咔。” 聲音還在繼續。 碼頭上這群人都慌了。 車開了這麼遠,那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竟然還在。 小瘦子膽子最小,說話已經帶着哭音,“哥啊,今天晚上是怎麼了?是不是鬼啊?” 狼外婆自己也心虛,吼他的聲音都沒那麼理直氣壯:“胡說什麼呢?走,我們過去看看。” 一群人握着槍,提心吊膽地往岸上走。 誰都沒注意到,身後的碼頭旁,那麼漂亮、那麼給力、那麼豪華的一艘快艇已經消失不見了。第41章
狼外婆強作鎮定,雙手握着槍,帶着手下幾個人,小心地一步一步走過碼頭,上了岸。 他們終于弄清楚是什麼東西在發出怪聲。 原本立在碼頭旁的一根金屬燈柱,像是被什麼力量重重壓迫過一樣,由直立變成了橫趴的姿勢,橫亘在路上。 而且還在繼續緩緩往下趴。 “咔。咔。咔。咔。” 這咔咔聲,就是燈柱慢慢從底座上斷裂剝離的響動。 大半夜的,到處都沒人,沒理由好好的燈柱會突然自己往下趴。 小瘦子一把抓住他家老大,慌慌張張,“哥……咱們快跑吧?” 狼外婆畢竟是老大,冷靜地說:“别怕,慢點走,小心一點,說不定‘它’就是想讓咱們快點往前跑。” ‘它’是誰?誰是‘它’? 他這麼一說,感覺更吓人了,一群人都在哆嗦。 狼外婆他們全都舉着槍,帶着貝暖他們,一點點往前謹慎地挪。 小瘦子的聲音打着顫,“我覺得肯定是河邊那個東西還在跟着咱們……” 貝暖在心中默默地給他點了個贊。 答對了,他可不是正在跟着你們。那麼大一個,穿着白襯衣,長得還挺帥,你們都看不見嗎? 江斐一看燈柱彎成那樣,就知道是誰在搗鬼,笑了一下,并不說話。 杜若趁着别人不注意,悄悄問陸行遲,“你沒事吓唬他們幹什麼?” “好玩。”陸大boss連眉毛都不動一下,回答得卻很幼稚。 上了碼頭,貝暖才發現,這個島真的相當地大。 島上不止有剛剛在岸上看到的大片房屋,後面還有一大片山,山上好像全是樹。 湖水堪比護城河,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擋住了不會遊泳的喪屍,島上更是保險起見,又圍着島修了一圈圍牆。 圍牆看起來原本是木頭的,現在不少地方都扒掉了,換成了更結實的石頭牆,好像還沒徹底建完。 狼外婆那群人被陸行遲吓得不輕,小心謹慎地挪了半天,終于挪到了壁壘森嚴的大門口。 大門緊閉着。 狼外婆敲了幾下,門上開了一扇小窗。 裡面守門的人從小窗往外看了一眼,才打開門。 守門的幾個人好像都跟狼外婆很熟,看見狼外婆帶着陸行遲他們,都在打趣,“又撿了幾個啊?最近生意還不錯嘛。” 狼外婆含糊地應付兩句,不想多說。 等大家全都照例驗過有傷沒傷,狼外婆就帶着陸行遲他們往裡走。 現在是半夜,島上竟然還很熱鬧。 到處都是低矮的平房,密密匝匝的一間又一間,多數都是用泥灰、石頭和草蓋的,毫無規劃,胡亂地排着。 小平房之間是狹窄的街道,有不少人還在街道上。 有人在擺地攤賣東西,有人三五成群地紮堆,看起來好像是個夜市。 夜市上賣的東西也五花八門。 很多是不知從哪搜羅來的各種破舊日用品,還有些看不出形狀的奇怪吃食。 地攤上,照明多數用的是松油火把。 還有種簡易的太陽能燈,幽幽地放出一點光,照亮破布上擺着的東西。 狼外婆帶着幾個人穿過熱鬧的夜市,繼續往島裡走。 再裡面就是山了,路崎岖起來,前面有個巨大的岩洞洞口。 岩洞應該是這裡的最後一道防線了,洞口的下半截裝着鐵門,還有人守着。 看來萬一有喪屍突破了湖水和高牆兩道封鎖,還能躲進岩洞裡。 洞裡好像很深,地形複雜,也點着火把,岩壁上很多地方都有斧鑿的痕迹,這洞好像是人工開鑿出來的。 岩洞裡住着不少人,大大小小的洞穴和通道裡,都有人在裹着毯子睡覺。 狼外婆如同回到家裡一樣,在地形極其複雜的洞裡拐來拐去,終于到了他的目的地。 是一塊相對空曠的地方,裡面有幾個人正在圍着一張桌子吆五喝六地打牌。 “老胡,看我又給你帶人過來了。” 狼外婆過去拍了拍一個男人的背。 那個叫老胡的男人回頭看了一眼。 他佝偻着腰,看起來很瘦,臉色灰敗得像是生着什麼大病。 他扔下手中的牌過來,用灰濁無神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遍陸行遲他們幾個。 “新來的?先說好,在我們這個地方,安全肯定是能保證,不過你們想要留在這兒,必須要幹活才能有吃的。” 他大概說了一下,貝暖三心二意地聽着。 書裡早就寫得很清楚了,想留在這個島上,就得當勞工。 這島上原本駐紮着一股當地的武裝力量,後來因為當地的争端,落草為寇,變成了匪幫。 喪屍爆發以後,外面一塌糊塗,這裡雖然暫時是安全的,卻要想辦法自給自足。 島上的武裝人員舒服習慣了,并不想幹活,就到處搜羅了一批幸存者過來當勞工。 主要工作就是幫他們開山砍樹,種糧種菜,修建圍着整個島的石頭圍牆,乃至出島去到處搜羅尋找物資。 是以雖然是末世,島上人反而多了,還挺熱鬧。 雖說來的人都是勞工,他們并不限制勞工的自由。 反正島就這麼大,也跑不出去,再說外面都是喪屍,也根本沒人腦抽了想跑出去。 他們也根本不強制人幹活。 因為不幹活就沒錢,沒錢就買不了吃的,活不下去,隻能餓死。 因此勞工們為了能住在這個安全的地方,能有一口吃的,每天都在辛勤勞作。 生活不易,工作艱苦,報酬微薄,隻能勉強糊口。 而狼外婆他們幾個,就是專門出去帶人回來的。 每月按找回來的人頭結錢,來的人年輕一點身強體壯一點,他們的錢就多一點。 簡而言之,就是人口販子。 老胡是島上負責清點勞工的人,帶回來的這些人,全都要先交給老胡登記。 老胡一個個問了貝暖他們幾個的姓名年齡,登記在冊子上,然後轉身開了旁邊櫃子上的鎖,搬出一個木頭盒子來。 盒子裡全都是拴着繩子的小鐵牌。 貝暖探頭看了一眼,鐵牌是很薄的圓形鐵片,做工粗糙,直徑大概四五公分,每個上面都隻鑿着一個大大的字母。 老胡在盒子裡面挑挑揀揀,翻了好半天,終于找出一個上面鑿着A的鐵牌,遞給陸行遲。 又尋覓了一會兒,找出一個上面鑿着F的,發給貝暖。 他吩咐:“挂在脖子上。” 好像狗牌。 書裡并沒有提到過這個ABCD的牌子,不過貝暖心裡已經有數了。 陸行遲拿A貝暖拿F的事,十有八九指的是身體素質。 以陸大boss的體格,拿個A當之無愧。 貝暖弱成這樣,拿個F也不算冤。 江斐也過來領牌子,老胡上下掃視了他一遍,大概看他雖然瘦一點,卻被他衣服下緊緻的肌肉線條打動,也發給他一個A牌。 然後又挑出一個C,遞給唐瑭。 杜若在旁邊等了半天了,搓搓手,眼神熱切地望着老胡。 老胡買菜一樣挑剔地上下打量他一遍,在鐵牌堆裡劃拉了一遍,找出一個B。 杜若瞬間炸了。 “為什麼他倆都是A,就我是B?我這輩子從來沒拿過B!” 老胡大概從來沒遇到過在他的評級上還非要争一争的,愣了半天,才解釋:“拿到B已經非常不錯了。” 連狼外婆都在旁邊說,“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島上難得有人是B,”他拽出自己脖子上的牌子,“看我的才是個C,C都夠好了。” 唐瑭也說:“杜哥,我還不是也拿了個C?” 貝暖也安慰杜若,“你看我,我還拿了個F呢。” “你們這叫不思進取。”杜若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口氣回答,繼續跟老胡磨。 老胡就是堅持他的意見,死也不換。 那邊打牌的人叫老胡,“你有完沒完啊,就登記幾個人,怎麼那麼磨蹭?” 老胡被杜若纏得沒辦法,隻得又認真打量了他一遍,忽然愣了愣神。 他竟然真的去那一堆牌子裡,重新挑了個A給他。 杜若終于把A牌拿到手,心滿意足,開心地把這塊來之不易的狗牌像寶貝一樣挂在脖子上。 狼外婆跟老胡鬼鬼祟祟地嘀咕了幾句,跟陸行遲他們客氣地商量:“你們幾個自己有帳篷,就不發你們毯子了行吧?” 自從陸行遲他們拿到A牌後,狼外婆的口氣都客氣了不少。 不過還是把上島時該給勞工發的毯子貪污了。 拿了人家的毯子,大概是有點過意不去,狼外婆補了一句,“你們的帳篷不錯,搶估計是沒人敢搶你們的,當心被偷。” 這話是真的。 書裡說過,島上沒有法律,弱肉強食,搶劫偷竊根本就不算一回事。 隻有鬧得太不像話時,島上的管理層才會出面管管。 通常是不由分說,直接把鬧出麻煩的兩方一起綁起來丢進湖裡了事。 或者是勞工中有幫派做大時,就出面把幫派裡領頭的斃掉,讓勞工層一直保持對管理層最有利的混亂無序狀态。 從老胡那裡出來,夜已經很深了。 島這麼大,去哪都可以,幾個人找了個遠離人群和集市的地方紮帳篷。 陸行遲主動過來幫貝暖紮帳篷,低聲問貝暖:“你都不問問我為什麼要到這裡來嗎?” 貝暖手裡還在綁帳篷的支架,自然而然地答:“不用問,反正無論你去哪,我跟着你就行了。” 陸行遲怔了怔,完全沒想到她會這麼回答。 他下意識地低下頭,去看她的眼睛。 貝暖察覺了,擡起頭對他嫣然一笑。 她的眼睛在月光下清澈如水,眼神坦然自若,沒有絲毫的躲閃和遲疑。 這本來就是一句發自肺腑的真話―― 無論陸行遲想去哪,隻要跟着他就對了,去哪都不重要,關鍵是要保持在他的視野裡,才能升聖母值。 貝暖在說真話,心裡沒鬼。 這次心裡有鬼的是陸行遲。 陸行遲本來已經準備好了一大套說辭,就在嘴邊,還在心中預演了她會提的各種問題,應該怎麼一一應對。 現在望着她的眼睛,那一套花裡胡哨的東西,忽然全都忘了。 按系統的規定,陸行遲肯定要來這個島簽到,待的時間還不能太短。 遇到島上的人販子時,正中陸行遲的下懷。 陸行遲已經想好了要怎麼跟貝暖他們解釋為什麼非要到這個島上來。 沒想到貝暖全程一句都沒多問,就像個小尾巴一樣,乖乖地跟着他來了。 難得的是杜若和江斐他們幾個,也完全沒問任何問題。 所有人都沒有抱怨,沒有質疑,無條件地信任他的判斷,義無反顧地跟着他走。 陸行遲的喉嚨有點發幹。 不過來這裡的理由還是要說的,本來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要到這裡來是因為,貝暖,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們的面包車上有個品字形的标志?” 貝暖非常努力地想了想,還是沒想起來。 當時天太黑,湖邊太暗,貝暖的心思又全都在小木頭船上。 陸行遲幹脆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一下。 是三個半圓形的弧線像花瓣一樣,開口對着中間擺成“品”字形,品字的中心有一隻眼睛。 “這個符号我在另一個地方見到過。” 陸行遲說。 “前些天在九監避難所的時候,我搜過那些看守住的小樓,曾經在幾張撕掉的廢紙片上看到過這個标志。” 這件事是真的,面包車上真的有一個和九監避難所找到的紙片上一樣的标志。 貝暖想了想,“可是那也不一定就有關系啊。” 陸行遲點點頭,“沒錯。不過不失為一條線索。” 貝暖心想,他說得對。 霍仞和給杜若注射病毒抑制劑的神秘人,都很成謎,兩者之間十有八九是相關的。 杜若身上的病毒隻是暫時被抑制了,還不知能堅持多久,要是真有了線索,不管多小,确實都值得追下去。 他的理由非常站得住腳。 陸行遲把這件事也對其他幾個人說了,大家都很贊同他的想法。 “反正我們也不急着趕路。”唐瑭說。 江斐同意,“沒錯,比起來,還是找抑制劑的線索比較重要。” 杜若十分感動。 他望着大家,語氣真誠,“要是有一天,我真的變成了喪屍王,就算把全世界的人類都消滅了,也一定專門給你們幾個造一個人類保護區,把你們當成吉祥物一樣,好好養起來,天天喂好吃的。” 大家:“……” 狼外婆預料得很正确,就算帳篷紮在了遠離人群的地方,還是被人盯上了。 帳篷能擋風遮雨,在這個物資匮乏的島上,是珍貴的東西。 半夜裡,果然有人來打帳篷的主意。 貝暖正睡得迷迷糊糊時,忽然覺得整個帳篷都在動。 探出頭來,貝暖看見外面來了四五個人,其中有兩個正在動手拖貝暖的帳篷。 貝暖就如同坐在一輛小車上一樣,正在緩緩地被拖走。 貝暖:? 唐瑭值夜時不小心睡着了,現在好像總算聽見了動靜,猛然驚醒,“你們什麼人?偷什麼呢?” 陸行遲和江斐也已經從帳篷裡出來了。 貝暖拉開帳篷的拉鍊,探出頭,“你們偷帳篷就算了,不用連我也一起偷吧?” 就算她有點瘦,有點小,剛剛把頭蒙在厚厚的睡袋裡有點看不見,也不至于那麼沒有存在感吧? 這種時候,陸行遲還忍不住笑了一下。 下一秒,一拳就揮出去了。 他根本沒用異能,直接上拳頭。 看見他開始動手,江斐他們幾個也毫不猶豫地動了手。 江斐也沒出刀,隻用一拳加一腳,一個小偷就飛了。 那幾個人實在太菜,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 陸行遲出來得急,還沒來得及扣好襯衣的扣子,敞開的一小片胸膛前,那個鐵皮狗牌随着他的動作晃了出來。 鐵牌在他胸前蕩來蕩去。 對方忽然閃遠了。 他驚訝得語調都變了,指着陸行遲跟同伴喊,“那個人是一個A!” 有人指着江斐胸前的牌子,“我這邊也是一個A!” 貝暖心想,你們都瞎嗎? A不A的,拳頭上來時就應該明白了吧?還非得看着牌子認字?要不要這麼學術派? 那幾個人的眼神裡冒出真實的恐懼。 有個人很疑惑,“怎麼會突然冒出來這麼多A?” 另一個人嘀咕:“這幾個是晚上新上島的。老胡眼光那麼好,肯定不會看錯。” 都沒有人理杜若,杜若趕緊把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狗牌撈出來,秀給他們看,“看,我的也是A!” 貝暖:“……” “居然有三個A?” 那夥人中領頭的神情凝重,一揮手,一句話都不再多說,幾個人掉頭就跑,迅速消失在黑暗裡不見了。 從此一直到天亮,大家都睡得平平安安,再也沒有任何人過來騷擾。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起來了。 剛到島上,情況不明,早飯吃得很低調。 貝暖在空間裡用發電機連上吐司爐,把一片片吐司烤成金黃色才拿出來。 江斐藏在帳篷裡鋪好案闆,切了幾片火腿,把火腿片和奶酪片夾在吐司裡,分給大家。 吃飽喝足,大家收拾了東西,背好包往昨晚夜市那邊熱鬧的地方走,想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順便打聽消息。 白天再看,日光下的集市更加簡陋和擁擠。 狹窄的街道上仍然聚集着不少人。 貝暖發現,很多人的目光都在偷偷摸摸地往他們幾個身上飄。 可是一旦對上眼神,就趕緊驚惶地挪開了。 貝暖隐約聽見他們在竊竊私語,“這就是剛上島的那幾個A吧?” 貝暖有點納悶:奇怪了,你們都沒見過身體好長得壯的男人嗎? 正在往前走,忽然有個瘦弱的年輕男人從路邊冒出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他像是鼓起了全部勇氣,下了半天的決心才問:“請問……你們就是新來的那幾個拿到了A牌的人嗎?” 年輕人眼中全是渴望,“能不能……把牌子給我看一眼,就看一眼。” 杜若最大方,直接從胸前拉出鑿着A的鐵牌,秀給他看。 年輕人緊緊盯着上面的A,羨慕地歎了一口氣,“這就是A牌啊。” 貝暖完全被他們搞糊塗了。 所以這個小破牌到底是什麼意思? 貝暖幹脆拉出胸前的鐵牌,“看我的牌子,是個F。” 年輕人怔了怔,瞄一眼鐵牌上歪歪扭扭鑿出來的F,目光落到貝暖的臉上,眼中全是滿得快要溢出來的憐憫。 好像還帶着點慶幸――終于發現了一個比自己還倒黴的倒黴蛋。 他用看死人的眼神上下打量一遍貝暖。 “F啊?真可憐,比我還慘。” 貝暖這才注意到,年輕人脖子上的牌子在衣襟裡半藏半露,上面似乎是個E。 他面黃肌瘦的,衣服髒得一塌糊塗,臉上和老胡一樣,皮膚上蒙着一層奇怪的灰敗的顔色。 如果單以體格而論,給他個E一點都不冤。 可是現在,從這些人這麼不正常的反應看來,鐵牌上的字母似乎根本不是這個意思。第42章
年輕人參觀完大家的鐵牌,轉身就想走,被貝暖一把拉住。 “你等等。發的這個鐵牌,究竟是什麼意思啊?” 年輕人再瞥一眼貝暖胸前的F牌,“我覺得,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他再轉身想走時,這次不用貝暖拉他,陸行遲突然出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領。 年輕人被他輕輕松松地拎回來了。 陸行遲的力氣和貝暖不是一個數量級的。 他揪住衣領,年輕人就有點喘不過氣來。 陸行遲發話,“她問你呢,字母到底是什麼意思?” 年輕人吓得直哆嗦,“你别動手,我告訴你們。老胡有種非常特殊的本事,他隻要看一眼,就能看透每個人以後是能平平安安地一直活着,還是很容易就會死。 陸行遲皺皺眉頭,幫他總結,“你是說存活幾率?” 年輕人趕緊點頭,“沒錯,就是這個。鐵牌子上寫的字母,寫的就是你的存活幾率。” 存活幾率? 這大大出乎貝暖的意料。 年輕人解釋,“A是最高的,很少有人能從老胡那裡拿到A牌。不過島上到現在,無論出什麼事,從來沒有死過任何一個A。” 年輕人又說:“能從他那兒拿到B牌的人也不多,島上天天都死人,可是真的沒怎麼死過挂着B牌的人。” “C牌也還行,所以好多C牌都去幹那種危險又賺錢多的活。” 貝暖懂了,狼外婆就是C牌,所以敢跑到到處都是喪屍的島外去當人販子。 年輕人繼續,“D牌就算勉強湊合。像我們這種E牌,差不多已經是半截埋在土裡的人了。” 他再瞥一眼貝暖,“F牌嘛……你們不知道,島上到現在,都死了多少F了。餓死的,病死的,被人殺了的,幹活摔斷脖子的……” 他神神叨叨的,貝暖相當不以為然。 搞了半天,這牌子還是故弄玄虛。 随便一想就能知道,在末世裡,島上這種毫無道理可講弱肉強食的地方,當然是越年輕、越強壯的人更容易活下去。 陸行遲他們那種,往那裡一站,妥妥地就是在食物鍊頂端吃香喝辣的人。 像貝暖,小細胳膊小細腿,跟一隻大鵝打一架,估計都會輸,明顯不适合生存,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無聲無息地見閻王了。 再比如唐瑭,雖然不像陸行遲他們體格那麼強壯,但是比貝暖還是好多了,所以拿個C,算是正常。 “這不是廢話嘛,”貝暖說,指指陸行遲,“我跟他體格差那麼多,他的存活幾率肯定比我的高,還用得着拿個牌子在脖子上挂着?” 年輕人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以為然,搖搖頭。 “和體格根本沒有關系。”年輕人幽幽地說,語調有點吓人―― “牌子說的是你的命。” 年輕人神秘兮兮地繼續。 “前些天,也有幾個剛上島的人,其中有一個,塊頭特别大,渾身都是肌肉,據說以前是打地下黑拳的,老胡卻給他發了個F。” “那個人也根本就不信,該幹什麼幹什麼,結果沒過多久,他想搶人家東西,本來搶走了,結果一不小心腳下一滑,自己摔到對方的刀上死了。” 年輕人又補充,“被他搶的,就是個又瘦又小的B,大腿都沒有他胳膊粗。我跟你們說,這種事不是一次兩次了,一直都是這樣。” 貝暖下意識地攥住胸前那塊鐵牌,說不出話來。 年輕人接着說:“所以老胡會給你發這塊F牌,意思就是:你肯定要死。” 貝暖發現了可以攻擊的點。 “肯定要死有什麼稀奇?誰不會死啊?是個人就得死吧。” “他的意思是,”年輕人居然笑了一下,“你會死,而且在這種末世,死得還挺快。” 他的眼神的語氣都陰森森的,有點吓人,貝暖哆嗦了一下。 貝暖忽然想明白了,為什麼昨晚那群人偷帳篷被發現時,一看見陸行遲他們的A牌,立刻就扔下帳篷跑了。 在這個島上,誰會和命中注定死不了的人打架啊? 他要是死不了,死的自然就是你。 當然是能閃多遠閃多遠。 “少聽他胡說八道。”陸行遲把年輕人放開,對貝暖說。 陸行遲說話,年輕人不敢反駁,默默地閃遠。 幾個人繼續在街上閑逛。 至少有一點他肯定沒撒謊,鑿着A的牌子,看起來好像真的很難得。 杜若的牌子剛剛拉出來了,就在衣服外面晃悠,不少人的目光都一直往杜若胸口溜,裡面滿含着羨慕。 F就F吧。 貝暖心想,就憑杜若磨一磨,就從老胡那裡換來一個A這件事,鐵牌的信用度就很要打一打折扣。 貝暖的注意力一會兒就被集市上千奇百怪的東西吸引了,徹底忘了鐵牌的事。 貝暖逛着逛着,發現一個賣燒烤的地攤。 烤的東西比鹌鹑還小一點,看着像是小麻雀一樣的鳥。 地攤旁邊就地生着一堆火,去了毛的鳥肉在火上架着,烤得滋滋啦啦地響。 烤肉的香氣飄了半條街。 正在擺地攤烤雀的是個小孩,瘦瘦小小的,看着隻有八九歲,臉上髒兮兮的,頭發剪得很短,幾乎貼着頭皮。 但是憑直覺,貝暖覺得這是個女孩。 貝暖研究烤雀時,那女孩悄悄地問:“你就是和好幾個A在一起的那個F啊?” 這裡小道消息傳得飛快,看來人人都知道了。 貝暖大方地把脖子上的F牌拉出來給她參觀。 女孩看着貝暖的F牌,反應倒不像剛剛的年輕人那麼大。 她瞥一眼貝暖身後的陸行遲他們,壓低聲音,“我覺得你應該離他們遠點,可能會活得比較長。” 貝暖的興趣來了,“為什麼?” 貝暖長着天使一樣純潔美好的臉,讓人看了就不由自主地心生喜歡,小女孩耐心地解釋給她聽。 原來這島上弱肉強食,黃賭毒俱全,卻不是完全混亂的,他們自發地建立起一套自己的規矩。 就是分階層。 最頂層不用說,當然是原來駐紮在島上的匪幫。 他們掌控着島上的資源,過的日子和底層勞工們不可同日而語。誰也不敢招惹他們,惹到他們一定會死得很慘。 下面的勞工們也分階層,就是按鐵牌分的。 不同牌子之間的差異大如鴻溝。 比方說,D牌絕對不和B牌一起玩。 原因很簡單,在這種一不小心就會喪命的地方,一個D和B在一起,萬一遇到危險要死一個,死得十有八九是D。 所以一般都是同鐵牌的人紮堆,比較安全,也比較公平。 這個賣烤雀的小女孩叫小勺,胸前的鐵牌上竟然鑿着一個B。 因為稀有的B級鐵牌,小勺敢幹一件島上很多人都不敢幹的事,就是上山捉鳥。 島上大片的山裡,有座最高的石頭山,山上有不少這種小雀做窩,烤完香噴噴的很好吃,在這種缺肉的時候,是難得的美味。 可是有這種小雀的地方,卻異常地危險。 山崖又高又陡,還很滑,爬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就會掉下來,到處又都是石頭,摔斷胳膊腿都算小事。 再有就是,這座山上有種劇毒的蛇,一旦咬上一口,馬上就要送命。 為了這口鳥肉,島上已經死過不少人了。 因此雖然沒有好吃的,也不太有人願意冒險去捉這種小雀,做勞工領工資要安全得多了。 别人不敢,小勺卻很敢。 她每天都上山摸鳥。 挂着B牌,确實不一樣,一直都沒出過事。 小勺是個小孩,幹力氣活根本賺不到什麼錢,賣一天烤雀,能賺的錢并不比普通做苦力的人賺得少,至少吃喝不愁。 島上的人對鐵牌的信奉已經到了迷信的地步,小勺雖然年紀小,因為她脖子上的B牌等級極高,一般也沒什麼人會來找她麻煩。 小勺跟貝暖聊了半天,才問:“姐姐,你要買烤雀嗎?” 貝暖尴尬,“可是我沒有錢。” 書裡寫過,島上流通的仍然是N國的當地貨币,貝暖身上确實沒有他們那種錢。 小勺大方地說,“沒關系,我送你一隻,等你有錢了再給我。” 小勺從還沒來得及穿成串的烤雀裡,挑了一隻最大的。 又從旁邊取出一個打了小洞的小鐵罐,把磨成粉的調料細細地灑在上面,用很大一片油綠的樹葉包着,遞給貝暖。 感覺像是出于對一個必死的F的深切同情。 人家一番好意,貝暖趕緊接過來,捧在手裡 小勺剛把烤雀遞給貝暖,旁邊就過來一個人。 島上大多數人都面黃肌瘦,衣服說不上褴褛,可也好不到哪去,過來的這人卻油光滿面,看着營養就不錯,還挺胖。 他大概四五十歲,挺着個大肚子,穿了件大花襯衫。 小勺一看見他,立刻挑了一串最肥最大的烤雀,灑滿調料,雙手奉上。 “石叔,來一串吧?昨晚新摸來的,絕對新鮮。” 那個叫“石叔”的男人接過來,對小勺呲牙一笑,“小勺,你烤的小雀就是好吃。” “好吃就多來一串。”小勺又遞給石叔一大串。 石叔心滿意足,左右兩手各舉着一串烤雀打算走,注意力忽然從烤雀轉移到貝暖身上。 他好像突然才發現地攤前站着這樣一個女孩,目光落在貝暖的臉上。 和很多第一次看見貝暖那張純潔漂亮的臉的人一樣,他愣了愣神,然後又注意到貝暖胸前剛剛拿出來的F牌。 “小姑娘,”石叔舉了舉手裡的雀肉串,“吃烤雀嗎?” 貝暖還沒回答,陸行遲就直接拎着貝暖的背包一拉,把她擋在了身後。 石叔怔了一下,仰起頭才能看見陸行遲的臉。 陸行遲一看就不太好惹,石叔對他笑笑,什麼也沒說,舉着烤雀串走了。 “這是誰啊?”貝暖悄悄問小勺,“他好像沒給錢。” “不能跟他們要錢,”小勺也壓低聲音說,“石叔他們不是做苦工的,是團裡的人。他們不缺吃的,他就是喜歡吃這一口。” 貝暖明白了,這個石叔是匪幫的人,書上說過,勞工都把他們叫做“團裡的人”。 就算他把這一地攤烤雀都包了圓,小勺也不敢說半個不字。 幾個人離開小勺的攤位往前走。 再往前,集市就沒了,前面也沒有平房了。 不遠處的山腳下,幾個人忽然看見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 那地方和人群密集的市鎮保持着一點距離。 一整片都混亂不堪,連房子都沒有,全是用木棍撐着各種破布,或者幹脆用島上植物的大葉子勉強遮出個棚子。 裡面還住着人。 現在是早晨,集市上的人在擺攤,勞工們都去紛紛上工,那片棚子裡卻還有不少人躺着。 很多人衣服破爛,皮膚灰敗,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杜若好奇,“那是什麼地方?那些人怎麼了?” 一個背着筐上山的人路過,順口答道:“那是F坑。” “什麼坑?”貝暖沒聽懂。 “F坑,就是一群F聚在一起等死的地方呗。” “他們幹嘛要住在那種地方啊?”貝暖不懂。 “蓋房子要錢,得攢好長時間,他們都快死了,過一天算一天,随便湊合一下就完了。” 那人答了兩句,沒再多解釋,就急匆匆上山幹活去了。 貝暖再看一眼那片“F坑”,心想,島上的人還真把這塊小鐵牌當回事啊? 貝暖手裡還在捧着那隻鳥,心裡在琢磨鐵牌的事,有點沒食欲。 杜若看見她一直不吃,趕緊問:“你不吃嗎?送我吧?” 貝暖大方地把烤雀遞給他。 杜若撕了一條瘦巴巴的鳥腿,嘗了點肉,然後眼睛就亮了。 “貝暖,我跟你說,特别特别好吃!小勺很會烤,烤得很透,又香又酥又脆!她還加過調料,有種特别的香味。” 貝暖不信,“真的?” “不騙你,真的很好吃,香香酥酥的,不吃你就後悔去吧。” 貝暖趕緊也也撕了一條鳥腿。 真的是好吃。 雀肉瓷實有嚼勁,烤得又酥,很香,就是可惜肉太少。 兩個人在陸行遲他們無語的目光中,争着搶着把那隻小鳥幹掉了。 杜若意猶未盡,“小勺的烤雀怎麼賣來着?” 貝暖給他報價,“一塊錢一小串兩塊錢一大串。你又沒錢。不過我覺得不用買,用牛肉幹什麼的跟她換,她肯定願意。” 杜若想了想,“不好。她有牛肉幹,被别人看見了,說不定會給她招災惹禍,還是用他們的錢買最好。有了錢,她愛買什麼就買什麼,也不招眼。” 杜若頓了頓,“島上做苦力賺錢的地方在哪?” 所有人:??? 每個人都很無語。 貝暖空間裡的東西,随便拿點不顯眼的出來,就能換錢。 杜若也不知是真想吃烤雀,還是根本就是想當苦力玩。 杜若拍拍陸行遲肩膀,“我們幾個反正沒事,找個地方安心幹活賺錢,你忙你的去吧。” 貝暖懂了,陸行遲肯定要走,去查面包車上的标志的事。 留下這幾個人,與其閑極無聊,說不定惹出事來,還不如随便找點活幹,消磨時間。杜若的想法是對的。 陸行遲也欣然答應。 島上有很多地方都可以幹活。 山腳下有大片大片在耕種的田地,需要不少人去幹農活。 山上也在開荒,大片樹木都要砍掉,砍下來的樹還要運到山下當木材用。 問題是新人沒有技術,種田砍樹這種活都做不了,隻能先做一點靠力氣的粗工。 杜若在島上轉了一大圈,終于給自己選了個背石頭的活。 山上新開出來不少土地,需要有人把地平好,把山石挑揀出來,再用背簍把石頭運到山下。 運下山的石頭全都會被運走,去建島上的那圈石頭圍牆。 杜若找到工頭,毫不猶豫地登記領了背簍。 他拎着背簍嘀咕:“最近吃得多動得少,再不運動一下,都要沒有六塊腹肌了。” 陸行遲瞥了杜若一眼,“所以你原來有?” 杜若滿臉受侮辱的表情,“我在課堂上脫光了,就能直接給學生當人體肌肉活标本!” 貝暖誠懇地說:“你在課堂上脫光了,肯定會被警察叔叔抓起來的。” 陸行遲并不急着走,也跟他們一樣領了背簍。 背石頭的工作看着并不是特别難,隻不過是在山上把石頭裝進背簍,背到山下卸下來而已,按量算錢。 但是也不能太偷懶,每人每天至少要完成十滿筐的定額,否則就算白背。 貝暖研究了一下,覺得可以勝任,也去找工頭登記。 工頭看了一眼貝暖的臉,愣了一下,“長這麼漂亮,怎麼想起來背石頭?我給你指條賺錢的明路……” 貝暖默默地等着他說出找揍的話來。 因為旁邊的陸大boss已經把眼睛眯起來了。 隻聽工頭繼續說,“……你可以去賭場那邊啊,沒技術肯定是當不了荷官,就先當個端酒掃地的服務生嘛。” 工頭上下打量貝暖的小身闆一眼,遺憾道:“他們喜歡招成熟美豔型的,那裡面光線暗,你使勁化個大濃妝,也不是不能勉強湊合。” 貝暖:“……” “我不喜歡賭場,我就是特别喜歡背石頭。”貝暖拿過筆登記。 杜若在旁邊開心地插口道,“真的啊?那咱倆的興趣一樣诶!” 工頭對貝暖毫無信心,回身從一大摞背簍裡,專門挑了個最小的遞給她。 然後一眼就看見了她低頭寫字時,衣襟裡蕩出來的鐵牌。 上面那麼大的一個“F”,十分搶眼。 工頭望着鐵牌怔了怔,眼神裡立刻全變成了憐憫,又看了一遍貝暖,“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啧啧……” 他又回過身,拎起背簍認真比了比,重新選出最小的一個,把貝暖手裡那個換了。 嘴裡還不忘了囑咐,“一次别裝太多,山路不好走,容易摔跤,一跤下去,說不定你這小細脖子就斷了。” 想一想又說:“少??着草走。現在草長,裡面有時候藏着毒蛇,要是給你來上一口,你肯定活不到今天晚上。” “中午有人來送飯,吃東西的時候慢一點,别一邊吃一邊說話,小心嗆着噎着,噎死好像挺不好受的。” “對了,還有,”他忽然又補充,“千萬别跟人吵架啊,受點委屈就忍一忍,當心人家給你一拳,你這小腦袋撐不住。” 他好像在不停地腦補死神來了,說出來的死法花樣翻新。 貝暖答應着,拎着背簍就走,打算去裝石頭。 工頭不琢磨各種死法了,頓了頓,用安慰絕症患者的口氣說:“小姑娘,生死有命,你……你千萬看開點啊!” 貝暖:“……” 并沒有看不開啊。第43章
貝暖一塊塊認真地往她的小背簍裡裝石頭。 她旁邊蹲着個中年男人,石頭裝得三心二意,一直悄悄瞄貝暖。 貝暖聽見,他低聲跟同伴說:“我還真是頭一回看見這麼歡蹦亂跳的F。” 貝暖回頭問他:“為什麼?别的F怎麼了?” 中年男人被貝暖聽見了,有點尴尬,歎了口氣。 “等死呗,挂着F牌,就是闆上釘釘的死人,挂着E牌,八九成要死了,都是快死的人了,當然高興不起來,躺着等死。” 貝暖好奇,“那不會餓死嗎?” 中年男人答:“實在不行就幹點活,有時候也有人看不過去,給他們一口吃的。” 他同伴說,“也有不等死去賺錢的,要麼就是去偷,弄來的錢不是用在賭上,就是用在毒上。” 中年人點頭,“是,都是快死的人了,想幹點什麼就幹點什麼呗。 貝暖明白了。 他們說的應該是F坑裡那些人。 因為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了,已經完全是放棄狀态,什麼都暫時湊合着。 還有今天在集市上遇到的那個挂着E牌的年輕人,怪不得看着那麼奇怪。 他整個人,從頭發到皮膚,都籠罩着一層灰敗的顔色,整個人都十分萎靡。 現在貝暖知道為什麼了。書裡說過,這個島一直被匪幫占着,以前就有種罂粟的傳統,後來種得不多了,但是還是有。 沾了這種東西的人,還沒死,看着就已經像是活着的死人。 還沒有外面亂跑的喪屍看着活潑。 “為什麼挂着E牌F牌就要混吃等死啊?”杜若不太明白,在旁邊咨詢。 “你一個A,當然不明白E和F那種随時都會死的心情了。” 中年男人望着杜若挂在衣服外面明晃晃的A牌小聲說。 貝暖心想,杜若還真的明白。 杜若身上的喪屍病毒隻是暫時被抑制劑壓制了,像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炸。 他才真的是個随時都可能狗帶的人,處境比什麼虛無缥缈的E牌F牌危險多了。 可是并沒耽誤杜若每天都在好好活着,活得又開心,又認真。 貝暖正想着,腦中忽然傳來久違了的小三的聲音。 “貝暖,你現在上島了,新地圖觸發了新任務,你要不要看一下?” 貝暖拉出任務欄看了一眼。 新任務叫聖母之心,和以往不同,任務介紹裡是一連串的關鍵詞。 貝暖掃了一眼,有“奉獻”、“分享”、“憐憫”等等,全是能體現聖母之心的詞。 其中第一個關鍵詞“奉獻”的後面,跟着一句話的簡單說明:送别人一樣東西。 小三說:“你看到了?這是一組關鍵詞引發的系列任務,看說明就知道了,一點都不難。” 任務很瑣碎,全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感覺很像是普通的日常任務,确實不是太難。 “隻是要注意一點,”小三說,“你的第一個任務的完成方式,可能會對後續任務的要求有微小的影響。” 什麼意思? 貝暖怎麼感覺這又是一個坑。 “不用擔心,比如你先做奉獻任務,送了A一樣東西,那麼後續的分享任務,可能就是要和A一起分一樣東西吃。” 懂了。 意思是任務會和特定的人綁定。 “所以又是個必做任務?” 貝暖有經驗了,小三最近給的都是必做任務,不過必做任務獎勵的聖母值也都很豐厚。 “沒錯。不完成的懲罰是,上層空間将出現時間流動,持續三天。” 貝暖無語。 時間一流動,不用三天,隻要一秒,貝暖碼得整整齊齊的冷水和熱水塊塊就會全部崩潰,在空間裡流成河;隻要一天,貝暖的那些冰淇淋就全要完蛋。 太狠了。 “好,都說清楚了,那我們就趕快做起來吧!”小三的聲音充滿幹勁,好像要做任務的是他一樣。 第一個詞是奉獻,要求是送一個人一樣東西。 小三說,第一個任務會影響後續任務,貝暖肯定要選一個最好下手的對象。 陸行遲肯定不能選。 他一會兒就要去調查面包車上的标志了,他一走,後續任務沒法做。 其他人的話,唐瑭還不算太熟,不好意思用他做任務。 隻剩江斐和杜若。 論善解人意,容易配合,肯定是江斐,但是論天真無邪,可以很方便地捏圓搓扁,一定是杜若。 貝暖毫不猶豫地選了杜若。 “杜若啊,”貝暖用大灰狼的口氣叫他,對他招招手,“你過來,我有一樣好東西想送給你。” “是什麼?” 杜若正在往背簍裡裝石頭,轉過頭,一臉的懵懂無知。 “看,一塊漂亮的小石頭!” 貝暖随手從石頭堆裡撿起一塊小石頭。 這裡的碎石頭大半都是灰白色的,隻有這顆與衆不同。 小小的,大概隻有大榛子那麼大,霧蒙蒙的粗糙表面透出裡面的透明的血紅色,十分漂亮。 “送你了。”貝暖把它放進杜若的手心。 這任務也太容易了,瞬間就完成了。 杜若接過小小的紅石子,很開心,對着陽光看了看,“好看。貝暖,這還是你第一次送我東西。” 貝暖立刻有點内疚。 這一路為了升聖母值,送了那麼多陌生人各種東西,卻忽略了身邊的人,唯一的這一次想起來送他東西,還是為了做任務。 陸行遲剛好路過,也看一眼杜若手心裡的石頭,問:“是什麼?” 貝暖跟大Boss彙報,“我撿到一塊特别漂亮的小紅石頭,送給杜若玩。” 陸行遲從杜若手中拿起小紅石頭看了看,微微一笑。 “不會吧。貝暖,你的運氣也太好了一點。” 貝暖不懂。 陸行遲解釋:“我剛剛聽那邊背石頭的人說,這裡以前有個紅寶石礦洞,我們背的這種白石頭是大理石,裡面可能會有紅寶石礦。” 陸行遲轉了轉手裡剔透的小紅石頭,“這該不會就是一塊紅寶石原石吧?” 貝暖和杜若:啊? 剛剛那個和貝暖聊過天的中年男人耳朵尖,聽到了他們的話,往這邊瞟了一眼,立刻湊過來。 “你們竟然真撿到紅寶石了?怎麼可能?” 他的聲音不小,工地上不少人也都過來了,裡三層外三層圍了一大圈。 大家研究了一遍,一緻認為,這塊還真的就是一塊紅寶石原石。 每個人都在七嘴八舌。 “品相這麼好,要是以前,能賣多少錢啊?” “就算是現在,應該也能換不少吃的。” “這運氣也太好了吧?” 有人好奇:“是誰手氣這麼好,背個碎石頭都能撿到紅寶石啊?” 杜若淡定地指指貝暖。 “是她撿的,不過她已經把這個送給我了。” 貝暖胸前的F牌在半敞的衣襟裡若隐若現,杜若的A牌一直炫耀地秀在衣服外面。 “是那個F牌撿到的啊?”有人竊竊私語。 貝暖忽然發現,這一大圈人看她的目光中都滿含着同情。 大家羨慕了半天,看了一會兒石頭,就各自散開了,繼續幹活。 紅寶石在杜若手裡,就算再羨慕,也沒人敢直接跟挂着稀有的A牌的人搶。 隻不過這次大家再裝石頭的時候,手下都特别留神,貝暖待的這塊地方,忽然變得相當擠,一堆人都湊過來翻石頭。 沒一會兒功夫,謠言就在運石頭的工地上傳開了―― 有個F,運氣特别好,好不容易撿到了一塊品相非常好的紅寶石原石,然而沒辦法,被一個A看上了,隻能把它進貢給那個A。 貝暖:“……” 這個“奉獻”任務,難度級别為零,貝暖信心倍增,開任務欄看了看下面一個關鍵詞。 就是小三舉例時說的“分享”。 而且和他說的一樣,“分享”這個詞的後面原本是空的,現在冒出具體的任務說明:和杜若一起分享大塊美食。 這個任務又是難度為零,隻是貝暖在分什麼的問題上犯了難。 任務的要求還挺刁鑽,要“大塊”,還要“美食”。 周圍都是人,要想吃一“大塊”,就很難不惹人注意,在這麼艱苦的環境裡,肯定不能分空間裡太紮眼的東西。 貝暖在空間裡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挖掘出一袋紅棗雜糧煎餅。 煎餅看着挺粗糙,黃黃的,放在這裡還不算太突兀。 貝暖擦幹淨手,撕下來一大張,又大,又不太顯眼,其實甜甜的很好吃,應該算是“美食”吧? “杜若啊,你餓不餓?要不要吃煎餅?” 杜若聽見有吃的東西,立刻像遇到磁鐵的鐵釘一樣自動飛過來了。 貝暖撕了一半給他,一半留給自己。 杜若大概是餓了,開開心心地三口兩口就把自己那片吃光了。 陸行遲剛運完一趟石頭,正帶着空背簍從山下上來,看見他們有吃的,走過來對貝暖笑一笑。 他簡潔地說:“餓了。喂我。” 口氣中居然帶着點撒嬌。 他正在幹活,手不幹淨,貝暖趕緊把自己的那片撕下一大半,疊一疊,投喂到他嘴邊。 陸行遲像隻大金毛一樣,偏頭一口從貝暖手裡叼走,再對她笑笑,繼續辛勤勞動去了。 他一趟趟上上下下的,背石頭背得還挺積極,也不急着走。 大家一起把一大片煎餅吃光了,“分享”任務成功完成。 他們手裡拿着煎餅的事,立刻被周圍的人注意到了。 新版本的謠言轉眼又傳開了―― 那個好不容易撿到紅寶石卻被人搶了的F,有一張特别薄的餅,餓了想吃的時候,那個搶她紅寶石的A非要來分一半,後來又來了另一個A,又分了一大半,結果那個F隻吃到兩小口,看着就很可憐。 還有人補充:那個F要是死了,一定是被餓死的。 貝暖:“……” 貝暖無視他們,繼續勇敢地往下做任務。 這次的關鍵詞是“寬恕”,後面的說明是:原諒杜若對你做的一件事。 這個好難。 杜若無論如何,都不會對貝暖做什麼需要她原諒的事,這任務隻能硬做。 杜若很快就發現,貝暖一直在他附近打轉。 “你在幹什麼?”杜若好奇。 “我發現你附近的石頭特别好!”貝暖解釋。 “有嗎?都是石頭,你還能分出好壞來?” 貝暖拎起一塊鬼扯,“看!比如這塊,多麼的大,多麼的光滑,多麼的……呃……飽滿?” 杜若納悶地看看自己四周,這以後,隻要看到長得稍微好看一點的石頭,就主動放進貝暖的竹筐裡。 貝暖圍着他繞了半天,終于找到機會了。 趁着杜若換姿勢大長腿一伸時,“一不小心”,絆在杜若腿上,直接趴了。 杜若趕緊把她扶起來,“你沒事吧?不好意思我沒看見你在身後。” 貝暖心想:廢話,你背後又沒長眼睛,當然看不見了。 “沒事沒事,不是你的錯。” 貝暖拍拍身上的土,瞄了一眼任務欄,“寬恕”任務順利完成。 看見貝暖跌倒,陸行遲已經過來了。 “路都走不好,還想背石頭。不用再背了,我已經跟工頭商量過了,我剛剛背的那幾筐都算在你身上,你今天十筐的定額已經完成了。” 陸行遲把背簍從她背上拿下來,“我要走了,你乖乖待在這兒,自己小心。” 原來他背石頭背得那麼積極,是為了這個。 貝暖有點感動。 陸行遲匆匆下山,去忙他的事去了。 工地上的謠言又翻出了新花樣―― 那個好不容易撿到紅寶石卻被人搶了,餅也被人吃光了餓得不行的F,又被那個A故意絆倒了,差一點點就摔斷脖子。 中午,有人用扁擔挑着兩個筐,上山來工地送午飯。 午飯有兩種。便宜的一種看着像煮熟的紅薯,長得卻又和紅薯不太一樣,粗糙多了,也比紅薯細和長。 貴的一種是一張又一張圓圓的小餅,也不知是什麼做的。 午飯不是白給的,要算錢,全從工資裡扣。 大家紛紛去工頭那裡登記換吃的。 這裡人太多,肯定不能拿空間裡的東西吃,有陸行遲幫貝暖背的幾大筐石頭換的錢,貝暖也跟着用工資買了吃的。 貝暖要了個“僞紅薯”,發現這東西一點都不好吃,隻微微帶着點甜味,并不像紅薯那麼軟糯香甜。 書裡說過,這東西叫木薯,是島上勞工的主糧。 雖然不好好處理的話有毒,但是一年中随時都能種,産量又高,是饑荒時的好東西,能養活很多人。 貝暖吃得很勉強,又不好意思剩下,畢竟别人都在狼吞虎咽。 杜若看出來了,吃完自己的,又直接把貝暖的要過來吃光了。 一會兒謠言又要變成什麼樣,貝暖用腳指頭想都知道。 杜若吃完煮木薯,又去買了一摞小餅,沒一會兒就吃光了。 杜若跟貝暖推銷:“貝暖,這種餅其實還不錯。” 貝暖實在害怕買了又吃不完。 “沒關系,我再去買一摞,你想吃多少就分多少。” 杜若這個“作惡多端的A”,跑去找送飯的人,又買了一摞小餅。 他今天一直都在努力鍛煉身體,山上山下一趟趟地跑,背的石頭不少,賺的錢比貝暖多多了,花起來大手大腳,宛如土豪。 他帶着餅回來,先分了幾個給貝暖,“真的,你嘗嘗。” 貝暖一嘗就嘗出來了,這餅也是木薯做的。 是把木薯磨成碎末後,做成了小圓餅,兩面都烤成了金燦燦的黃色,确實很好吃。 貝暖咬着小餅,就聽見旁邊有人竊竊私語。 “你說那個A為什麼突然發善心,自己出錢給那個F買吃的啊?” 另一個人胸有成竹,“怕她一不小心餓死,死得太快呗。她死了,他還欺負誰去?” 貝暖:“……” 反正你們怎麼編都能編圓。 午飯後,貝暖吃飽喝足,繼續往下做任務。 下面一個詞是“安慰”。 貝暖正在納悶有什麼好安慰的時候,看見“安慰”後面的說明冒出來了:給杜若表演一個節目,載歌載舞,安慰他脆弱的心靈。 他心靈脆弱?他心靈上連着的神經都能有鋼筋那麼粗好麼。 然而最羞恥的還是“載歌載舞”。 唱歌就算了,小一點聲音沒人聽見,居然還要跳舞? 貝暖無比慶幸,幸好開始時選的是思路最有異于常人的杜若。 他本人的想法天馬行空,所以無論貝暖做什麼奇怪的事,他的接受度都很高。 這要是在陸行遲和江斐唐瑭他們面前“載歌載舞”,大概能羞恥到死亡。 貝暖找了個江斐他們剛好都背着石頭下了山的機會,把杜若單獨叫過來, 貝暖小聲說:“你中午那麼好,請我吃了餅,我決定回報你一下。你背了一天石頭了,累不累?想不想聽我唱首歌?” “哈?”杜若完全沒懂。 “總而言之,我要給你唱兩句歌。” 貝暖不由分說,立刻開始唱。 “大風大雨把船拉呦――嘿!呦!一步一步灘上走呦――嘿!呦!兄弟們快加把勁呦――嘿!呦!到了前面喝壺酒呦――嘿!呦!” 貝暖一邊唱,一邊深深地彎下腰,用手掌撐住地,比劃着努力拉的動作,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前走。 杜若:“……” 等她唱完,杜若猶猶豫豫地問:“你這是……以前江上纖夫拉纖的時候唱的号子?” “沒錯,你聽出來了?”貝暖很欣慰,“你覺不覺得聽了特别有幹勁?就像重新把電充滿格了一樣?” “是……挺有幹勁的。謝謝你啊。” 杜若被成功充過了電,繼續背石頭去了。 貝暖看一眼任務欄,“安慰”完成了,看來喊了半天号子,拉了半天纖,勉強算是“載歌載舞”。 工地上那麼多人,避開了江斐和唐瑭,卻躲不開别人的眼睛。 于是,工地上的謠言又升級換代了―― 那個好不容易撿到紅寶石、唯一的一張薄餅都被人搶了、還差點摔斷脖子的可憐的F,慘成那樣,還被那個A逼着給他唱歌,唱的歌特别悲傷,特别難過,誰聽見誰哭。 最可怕的是,還被逼着趴在地上往前爬,不知道在幹什麼。 貝暖:“……” 貝暖現在開始覺得,以他們胡編亂造傳謠言的程度,島上的鐵牌崇拜看上去相當地不靠譜。 貝暖今天聽說F牌的意思是存活幾率極低時,心裡還是有一星半點的不安。 現在連那僅存的一點不安都煙消雲散了。 貝暖又調出任務欄看了看,上面的一串都做完了,隻剩下最後一個關鍵詞―― 憐憫。 後面的說明也很簡單:去問杜若他覺得最能體現一個人的憐憫心的事,做它。 貝暖找了一圈杜若,發現他正背着空竹簍往山下走。 貝暖一邊背着竹簍追他,一邊琢磨:杜若覺得最能體現一個人的憐憫心的事,會是什麼呢? 杜若是個心地很好的人,他一定會有一長串的列表。 比如保護婦孺,照顧小動物,分食物給饑餓的人,貝暖心想,對了,他是醫生,說不定會說救死扶傷。 畢竟杜醫生走這一路,一直都在幫助各種受傷生病的人。 如果他說救死扶傷的話,貝暖盤算,F坑裡躺着那麼多半死不活的人,随便抓一個送點維生素藥片,應該就行了吧。 “杜若啊,我問你一個問題。” 貝暖追上杜若,跟他一起往山下走。 “你覺得什麼事最能體現一個人的憐憫心啊?” 杜若并不覺得貝暖的問題有多奇怪,他迎着山上的小風,望着天上飄着的兩朵雲彩,非常認真地想了想。 “要是平時,你問我這個問題,我肯定能給你很多答案。” 杜若回答問題的态度十分端正,好像在做畢業答辯。 “不過最近我有了點新想法。既然你說‘最’能體現憐憫心,我剛好想到一件事。” 杜若的眼神明亮。 “作為未來的喪屍王,我覺得偶爾也會同情一下我們喪屍的人,可能就是最有憐憫心的人。” 貝暖的臉上一陣抽搐。 貝暖試探地問,“你覺得要……怎麼同情?幫它們說說好話?” “空口白話誰不會說。我說的是……比如喂喂喪屍什麼的,”杜若流暢地答,“我覺得,我的那些臣民們好像是真的很餓。” 貝暖望着他發呆。 所以到底為什麼開始要選這個思路有異于常人的人啊? 選江斐他不好嗎?選唐瑭他不香嗎? “喂喪屍?……用什麼喂?”貝暖有點驚恐。 杜若天馬行空地想了想,“我琢磨着,能不能給它們開發點人肉以外的食譜?我一直想喂它們牛肉幹試試,也不知道它們肯不肯吃。” “喂喪屍牛肉幹?”貝暖問。 杜若肯定地點點頭,“沒錯。” 貝暖默然無語地看着他。 牛肉幹不缺,問題是一時半會的,到哪去找喪屍呢?難不成還要為了這個,特地跑到島外嗎? 看着這麼容易做的“日常任務”,其實它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坑。第4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