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暖一塊塊認真地往她的小背簍裡裝石頭。 她旁邊蹲着個中年男人,石頭裝得三心二意,一直悄悄瞄貝暖。 貝暖聽見,他低聲跟同伴說:“我還真是頭一回看見這麼歡蹦亂跳的F。” 貝暖回頭問他:“為什麼?别的F怎麼了?” 中年男人被貝暖聽見了,有點尴尬,歎了口氣。 “等死呗,挂着F牌,就是闆上釘釘的死人,挂着E牌,八九成要死了,都是快死的人了,當然高興不起來,躺着等死。” 貝暖好奇,“那不會餓死嗎?” 中年男人答:“實在不行就幹點活,有時候也有人看不過去,給他們一口吃的。” 他同伴說,“也有不等死去賺錢的,要麼就是去偷,弄來的錢不是用在賭上,就是用在毒上。” 中年人點頭,“是,都是快死的人了,想幹點什麼就幹點什麼呗。 貝暖明白了。 他們說的應該是F坑裡那些人。 因為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了,已經完全是放棄狀态,什麼都暫時湊合着。 還有今天在集市上遇到的那個挂着E牌的年輕人,怪不得看着那麼奇怪。 他整個人,從頭發到皮膚,都籠罩着一層灰敗的顔色,整個人都十分萎靡。 現在貝暖知道為什麼了。書裡說過,這個島一直被匪幫占着,以前就有種罂粟的傳統,後來種得不多了,但是還是有。 沾了這種東西的人,還沒死,看着就已經像是活着的死人。 還沒有外面亂跑的喪屍看着活潑。 “為什麼挂着E牌F牌就要混吃等死啊?”杜若不太明白,在旁邊咨詢。 “你一個A,當然不明白E和F那種随時都會死的心情了。” 中年男人望着杜若挂在衣服外面明晃晃的A牌小聲說。 貝暖心想,杜若還真的明白。 杜若身上的喪屍病毒隻是暫時被抑制劑壓制了,像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炸。 他才真的是個随時都可能狗帶的人,處境比什麼虛無缥缈的E牌F牌危險多了。 可是并沒耽誤杜若每天都在好好活着,活得又開心,又認真。 貝暖正想着,腦中忽然傳來久違了的小三的聲音。 “貝暖,你現在上島了,新地圖觸發了新任務,你要不要看一下?” 貝暖拉出任務欄看了一眼。 新任務叫聖母之心,和以往不同,任務介紹裡是一連串的關鍵詞。 貝暖掃了一眼,有“奉獻”、“分享”、“憐憫”等等,全是能體現聖母之心的詞。 其中第一個關鍵詞“奉獻”的後面,跟着一句話的簡單說明:送别人一樣東西。 小三說:“你看到了?這是一組關鍵詞引發的系列任務,看說明就知道了,一點都不難。” 任務很瑣碎,全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感覺很像是普通的日常任務,确實不是太難。 “隻是要注意一點,”小三說,“你的第一個任務的完成方式,可能會對後續任務的要求有微小的影響。” 什麼意思? 貝暖怎麼感覺這又是一個坑。 “不用擔心,比如你先做奉獻任務,送了A一樣東西,那麼後續的分享任務,可能就是要和A一起分一樣東西吃。” 懂了。 意思是任務會和特定的人綁定。 “所以又是個必做任務?” 貝暖有經驗了,小三最近給的都是必做任務,不過必做任務獎勵的聖母值也都很豐厚。 “沒錯。不完成的懲罰是,上層空間将出現時間流動,持續三天。” 貝暖無語。 時間一流動,不用三天,隻要一秒,貝暖碼得整整齊齊的冷水和熱水塊塊就會全部崩潰,在空間裡流成河;隻要一天,貝暖的那些冰淇淋就全要完蛋。 太狠了。 “好,都說清楚了,那我們就趕快做起來吧!”小三的聲音充滿幹勁,好像要做任務的是他一樣。 第一個詞是奉獻,要求是送一個人一樣東西。 小三說,第一個任務會影響後續任務,貝暖肯定要選一個最好下手的對象。 陸行遲肯定不能選。 他一會兒就要去調查面包車上的标志了,他一走,後續任務沒法做。 其他人的話,唐瑭還不算太熟,不好意思用他做任務。 隻剩江斐和杜若。 論善解人意,容易配合,肯定是江斐,但是論天真無邪,可以很方便地捏圓搓扁,一定是杜若。 貝暖毫不猶豫地選了杜若。 “杜若啊,”貝暖用大灰狼的口氣叫他,對他招招手,“你過來,我有一樣好東西想送給你。” “是什麼?” 杜若正在往背簍裡裝石頭,轉過頭,一臉的懵懂無知。 “看,一塊漂亮的小石頭!” 貝暖随手從石頭堆裡撿起一塊小石頭。 這裡的碎石頭大半都是灰白色的,隻有這顆與衆不同。 小小的,大概隻有大榛子那麼大,霧蒙蒙的粗糙表面透出裡面的透明的血紅色,十分漂亮。 “送你了。”貝暖把它放進杜若的手心。 這任務也太容易了,瞬間就完成了。 杜若接過小小的紅石子,很開心,對着陽光看了看,“好看。貝暖,這還是你第一次送我東西。” 貝暖立刻有點内疚。 這一路為了升聖母值,送了那麼多陌生人各種東西,卻忽略了身邊的人,唯一的這一次想起來送他東西,還是為了做任務。 陸行遲剛好路過,也看一眼杜若手心裡的石頭,問:“是什麼?” 貝暖跟大Boss彙報,“我撿到一塊特别漂亮的小紅石頭,送給杜若玩。” 陸行遲從杜若手中拿起小紅石頭看了看,微微一笑。 “不會吧。貝暖,你的運氣也太好了一點。” 貝暖不懂。 陸行遲解釋:“我剛剛聽那邊背石頭的人說,這裡以前有個紅寶石礦洞,我們背的這種白石頭是大理石,裡面可能會有紅寶石礦。” 陸行遲轉了轉手裡剔透的小紅石頭,“這該不會就是一塊紅寶石原石吧?” 貝暖和杜若:啊? 剛剛那個和貝暖聊過天的中年男人耳朵尖,聽到了他們的話,往這邊瞟了一眼,立刻湊過來。 “你們竟然真撿到紅寶石了?怎麼可能?” 他的聲音不小,工地上不少人也都過來了,裡三層外三層圍了一大圈。 大家研究了一遍,一緻認為,這塊還真的就是一塊紅寶石原石。 每個人都在七嘴八舌。 “品相這麼好,要是以前,能賣多少錢啊?” “就算是現在,應該也能換不少吃的。” “這運氣也太好了吧?” 有人好奇:“是誰手氣這麼好,背個碎石頭都能撿到紅寶石啊?” 杜若淡定地指指貝暖。 “是她撿的,不過她已經把這個送給我了。” 貝暖胸前的F牌在半敞的衣襟裡若隐若現,杜若的A牌一直炫耀地秀在衣服外面。 “是那個F牌撿到的啊?”有人竊竊私語。 貝暖忽然發現,這一大圈人看她的目光中都滿含着同情。 大家羨慕了半天,看了一會兒石頭,就各自散開了,繼續幹活。 紅寶石在杜若手裡,就算再羨慕,也沒人敢直接跟挂着稀有的A牌的人搶。 隻不過這次大家再裝石頭的時候,手下都特别留神,貝暖待的這塊地方,忽然變得相當擠,一堆人都湊過來翻石頭。 沒一會兒功夫,謠言就在運石頭的工地上傳開了―― 有個F,運氣特别好,好不容易撿到了一塊品相非常好的紅寶石原石,然而沒辦法,被一個A看上了,隻能把它進貢給那個A。 貝暖:“……” 這個“奉獻”任務,難度級别為零,貝暖信心倍增,開任務欄看了看下面一個關鍵詞。 就是小三舉例時說的“分享”。 而且和他說的一樣,“分享”這個詞的後面原本是空的,現在冒出具體的任務說明:和杜若一起分享大塊美食。 這個任務又是難度為零,隻是貝暖在分什麼的問題上犯了難。 任務的要求還挺刁鑽,要“大塊”,還要“美食”。 周圍都是人,要想吃一“大塊”,就很難不惹人注意,在這麼艱苦的環境裡,肯定不能分空間裡太紮眼的東西。 貝暖在空間裡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挖掘出一袋紅棗雜糧煎餅。 煎餅看着挺粗糙,黃黃的,放在這裡還不算太突兀。 貝暖擦幹淨手,撕下來一大張,又大,又不太顯眼,其實甜甜的很好吃,應該算是“美食”吧? “杜若啊,你餓不餓?要不要吃煎餅?” 杜若聽見有吃的東西,立刻像遇到磁鐵的鐵釘一樣自動飛過來了。 貝暖撕了一半給他,一半留給自己。 杜若大概是餓了,開開心心地三口兩口就把自己那片吃光了。 陸行遲剛運完一趟石頭,正帶着空背簍從山下上來,看見他們有吃的,走過來對貝暖笑一笑。 他簡潔地說:“餓了。喂我。” 口氣中居然帶着點撒嬌。 他正在幹活,手不幹淨,貝暖趕緊把自己的那片撕下一大半,疊一疊,投喂到他嘴邊。 陸行遲像隻大金毛一樣,偏頭一口從貝暖手裡叼走,再對她笑笑,繼續辛勤勞動去了。 他一趟趟上上下下的,背石頭背得還挺積極,也不急着走。 大家一起把一大片煎餅吃光了,“分享”任務成功完成。 他們手裡拿着煎餅的事,立刻被周圍的人注意到了。 新版本的謠言轉眼又傳開了―― 那個好不容易撿到紅寶石卻被人搶了的F,有一張特别薄的餅,餓了想吃的時候,那個搶她紅寶石的A非要來分一半,後來又來了另一個A,又分了一大半,結果那個F隻吃到兩小口,看着就很可憐。 還有人補充:那個F要是死了,一定是被餓死的。 貝暖:“……” 貝暖無視他們,繼續勇敢地往下做任務。 這次的關鍵詞是“寬恕”,後面的說明是:原諒杜若對你做的一件事。 這個好難。 杜若無論如何,都不會對貝暖做什麼需要她原諒的事,這任務隻能硬做。 杜若很快就發現,貝暖一直在他附近打轉。 “你在幹什麼?”杜若好奇。 “我發現你附近的石頭特别好!”貝暖解釋。 “有嗎?都是石頭,你還能分出好壞來?” 貝暖拎起一塊鬼扯,“看!比如這塊,多麼的大,多麼的光滑,多麼的……呃……飽滿?” 杜若納悶地看看自己四周,這以後,隻要看到長得稍微好看一點的石頭,就主動放進貝暖的竹筐裡。 貝暖圍着他繞了半天,終于找到機會了。 趁着杜若換姿勢大長腿一伸時,“一不小心”,絆在杜若腿上,直接趴了。 杜若趕緊把她扶起來,“你沒事吧?不好意思我沒看見你在身後。” 貝暖心想:廢話,你背後又沒長眼睛,當然看不見了。 “沒事沒事,不是你的錯。” 貝暖拍拍身上的土,瞄了一眼任務欄,“寬恕”任務順利完成。 看見貝暖跌倒,陸行遲已經過來了。 “路都走不好,還想背石頭。不用再背了,我已經跟工頭商量過了,我剛剛背的那幾筐都算在你身上,你今天十筐的定額已經完成了。” 陸行遲把背簍從她背上拿下來,“我要走了,你乖乖待在這兒,自己小心。” 原來他背石頭背得那麼積極,是為了這個。 貝暖有點感動。 陸行遲匆匆下山,去忙他的事去了。 工地上的謠言又翻出了新花樣―― 那個好不容易撿到紅寶石卻被人搶了,餅也被人吃光了餓得不行的F,又被那個A故意絆倒了,差一點點就摔斷脖子。 中午,有人用扁擔挑着兩個筐,上山來工地送午飯。 午飯有兩種。便宜的一種看着像煮熟的紅薯,長得卻又和紅薯不太一樣,粗糙多了,也比紅薯細和長。 貴的一種是一張又一張圓圓的小餅,也不知是什麼做的。 午飯不是白給的,要算錢,全從工資裡扣。 大家紛紛去工頭那裡登記換吃的。 這裡人太多,肯定不能拿空間裡的東西吃,有陸行遲幫貝暖背的幾大筐石頭換的錢,貝暖也跟着用工資買了吃的。 貝暖要了個“僞紅薯”,發現這東西一點都不好吃,隻微微帶着點甜味,并不像紅薯那麼軟糯香甜。 書裡說過,這東西叫木薯,是島上勞工的主糧。 雖然不好好處理的話有毒,但是一年中随時都能種,産量又高,是饑荒時的好東西,能養活很多人。 貝暖吃得很勉強,又不好意思剩下,畢竟别人都在狼吞虎咽。 杜若看出來了,吃完自己的,又直接把貝暖的要過來吃光了。 一會兒謠言又要變成什麼樣,貝暖用腳指頭想都知道。 杜若吃完煮木薯,又去買了一摞小餅,沒一會兒就吃光了。 杜若跟貝暖推銷:“貝暖,這種餅其實還不錯。” 貝暖實在害怕買了又吃不完。 “沒關系,我再去買一摞,你想吃多少就分多少。” 杜若這個“作惡多端的A”,跑去找送飯的人,又買了一摞小餅。 他今天一直都在努力鍛煉身體,山上山下一趟趟地跑,背的石頭不少,賺的錢比貝暖多多了,花起來大手大腳,宛如土豪。 他帶着餅回來,先分了幾個給貝暖,“真的,你嘗嘗。” 貝暖一嘗就嘗出來了,這餅也是木薯做的。 是把木薯磨成碎末後,做成了小圓餅,兩面都烤成了金燦燦的黃色,确實很好吃。 貝暖咬着小餅,就聽見旁邊有人竊竊私語。 “你說那個A為什麼突然發善心,自己出錢給那個F買吃的啊?” 另一個人胸有成竹,“怕她一不小心餓死,死得太快呗。她死了,他還欺負誰去?” 貝暖:“……” 反正你們怎麼編都能編圓。 午飯後,貝暖吃飽喝足,繼續往下做任務。 下面一個詞是“安慰”。 貝暖正在納悶有什麼好安慰的時候,看見“安慰”後面的說明冒出來了:給杜若表演一個節目,載歌載舞,安慰他脆弱的心靈。 他心靈脆弱?他心靈上連着的神經都能有鋼筋那麼粗好麼。 然而最羞恥的還是“載歌載舞”。 唱歌就算了,小一點聲音沒人聽見,居然還要跳舞? 貝暖無比慶幸,幸好開始時選的是思路最有異于常人的杜若。 他本人的想法天馬行空,所以無論貝暖做什麼奇怪的事,他的接受度都很高。 這要是在陸行遲和江斐唐瑭他們面前“載歌載舞”,大概能羞恥到死亡。 貝暖找了個江斐他們剛好都背着石頭下了山的機會,把杜若單獨叫過來, 貝暖小聲說:“你中午那麼好,請我吃了餅,我決定回報你一下。你背了一天石頭了,累不累?想不想聽我唱首歌?” “哈?”杜若完全沒懂。 “總而言之,我要給你唱兩句歌。” 貝暖不由分說,立刻開始唱。 “大風大雨把船拉呦――嘿!呦!一步一步灘上走呦――嘿!呦!兄弟們快加把勁呦――嘿!呦!到了前面喝壺酒呦――嘿!呦!” 貝暖一邊唱,一邊深深地彎下腰,用手掌撐住地,比劃着努力拉的動作,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前走。 杜若:“……” 等她唱完,杜若猶猶豫豫地問:“你這是……以前江上纖夫拉纖的時候唱的号子?” “沒錯,你聽出來了?”貝暖很欣慰,“你覺不覺得聽了特别有幹勁?就像重新把電充滿格了一樣?” “是……挺有幹勁的。謝謝你啊。” 杜若被成功充過了電,繼續背石頭去了。 貝暖看一眼任務欄,“安慰”完成了,看來喊了半天号子,拉了半天纖,勉強算是“載歌載舞”。 工地上那麼多人,避開了江斐和唐瑭,卻躲不開别人的眼睛。 于是,工地上的謠言又升級換代了―― 那個好不容易撿到紅寶石、唯一的一張薄餅都被人搶了、還差點摔斷脖子的可憐的F,慘成那樣,還被那個A逼着給他唱歌,唱的歌特别悲傷,特别難過,誰聽見誰哭。 最可怕的是,還被逼着趴在地上往前爬,不知道在幹什麼。 貝暖:“……” 貝暖現在開始覺得,以他們胡編亂造傳謠言的程度,島上的鐵牌崇拜看上去相當地不靠譜。 貝暖今天聽說F牌的意思是存活幾率極低時,心裡還是有一星半點的不安。 現在連那僅存的一點不安都煙消雲散了。 貝暖又調出任務欄看了看,上面的一串都做完了,隻剩下最後一個關鍵詞―― 憐憫。 後面的說明也很簡單:去問杜若他覺得最能體現一個人的憐憫心的事,做它。 貝暖找了一圈杜若,發現他正背着空竹簍往山下走。 貝暖一邊背着竹簍追他,一邊琢磨:杜若覺得最能體現一個人的憐憫心的事,會是什麼呢? 杜若是個心地很好的人,他一定會有一長串的列表。 比如保護婦孺,照顧小動物,分食物給饑餓的人,貝暖心想,對了,他是醫生,說不定會說救死扶傷。 畢竟杜醫生走這一路,一直都在幫助各種受傷生病的人。 如果他說救死扶傷的話,貝暖盤算,F坑裡躺着那麼多半死不活的人,随便抓一個送點維生素藥片,應該就行了吧。 “杜若啊,我問你一個問題。” 貝暖追上杜若,跟他一起往山下走。 “你覺得什麼事最能體現一個人的憐憫心啊?” 杜若并不覺得貝暖的問題有多奇怪,他迎着山上的小風,望着天上飄着的兩朵雲彩,非常認真地想了想。 “要是平時,你問我這個問題,我肯定能給你很多答案。” 杜若回答問題的态度十分端正,好像在做畢業答辯。 “不過最近我有了點新想法。既然你說‘最’能體現憐憫心,我剛好想到一件事。” 杜若的眼神明亮。 “作為未來的喪屍王,我覺得偶爾也會同情一下我們喪屍的人,可能就是最有憐憫心的人。” 貝暖的臉上一陣抽搐。 貝暖試探地問,“你覺得要……怎麼同情?幫它們說說好話?” “空口白話誰不會說。我說的是……比如喂喂喪屍什麼的,”杜若流暢地答,“我覺得,我的那些臣民們好像是真的很餓。” 貝暖望着他發呆。 所以到底為什麼開始要選這個思路有異于常人的人啊? 選江斐他不好嗎?選唐瑭他不香嗎? “喂喪屍?……用什麼喂?”貝暖有點驚恐。 杜若天馬行空地想了想,“我琢磨着,能不能給它們開發點人肉以外的食譜?我一直想喂它們牛肉幹試試,也不知道它們肯不肯吃。” “喂喪屍牛肉幹?”貝暖問。 杜若肯定地點點頭,“沒錯。” 貝暖默然無語地看着他。 牛肉幹不缺,問題是一時半會的,到哪去找喪屍呢?難不成還要為了這個,特地跑到島外嗎? 看着這麼容易做的“日常任務”,其實它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坑。第44章
正在想着,杜若忽然指着遠處對貝暖說:“看,又有人上島來了。” 他倆站在半山腰,視野開闊,能看得很遠。 遙遙地,貝暖看見一艘船停靠在碼頭上,比貝暖偷走的那艘快艇舊,卻又大又寬,像是運貨用的。 一群人正從船上往下搬幾個鐵籠子。 籠子裡似乎有會動的東西,籠子裡暗,離得又遠,看不太清楚。 杜若聚精會神地研究,“籠子裡裝的是什麼?是動物嗎?島上難道要建個動物園?” 貝暖反駁,“怎麼可能。是抓來吃的動物吧。” 旁邊有幾個人背着石頭路過,順口搭茬,“都不是。是他們賭場那邊又捉了幾隻喪屍回來了。” 捉什麼?喪屍? 貝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躲喪屍還來不及,居然還自己把喪屍往島上運? 那幾個人看見貝暖一臉訝異,見慣不怪地笑了,“這是賭場上的玩法,好像是把喪屍和人關在大鐵籠裡籠鬥,賭能不能殺了喪屍之類的。” 用人鬥喪屍玩,真是腦子有問題才想出這種馊主意。 不過說曹操,曹操到,正愁沒有喪屍做任務,就真有新鮮熱辣的喪屍送上門來。 碼頭上,那幾個人把裝喪屍的幾隻鐵籠子卸下來,擡到一輛平闆貨車上,運進大門。 運送喪屍的人都照例去驗傷了,裝鐵籠子的車就停在門邊。 大概是島上的人很久不見喪屍,不少人都圍過去看熱鬧。 “憐憫”任務突然有了轉機。 這任務中最麻煩的部分就是找到喪屍,現在喪屍有了,其他的就很容易。 隻要趁現在跑到鐵籠子那裡,遠遠地丢一塊牛肉幹進去,應該就算成功。 機不可失。 貝暖當機立斷,跟杜若打了個招呼說要去方便,就溜了。 貝暖火速沖下山,飛跑着穿過那一大片集市,來到大門口。 然而還是有點晚,運貨的人驗好傷,平闆車已經開了。 開得倒是不算快,不少圍觀看熱鬧的人還在跟着車走。 現在離得近,貝暖看見,每隻籠子裡真的都關着一隻喪屍,正焦躁地在鐵籠裡呲牙咧嘴。 籠子看着很結實,鐵栅欄焊得密密實實,裡面還襯着一層鐵絲編成的網,裡面的喪屍根本碰不到外面的人,十分安全。 剛剛跑過來的時候,貝暖還在擔心往裡面扔牛肉幹會不會顯得太突兀。 結果一點都不顯眼。 因為一路上,都有一大群淘氣的小孩跟着平闆車,想往籠子裡扔小石頭子和小木棍。 小石子滿天飛,大部分都落了空。 貝暖立刻動手,混迹在一大群小屁孩當中,使勁地往籠子裡扔牛肉幹。 别人都是小不點,隻有貝暖在裡面鶴立雞群,比别人都高出一截,十分顯眼。 顯眼就顯眼,管不了那麼多了,完成任務最重要。 為了熱水塊塊。為了冰淇淋。 可惜平闆車開得太快,而且有點越來越快。 準頭不夠,又有一層編得挺密的鐵絲網攔着,無論如何都扔不到籠子裡去。 車開得越來越快,小屁孩們紛紛放棄了追車,隻有貝暖還在锲而不舍,兢兢業業地往籠子裡繼續扔牛肉幹。 有個小男孩勸貝暖,“姐姐,追不上啦,要不咱們不扔了,一起去打彈珠叭?” 貝暖:“……” 平闆車剛好開過了集市中最窄人最多的一段路,突然一個加速,噗地噴出一大股尾氣,扔下貝暖,絕塵而去。 貝暖手裡捏着牛肉幹,失落地在路中間站了好一陣。 貝暖在心裡重新給自己打打氣。 那麼多刁鑽古怪的任務都做完了,還怕這個? 小菜一碟。 “小弟弟,”貝暖回身問約她打彈珠的小男孩,“你知道這裡的賭場在哪嗎?” 十分鐘後,貝暖就見識到了島上最大最著名的賭場。 賭場就在剛上島時去過的那個岩洞裡,隻不過要走到裡面很深的地方。 賭場相當大,而且出乎貝暖意料,所有人都可以随便進出,連個門口攔人的都沒有。 洞穴深處,雖然不見天日,卻挂着不少汽燈,比外面大家随便點的松油火把高級得多了。 裡面稱得上是人聲鼎沸,人山人海。 不像個賭場,亂哄哄地更像個菜市場。 賭場的設施很齊全,賭桌是賭桌,籌碼是籌碼,除了需要用到電的,其他該有的都有。 無數人擠在賭桌前試運氣。 看打扮,裡面既有穿着整齊的匪幫的人,也有挂狗牌的勞工。 在這裡沒有階層之分,所有人都混在一起,一雙雙眼睛冒着賊光,盯着牌桌,攥着籌碼,醉生夢死。 貝暖穿過大呼小叫的人群,到處找剛剛看到的大鐵籠子。 貝暖走了一圈,把裡裡外外全都找了一個遍,連一隻喪屍的影子都沒看見。 肯定沒擺在明面上。 貝暖估計,喪屍運來之後,十有八九,是被送到了後面的什麼地方暫時放着去了。 遠離熱鬧的賭台的地方,有一個看着很寬的走廊般的隧道,裡面似乎很深。 入口的地方,象征性地攔着繩子,上面挂着“閑人免進,違者必罰”的木牌,隻有賭場工作的人進進出出。 貝暖觀察了一會兒,覺得未必混不進去。 這個賭場,除了不知從哪弄來的賭具以外,其他的都不算太正規。 荷官和服務生和大家一樣,全都穿着自己的衣服,根本沒有制服,光憑衣服,完全辨别不出來誰是免進的“閑人”。 貝暖深吸一口氣,鑽過橫亘在身前的繩子,直接往裡走。 還真沒有人攔着。 裡面很深,隧道兩旁是一個個開鑿出來的岩洞“房間”,有些“房間”裡有人在喝水休息。 通道裡,有人和貝暖擦肩而過,看見貝暖,一點反應都沒有。 後面還有廚房,正在準備客人點的酒水和吃食,都是一大桶一大桶像是自己釀的酒,還有烤的各種肉類。 貝暖一路走到通道深處,看到好幾個放着雜物的“房間”,裡面胡亂堆着各種桌椅闆凳和箱子器皿。 貝暖來到最裡面,終于看到了夢寐以求的大鐵籠。 不止是今天貝暖看到的那幾個,而是很多,幾乎擠滿了一屋子。 最關鍵的是,放籠子的岩洞門口雖然安着鐵栅門,卻根本沒有鎖,開着一條縫。 雖然門開着,裡面還是安全的。 喪屍全都關在籠子裡,籠門上還挂着鎖。 貝暖趕緊悄悄溜進去,從口袋裡掏出牛肉幹。 現在大鐵籠就放在那兒,一動不動,想怎麼扔就怎麼扔,比往移動的車上扔簡單得多了。 貝暖連丢了兩三次,都被鐵絲網攔住了。 終于有一次,嗖地一下,牛肉幹穿過鐵絲網的洞,飛進鐵籠裡。 裡面的喪屍看見有人來了,本來正趴在鐵絲網上,對貝暖呲着牙呵呵地叫喚,忽然看見有不明物體飛進籠子,立刻去撿。 它嗅了嗅,大概是覺得不合口味,沒有貝暖香,丢掉牛肉幹,繼續扒着鐵絲網眼饞貝暖。 貝暖趕緊查了一下任務欄。 雖然喪屍沒吃,“憐憫”任務還是成功完成了。 貝暖心想:喪屍王啊,你不用自己試了,你家臣民是真的不吃牛肉幹。 喪屍的食譜上隻有貝暖,呵呵地叫着,對着貝暖拼命流口水。 貝暖收走掉在地上的牛肉幹,轉身想走,突然發現不對。 最前面裝喪屍的一隻鐵籠,籠門并沒有像其他的一樣挂着鎖。 這種鐵籠的籠門結構特殊,就算不挂鎖,也有一個從外面才能打開的鐵銷,把籠門牢牢地銷住。 可是這隻籠子的鐵銷也是半開不開的。 平時還好,現在喪屍看見了貝暖,心思都在貝暖身上,正在使勁地搖晃籠門。 眼看鐵銷随着籠門的晃動,正在緩緩地轉開。 貝暖飛撲過去,一把把鐵銷銷死。 這是誰這麼大意,太可怕了。 還好貝暖發現得及時,否則一轉身,說不定身後的喪屍正好跑出來,對着她來個餓虎撲食。 插好籠門,貝暖松了口氣,正打算溜,外面忽然傳來腳步聲和說話的聲音。 這地方出了喪屍籠子,沒别的東西,貝暖趕緊躲進牆角。 岩洞裡沒有采光,隻有外面的汽燈照明,牆角背光,黑漆漆的,還有大鐵籠擋着,很不容易被注意到。 來了一群人。 借着走廊上的光,貝暖一眼就看到一個熟人――今天早晨在集市上白吃小勺烤雀的那個胖子,石叔。 他走在最前面,把鐵栅門打開,恭敬地閃在旁邊,讓另外兩個人先進來。 那兩個人中,一個是個年輕男人。 他穿了件有肩帶和胸袋的軍裝襯衫,卻沒好好穿,胸前的扣子敞着兩三顆,手抄在長褲口袋裡。 一雙漂亮的鳳眼,眼梢微微吊着,似笑非笑的,一臉的不正經,正在和另一個中年男人說話。 中年男人倒是很嚴肅。 大概四十多歲,皮膚曬得很黑,肩背像軍人一樣,挺直得如同裡面固定着木頭夾闆。 他的眉間豎着幾道不皺眉也在的皺紋,臉上都是慣于發号施令的嚴肅。 他也穿着和年輕男人一模一樣的軍裝襯衫和長褲,卻穿得規整得多的多,熨燙得平平整整,扣子扣得一顆不落。 不仔細看,簡直意識不到他們兩個穿的是同樣的衣服。 “勸過你多少次了,”中年男人正在說,“弄這種東西上島,太危險。” 年輕男人笑道:“哥,你看這些鐵籠,多結實!這些喪屍真的沒事,都好好地關着呢。” 剛剛才把一隻喪屍籠重新關好的貝暖:呵呵。 中年男人遠遠地站在門口,好像對屋子裡這麼多籠喪屍無比厭惡。 年輕男人倒是走過來了,目光掃過最外面的幾隻鐵籠子,轉頭問石叔。 “這次的怎麼樣?我說過很多次,喪屍看起來要兇,但是也不能太兇,太兇籠鬥時不好控制。” 石叔趕緊點頭,“那肯定的。我讓他們這次抓的時候特别注意了,一定都是千挑萬選過的。” 年輕男人笑着瞥他一眼,“石叔,我的賭場賺得多,你分成也多,别應付我喔。” 石叔讪笑,“那肯定不能,怎麼會随便應付霁哥?” 霁哥? 貝暖立刻知道這人是誰了。 書裡說,島上的匪幫原本是N國當地的一股武裝力量,因為當地的争端落草為寇。 老一輩頭目已經不出面管事了,現在實際掌管這個島的人,叫邱正勳,是個雷厲風行的中年人。 邱正勳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叫邱霁,卻多少有點不務正業。 看來眼前這個吊兒郎當開賭場抓喪屍的,就是邱霁。 那麼他剛才叫哥的那個中年人,應該就是邱正勳。 貝暖心想,這兄弟兩個的關系看着好像還不錯。 但是貝暖清楚地記得,在書裡,就在貝暖他們上島後,那個弟弟邱霁,好像是死了吧? 書裡提過,小隊聽見他們鳴槍緻哀。 問題是,邱霁明明好端端地站在這兒,手抄在褲袋裡,正在一個一個查看鐵籠裡的喪屍,離得還很近,引得喪屍們拼命地搖籠門。 過了好一陣,邱正勳遙遙地問他弟弟:“看也看過了,你非要把喪屍弄上島,反正我也管不了你,我們走?” 邱霁欣然點頭,“好。” 石叔連忙上前一步,幫他們把鐵栅門開大。 邱正勳卻突然回頭,看了貝暖這個方向一眼。他的目光好像穿透黑暗,落到貝暖身上。 貝暖吓得一抖,趕緊把頭縮回牆角,不敢再露頭。 “你别躲了,我知道你藏在那裡。” 邱正勳的聲音傳來。 貝暖心想,你少詐我,這裡這麼黑,根本就看不見。 邱正勳繼續冷冷地說:“自己出來。非要我讓人過去抓你?” 貝暖突然想通了。 自己雖然藏得很好,他還是能輕易看出這個角落裡藏着人。 因為周圍都是裝喪屍的籠子。 喪屍們全都知道貝暖藏在牆角,附近的每一隻,都扒在鐵栅欄上使勁往貝暖的方向瞧。 藏得再好,也還是被杜若這群傻乎乎的臣民出賣了。 貝暖磨磨蹭蹭地從牆角裡蹭出來,挪到前面汽燈照亮的地方。 邱正勳看了一眼,發現出來的不過是個小姑娘,臉上緊繃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耐煩。 旁邊的石叔倒是脫口而出,“你不是今天早晨那個……” 貝暖心想:你眼神還挺好。 邱霁興味盎然地打量了一遍貝暖,偏頭問石叔:“你認識?” “不認識,”石叔答,“不過我今天早晨見過她,長得這麼漂亮,竟然是個F。” “F?”邱霁看貝暖的目光中又多了點興味,指揮貝暖,“給我看看你的牌子。” 貝暖乖乖地把鐵牌從衣領裡拉出來給他看。 邱霁瞥了一眼鐵牌上的F,微笑了一下,“你到這兒來幹什麼?” 邱正勳已經很沒耐心了,“跟她廢什麼話,這種地方不許閑雜人等進來,已經寫得很清楚了。不守規矩到處亂跑,綁起來扔進湖裡吧。” 貝暖吓了一跳。 被綁起來扔進湖裡可不是鬧着玩的。 邱正勳皺着眉,一臉不爽,對他身後的手下擡了擡手。 立刻有兩個人上來,要抓貝暖。 邱霁也擡擡手,把他倆攔住了。 邱霁倒是一點也不兇,他又問了一遍貝暖:“你來幹什麼?一個勞工,怎麼想起來鑽到關喪屍的地方?” 實在想不出借口。 石叔也在旁邊問貝暖,“你是進來找人的?” 如果承認是來找人的,他們問來找誰怎麼辦?貝暖剛上島,島上一個人都不認識,編都沒法往下編。 貝暖搖搖頭,還沒說話,石叔又問:“那你是來找吃的?還是迷路了?” 貝暖覺得他的問話都是圈套。 前面就是廚房,找吃的根本不用鑽到這麼裡面。走迷路了?這裡一條路到底,路上都是可以問的人,根本沒路可迷。 再說門口挂着那麼大的閑人免進的牌子呢。 貝暖硬着頭皮,“都不是。我就是進來玩的。” 邱霁眼中的興味更濃,“你跑到關着喪屍的地方來玩?很好玩嗎?你不害怕?” 反正已經開始胡編了,就繼續胡編下去吧。 貝暖說:“因為我以前特别怕喪屍,後來覺得這樣不好,聽别人說,這裡關着不少喪屍,又都是在籠子裡,挺安全的,我就想悄悄過來練練膽。” 又小聲補了一句,“我真的……沒欺負你們的喪屍。” 扔牛肉幹不算欺負。 “欺負喪屍?”邱霁的一雙眼睛都彎了,“人不大,還是個F,膽子倒是不小。” 邱正勳不想聽他們繼續聊天,命令手下,“去把她綁起來,帶到牆外,扔進湖裡。” 他要玩真的? 貝暖趕緊掃了一遍空間,找到上次過江時收起來的救生衣,順便又挑了一把最鋒利的匕首。 也不知道人在水裡的時候,有沒有可能把手上綁着的繩子割開。 電影裡的主角都那麼幹,貝暖身為一個女配,心裡一點底都沒有,不知道行不行。 邱霁卻把上來綁人的人攔住了。 “别。多可惜啊。就算你真要罰她,我也有更好的辦法。” 邱正勳看上去好像恨不得讓手下把貝暖一槍斃掉了事,可是邱霁卻一臉堅持。 兄弟兩個僵住了。 兩個人互相盯着,為了一個小小的勞工,誰都不讓步。 過了好一會,邱正勳先妥協了,點了頭。 五分鐘之後,貝暖就知道邱霁想出來的罰她的辦法是什麼了。 他們把貝暖帶到了賭場深處。 那裡是一個很大的岩洞,裡面人頭攢動,大呼小叫地都很興奮,好像在等什麼好事。 越過無數密密匝匝的人頭,貝暖能看到,岩洞的最裡面搭着一塊高出一大截的台子,好像一個舞台。 台子上裝了足有一個房間那麼大的鐵籠。第45章
鐵籠裡站着一個人,是個大男生,看着像是高中生,最多剛讀大學。 他身上穿着一身運動服,好像剛上完體育課,卻不知經曆過什麼,衣服已經蹭得髒兮兮的,褲子上破了個大洞。 腳上是雙名牌球鞋,原本應該是白的,現在已經又花又髒,變成了灰突突的顔色。 他的神情很緊張,臉色比紙還白。 天氣不算熱,岩洞裡尤其涼爽,他的臉上卻全是一滴又一滴的冷汗。 他正在選武器。 籠子裡擺着一張木頭桌子,桌面上放着一把手槍、一把一尺來長的刀,還有一個足有一兩米長,形狀奇怪的長柄叉子。 他毫不猶豫地指了指那把槍。 桌子旁站着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看見他選了槍,幫他把子彈裝好,遞給他。 穿球鞋的男生接過槍,像拿着自己的命一樣,緊緊地攥在手裡。 他退到籠子一角,背靠鐵栅欄等着,胸膛劇烈地起伏,好像在做深呼吸,臉色比剛剛還要更白一點。 大鐵籠的另一邊,有幾個人把一隻喪屍籠搬到了台上,放進大鐵籠裡。 籠裡關着的喪屍大概難得同時看到這麼多活人,正在瘋狂地沖撞籠門。 在哐哐的撞擊聲和喪屍的嚎叫聲中,球鞋男無助地看了一眼下面瘋狂的人群。 壯漢立刻注意到了,問他:“你想退出嗎?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原來參加籠鬥是自願的。 雖然害怕,球鞋男還是說:“不退出。我得賺錢。” 見他沒有改主意的意思,壯漢出了鐵籠,關好門,站在鬥籠前的台子上吆喝。 “再說一次,這次是個C牌,擊殺喪屍次數二,還有要下注的沒有?買定離手,馬上就要開始了!” 下面是一片潮水般的歡呼聲和口哨聲。 有兩個服務生正在人堆裡登記收籌碼,無數人都在亂哄哄地下注。 壯漢等下面的混亂勁過去了,才走到旁邊,抄起一根足有标槍那麼長的鋼釺。 他把鋼釺伸進鬥籠的鐵欄杆裡,對着喪屍籠上的鐵銷輕輕一挑。 喪屍籠的籠門“咯哒”一聲,彈開了。 籠子裡的喪屍早就看見外面的球鞋男了,瘋了一樣撲出來,直奔他而去。 球鞋男慌慌張張地舉起槍,對着喪屍就是一槍。 砰地一聲,竟然打偏了,喪屍毫發無損,連邊都沒碰到。 槍聲在岩洞的石壁間激蕩,回響出長長的尾音,仿佛受到槍聲的刺激,下面的歡呼聲、尖叫聲、咒罵聲響成一片,熱鬧得像開了鍋。 球鞋男努力定了定神,用左手托住右手的手腕,趁着喪屍撲到面前之前,又射出一槍。 子彈終于貫穿了喪屍的腦袋。 喪屍猛撲到球鞋男腳前的地上,不動了。 喪屍倒了,球鞋男終于放松了,雙膝着地跪在地上,喜極而泣。 下面的觀衆都瘋了,有人在拼命嚎叫,大概是押對赢了錢。 也有人在怒吼着罵罵咧咧:“你開槍開那麼快幹什麼?害老子押錯了!” 壯漢過去把鬥籠的門打開,球鞋男喜氣洋洋地出了鬥籠。 壯漢把一大疊籌碼裝進一個袋子,遞給他,他把袋子抱在胸前,一臉開心得找不着北的樣子,下台走了。 他走了,遊戲還沒結束。 壯漢跳上台子,宣布:“現在要進行第三場,這次是個D,擊殺次數零。這是今天晚上最後一場,大家趕緊下注了!” 這次被帶到鬥籠裡的是個四十歲上下的消瘦男人。 他看了一遍桌上的武器,好像很猶豫。 貝暖心想,這有什麼好猶豫的,當然是選槍了,其他兩樣哪有槍好? 消瘦男人可能是沒用過槍,沒什麼把握,拿起來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來,拿不定主意。 不過他最後還是選了槍。 他把槍交給壯漢,整個人都在肉眼可見地在哆嗦。 壯漢看見他怕成那個樣子,問他:“你想要退出嗎?” 消瘦男人猶豫了一下,不過還是搖了搖頭。 貝暖覺得,這個人好像連站都站不住了,過一會兒還怎麼殺喪屍? 消瘦男人認命般哆哆嗦嗦地走到籠子一角,哆哆嗦嗦地舉起槍。 喪屍籠子擡上來了,籠門一開,一隻喪屍張牙舞爪地直撲出來,全場都在尖叫。 喪屍一出來,男人就哆嗦着對它連開了兩槍。 距離太遠,抖得太厲害,全都沒打中。 可是槍裡并沒有第三顆子彈。 男人轉身就跑。 籠子就隻有一個房間大,一共也跑不出幾步,喪屍跑得比他快,隻用幾秒鐘就追上了男人,一個猛撲把他撲倒,上去就是一通亂咬。 刺激的場面讓台下的尖叫聲更瘋狂了。 有賭場的人拎着一把槍上來,對着鐵籠裡的喪屍和男人直接幾槍,結束了混亂。 台下的觀衆熱烈地讨論着輸赢,台上有人進了鐵籠,把男人和喪屍拖出去,清理一團混亂的場地。 貝暖現在明白了。 他們該不會是想把她送進鬥籠裡鬥喪屍吧? 要是扔進湖裡,貝暖還能想辦法動點手腳,運道好的話,說不定根本不用下水,就能找機會直接把扔她進湖的人幹掉也未可知。 可是現在,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别無他法,隻能實打實地動手殺喪屍。 貝暖無比痛苦。 想辦法殺掉一隻喪屍并不難,難的是殺的同時,還不暴露空間。 果然,邱霁對貝暖說:“小姑娘,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進一次鬥籠,如果你赢了,今天就不把你丢進湖裡。” 然後又回頭問他哥,“哥,你覺得怎麼樣?” 邱正勳這次倒是沒有反對。 他上下打量一遍貝暖的小身闆,嚴肅地點點頭,痛快地接受了邱霁籠鬥的建議。 大概在他心目中,把貝暖扔進鐵籠的時候,就和把她扔進湖裡一樣,人已經死了。 邱霁離開座位,走到貝暖身邊,看一眼他哥,壓低聲音。 “扔進湖裡一定會死。進鬥籠雖然看着很可怕,其實有很大的概率可以活。我看你的膽子不小,不如賭一賭。” 貝暖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對正常人而言,進鐵籠殺喪屍比直接綁起來扔進湖裡好得多,确實是個有幾率能活下來的機會。 貝暖别無他法,隻得點點頭。 邱霁對貝暖笑笑,又給了貝暖一個不錯的建議。 “過一會兒你進鬥籠,桌子上會擺着武器讓你選,我建議你選槍。從我們開始這個玩法到現在,選槍的勝率大概是在百分之五十幾,選其他兩樣,勝率都不到百分之二十。” 傻瓜都知道當然是選槍好。 大概隻有練到陸行遲和江斐那樣,用刀才能有勝算吧。 問題是,貝暖這輩子根本就沒碰過手槍。 以前軍訓的時候,學校倒是組織過用半自動步槍打靶。 當時趴在那兒,生平頭一次摸槍,貝暖激動得不行,一不小心撥到了連發。 一扣扳機,噼裡啪啦一通,子彈全都不知道飛到哪去了,一發上靶的都沒有,得了個羞恥的光溜溜的大鴨蛋。 手槍這種東西,大概用起來也差不多吧? 貝暖再掃了一眼台上的大鐵籠,憂心忡忡。 貝暖并不知道,自己現在一臉的可憐巴巴,眼睛水霧蒙蒙的,嘴巴抿着,好像快哭了。 邱霁又看了她一眼,忽然開口跟邱正勳求情。 “哥,她也不是犯了什麼大錯,不過就是調皮,亂進了不該進的地方,這次就算了吧?” 貝暖瞬間覺得這人其實還不算太壞,至少比他哥好一點。 邱正勳冷哼了一聲,“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規矩,天天破例,還怎麼服人?等着這些勞工都騎到你頭上來嗎?” 竟然一點面子都不給他弟弟。 邱霁臉上的笑容淡了,再看一眼貝暖,忽然從腰間摸出一把手槍。 “用過手槍沒有?”邱霁問。 貝暖誠實地搖搖頭。 “過來,試試槍,鬥籠裡的槍和這把一樣。” 邱霁利落地從彈夾裡卸掉子彈,把空槍遞給貝暖。 那支槍通體黑乎乎的,上面槍管的部分是金屬的,手握的地方像是塑料做的。 比貝暖以為的輕巧得多了,隻比一把普通的折疊傘稍重。 “你力氣小,要用雙手握槍的姿勢,單手可能會端不穩。” 邱霁走到貝暖身邊,讓她雙手握好槍,幫她調整好姿勢,指點貝暖應該怎麼用準星瞄準。 瞄準和步槍沒什麼大區别,不難,可是―― 小說裡都說,用槍時要先打開保險,否則喪屍撲過來,保險還沒開,不是就完蛋了? 問題是,保險在哪? “這槍的保險在哪裡啊?”貝暖問邱霁。 “你還知道保險?” 邱霁正在教她瞄準,忍不住在她耳邊笑出聲。 “這槍的設計不太一樣,保險是和扳機連在一起的,你直接扣扳機就行了,不用開保險。” “哦。”貝暖調轉槍頭,對準身邊邱霁的腦袋。 邱霁明知槍裡沒有子彈,還是被她吓了一跳。 他立刻避開槍口,教貝暖,“任何時候,無論槍裡有沒有子彈,都不要把槍口對着人。這是個能救命的好習慣。” 邱正勳一臉不高興地坐在座位上,看着邱霁教貝暖用槍,邱霁完全不理他,教得一心一意。 剛教了一會兒,台上主持籠鬥的壯漢就過來了。 一過來,就看見貝暖正用黑洞洞的槍口指着自己。 壯漢也一哆嗦,趕緊躲開。 “放心,槍裡沒有子彈。”貝暖安慰他。 “沒有子彈也怪吓人的。” 壯漢對貝暖笑笑,他手裡拿着一個小本本,捏着一支亮閃閃的粉紅色小筆,原來是過來登記的。 他對貝暖說:“給我看一下你的鐵牌。” 貝暖把胸前衣服裡的鐵牌拉出來,秀給他看。 看見鐵牌上的F,壯漢突然沉默了,再看向貝暖的目光中就流露出一點恻隐之情。 但是他好像知道貝暖是被迫的,沒再多問,隻在本本上寫了個“F”。 “你以前有殺喪屍的經驗嗎?”他又問。 貝暖仔細想了想,還真有。 當初在S市的時候,第一次遇到杜若,為了把他從喪屍嘴裡救出來,曾經用氧氣鋼瓶砸過一隻喪屍。 貝暖答:“一次吧。” 她的回答大出壯漢所料。 壯漢重新上下打量一遍貝暖,好像根本不相信像她這樣的F牌,居然還能殺喪屍。 不過還是在小本本上登記:擊殺次數一。 “你殺過一次喪屍?”邱霁在旁邊問。 貝暖心想:殺過一次不算什麼,沒怎麼殺過,主要是因為有别人殺得太快,輪不到。 “那次也是陰錯陽差,碰巧了。”貝暖應付他。 壯漢問完了,拎着小本本回到對面台上,對着下面的人群宣布:“今天臨時加了第四場,這次是個F牌,擊殺次數一,要下注的趕緊下注啊!” “F牌啊?”下面的人頓時哄笑起來。 “一個F牌來湊什麼熱鬧?誰會押F牌赢啊?” 不過下注的人還是不少,全都圍着一個服務生,裡三層外三層,擠得水洩不通。 貝暖看了看那邊,有點納悶,問邱霁:“他們都在押我輸嗎?如果所有人都押我輸,那他們赢誰的錢呢?” 邱霁解釋,“他們押的是你的各種輸法。比如開一槍就死,還是開兩槍再死,還是一槍都沒來得及開就被喪屍咬了,還有,喪屍是會先咬你的頭,咬腳,還是咬手,等等等等。各種押法的賠率不同。” 貝暖無語,“都沒人押我赢嗎?” 邱霁瞥了一眼負責押貝暖赢的那個服務生。 貝暖也跟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隻見服務生孤零零地一個人抱着箱子站着,根本沒人理。 “大概因為你是F,鬥籠這個玩法從開始到現在,從來沒有F活着出來過,賠率很高,但是沒人願意押,都覺得是白白浪費錢。” 貝暖生氣了。 貝暖問邱霁:“你能不能借我五塊錢?” 邱霁真的掏出皮夾,拿出一張,“沒有五塊,一百可以麼?” “可以,一會兒還你。” 貝暖接過鈔票,對着孤苦伶仃站在人堆外的服務生招招手,“你過來。” 貝暖把那張一百塊遞給她,“我押我自己赢。”然後問,“我能押什麼赢法?” 邱霁在旁邊看着貝暖下注。 貝暖一邊下注一邊問他:“你剛剛說,從來沒有F牌在籠鬥裡赢過,我挂着F牌,你也覺得我會輸嗎?” “鐵牌是我哥和老胡他們搞出來的東西。” 邱霁壓低聲音,不動聲色地轉頭看了他哥一眼,對貝暖笑笑。 “我相信概率,也相信奇迹。” 剛押完,對面台上的壯漢就又到這邊來了,他帶着貝暖穿過人群,走到台上,把她送進鬥籠。 她走進鬥籠的那一刻,全場忽然沉默了。 沒有人想到,要殺喪屍的F牌是這樣一個小姑娘。 她小臉純淨,眼神無辜,被關在粗糙的大鐵籠裡,好像是一隻無意間掉進陷阱,被關進籠子裡的小鳥。 “小姑娘,你是自願來籠鬥的嗎?”下面有人忍不住提醒,“按賭場的規矩,你要是不願意的話,現在還可以走。” “就是,你一個F牌,為什麼來賺這種錢?是嫌死得太慢嗎?” 貝暖心想,别人來這裡籠鬥是自願的,可惜她不是。 那個邱正勳不知道為什麼,對貝暖的殺心非常重,絲毫沒有想放過她的意思。 果然,壯漢也沒有按流程問貝暖要不要退出。 貝暖直接去桌子那裡拿槍。 槍果然和剛剛邱霁給貝暖試過的那把一模一樣,壯漢當着貝暖的面,把兩顆子彈壓進去,把其餘武器收到鐵籠外。 裝喪屍的鐵籠運上來了,被推進鬥籠裡。 一隻喪屍正在裡面呵呵地叫,看見貝暖,立刻撲到貝暖這個方向,摳住鐵絲網,瘋狂地搖晃籠門。 壯漢退到鬥籠外,關好鐵門,去拿開鐵銷用的鋼釺。 貝暖定了定神,走到離喪屍籠最遠的一角。 貝暖用剛剛邱霁教過的姿勢,雙腳分開站好,雙手握好槍,舉起來,對準喪屍籠的籠門。 全場忽然不複剛才的熱鬧,一片寂靜。 貝暖知道所有人都在屏息靜氣地看着自己。 不過貝暖隻不錯眼珠地盯着喪屍籠門。 壯漢最後惋惜地看一眼貝暖,伸出那根鋼釺,把鐵銷挑開。 籠門打開的一瞬間,喪屍像隻脫缰的野狗一樣朝貝暖猛沖過來。 貝暖雙手端着槍,瞄準喪屍的腦袋,并沒有開槍。 穩住。 喪屍呲牙咧嘴,眼中隻有貝暖,奔過來的路線不閃不躲,是妥妥的一條直線。 剛剛貝暖已經用邱霁的腦袋和壯漢的腦袋比劃過,越近越有把握。 隻有兩顆子彈,絕對不能浪費。 從握好槍的那一刻起,貝暖就在心中跟自己念叨: 我是一個槍架子。 我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槍架子。 我是一個不怕喪屍的槍架子。 我就是一個木頭槍架子。 槍架子穩穩地豎在那裡,真的一動都不動,瞄着一根筋連躲都不會躲的喪屍,讓準星盡頭的喪屍腦袋越來越大。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自從多了喪屍籠鬥這個玩法以來,觀衆看多了各種各樣的驚惶失措。 有的人吓得籠門還沒徹底打開就把子彈打光了,有的人拔腿就跑,都忘了手裡有槍這回事。 從來沒見過有人能這麼一動不動,一直忍到喪屍都快沖到鼻子底下了還不開槍。 不少人都在想,是不是這個小姑娘看到喪屍撲過來,已經徹底吓傻了? 槍架子當然沒有忘。 它隻是冷漠地架在那裡,看着喪屍的腦袋在準星盡頭越變越大。 當喪屍的腦袋真的大到槍架子心目中的标準時,槍架子扣動了扳機。 砰地一聲。 喪屍猛地一頓,然後從準星的盡頭消失了。 隻用了一顆子彈,準準地命中眉心,都沒有用第二顆。 全場寂靜了幾秒,然後沸騰了。 興奮的尖叫聲變成了沸騰的海洋,很多人忘掉了自己的賭注,拼命歡呼,歡呼和尖叫聲中夾雜着大聲的咒罵,有人在懊惱輸掉的籌碼。 還有不少人根本就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一個F,居然殺掉了喪屍?還隻開了一槍? 貝暖并沒有多激動。 這件事,陸行遲已經在她面前做過成百上千遍。 喪屍撲過來,命中眉心,喪屍再撲過來,再命中眉心。機械得如同日常工作。 所以貝暖對喪屍撲過來這件事,一直就不像别人那麼恐慌。 身邊有陸行遲,陸行遲會搞定一切。 就算喪屍像潮水一樣排山倒海,蜂擁而至,他也能讓她安穩。 今天的鬥籠裡沒有陸行遲,卻如同有他一樣,隻不過平時他做的工作,這次換貝暖自己來做。 隻殺一隻而已,打不中的話,會被他笑的。 開第二槍,都算她輸。第46章
貝暖把槍放回桌上,走到鬥籠門口。 壯漢早就沖過來給她開門了,看着比貝暖還激動。 “我還以為你肯定打不中。”壯漢說。 貝暖心想,其實退一步,就算真的沒打中喪屍,也根本不怕。 隻不過那樣的話,整個賭場的人就會親眼見識到,一大堆雜七雜八的東西憑空突然冒出來,堵在喪屍和貝暖之間,然後目睹貝暖用各種奇怪的東西鬥喪屍。 估計那才是史上最讓人記憶深刻的籠鬥。 壯漢激動的點又跟台下的觀衆不太一樣。 他問貝暖:“你知道你赢了多少錢嗎?” 壯漢抄起小本本,捏着粉紅色的小筆,快速地計算了一下。 因為根本沒人認為一個F會赢,貝暖又押中了一槍殺死喪屍,賠率高得驚人,貝暖足足赢了七千八百多塊錢。 外加貝暖殺掉喪屍赢了籠鬥,又有額外的五千塊錢獎金,所以總共是一萬兩千八百多塊。 以這裡的收入和物價,這毫無疑問是一筆巨款。 貝暖心想,杜若不用再去辛辛苦苦背石頭了,這錢夠他天天把小勺地攤上的烤雀包圓。 壯漢去點出一大袋籌碼,交給貝暖,又不太放心,囑咐她:“你可以把錢存在賭場,想用多少就取多少,不用都帶在身上,小心别人搶。” 敢情這賭場功能強勁,還兼職銀行。 壯漢算完貝暖的籌碼,又吆喝,“另一個壓了她赢的,編号零五二七,是誰?” 貝暖也很好奇,誰能那麼有眼光,慧眼識珠,敢壓一個F牌赢? 黑壓壓的人堆裡,一條細細瘦瘦的小胳膊舉了起來。 貝暖看清了,竟然是早晨在集市上遇到過的賣烤雀的小勺。 她小小年紀,居然混到賭場裡來了。 “她和我一樣,也押了我一槍赢?” “不是,”壯漢解釋,“她在你的每一種赢法上都押了十塊錢。” 小勺艱難地分開擁擠的人群,鑽出來擠到台前,熟練地囑咐壯漢,“把籌碼全部兌成錢,存在我賬上。” 壯漢瞥一眼小勺胸前挂着的B牌,笑道:“小孩兒,你押得挺準啊,你一個B牌,居然會賭一個F牌赢?” 小勺神情有點尴尬,實話實說,“其實我也押了她開兩槍以後輸。” 貝暖:“……” 還挺會分散風險。 小勺仰起頭,對着貝暖開心一笑,一雙黑溜溜的眼睛亮閃閃的。 “姐姐,你好厲害!你怎麼想起到這兒來殺喪屍了?你是有急事要用錢嗎?” 貝暖心想:瘋了才想來殺喪屍,别人來是自願的,我可不是。 “不是,我是被人逼的……” 話還沒說完,貝暖遙遙地就看見,有個穿軍裝制服的人穿過人群過來找貝暖。 來的是一直站在邱正勳身後的人。 邱正勳找人,絕對沒有好事。 貝暖彎下腰,對小勺低聲快速地說,“小勺,你能不能幫姐姐一個忙?你還記得那幾個和姐姐在一起挂着A牌的哥哥嗎?他們在山上背石頭,去跟他們說,姐姐被人扣在這裡了,他們會給你很多很多報酬的。” 那個穿制服的人已經擠過來了,站在台下,虛虛地用手指點點貝暖,又指了指身後,“邱爺讓你過去。” 他口中的邱爺,應該就是邱正勳。 貝暖再看一眼小勺,發現她小小的身形東鑽西鑽,已經擠出人堆,消失不見了。 喪屍籠鬥已經鬥完,人群戀戀不舍地紛紛離開鐵籠,湧到其他地方繼續醉生夢死,隻剩下賭場的人進鐵籠打掃一地狼藉。 貝暖跟着那人回到邱正勳和邱霁面前。 邱正勳坐在椅子上,卻如同站軍姿,肩背筆挺,表情冷漠厭煩。 邱霁斜倚在他的座位裡,手肘支着扶手,懶洋洋沒個正形,長長的眼梢挑着,含笑望着貝暖。 讓邱正勳先張嘴肯定沒好事。 貝暖搶先說:“我籠鬥赢了,喪屍殺了,現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不等邱正勳說話,邱霁就開口了,答得特别流利。 他微笑了一下,“剛才籠鬥之前已經說好了,你殺完喪屍就自由了。邱爺向來說話算話,你赢了籠鬥,當然可以走。” 這是先把話說滿,好讓邱正勳沒有反悔的餘地。 邱正勳卻根本不吃那套。 他皺了皺眉,“她剛才說她從來沒有用過槍,可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對着喪屍,還是頭一次開槍,怎麼可能那麼鎮定?我覺得很可疑。” 貝暖忍不住了:可疑你的頭啊可疑。 這個邱正勳,是硬掰了借口,都要跟貝暖過不去。 貝暖深深地懷疑,要不是有他弟弟邱霁一直在旁邊護着貝暖,邱正勳才不會這麼麻煩,跟一個勞工各種找别扭。 他大概會掏出槍,一槍就把貝暖斃了。 邱正勳繼續說:“我要把她暫時押在山上的牢裡,好好查一查。” 邱霁立刻反對,“為什麼去山上的牢裡?那地方是人能待的?她是偷偷溜到我賭場的倉庫裡被抓的,就算要押起來,也應該是押在我這兒比較合适吧?” 邱正勳猶豫了片刻。 貝暖總覺得,他好像是擡眼看了一眼站在邱霁身後的石叔,才點頭說:“好。” 雖然赢了籠鬥,貝暖還是走不了。 邱霁示意石叔把貝暖帶下去,“你去後面給她找個地方,讓她好好睡覺。” “等等,”貝暖說,從裝籌碼的袋子裡掏出一枚一百的籌碼,還給邱霁。 邱霁笑了笑,把籌碼接過來,把小小的塑料圓牌在手指間轉了轉。 他看了一眼她手裡沉甸甸的布袋子,問:“都借給你錢了,就沒有利息嗎?” 貝暖又在布袋裡認真仔細地翻了翻,尋覓出一枚二十塊的籌碼,遞給他。 “借這麼一小會兒,就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息,我是不是很大方?” 邱霁接過那枚二十的小籌碼,哭笑不得,“是,是挺大方。” 貝暖又把這一大袋籌碼遞給壯漢,“幫我都存起來吧。” 石叔帶着貝暖離開籠鬥的岩洞,沒有去别處,而是重新回到賭場後面閑人免進的地方。 就在關喪屍的房間對面,有一個裝着鐵栅門的房間。 石叔把貝暖帶了進去。 這個岩洞做成的“房間”貝暖剛過來時看到過,本來是個賭場放雜物用的倉庫,裡面堆滿了桌椅闆凳等等各種東西。 “你今晚安心在這兒睡一覺,要是邱爺調查完,你沒事,就會把你放了。” 貝暖點點頭,走進去。 外面走廊牆壁上挂着汽燈,汽燈的光透過鐵栅門照進來,這房間不是全黑的。 貝暖走到最裡面,特意選了一塊背光的空地,動手挪開雜物。 大概因為邱霁吩咐過,要“讓她好好睡覺”,石叔出去幫貝暖拿了條厚毯子,交給她,才鎖好門走了。 這裡不見天日,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但是貝暖推算,折騰了這麼久,外面應該已經天黑了。 陸行遲他們肯定早就發現貝暖不見了,大概做夢也想不到她會在賭場裡。 不知道小勺能不能成功找到他們。 那孩子看着那麼機靈,說不定可以。 貝暖看了一眼那條毯子,扔到旁邊,開始兢兢業業地從空間裡往外掏東西。 四周漸漸地安靜下來,連賭場那邊的喧嚣都漸漸歸于沉寂,看來是打烊了。 有人走過來,一路把外面走廊牆上挂着的汽燈熄掉,隻留了最後一盞,燈光也被調小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這裡隻剩下貝暖一個人。 隻有對面房間關着的喪屍,偶爾會呵呵幾聲,搖晃一下鐵籠的門,空洞的哐哐的響聲在走廊裡激起回音。 過了不知多久,一個人影擋住了鐵栅門外的光線。 他動了動門鎖,聲音很輕,好像生怕驚擾到誰。 一點細微的聲響後,鐵栅門緩緩推開,一個人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他在門口停了幾秒鐘,似乎是在适應裡面幽暗的光線。 貝暖睡覺的地方藏在一個背光的角落,黑黑的一片,看不太清楚。 那人借着外面透進來的光線,走到貝暖睡覺的那塊空地前,蹲下身,伸手輕輕碰了碰緊緊裹着毯子的貝暖。 貝暖毫無動靜。 那人抽出了什麼東西,握在手上,忽然對着地上的貝暖,猛地捅過去。 噗呲一聲。 聲音好像不太對。 手感似乎也不太對。 那人愣了愣,又補了一刀。 第二刀剛捅進去,他就意識到不好,擡起頭。 空地旁邊高高堆起來的桌椅頂上,一個人站了起來。 就算在黑暗中,她的眼睛也很亮,像頭潛伏着等待獵物自動上鈎的小獸。 她正低頭認真地看着他,那雙澄淨的眼眸裡,現在全都是戲弄和嘲笑。 五分鐘後。 貝暖吭哧吭哧地往“房間”外拖人。 跌跌撞撞,氣喘籲籲,狼狽得不行。 實在是拖不動。 貝暖想哭。 貝暖一邊拖一邊低聲抱怨,“你是不是天天跑去吃人家小勺的霸王餐了?不止吃小勺的,還吃别人的吧?霸王餐吃那麼多,真的不考慮減減肥嗎?” 石叔攤手攤腳地躺在地上。 他仍舊穿着他的大花襯衫,一動都不動,閉着眼睛,隻有進氣沒有出氣,并沒有站起來做個運動減減肥的意思。 連着被三個煤氣罐砸過,确實不太動得了。 外面的走廊上很安靜,根本沒有人,貝暖剛剛已經看過了。 但是賭場門口有人在值班,貝暖出不去。 石叔絕對不能這樣躺在這裡,他躺在這裡,邱正勳就更有借口找她的麻煩了。 再說他還沒死透呢,還剩一口氣。 貝暖下手沒有太重。真把他砸扁的話,很難收場。 貝暖有個完美計劃。 石叔腰上挂着一大串鑰匙,貝暖剛剛就試過了,其中有一把可以開對面關喪屍的房間,還有喪屍籠子上挂着的鎖的鑰匙。 她的計劃是,把石叔拖到對面關喪屍的房間,開一個喪屍籠子上的鎖。 這邊的倉庫裡有根長竹竿,貝暖可以像籠鬥時一樣,遠遠地用長杆挑開籠門的鐵銷,放出來一隻喪屍。 隻要動作夠快,貝暖絕對來得及沖出房間,重新鎖好栅欄門。 這樣喪屍的唯一目标就是還有一口氣的石叔。 然後貝暖回到自己的倉庫,把鐵栅門重新鎖好,再把鑰匙抛進對面的鐵栅門裡。 兩邊的鐵栅門正對着,這件事一點都不難,就算沒把鑰匙丢進去,用長竹竿捅過去就行了。 一個密室謀殺現場就做好了。 等喪屍把石叔亂啃一通,讓他加入喪屍們的快樂大家庭以後,這件事就完美解決。 夢想無比美好,現實卻殘酷無情。 第一步就實現得很艱難。 這個人不知道天天吃什麼,死沉死沉的,拖他比砸他費勁多了。 貝暖心想,有機會一定要收一個超市上貨的小推車到空間裡,下次砸人時再砸到這樣一個,就不愁了。 好不容易才把他拖到房間門口。 鐵栅門有個框,像門檻一樣橫着,還挺高,很不容易過。 貝暖換了個姿勢,改成用腋下夾着他的兩隻腳,氣喘籲籲地,像拉雪橇的小狗一樣,使勁拉着他努力往門外挪。 心想:今天給杜若唱拉纖的号子,實在是太不吉利了,原來最後要拉纖的是自己。 兄弟們快加把勁呦――嘿!呦!到了前面喝壺酒呦――嘿!呦! 貝暖默默地在心裡給自己喊着号子,拉着沉重的石叔一步一步往前挪。 正在努力,身後傳來一個含笑的聲音。 “這麼累?要我幫忙嗎?” 貝暖把石叔的腳一扔,坐到地上,直接罷工了。 陸行遲彎彎嘴角,在她面前蹲下,“看來我又來晚了。” 他不動聲色地上下掃視了一遍貝暖,大概是看見她毫發無傷,整個人都松弛了下來。 他伸手撥開她臉上亂跑的發絲,“以後我要動作再快一點。否則你自己全都搞定了,還要我幹什麼呢?” “你沒有來晚,來得正好,發揮你作用的高光時刻到了。” 貝暖指指石叔,“你快把他拉到對面喂喪屍吧,我實在是拖不動了。” 陸行遲剛剛一過來,一眼看到地上躺着個人,不用問就知道,一定是有人不長眼想欺負貝暖,又被她收拾了。 走近一點才發現,躺着的居然是個熟人,是早晨在集市上見過的石叔。 陸行遲看一眼對面的鐵栅門裡呵呵亂叫的喪屍,問貝暖:“為什麼要費這種勁?我們一刀解決他,直接走不就行了。” 直接走? 貝暖有點猶豫。 有陸行遲在,确實可以直接出去。 可是這樣的話,等于擺明了石叔是她下手殺的,這個島就沒法再待下去了,隻能離開。 貝暖問陸行遲:“你找到那個标志的線索了沒有?” 陸行遲搖搖頭,“我到處都找了一遍,沒在其他地方發現那個标志,昨晚帶咱們上島的那幾個人,今天也不在島上,據說又出去了,要明天才能回來。” 現在走,就等于放棄了唯一的線索,十分可惜。 “我們還是把他喂喪屍吧。”貝暖踢踢石叔,“可以再多留兩天。” 陸行遲猶豫了。 多留兩天,就意味着貝暖現在還不能走,還要保持現狀,繼續關在這個危險的地方。 “來,幫我。”貝暖已經決定了,站了起來,過去用鑰匙打開關喪屍的房間的門,回來重新動手去拖石叔。 “我來。” 陸行遲輕輕松松地一拎石叔的衣領,就把他拖走,丢進關喪屍的房間裡。 滿屋子喪屍看見活人,都像打了興奮劑一樣,瞬間激動了起來。 杜若說得對,它們看起來确實都相當地餓。 喪屍撞門的動靜讓石叔睜開了眼睛。 他努力辨認了一會兒,認出了冷漠地站在那裡的陸行遲,還有手裡一圈一圈逍遙地轉着他的鑰匙的貝暖。 再費勁地轉轉脖子,看見了旁邊的喪屍籠。 他像是突然明白了自己在哪裡,貝暖拿着鑰匙,正打算什麼,整個人都哆嗦起來。 無奈被貝暖砸得太狠,動不了。 貝暖看見他醒了,蹲下來,問他:“是邱正勳讓你來的?” 石叔努力發出聲音,“是邱爺讓我來的……不是我自己想來的……” “他為什麼一直跟我過不去?”貝暖想了想,“是因為我今天發現有個喪屍籠沒鎖,對不對?” 石叔掙紮艱難地吐字:“是,可是這些事都是邱爺讓我幹的……和我無關,你們饒了我吧……” 貝暖挑挑眉。 他剛剛那兩刀捅得太狠,一點也沒想過要饒了貝暖。 貝暖把手裡的那串鑰匙重新挂回他腰上。 石叔看見貝暖把喪屍籠的鑰匙挂回去了,松了口氣。 緊接着就看見陸行遲走到一個喪屍籠旁邊,用手輕輕碰了一下籠門上的鎖。 鎖頭直接落地。 陸行遲開喪屍籠,根本不需要鑰匙。 石叔驚恐地睜大眼睛,吓得嘴巴裡發出呵呵的聲音,還沒被咬,就已經找到了當喪屍的感覺。 陸行遲和貝暖一起退出房間,把手搭在門把手上一轉,就把鐵栅門重新鎖好了。 房間裡現在隻剩石叔一個活人。 喪屍籠門上的鐵銷如同有人抓住一樣,自動輕巧地轉開了,籠門吱嘎一聲打開,喪屍吼叫着,朝地上的石叔撲過去。 兩個人都沒興趣看喪屍啃人。 陸行遲對前因後果并不清楚,二話不說,先動手幫她把石叔處理好了,這時才問貝暖,“你怎麼會到這種地方來了?” 怎麼會到這來了? 當然是被聖母之心任務誘拐過來的啊。 但是不能這麼答。 貝暖沒回答,搶着先問他:“是小勺告訴你們我在這裡的嗎?” 陸行遲答道:“是。杜若發現你不見了,正在滿島到處找你,撞上了我。小勺說你讓她上山找人,她在山上沒找到,轉了一大圈,才遇到我們。” 貝暖問:“那你們給她報酬了沒有?我答應要給她報酬。” 她關注的點向來都很清奇。 陸行遲有點無奈,耐着性子回答:“給了,杜若把他今天背石頭賺到的錢全都給她了,杜若說,貝暖比烤雀重要。” “杜若真好。不過他肯定有烤雀吃,”貝暖得意洋洋,“我今天進鬥籠殺喪屍,還在我自己身上押了一注,賺了好多好多錢!” 陸行遲深深地皺起眉頭,“進鬥籠?殺喪屍?” 而且還學會下注賭錢了?? 貝暖還挺興奮,“和喪屍一起關在籠子裡,隻有兩顆子彈,可刺激可好玩了!” 陸行遲:“……” “還有更刺激的,他們把我關在這兒,剛剛睡覺的時候,那個石叔又想過來捅我幾刀,結果被我用煤氣罐KO。” 她的思路天馬行空,話說得漫無邊際,陸行遲隻得把她抓回來,直接問重點。 “石叔為什麼想殺你?他說的‘邱爺’又是怎麼回事?” 貝暖對他燦爛一笑,“他們是想殺人滅口。”第47章
“殺人滅口?” “嗯。”貝暖點頭,“我今天背石頭的時候,聽到他們都在議論,說島上有個挺好玩的賭場。” 今天亂跑,遇到了大麻煩,貝暖努力給自己辯解。 “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賭場是什麼樣呢,就想偷偷溜進來長長見識。你在的話,肯定不讓我來玩,對不對?” 陸行遲:“……” 貝暖接着說:“結果被我碰巧撞到一件事。” 貝暖把悄悄溜進賭場後面,發現藏着個喪屍之家,助人為樂把喪屍籠門鎖好,結果悲催地被邱正勳兄弟逮了個正着,揪出來,差點被扔進湖裡,最後被迫玩了一次籠鬥的事,統統說了一遍。 陸行遲太厲害,貝暖隻敢說開頭的幾句謊話,後面全都詳詳細細,力求完美再現事發現場,真得不能再真。 陸行遲的臉色冷了下來。 他一字一頓,“邱,正,勳?” 貝暖連忙跟兔媽媽告狀,“對,就是那個邱正勳,一心跟我過不去。我覺得要不是他弟弟一直在幫我,他早就動手把我殺了。” “殺人滅口。” 陸行遲又說了一遍,不過這次是個肯定句。 “沒錯。”貝暖笑了,“看起來,是他想做一個圈套害他弟弟,結果陰錯陽差的,剛好被我撞上了,攪了局。” 貝暖早就想通了。 貝暖來喂喪屍牛肉幹的時候,有一個放在最外面的喪屍籠沒有鎖。 不止沒鎖,連鐵銷都是半開着的,而且現在想想,開的角度十分刻意。 隻要喪屍看見了人,興奮起來,就會抓住裡面的鐵絲網,拼命搖晃籠門。 籠門晃得厲害了,鐵銷就會打開。 到時候籠門一開,誰站得近誰就會倒黴。 然後邱正勳兄弟倆就來了。 世界上沒有那麼巧的事,一件事太巧了,九成九就是有人故意的。 貝暖開始時,一直以為這件事是邱霁幹的。 邱霁看起來比他哥的嫌疑要大得多。 畢竟賭場是邱霁的地盤,喪屍也是他要人抓上島的,管喪屍的石叔還是他手下的人。 當時聽他們說話,似乎也是他想帶他哥過來看喪屍。 書裡說過,兄弟倆同父異母,匪幫裡也分幫結派,雖然邱正勳現在管着這個島,暗地裡支持邱霁的人,卻也不在少數。 隻要籠門一開,喪屍一口咬了他哥,這個島就落到了邱霁的手裡。 可是剛剛一個人關在倉庫裡時,貝暖在腦中把當時的場景重新回憶了一遍又一遍,發現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 從始至終,邱正勳都遠遠地站在門口,根本就沒靠近過喪屍籠。 倒是邱霁,因為跟石叔一直在讨論新抓來的幾隻喪屍,親自走到了喪屍籠前面。 而且貝暖現在再想想,覺得當時石叔帶邱霁上前看喪屍時,一直落後他幾步,神情很緊張。 這個石叔,十有八九,應該是邱正勳安插在邱霁身邊的人。 後來籠鬥結束後,邱正勳給石叔打眼色,石叔晚上悄悄進來殺貝暖時,這件事基本就是闆上釘釘了。 這樣整件事都說得通了。 邱正勳指使管喪屍的石叔在鐵籠上動了手腳,準備放出喪屍,害死他弟弟。 所以在原書中,小隊上島以後,邱霁死了。 可惜這次他們運氣不太好,撞上了貝暖,劇情徹底崩掉。 貝暖發現喪屍籠的鐵銷沒銷好,順手把它插上了。 結果就是,邱正勳的如意算盤全部落了空。 邱正勳發現籠門的鐵銷是銷好的,喪屍怎麼努力都出不來,又看到喪屍們都朝一個方向使勁,就猜到有人進來過,破壞了他的整個計劃。 等貝暖出來時,就想方設法,很想宰了她。 出氣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根本不想留一個知道籠門曾經動過手腳的活口。 可惜堂堂邱爺,今天想方設法,無論如何都殺不了一個小姑娘,十分可憐。 陸行遲也已經把整件事想通了,臉色鐵青。 “好,我們暫時不走,你先留在這裡。”他說。 他竟然這麼痛快地就答應了,大大出乎貝暖的意料。 貝暖擡頭研究了一會兒陸行遲不善的臉色,幸災樂禍地想:那個叫邱正勳的,不管你是什麼爺,手下管着多少人,估計你馬上就要倒黴了。 陸行遲伸手攬住貝暖,把她送回剛剛關她的那間倉庫。 “進去睡覺吧,我倒是要看看,他們還打算玩出什麼花樣。” 他跟着貝暖一起進來,手指微動,門鎖嗒地一聲鎖上了。 貝暖忽然意識到,他也打算留下。 貝暖有點結巴,“你……你不走嗎?不用回去跟杜若他們打聲招呼?” “不用,我讓他們留在昨晚宿營的地方,不要亂走,等着我們。有江斐在,他們又挂着A牌,沒什麼事。” 陸行遲走到貝暖睡覺的地方,拉過那條毯子,在地上鋪平,大大方方地盤膝坐下。 他把一隻手肘撐在腿上,支着頭,偏頭研究貝暖。 走廊裡的光透過鐵栅門透進來,卻照不到這個角落。 貝暖的眼睛适應了一會兒,才看到,黑暗中,他的眼尾微微眯着,目光比平時柔和,落在貝暖身上不動。 這讓貝暖有點心慌。 “你臉紅什麼?”他忽然問。 貝暖手足無措地站在他對面,反駁,“我哪有?” 黑成這樣都能看出臉紅,要不要這麼厲害? 陸行遲微笑了一下,向貝暖伸出一隻手。 就算看不太清,貝暖也知道,那隻手溫暖有力,手指修長漂亮,指甲整齊,絕對是手控的最愛。 貝暖把雙手背在身後,忍住不去碰。 他看貝暖不動,放低聲音,聲音溫柔又有磁性,好像在像謝沅清那樣誘惑人,“過來。你不困麼?我陪你睡。” 貝暖:? 我陪你睡? 陸行遲微笑了一下,把剛剛那句聽起來特别暧昧的話拆開來,說得慢一點,“我是說,我陪你,你睡。” 貝暖趕緊拒絕,“不用,我今天特别興奮,一點都不困。” 陸行遲彎了彎嘴角,“那也過來,你陪我睡,”頓一頓,再拆開句子,“你陪我,我睡。” 貝暖無語,“咱們兩個就……誰也别睡了吧?” 他一直睡來睡去的,聽着怪怪的。 陸行遲微微點了點頭,“好,我們不睡。那不睡的話,我們兩個做點什麼?” 貝暖:“……” 這個話題怎麼都繞不出去了。 陸行遲沒法說動她,幹脆探身向前,拉住她的胳膊輕輕一扯。 貝暖就像一隻被貓爪子勾住的鳥一樣,跌跌撞撞地撲進他懷裡。 “你站那麼遠幹什麼?” 陸行遲把她抱住,擁進懷裡,戀戀不舍地溫存了片刻,才放開。 他像大動物對付家裡的小動物一樣,把她輕松地一翻,就幫她調了個姿勢,讓她躺在毯子上,頭枕在他懷裡。 “睡吧。上次在九監,我們兩個不是也單獨在一起過了一夜麼?” 他說得對。 可是上次在九監時,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和現在還不太一樣,比現在生疏,也沒這麼……暧昧。 “我記得那天晚上,有我陪着,你好像睡得很香。”陸行遲笑了一下,“我聽見你才躺下一分鐘,就開始打呼噜了。” 哈? 打呼噜? 貝暖瞬間崩潰了,“我那天晚上打呼噜了?真的?” 陸行遲低頭看了一眼她羞憤欲死的表情,解釋,“隻有一點點,很輕,再說你那天忙了一整天,實在太累了,睡覺的姿勢不好,會打呼噜很正常。” 貝暖心裡還是有點過不去,“那平時呢?平時你也經常睡得離我不太遠,我沒有打過呼噜吧?沒有吧?” 陸行遲堅決地搖搖頭,“沒有。從來沒聽到過。” 貝暖總算放心了一點。 陸行遲忍不住揉揉她的頭發,“不用放在心上,你打呼噜也很可愛,好像一隻小貓。” 貝暖不好意思了。 “其實我有枕頭,也有被子和睡袋,我們不用這樣睡覺。” 貝暖掙紮着想從他的懷抱裡出來,無奈被他的胳膊箍着,力氣和他不是一個數量級的。 陸行遲拒絕,“萬一有人進來,還要收,太麻煩了。” 貝暖繼續像蟲子一樣在他懷裡扭,妄圖扭出他的鉗制,“那也不用這樣,又不冷。” 陸行遲的眉毛沉下來,“乖乖睡覺,不要亂動。” 他的聲音中全是警告的意味。 “你再亂動的話,我可能會忍不住,現在就想實現我的第二個願望。” 貝暖的臉瞬間發燒,放棄了掙紮。 陸行遲卻忽然放開箍住貝暖的手,說:“算了,你還是亂動吧,我們現在就來,好不好?” 貝暖立刻乖了,沒有他的限制,也一動都不動,火速閉上眼睛。 被他這樣抱着躺着,枕着他的腿,頸後一陣陣傳來他腿上的溫度,還挺舒服。 他好像低聲笑了笑,又說了句什麼,困意如山一般沉重地壓了上來,貝暖已經聽不清了。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嘈雜的人聲。 貝暖猛地驚醒,發現自己仍然躺在陸行遲懷裡。 他睜着眼睛,是醒着的,正在聽外面的聲音。 外面好像來了不少人。 走廊的燈光透過鐵栅門照進來,時亮時暗,一閃一閃的,能看出外面人影晃動, 貝暖呼地坐起來。 “快快快,你快點藏起來。”貝暖壓低聲音說,有點着急。 “你急什麼?”陸行遲語氣輕松,“他們已經來了半天了,有人發現了對面跑出來的喪屍,正在想辦法處理。不過他們還暫時沒想起你在這裡。” 他悠閑自若,一點都不着急。 出籠的喪屍和石叔都鎖在對面門裡,鑰匙卻在石叔身上,他們要去找備用鑰匙才能開門。 石叔在賭場的地位應該不低,就算變成喪屍,應該也沒人敢直接射殺他。 出了這種事,應該會先去通知邱霁。 “我覺得他們一會兒就要過來了,你快點藏起來啊!”貝暖着急。 陸行遲笑出聲,端詳着她急得不行的小臉,忽然說:“親我,親我我就藏起來。” 貝暖:“……” 都什麼時候了,他滿腦子還都是這個。 外面越來越吵,亂成一團。 陸行遲安然地坐着,紋絲不動。 大boss突然任性起來,誰都沒辦法。 貝暖無奈,隻得跟他讨價還價,“親你可以,可這算是你的第二個願望嗎?” “好,算。放你一馬。”陸行遲說,又補充,“不過,要主動親我,不夠主動不算。” “要怎麼主動?”貝暖躊躇。 陸行遲聲音的低啞起來,“我每次是怎麼對你主動的,你就怎麼對我主動。” 外面又是一陣嘈雜的聲音,光影缭亂,貝暖好像聽到了邱霁的聲音,他帶着人過來了。 貝暖把心一橫,上前抱上他的脖子,湊上他的嘴唇。 陸行遲滞了一下,好像連呼吸都不太穩了。 他一點都沒讓她為難,自己主動乖順地張開一點嘴巴。 鐵栅門外腳步紛亂,人聲喧嚣,在門裡,避過他們視線的角落,兩個人卻做着和環境完全不協調的事。 好像在偷情。 外面的人随時會進來,貝暖的心跳得飛快。 也不知道是因為危險,還是因為這個吻。 他和以往一樣,清新、溫暖、嘴唇很柔軟,今天還少了點進攻性,多了點馴服。 隻是她比他矮,實在太不方便了。 貝暖不太夠得着他,别别扭扭的,心裡有點焦躁,腦中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霸總金句:你自己點的火,你自己滅。 貝暖幹脆跪起來,跨過他的腿,用力按住他的後腦,低頭向他壓下去。 就像他每次做的那樣。 好像因為她的新姿勢,陸行遲輕輕笑了一聲,擡手勾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撐到身後,保持兩個人的平衡。 他和平時完全不一樣。 一副馴良順服的姿态,稍微向後仰着頭,下颌擡着,露出喉結的線條,睫毛半垂着,修長的眼尾氤氲着一片煙水迷蒙。 那是黑暗也遮掩不住的絕色無雙。 他絲毫都不主動,任她肆意施為。 卻在她殺伐的尾韻中,流露出一點糾纏和眷戀,讓她在想退開的時候,又起了新一輪的搶掠的心。 恍惚中,貝暖好像聽到兩聲槍響。 槍聲卻無比遙遠,仿佛與兩個人完全無關。 不知過了多久,貝暖忽然感覺到了他主動的回吻,他眷戀地吻了她片刻,才低聲含糊地說:“他們要進來了。” 聲音依舊溫存。 貝暖猛然驚醒,放開他。 一陣鑰匙串嘩啦啦的聲響,已經有人在用鑰匙開門了。 剛才那個慵懶被動、予取予求的人不見了,陸行遲的動作如同一隻大貓,安靜而敏捷,起身迅速地消失在亂堆的家具雜物後。 門吱呀一聲打開。 外面的人開門後,第一眼就看見,黑暗的角落裡,貝暖裹着毯子從地上爬起來。 她的聲音迷迷糊糊的,“怎麼了?外面真吵。” 倉庫進來了不少人,為首的是邱霁。 他來很正常,畢竟他是賭場老闆。可是邱正勳居然也來了。不過是一件賭場員工被喪屍咬的小事,居然能勞動到邱爺的大駕。 邱正勳闆着臉,臉色十分不好看。 他心知肚明,石叔是來殺貝暖的時候出事的,這件事和貝暖絕對脫不開關系。 可是當着邱霁的面,這話隻能吞到肚子裡,沒法說出來。 他的臉色越精彩,貝暖就越開心。 邱正勳皺着眉頭,盯着貝暖,“我覺得,說不定就和她有關。把她扔進湖裡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邱霁立刻反對,“哥,她就關在這邊,門全鎖着,連鑰匙都在石叔自己身上挂着,備用鑰匙還在我那裡放着,這件事怎麼可能跟她有關系呢?她又不是神仙。” 這幾句話合情合理,沒法反駁。 邱正勳轉向弟弟,“我知道你覺得她漂亮,舍不得,可是漂亮姑娘要多少有多少,你喜歡這種型的,我讓人出去幫你多找幾個回來。” 邱正勳再掃視一眼貝暖,“這個不行。從第一眼看見她起,我就覺得别看她長成那樣,其實就是個禍害。” 貝暖在心中暗暗地比了個贊:不愧是邱爺,真有眼光。 邱霁沒有搭這茬,隻正色問邱正勳:“哥,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放過她?” 他也看出邱正勳一定要殺她的心了。 邱正勳和他弟弟對視了半天。 邱正勳終于說:“籠鬥這幾天不是又加了一種新玩法麼?她要是能過三次,我就相信,連老天爺都不想讓她死。” 貝暖吓了一跳。 昨天都殺過一次喪屍了,還殺? 顯擺你家喪屍多,殺不完?? 再說這個什麼新玩法,一聽就知道不是好事,難不成是用嘴巴跟喪屍兄弟對咬? 邱霁的臉色也變了,“那種玩法,一般人能過一次就不錯了,哥你說要過三次?” 他正說着,他們身後開着的鐵栅門突然微微一動,門軸發出輕輕的“吱嘎”一聲響。 這是岩洞裡,根本沒有風,再說就算有風,也吹不動那麼重的鐵栅門。 所有人都看了門一眼,誰都沒看出所以然來,也都沒太當回事。 貝暖卻明白了。 陸大boss好像在用門說話。 他說:“怕什麼?” 貝暖忍不住微笑了一下,開口問:“你們說話算話,我要是能連過三次,你們就放我出去?” 邱霁怔了一下,勸貝暖,“我建議你還是不要。因為這次,可不是把槍端穩就能赢,沒有那麼簡單,你的對手其實不是喪屍,是人,人比喪屍可怕多了。” 有陸行遲在,别說是人,鬼都不怕。 貝暖堅決地說:“沒關系,我想試一試。” 連邱正勳都又看了貝暖一眼,痛快地拍闆,“行,隻要你連過三次,我就放了你。” 一看他的表情,貝暖就知道,他覺得她這次必死無疑。 貝暖心想:呵呵。死的還不一定是誰。第48章
以邱正勳的脾性,就算貝暖籠鬥又赢了,他也絕對不會放人。 不過既然大boss說要去,那就去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貝暖跟着他們出了倉庫。 原來被陸行遲抱着,酣然一覺,已經又是新的一天了。 外面的賭場已經開門了,重新熱鬧了起來。 賭場的後廚又開始工作了,走廊裡人來人往,每個人都在忙着幹自己的活,石叔被喪屍咬的事隻激起一點小小的水花,就消失不見了。 無數人湧進賭場,這裡看起來和昨晚一樣。 仍舊不見天日、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如同一場昏天黑地的末日狂歡。 鬥籠前人頭攢動。 邱霁看一眼他哥,“哥,你那麼多事,不去忙嗎?” 邱正勳在他舒服的座位上坐下,“我要親眼看完籠鬥再走。” 貝暖心想,幫你翻譯一下,就是我要親眼看完貝暖被喪屍啃完再走。 他一個邱爺,今天算是和她杠上了。 “所以你們籠鬥的新方法是什麼?”貝暖問邱霁。 邱霁耐心地給她解釋了一遍。 新的玩法,是鬥籠正中間加一道鐵栅欄,把籠子分隔成左右兩邊,每邊各有一個人,同時分别和喪屍籠鬥。 籠鬥本身沒什麼區别,區别在籠鬥之前。 籠鬥前,兩個準備參加籠鬥的人,每人都會被分到兩張牌。 一張牌上畫着人,一張牌上畫着狼。 子彈一共隻有兩顆,兩個人要通過出牌,來分配這兩顆子彈。 人牌和狼牌想出哪張都可以,但是出牌不同,子彈的分配方法就不一樣。 如果兩個人都出了人牌,子彈就會一人分一顆,兩個人各自都可以用這顆子彈去殺自己籠子裡的喪屍。 如果一個人出了人牌,另一個人卻出了狼牌,兩顆子彈就全歸出狼牌的人所有,另一個人隻能空着槍面對喪屍。 但是如果兩個人一起出了狼牌,兩顆子彈就會都被賭場收走,兩個人一起沒有子彈,一起活不成。 “這種玩法,我們已經玩了好幾天了,多數人都在騙人。” 邱霁對貝暖說,眼神裡都是憂慮。 “他們每個人都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一定會出人牌,騙對方也出人牌,其實心裡想的卻是出狼牌,好把兩顆子彈都騙到手。” 普通人殺喪屍,一顆子彈确實不一定有把握。 最有利的戰術,就是騙對方出人牌,自己出狼牌,拿到兩顆子彈。 問題是,當兩個人都這麼想的時候,結果就非常可怕。 兩個人一起出狼牌,一起沒有子彈,一起完蛋。 邱霁說:“新玩法獎金很豐厚,很多人都願意來冒險試試。這兩天已經有好幾對,一起出狼牌,一起死在喪屍嘴裡了。” “還有人信了對方的鬼話,出了人牌,結果子彈全被對方拿走。” 邱霁說得對,這場籠鬥,要鬥的不是喪屍,是人。 這是一場心理戰,人比喪屍可怕得多了。 賭場裡的人越來越多,無數人聚集在籠鬥的鐵籠前,等着看今天的精彩節目。 貝暖在人群中,忽然看見陸行遲了。 他走到賭場一邊人少的地方,雙臂抱胸,靠牆站着,看向貝暖這邊,對貝暖微微一笑。 他從倉庫裡出來了。 有他在,什麼人牌狼牌神牌鬼牌,把牌出出花來貝暖都不害怕。 大boss就位鎮場了,貝暖開心起來,興緻勃勃地問:“規則我都懂了,那咱們趕緊開始吧?” 邱霁:??? 邱正勳:??? 又等了一陣,賭場的人多了不少,籠鬥這次是真的要開始了。 昨晚的壯漢到這邊來,看見貝暖,怔了怔。 貝暖愉快地跟他打招呼,“嗨!又是我!” 壯漢偷瞄了一眼邱正勳,不敢說話,直接帶走貝暖。 走出一段距離,壯漢才抓緊時間低聲對貝暖說:“今天的玩法不一樣,他們都會騙你出人牌,拿走你的子彈,你可千萬别上當。” 貝暖虛心求教,“可是我也出狼牌的話,兩張狼牌碰到一起,子彈不是也會被你們收走嗎?” 壯漢撓撓頭。 兩個人一起到了台上。 台下有不少人已經認出貝暖來了,都在竊竊私語。 “這就是昨晚籠鬥赢了的那個小姑娘吧?” “沒錯,就是那個,挂着F牌的!” “她怎麼又來了?昨天不是賺了不少了嗎?” “她昨天運氣好,下次可就不一定了,不是說今天上午是新玩法嗎?新玩法經常死人。” 貝暖站在熟悉的台上,等壯漢照例讀完她的基本情況,就看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被從外面帶了進來。 這應該就是貝暖第一輪的對手。 年輕人看着像是個标準宅男,面有菜色,臉上是明顯的緊張。 他上台階時慌慌張張的,不知在看哪,一腳絆在台階上差點趴下去,引得下面的觀衆一陣哄笑。 他走完台階,才看見等在台上的貝暖,看清貝暖的那張小臉時,明顯地傻了一下。 大概是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對手會是這樣一個女孩。 與此同時,壯漢對着小本子正在讀,“現在上來的是個C牌,擊殺喪屍次數零,要下注的抓緊時間啊!” 貝暖好奇,悄悄問壯漢,“今天有人押我赢嗎?” 今天負責投注的服務生有三四個,分散在人群裡,比昨天多,貝暖看不出來那個是負責押她赢的。 壯漢指指其中一個服務生,“去她那邊的,都是押你赢的。” 今天居然真的有小貓三兩隻,跑去押貝暖赢。 大概是昨天貝暖赢過一場籠鬥,讓人看在高賠率的份上,想冒險賭一賭。 壯漢等下面的人亂哄哄地下好注,才拿上來四張牌,分給貝暖兩張,年輕人兩張。 貝暖看了一眼,兩張牌背面一樣,正面卻一張印着一個面容祥和的人,一張印着一頭呲牙咧嘴的狼。 壯漢告訴他倆:“你們兩個有三分鐘的時間,決定要出哪張牌,三分鐘内可以互相交流,時間一到,就要出牌。” “你會出人牌嗎?”貝暖劈頭就問年輕人。 年輕人躲躲閃閃的,半低着頭,不敢看貝暖的眼睛,嗫喏着說:“我肯定出人牌。” 貝暖對他笑笑,“我也肯定會出人牌,這樣我們兩個就可以一人拿到一顆子彈。” 年輕人不由自主地擡頭看了貝暖一眼。 她眼神清澈,面龐純潔無辜得不像人類,望向他的目光平和而真誠。 年輕人從來沒有看到過那樣一雙眼睛,那是隻有天使才會有的眼神。 “你不用怕,我們兩個都會活下來的。”她說。 在她溫和的語調中,年輕人忽然鎮定了下來。 他隻是個普通勞工,算不上是個好人,也絕對不是個壞人,為了賺錢才加入賭局,原本上台前一直都在搖擺不定。 想出人牌,又顧慮重重,唯恐對方是個騙子,把子彈騙走。 想搏一搏,出張狼牌,又怕對方想的一樣,也出一張狼牌,兩個人就會一起死。 可是貝暖的眼神,是毋庸置疑的純淨、聖潔,看向他時,還帶着十足的信任。 在她的目光的注視下,年輕人拿定主意了。 把所有的陰謀猜忌都抛在腦後,事情忽然變得非常簡單。 “時間到,選好你們的牌,放在桌面上。”壯漢說。 貝暖不動聲色地再看年輕人一眼,抽出一張牌,背面朝上,放在桌子上。 年輕人深吸一口氣,也把自己的牌扣在桌面上。 壯漢說:“翻牌。” 兩個人各自把自己的牌翻開。 兩張人牌。 公平合理,一人一顆子彈。 下面的觀衆一陣騷動,不少人發出松了一口氣的聲音。 貝暖那張臉實在太過美好,很多人都在不由自主地擔心,唯恐她被人騙走子彈。 翻開牌的一瞬間,年輕人的心也幾乎提到嗓子眼,看清貝暖真的出了張人牌,才大大地喘了一口氣。 貝暖對他綻開笑容。 從他剛剛一上台,看到貝暖怔了一下的時刻起,貝暖就有把握,一定能說服他出一張人牌。 兩張人牌是最好的結果。 兩個人的槍裡各壓了一顆子彈,走進被分割成兩半的鬥籠。 貝暖再看一眼陸行遲那邊。 他靠牆站着,眉心微蹙,正在眼都不眨地看着貝暖。 他襯衣的衣領不知什麼時候開了一顆扣子,露出一點漂亮的鎖骨,大概是剛剛親吻的時候不小心拉開的。 貝暖連忙把心猿意馬亂跑的心思拉回來,攥了攥手裡的槍。 有他在,貝暖絲毫都不擔心自己的安全,唯一的想法就是,這槍一定要開得漂亮,千萬不要在他面前丢臉。 兩個喪屍籠被擡上來了,分别放進兩邊的鬥籠裡。 貝暖找好位置,對着籠門穩穩地舉起槍。 槍架子今天一點都不緊張,比昨天還像槍架子。 籠門打開,這次貝暖有經驗了,比昨天更有把握,不等喪屍跑得太近,就開槍了。 一槍命中,依然準準地正中眉心。 貝暖開完槍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回頭去找陸行遲。 陸行遲還在原位站着,遙遙地凝視着她,看見她看過來,抱在胸前的手對她比了個大拇指。 陸大boss親自認證的這個大拇指,比昨天赢的一萬多塊還讓貝暖高興。 貝暖這才想起來看看隔壁鬥籠。 年輕人也已經開過槍了,雖然打得有點偏,但是有驚無險,也把喪屍搞定了。 他興高采烈地出了鬥籠,激動地從壯漢手裡接過裝獎金籌碼的袋子,下台走了。 貝暖心想,你走了,我還得繼續。 貝暖連台都沒下。 下面的觀衆們終于意識到這女孩還要再參加下一場,議論聲嗡嗡地響起來,越來越大。 “這個小姑娘是被逼着籠鬥的吧?” “昨天今天都赢了兩場了,還不讓她走,是有人想看她被喪屍吃了嗎?” 貝暖心想,你們真聰明,猜對了。 這一次,賭貝暖赢的人明顯地變多了。 另一個對手還沒上場,貝暖這邊,就已經有人開始下注,被冷落了半天的服務生周圍圍起人牆來。 貝暖的對手終于被人從場外帶進來了。 竟然是個熟人。 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晃着走上台,身上穿着件白背心,露出滿紋着青色圖案的兩條大花臂。 就是當初離開S市,遇到村民堵路時,豪邁地甩出兩百塊的花臂大哥。 他一眼看見貝暖,也立刻把貝暖認出來了,吓了一跳,“是你?小姑娘,你怎麼也到這兒來了?” 他上下打量一遍貝暖,滿臉都是不贊同,“你小姑娘家家的,怎麼想出來要過來籠鬥?” 看見熟人,貝暖忍不住壓低聲音,偷偷說實話:“我是被人逼的。” 花臂大哥的眉頭深深地擰起來。 他還沒來得及再說話,壯漢已經大聲宣布,“現在來的這位是B級,擊殺次數,據他自己說已經記不清了。大家趕緊下注。” 一個膀大腰圓殺喪屍無數的B級和一個又小又弱的F級同台,效果驚人,下面一片喧嘩,押B級赢的那邊瞬間擠滿了人。 貝暖認真地觀察花臂大哥。 末世已經這麼久了,在喪屍堆裡走了這麼遠的路,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和當初一樣,不改初心。 壯漢把牌分給他倆。 隻有三分鐘的時間可以交談。 花臂大哥接過牌就說:“不然我出狼牌,你出人牌,我拿兩顆子彈,幫你打掉喪屍?” 貝暖沒回答,不動聲色地凝視着他。 花臂大哥又回頭看了一眼鬥籠,自己先搖搖頭,否定了這個主意,“不行,地方太小,喪屍太快,我一個人來不及打兩邊。” 他憂心忡忡地問貝暖,“你會用槍嗎?” 貝暖點點頭,“我已經用槍殺了兩隻了。” “好。”花臂大哥說,“你出狼牌,我出人牌,兩顆子彈都給你。” 貝暖:? “看我幹什麼?不用看我。” 花臂大哥豪邁地攥起結實的拳頭,秀給貝暖看。 “我用拳頭殺過好幾隻喪屍了,認準腦袋狠揍就行,一點問題都沒有。” 用拳頭打,确實也許行,可是肯定要冒感染的風險。 “你放心出狼牌吧。我的拳頭一點都不比槍差,槍還不一定能打到,拳頭一揍一個準。”花臂大哥說。 三分鐘時間到,壯漢讓兩人放牌。 貝暖再看一遍花臂大哥的眼睛,努力像陸行遲那樣,分辨一個人的真心。 她抽出一張,倒扣在桌面上。 壯漢宣布:“翻牌。” 又是兩張人牌。 花臂大哥對貝暖皺皺眉頭,剛想說點什麼,貝暖就對他燦爛地笑了,“我隻要一顆子彈就行。” 兩個人走進鬥籠。 喪屍籠擡進來後,貝暖照例擺出槍架子的姿勢,忍不住用餘光看看花臂大哥那邊。 大哥真的很猛。 他根本不像貝暖那樣,站得那麼遠,而是拎着槍走到喪屍籠前,準備按照規則,隻等喪屍一出籠門,直接就來一槍。 籠門打開,兩聲槍響。 兩邊一樣的幹脆利落,速戰速決。 兩人出籠領了獎金袋,花臂大哥發現貝暖并沒有走的意思,低聲問:“你怎麼不走?” 貝暖如實告訴他,“我走不了,還有一場。” “還有一場?”花臂大哥有點納悶,不過還是說,“我在下面等你,結束後我有話跟你說。你自己小心。” 第二場,貝暖又平安地赢了。 下面的觀衆已經瘋了。 一個挂着F牌的小姑娘,竟然又連着赢了兩場籠鬥,島上從來都沒發生過這麼神奇的事。 然而她還是絲毫沒有下台的意思。 台下已經有人直接問貝暖:“你為什麼不走?是有人逼着你非要籠鬥嗎?” 貝暖沒有說話。 她咬住嘴唇,背着雙手,可憐巴巴地站在台上,雖然沒說話,那表情已經把什麼都說了。 人群徹底憤怒了。 這個連赢兩場卻還走不了的女孩,激起了所有人的保護欲,台下的人齊聲吼着: “放了她!” “放了她!” “放了她!” 貝暖瞥了一眼對面座位上的邱正勳。 邱爺筆直地坐着,臉色十分精彩,大概是從來沒遇到過這種狀況。 台下怒吼的觀衆不止有勞工,還有他們匪幫的人,所有人吼的是一模一樣的這三個字。 台下吼聲如潮,壯漢努力控場,一邊讓服務生走進人群下注,一邊去帶第三個人上來。 這次再下注,一大群人全都蜂擁到押貝暖赢的服務生那裡,擠成一團。 每個人都在押貝暖赢。 有的人是真的覺得,這個不同尋常的挂F牌的小姑娘會再赢一次,有的人雖然不覺得她會赢,卻用押她赢來表示對她的支持。 押貝暖輸的那邊已經沒什麼人了。 第三個人也被帶上來了。 貝暖看了他一眼,憑自己多年撒謊騙人的豐富經驗,就心知肚明―― 這絕對是個騙子。 這是一個大概四十多歲五十不到的男人,穿着一件灰撲撲的夾克,有點瘦,佝偻着腰,好像哪個學校的教導主任,上台的時候面帶微笑,坦然地直視着貝暖。 他一上台,就先用長輩關心小輩的語氣溫和地問貝暖,“小姑娘,你小小年紀,怎麼來籠鬥了啊?” 貝暖不動聲色地答:“哦,我缺錢。” 然後問:“你呢?你也缺錢?”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大概沒以為她會說得那麼直接,有點尴尬,含糊地嗯了一聲,就緊接着問:“規則你都清楚吧?” 口氣不像來籠鬥的,倒像來當裁判的。 貝暖點點頭。 中年男人繼續指揮:“那就說好了,咱們兩個都出人牌,一人拿一顆子彈,殺自己這邊的喪屍,這樣咱們兩個都能拿到錢,好不好?” 貝暖眨眨眼,語氣天真地問他:“要是我出人牌,你出了狼牌怎麼辦?” 中年人立刻用受到侮辱的口氣回答:“怎麼可能?叔叔絕對不是那樣的人。”第49章
貝暖默默地看着他,一臉不信。 中年人歎口氣,“我也有個女兒,就像你這麼大,長得還和你挺像,我怎麼可能騙你的子彈呢?” 貝暖彎了一下嘴角,“你有像我這樣的女兒,我可沒有像你這樣的爸爸。” 中年人怔了怔。 壯漢這時已經把紙牌遞過來了,每人分了兩張。 壯漢正式宣布:“三分鐘交談時間開始。” 中年人還在遊說貝暖:“小姑娘,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出人牌……” 貝暖對他笑笑,“我相信你。所以我打算出狼牌。” 中年人愣住,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你說你打算幹什麼?” 連旁邊的壯漢都傻了,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麼多局下來,無論騙人的人還是老實人,每個人都聲稱自己會出人牌,而且努力地用各種方法讓對方相信,自己一定會出人牌。 光明正大地宣稱自己要出狼牌的,貝暖還是頭一份。 “我打算出狼牌。”貝暖鎮靜地答,“我出狼牌,你出人牌,兩顆子彈都給我,我會分你一顆。” 貝暖回頭問壯漢:“我拿到兩顆子彈的話,可以分他一顆,對吧?” “當然可以了。”壯漢連忙說。 貝暖用“看吧,都解決了”的表情對中年人笑笑。 中年人傻了片刻,就徹底瘋了。 他臉上一直挂着的溫和的笑意不見了,表情猙獰扭曲起來,“你就是個騙子吧?你想把我的子彈騙走?” “我不是。”貝暖平和鄭重地盯着他的眼睛,語氣堅定,“我會出狼牌,拿到兩顆子彈,我一定會把子彈分給你一顆,我們兩個都能活。” 貝暖的戰術完全出乎中年人的意料。 上台前,他看到台上站着一個天真懵懂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就先松了口氣,打定主意,今天要把兩顆子彈都拿到手。 有兩顆子彈對付喪屍,比一顆子彈保險得多。 要把一個小姑娘的子彈騙過來,中年人心裡還是有一丁點隐隐的内疚。 但是和自己的命比,别人的命都不算什麼。 中年人一直在後面候場,并沒有看見貝暖殺喪屍,心想,就算把子彈給她,她也未必能殺得了喪屍,純屬浪費子彈。再說是她自己要來賭的,願賭服輸。 于是良心那關也輕易地妥妥地過了。 所以隻要說服她出人牌,自己最後出狼牌,就大功告成。 可是貝暖開口就說,她打算出狼牌。 她眼神堅定,口氣堅決,一副肯定要出狼牌的樣子,完全不按常理行事。 中年人的冷汗都下來了。 如果她肯定出狼牌,自己也出狼牌,那子彈就會全部被收走,一顆子彈都拿不到。 空手面對喪屍,絕無生路。 她出狼牌,自己出人牌的話,兩顆子彈全都要交到她手裡,分不分給他,全憑她的良心。 情況和上台前預想的完全不同。 面對着這樣一個小姑娘,他的處境竟然被動到極處。 中年人的腦子嗡嗡亂響,手都抖了,不由自主揪住自己的頭發,像籠中的困獸一樣焦躁地原地轉來轉去,然後回身狠狠地一腳踹上鬥籠。 在哐的一聲巨響聲中,貝暖仍然面色平靜。 “你不用害怕,也不用擔心,等我拿到兩顆子彈,我一定會分一顆給你。” 她的聲音清甜,純潔,宛如清泉水,洗淨人心上的污穢,安撫驚懼疑慮的靈魂。 中年人回過身,看見貝暖仍然站在那裡,臉龐聖潔,眼神幹淨,望向他的目光中全是憐憫。 冷汗從他額頭上一顆又一顆地冒出來。 貝暖知道,他的内心正在做最後的掙紮。 現場所有的觀衆都傻了。 這樣的博弈,還是第一次見到。 每個人心裡都清楚,在貝暖一定會出狼牌的情況下,為了活命,中年人并沒有出人牌以外的選擇。 隻有出人牌,才有被她分一顆子彈的希望,否則就是死路一條。 下面的觀衆忍不住議論紛紛。 “那小姑娘拿到子彈,應該會分給他吧?” “應該會吧?小姑娘一槍就能殺喪屍,出狼牌是為了不讓他騙走子彈。” “小姑娘肯定會分他一顆子彈的,看她長成那樣就知道。” 中年人的肩膀塌下去了,上台時臉上挂着的假笑沒有了,聽到貝暖要出狼牌時的暴怒也沒有了,他的眼神變成了疑慮、掙紮,還帶着卑微。 “三分鐘時間到。每個人把自己要出的牌倒扣在桌上。”壯漢宣布。 貝暖面色平靜地抽了一張,倒扣在桌面上。 中年人的臉色煞白,手抖得拿不住牌,最終也抽出一張,扣在面前的桌面上。 “翻牌。”壯漢說。 兩張牌同時翻開。 又是兩張人牌。 貝暖竟然也出了人牌。 兩個人都出了人牌,這樣每個人都有一顆子彈。 看見貝暖翻開人牌的一瞬間,中年人整個人都呆住了。 然後雙手捂住臉,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就那樣站在台上,哭了出來。 以他的思路和人品,他萬萬沒想到,她最後竟然也出了人牌。 台下也跟着靜默了片刻,然後爆發出一陣瘋狂的口哨聲和歡呼聲。 中年人上台時,台下每個觀衆都擔心貝暖被他騙走子彈。 沒想到她用最兇悍的打法,最強硬的手腕,逼迫他出了人牌,最後卻給了他最公平的結果。 這個挂着F的女孩,接連三局,連出了三次象征公平和合作的人牌,卻接連三次穩穩地拿到了屬于自己的那顆子彈。 第一次,說服搖擺不定的人出了人牌。 第二次,和正直的人合作,和他一起出了人牌。 第三次,用強悍的手段,逼迫會出狼牌的無良鼠輩出了人牌。 好人不止可以拿到子彈,而且還能拿得漂亮。 觀衆全瘋了。 來參加籠鬥的規矩是隻報鐵牌字母和擊殺次數,不報名字,人們不知道貝暖的名字,隻知道她是一個F牌,一直在叫她“那個F”。 下面的歡呼和尖叫漸漸變成了有節奏的齊聲呐喊――“F!”“F!”“F!”“F!” 貝暖站在台上,稍微有那麼點尴尬。 被他們用字母當名字叫“F”,怎麼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貝暖遙遙地看了看陸行遲。 陸行遲也正微笑着望着貝暖,眼中帶着贊賞,還有滿滿的驕傲。 貝暖心想,他那個驕傲的表情,好像孩子考試拿了第一的家長。 貝暖瞥了一眼聖母值。 果然,有陸行遲在場,又用最後翻出來的人牌感動了觀衆,聖母值一路狂飙,漲幅驚人。 貝暖出牌前,已經仔細衡量過了。 如果出人牌,對方出狼牌的話,貝暖沒有子彈,對方出人牌的話,貝暖拿到一顆。 如果出狼牌,對方出狼牌的話,貝暖沒有子彈,對方出人牌的話,貝暖拿到兩顆。 貝暖隻要一顆子彈就夠了,第二顆對她沒什麼意義,所以無論是出狼牌還是人牌,對貝暖而言,收益都是一樣的。 但是出人牌能拿到額外的聖母值,明顯好處更多。 現場嗨翻天,好像貝暖籠鬥已經赢了一樣。 壯漢等了一會兒,等觀衆的激動情緒稍微平緩一點,才站出來,把貝暖和中年人分别帶進鬥籠裡。 大家這才意識到,後面還要鬥喪屍呢,又重新緊張了起來。 有陸行遲在,貝暖什麼都不怕。 這次籠子裡的喪屍尤其地高大強壯,一看就是特别挑選過的。 不用問,貝暖就知道是誰動的手腳。 貝暖拿起熟悉的槍,心中輕輕地哼了一聲。 再猛的喪屍,也隻不過是喪屍而已。 鐵籠打開,那隻特别挑選的霸王喪屍剛邁了兩步,就被一槍爆了頭。 貝暖這才有時間看看隔壁的中年人,卻發現,中年人那邊出事了。 貝暖剛剛也聽到他開槍了,看來是沒有打中。 子彈偏了,打在了喪屍的脖子上。 喪屍别扭地歪着頭,锲而不舍地追着中年人跑。 喪屍沒抓到人,籠鬥就不算結束,全場都在默默地看着中年人驚惶失措地滿籠子亂竄。 鬥籠不大,中年人找到了喪屍籠當屏障,和喪屍兩個繞着喪屍籠玩捉迷藏。 中年人轉着轉着,忽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壯漢捅開喪屍籠用的鋼釺倒了,滾到了鬥籠旁。 中年人趕緊撲過去,一把抓起鋼釺,拽進鬥籠裡。 鋼釺用來挑鐵銷的那端是個尖頭,毫無疑問是件利器。 喪屍就在對面,中年人使出吃奶的力氣,像投标槍一樣,把鋼釺猛地戳向喪屍的腦袋。 正中目标。 但是不知是不是中年人拼出所有力氣搏命一擊,用力太大的緣故,尖銳的鋼釺穿透喪屍的頭之後,并沒有停。 它脫開了中年人的手,穿過喪屍,穿過鬥籠的鐵栅,從台上直奔觀衆的方向而去。 在所有人的眼前,它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然後猶如一支超長的鋼箭一樣,筆直地激射向坐着的邱正勳。 這件事發生得太快,鋼釺的速度驚人,邱正勳身後站着那麼多好身手的人,竟然沒人能反應得過來。 鋼釺又穩,又準,又狠,直直地戳進邱正勳的眉心,直插進去。 在人生的最後時刻,邱正勳感覺到眉心的一陣涼意時,他視線的盡頭是站在鬥籠中的貝暖。 邱正勳看見,貝暖也正在看着他。 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她的表情很平靜,好像一根鋼釺詭異地飛向他這件事,實在再正常不過。 這是他人生中看到的最後一幅畫面―― 那個宛如天使一樣的女孩,彎起嘴角,給了他一個無比純潔美好的笑容。 異變陡生,現場大亂。 大家都認識後面座位上坐的邱爺,知道他是島上最大的頭兒,眼睜睜地看見他被鋼釺穿透了腦袋。 邱正勳的手下驚慌失措地撲上去,好像想把人救活過來。 看籠鬥的觀衆們你推我擠,驚惶地叫着往外跑,唯恐這件不同尋常的事和自己沾上關系。 混亂中,邱霁輕巧地跳上桌子。 他槍口向上開了一槍,喝道:“所有人都不許動。” 槍聲和他的命令一起在岩洞中回蕩,亂成一團的賭場瞬間安靜了。 邱霁的衣服領口雖然仍然敞開着,臉上玩世不恭的神情卻不見了。 他沉着地吩咐人去找醫生,讓人把失手用鋼釺殺了邱正勳的中年人綁起來,又交代自己手下的人維持賭場内的秩序,繼續營業。 壯漢看見賭場照舊,第一時間就按流程,把貝暖赢了三場應得的兩萬一千塊獎金籌碼拿給貝暖。 貝暖照例把籌碼袋交給他,讓他幫忙存起來,然後跳下台子,先去找邱霁。 她才站到邱霁身後,邱霁就意識到她來了,回過頭。 貝暖問他:“我赢了三場,現在可以走了嗎?” 這種特殊的時候,邱霁竟然還對她笑了一下,“你走吧。” 他哥突然死了,他變成了島上唯一的正統。 書裡說過,雖然島上掌權的是邱正勳,匪幫中卻仍然有一撥人支持邱霁,兩撥人一直在明争暗鬥。 現在隻剩下邱霁,必然有一大堆事要忙,顧不上貝暖這種小事。 貝暖終于自由了,蹦蹦跳跳地奔向陸行遲。 陸行遲還在原位等着她,看見她過來了,不等她說話,就伸手一拉,把她抱進了懷裡。 “你在幹什麼啊?”貝暖在他懷裡掙紮。 周圍全都是人,人人都看見他們抱在一起了。 “讓我抱一會兒。” 陸行遲摟着她,低下頭把臉埋在她鬓邊的頭發裡,悶聲說。 今天讓她答應籠鬥,是因為陸行遲心裡清楚,以他不斷提升的控制金屬的能力,隻要在他的視野内,貝暖就毫無危險。 如果籠鬥仍然用槍就更沒問題了,他現在已經可以輕松控制子彈這種速度的東西。 無論貝暖怎麼胡亂開槍,子彈都會準準地射向喪屍。 可是剛才親眼看見她進鬥籠時,陸行遲的心都要停跳了。 雖然明知有自己在,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出事,可是一想到她昨晚一個人時,就曾經這麼籠鬥過一回,簡直讓人後怕。 昨晚聽貝暖講完,陸行遲就對那個邱正勳起了殺心。 他是島上的匪首,身邊防衛周全,接近他有點費事,不過他一定會留下看貝暖的籠鬥,這是殺他的好機會。 陸行遲本來的打算,是趁着籠鬥的機會,控制一顆子彈射穿那個邱正勳的頭。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等參觀完貝暖的籠鬥後,陸行遲忽然覺得子彈那麼快,連讓他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鋼釺入腦時,陸行遲特意讓它頓了一瞬,好讓他看個清楚。 “别人都在看我們呢。” 貝暖扭來扭去地小聲說。 “讓他們随便看吧。” 陸行遲把她抱緊,一點都不在乎。 貝暖才在他胸前安分地趴了一小會兒,又用手指戳戳他的腰。 “有人有事找我。” 陸行遲擡起頭,看見花臂大哥遠遠地站着,身邊還帶着他那個小一号的花臂小弟。 花臂大哥發現陸行遲看過來,不好意思地說:“沒事沒事,你們繼續,我等一會兒。” 貝暖就更不好意思了,從陸行遲懷裡鑽出來,問,“你剛剛在台上就說有事,是什麼事啊?” 花臂大哥看看左右往來的人,“我們出去說。” 岩洞外,已經又是白天了。 天空碧藍,陽光耀眼,在岩洞裡待了那麼久,甫一出來,貝暖簡直不能适應外面明亮的光線。 湖面上吹過來的風帶着薄薄的水汽,清新怡人,貝暖深深地吸了幾口,神清氣爽。 他們一起離開洞口,走到沒人的地方。 花臂大哥先打量一遍陸行遲。 “我本來以為這小姑娘就剩下自己一個人了,才過來籠鬥,想賺點錢,沒想到你們倆還在一起。你怎麼想到要讓她去籠鬥?” 貝暖吓了一跳,趕緊解釋:“不關他的事,我去籠鬥是被人逼的,他剛剛才找到我。” 花臂大哥點點頭,“怪不得。” 他轉向貝暖,“我本來是想問問你,我們兩個不想再待在這個島上了,打算走,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現在你們兩個都在,那你倆想跟我們一起走嗎?” 原來花臂大哥他們也是一路向西,在尋找傳說中的安全區。 路上遇到鹽河,過不去,他們就和貝暖他們一樣,走了出境繞一圈的這條路線,也遇到了島上搜羅勞工的人。 上島之後,弄清島上的狀況,兩個人就想離開,可惜勞工們進來容易,在島上也可以自由行動,想出島卻不行。 花臂大哥憑着B牌,可以報名出島搜尋物資的隊伍,找機會逃走,可惜他小弟挂着D牌,人家不要。 于是他倆決定偷偷逃跑。 島上會賣給勞工木材蓋房子,他們用打工賺的錢買了點木頭,做成一架長梯藏起來,打算找一天翻過高牆。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外面是湖。 想遊出去很困難,想去碼頭偷船,碼頭卻正對着大門,不太容易,于是他倆決定自己造一艘。 造船不比造梯子,合适的木頭有,但是很貴,攢錢不知要攢到何年何月,所以花臂大哥想出個快速賺錢的主意――來籠鬥。 現在籠鬥赢了,錢終于夠了,所以來問貝暖,造好船以後要不要一起走。 貝暖安靜地聽他們說完,才說:“我們在島上還有點事,先不跟你們一起走了,不過……” 貝暖彎彎眼睛,“大哥,我想跟你要一樣東西。” 花臂大哥豪邁地說:“想要什麼,你盡管說。” 貝暖問:“等你們爬完牆,能不能把梯子送給我?” 大哥爽快地答:“當然沒問題了。” 貝暖接着說:“也不能白要你們的梯子,我用一艘船跟你們換。” “船?”花臂大哥和小弟一起震驚了,“你說你有船??” “有。”貝暖平靜地說,“一艘木頭小船,有槳。所以你們不用再造船了,想走的話,今天就可以走。” 驚喜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花臂大哥張口結舌了好半天,才找回聲音。 “……你把船給我們了,那你們想走的時候怎麼辦?” 貝暖還沒回答,陸行遲就在旁邊說:“她還有。她是開船廠的。”第50章
花臂大哥不可置信地又問了一遍貝暖:“今天就能走?” 計劃了那麼久,實現竟然就在眼前。 “沒錯。”貝暖肯定地回答,“你們要是想走,現在就可以。船随時都有。” 花臂大哥殺伐決斷,隻思考了一秒,就決定了。 “那我們現在就走。圍牆塔樓上放哨的人都是趁換班的時候偷懶吃飯,正好有個空檔,我算過,夠我們把船劃到最近的岸上了。” 他們早就踩好了點,萬事俱備,隻欠一艘船。 貝暖忽然說:“等我一下。” 她轉身就跑,又重新沖回賭場。 陸行遲跟着她過去,發現她已經找到了賭場兌錢的地方,把這幾次籠鬥賺到的錢全都取出來了。 貝暖捏着厚厚一摞錢,心滿意足地把錢收進空間,“還是放在自己身上放心。把錢取出來,好給杜若買烤雀吃。” 口氣好像出門辛苦賺了一天錢,想回家給孩子買零食吃的家長。 從賭場出來,兩個人跟花臂大哥他們取了他們的包。 他倆和每個在末世裡走了很長的路的人一樣,一人一個背包,裡面裝着必須的食物、水和保暖衣物,十分簡單。 他倆帶着貝暖和陸行遲繞到小島後面,從一大片荒草灘中搬出一架長長的木頭梯子。 梯子上還帶着粗糙的樹皮,卻做得十分結實,高度足夠搭到圍牆頂上。 “船在哪裡?”花臂大哥問貝暖。 貝暖淡定地回答:“船就停在外面,出去就能看到了。我們現在翻出去?” 花臂大哥已經和貝暖打過兩次交道,對她的人品十分了解,對她說的話深信不疑。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金表,“再等十分鐘。” 果然,十分鐘之後,從這裡遙遙地能看到,遠處的木頭塔樓上,放哨的人慢悠悠地溜達下去,不見了。 幾個人火速把梯子搭到牆上,上了牆。 陸行遲和花臂大哥齊心協力,把梯子拎上來,放到圍牆的另一邊,再爬下來。 貝暖從梯子上下來之後,就直奔岸邊的一大叢水草,探身把草撥開。 “你們過來,看,船就在這兒。” 一艘兩頭尖尖,新月一樣彎而長的小木船靜靜地泊在水草裡。 “真的有一艘船啊!” 花臂小弟歡呼一聲,跑了過來。 從這裡翻牆出來,船就偏巧停泊在旁邊,有這麼巧得過于不正常的事,花臂大哥卻隻看了一眼貝暖,什麼都沒多問。 時間緊迫,他跟小弟一起上了船,拿起船上的木槳,把船頭撥正,才對貝暖他們揮了揮手。 “咱們都要好好活着,安全區見!” 貝暖也對他們揮揮手。 大哥繼續說:“以後到了安全區,别忘了請我喝你們的喜酒啊!” 貝暖:“……” 陸行遲居然微笑了一下,淡定地答:“好。” 貝暖:??? “什麼你就說好?” “請他喝酒啊。”小船走了,陸行遲轉身往牆邊走。 他故意跳掉了一個最關鍵的字。 “可是他說,可是他說……”貝暖在後面追着他。 陸行遲停下腳步,轉過身認真地問她:“他說什麼?” 貝暖悶,“沒什麼。” 陸行遲又笑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腦袋,好像心情相當愉快。 兩個人翻牆回來,貝暖把梯子收進空間,又等了很久,才看見放哨的人慢悠悠重新爬上塔樓。 放哨的人上去之後,随便向湖面上張望了一下,并沒有任何異常的反應。 看來花臂大哥他們已經成功上岸了。 他們坐着貝暖的小船走了,聖母值又升了,貝暖的心情也很不錯。 兩個人回到宿營的地方時,大家都在。 看見他們倆平安回來了,每個人都松了一口氣。 “看吧,我就說沒事,”唐瑭說,“暖暖姐要是真出了什麼事,陸哥早就把這個島炸了,一晚上都沒動靜,倆人肯定是約會去了。” 貝暖無語:“什麼約會?我從昨晚到現在,跟喪屍玩了四回籠鬥。” 連江斐都蹙起漂亮的眉頭。 “籠鬥?什麼籠鬥?” 貝暖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江斐冷笑了一聲,“那個邱什麼的,算便宜他了,應該把他關在裝喪屍的那個房間裡,把所有喪屍都放出來。” 杜若瞥他一眼,不滿地嘟囔:“不管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想往我們喪屍嘴裡塞,人不人道啊?” 貝暖琢磨:“那叫‘人道’?” 杜若想想,“呃……喪……喪道?喪不喪道?” 陸行遲無語,“不虐待野生動物也叫人道吧?” 杜若立刻不幹了,“你說我們喪屍是野生動物?” 貝暖轉移他的注意力,從空間裡掏出一大厚疊錢,“杜若,看!籠鬥的獎金,給你買烤雀吃!” 杜若立刻感動了,“貝暖,你真好。可是這是你賣命換的錢,我不能亂花。” 說得好像在演家裡孩子挨餓媽媽去賣血的苦情劇。 貝暖把錢給他看,“多着呢,怎麼亂花都沒問題。” 确實不少。 杜若望着那一厚沓錢,忽然問:“這比背石頭賺錢快多了。賭場可以自願報名籠鬥?我也想去,要是我徒手把喪屍塞回籠子裡,能算赢嗎?” 所有人:“……” 幾個人吃過早飯,真的去集市找小勺買烤雀吃。 一到集市,遠遠地就聞見烤雀的香味了。 小勺看見貝暖,眼睛一亮,“姐姐,他們終于把你放了?” 貝暖答:“是,我又鬥了幾場,又赢了。” 小勺開心得好像是她籠鬥赢了一樣,“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行。” 她從攤位上拿起一大串烤雀,遞給貝暖,“慶祝你赢了籠鬥!” 貝暖拿出一張百元大鈔遞給她,“是要慶祝,我們今天想買很多很多的烤雀。” 結果就是一群人圍在小雀的攤位旁,一起吃烤雀。 小勺手藝非凡,雀肉烤得很到位,調料下得也很到位,又香又酥,連廚藝大師江斐都贊不絕口。 “今天石叔怎麼沒來?” 小勺一邊烤着鳥一邊納悶。 “他每天都來白拿我的烤雀吃,都吃出習慣來了,這個時間早該來了,難道突然吃膩,改口味了?” 貝暖和陸行遲對視了一眼,同時想:他還真是改口味了。而且早就領了一顆子彈,以後再也不會來吃白食了。 貝暖他們正在吃烤雀,有幾個人路過,其中一個看一眼貝暖,忍不住再看一眼,悄悄捅捅旁邊的人。 “這就是那個F吧?” “好像就是那個連着赢了籠鬥的F!” “沒錯,就是她,我認識!一共赢了三場籠鬥!” 貝暖默默地想:不是三場,是四場。 旁邊的人也聽見了,不少人都停下來往這邊瞧。 “就是她嗎?” “絕對是她!今天上午,整個島上都傳遍了!有個挂着F牌的赢了好多場籠鬥!” 貝暖默默地想:不是好多場,是四場。 貝暖兢兢業業地啃着小鳥腿,嘴巴很忙。 現在集市上從路人到擺攤賣東西的,每個人都在盯着她瞧,好像在集體圍觀她啃鳥一樣。 貝暖忽然理解了動物園裡猴山上猴子的感覺。 小勺倒是挺高興,忍不住跟圍觀群衆炫耀:“就是這個F姐姐!别瞧不起F,F也很厲害!” 語氣裡的自豪都快滿出來了。 圍觀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 小勺的攤位附近,三五成群或遠或近地站了不少人,貝暖的那隻鳥腿還沒啃完,四周就多了黑壓壓一片人頭。 連不少F坑的人都過來了,全都是為了來看傳說中那個F。 他們的眼睛中冒着光,“這就是那個赢了無數場籠鬥的F?” 貝暖默默地想:不是無數場,是四場。 大家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興奮的心情,有人開始帶頭有節奏地喊:“F!F!F!F!” 立刻就有不少人跟上。 集市上,“F”聲響成一片,貝暖手裡的烤雀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去了。 貝暖扯扯陸行遲的衣服,“我們走吧?” 小勺連忙說:“等等,我給你找錢。” “不用,”貝暖拒絕,“我們常來吃,你就當是預付的吧。” 小勺答應了,“好,我給你們記在賬上。今天天氣好,我還打算上一次山,晚上你們再來吧,應該有更新鮮的。” 貝暖答應了,轉身就走。 一回頭,正好逮到杜若正快樂地跟着大家一起喊:“F!F!F!F!” 貝暖:“……” 這天剩下的時間,幾個人一起把島上翻了一遍,也沒再找到那個傳說中的神秘标志。 隻是無論走到哪,都會有人立刻認出貝暖。 貝暖很神奇地變成了像“連名字都不能提的人”一樣,有了個代号,叫“那個F”。 島上人人都叫她“那個F”。 她殺死喪屍的數目也像滾雪球一樣,從早晨到現在,一路高歌猛進地暴漲。 貝暖深深懷疑,在島上很多人的心目中,她已經變成了像陸行遲那樣手一揮就是漫天箭雨,瞬間滅掉喪屍無數的存在。 轉眼就到了傍晚,太陽沉到山後,天色暗了下來。 杜若走了一天走累了,搓搓手,“你們想不想再去吃幾串烤雀?” 他還沒吃夠。 過兩天就要走了,走了就吃不着了。 貝暖把沖鋒衣的兜帽罩在腦袋上,拉高拉鍊,遮住半張臉,“去。走。” 集市上仍然很熱鬧,卻沒有熟悉的烤鳥肉的香味,幾個人轉了一大圈,都沒看見小勺。 貝暖說:“我去找人問問。” 唐瑭問:“這麼多人,問誰呢?” 貝暖看了一遍路兩邊的攤位,決定了,“就問那個賣烤木薯片的大叔吧。大家都是‘烤’,是同行,說不定知道。” 陸行遲順手摸一把她罩着兜帽的小腦袋,“貝暖,你邏輯真好。” 這句話怎麼聽都像是在挖苦人。 然而他挖苦錯了。事實是,烤木薯片的大叔還真的知道。 “小勺啊?我知道啊!” 不過他的注意力先轉移了,仔細看看貝暖被兜帽遮住一大半的臉,又研究了一下貝暖露出來的那雙眼睛,試探着問:“你就是那個……” 杜若在旁邊開心地替他說完:“F。” 貝暖:“……” 大叔立刻興奮了,“你就是籠鬥赢了很多場的那個……” 貝暖糾正他,“其實隻赢了四場。請問小勺去哪了?怎麼沒出來擺攤?” 大叔說:“聽人說,小勺今天上午上山摸鳥,好像掉下來把腿給摔壞了,自己從山上挪回來的,現在應該在家裡躺着呢吧?” 貝暖和杜若對視了一眼,一起問:“她家在哪?” 問清了小勺家的位置,幾個人謝過大叔,轉身就走。 貝暖聽見身後的大叔正在跟别人大聲說:“看到沒有?就是那個F,我剛剛跟她說話了!就是那個籠鬥了好多天,每天都赢,殺了很多喪屍的F!” 貝暖:“……” 小勺住的地方并不難找,就在集市這一片平房走到底,最靠近圍牆的一頭。 是一間泥灰和石頭蓋的小屋,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有門有窗,屋檐下有個搭起來的小土竈。 貝暖敲敲木頭小門,“小勺?” 裡面隻傳出細微的聲音。 貝暖趕緊推門進去。 門沒鎖,屋子裡面面積不大,卻收拾得整整齊齊。 雖然地面是夯實的土地,卻鋪墊得很平整,一看就認真打掃過。 窗邊擺着張木頭釘成的小方桌子,上面還插了一把野花。 最靠裡的牆邊是張床,小勺就躺在上面,裹在毯子裡,看着比平時更小了。 這個小不點閉着眼睛,嘴唇幹裂,臉頰通紅,好像在發燒。 大概是摔壞的腿很疼,她低聲哼哼着,一時半刻都躺不安穩,一直在床上不停地翻來翻去。 “小勺?”貝暖輕輕叫她。 小勺睜開眼睛,看清是貝暖,啞着喉嚨叫了聲“姐姐”,從毯子裡伸出手,握住貝暖的手。 貝暖這時才覺得,小勺其實就是個八九歲大的小孩。 要是沒有喪屍的話,現在大概還坐在小學教室裡,做四則混合運算,筆算乘除法。 “你把腿摔了?”貝暖問。 “嗯。”小勺點點頭,“我怕死在山上,就自己爬下來了。” 貝暖心想,她說得很輕巧,也不知道一個人是怎麼慢慢從山上挪下來的。 杜若在旁邊溫聲問:“我是醫生,能看看你的腿嗎?”然後掀開小勺的毯子去查看她的腿。 他認真檢查完,下了結論,“有感染,還要複位。” 他問小勺:“我要幫你把骨頭複位,複位好了,你以後才能好好走路,但是複位時會很疼。你要不要?” 貝暖很少聽見杜若用那麼溫和認真的語氣說話,他現在的樣子,完全是一個耐心又靠譜的醫生。 小勺連一秒鐘都沒猶豫,就回答:“要。” 陸行遲他們都出去了,貝暖也想走,可是小勺還在握着她的手。 這個懂事的小孩意識到了,趕緊把手松開。 貝暖反手攥住她的手,“我在這兒陪着你。” 杜若說:“你們兩個随便聊點什麼吧。” 小勺一眼都不看自己的腿那邊,隻望着貝暖。 “姐姐,我有一件事對你說謊了。昨天籠鬥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赢的,所以我下注的時候,其實隻押了你赢。” 貝暖納悶,“全場都在押我輸,你為什麼覺得我會赢?” “因為我覺得,就算是拿着F牌的人,也不一定會輸。” 小勺給了貝暖一個虛弱的微笑,“你們是好人,姐姐,我告訴你一個大秘密。” 小勺把鑿着字母B的鐵牌從衣服裡拉出來。 “這塊牌子不是我的。我其實是個E牌,沒比你的F牌好多少。” 杜若趁着她們走神時,下手了。 小勺疼得哆嗦了一下,叫出了聲,瞬間冒出眼淚來。 貝暖趕緊攥住她的手,繼續跟她說話,“牌子不是你的,那是誰的?” “是我哥的,他已經死了。”小勺疼得冷汗直冒,努力跟貝暖說話,分散注意力。 原來小勺是和她哥哥一起上島的,哥哥領到的是一塊B牌,小勺拿到的是E牌。 小勺很不喜歡E牌,哥哥就把自己的B牌換給她,讓她挂在脖子上。 小勺的哥哥很會捉鳥,也知道怎麼該對付毒蛇,兩個人上島以後一直以買烤鳥為生。 後來哥哥就出事了,也是從山上掉下來的。 臨死前,哥哥囑咐小勺,不要讓别人知道她是E牌,挂着B牌,在島上的處境會比E牌好得多。 死了人,鐵牌要回收,小勺去交哥哥的牌子時,給老胡的是自己的E牌。 當時小勺提心吊膽,老胡卻隻看了她一眼,大概是同情她一個人孤苦伶仃,什麼都沒多說。 從此以後,小勺就過上了僞裝B牌的生活。 哥哥說得對,挂着這塊鐵牌,麻煩确實少了很多。 小勺仍然按照哥哥教的,每天上山捉鳥,一直什麼事都沒有,直到今天,一個不留神,從山崖上滾下來。 小勺小聲問:“所以鐵牌說的是真的,我是要死了嗎?” 貝暖握着她的手,堅決地說:“我沒有死,你也不會死的。” 她是傳說中的“那個F”,她的話比任何人說的話都更能讓人信服。 小勺的眼中閃出光芒,熱切地看着她,努力點點頭。 “你死不了。”杜若也在旁邊接口說,“情況還不錯,已經複位了,感染也不太嚴重。” “我會給你做一個夾闆固定住你的腿,大概過四個月左右就徹底好了。”杜若站起來,強調,“但是在這四個月裡,你要休養,不能亂動,也不能上山捉鳥。” 說完就有點憂慮,“那你怎麼賺錢養活自己呢?” “沒問題,我存着好多錢呢。” 小勺胸有成竹地說。 “我一直去賭場,隻押籠鬥,我看人看得很準,赢了不少錢,都存在賭場那邊攢着,足夠我用一兩年的了,就是為了怕遇到這種意外。” 貝暖說:“以後也得想想别的賺錢的辦法,天天上山畢竟危險。” 小勺答:“我這些天已經跟賭場的人混得很熟了,他們本來說,下個月就讓我去後廚打下手,錢多,又不危險,這下得養一陣才能去了。” 這小孩未雨綢缪,深謀遠慮,自己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雖然是個僞B牌真E牌,卻在十分努力地活下去。 杜若給她處理好傷口,喂過藥,又找了幾片小木闆,用繃帶給她做了副夾闆,固定住小腿。 等該做的都做完,天已經徹底黑了,貝暖起身準備走,忽然想到一件事。 小勺在這裡混了這麼久,不知道她有沒有見過那個傳說中的神秘标志。 “小勺,你在島上,見沒見過這樣形狀的一個符号?” 貝暖在手心上畫了品字形排列的三條弧線,中間又畫了一隻眼睛。 小勺怔了怔。 “當然見過啊。我天天看啊。” 她把脖子上挂着的B牌的小鐵片掏出來,翻了一個面。第51章
就在她那塊小小的鐵牌背面,印着一個标志。 藍色的底漆上,用白漆噴塗了一個品字形三瓣花一樣的圖案,花瓣中間有一隻眼睛。 就算因為切割鐵片,切掉了一小部分,還是能顯而易見地看出來,這就是陸行遲說的那個标志無疑。 小鐵牌邊緣粗糙,形狀馬虎,明顯是用廢舊的鐵皮做出來的。 貝暖早就留意過,自己挂着的那塊鐵片背面是一片白色的漆,陸行遲的那塊背面是藍色的漆,上面帶幾道白色的紋路。 看鐵牌的厚度和質地,應該都是來自于同一種鐵皮。 而小勺的這一塊,偏巧背面印着那個标志。 這真的是踏破鐵鞋,原來它就藏在眼皮底下。 貝暖趕緊出去,把門外等着的陸行遲他們叫了進來。 陸行遲進來後,接過小勺的鐵牌看了看,沉吟片刻,問:“這些鐵牌,應該都是老胡做的吧?” 小勺回答:“沒錯,他說過,都是他用廢鐵皮剪的。他的那種鐵皮是島上獨一份,别人沒有,仿都沒辦法仿。” 竟然還是防僞的。 江斐已經轉身要走了,“咱們要再去見見那個老胡。” 幾個人昨天滿島找貝暖,恨不得把整座島翻過來,現在已經對那個迷宮一樣的大岩洞熟悉得多了,走得熟門熟路。 老胡還待在上次那個空曠的岩洞裡。 隻不過這次沒和别人打牌,岩洞裡隻有他一個人。 他像泥一樣癱在他的椅子裡,正在用一個喝水的不鏽鋼杯子喝酒,已經喝得半醉了,眼神空洞,目光迷離,瞪着岩洞頂發呆。 酒大概是島上自己釀的那種,味道很重,老遠就能聞到。 看見陸行遲他們進來了,他迷迷糊糊地問:“你們有事?” “嗯。有話問你。” 陸行遲擡起手,他的鐵牌吊在他修長的手指上,一晃一晃的。 “這東西是你做的?” 老胡的酒喝得不少,看了一眼牌子,完全沒把陸大boss當回事。 他忙着喝酒,并不想理陸行遲,伸手又端起杯子,“是不是我做的,我憑什麼要告訴你?” 陸行遲不動聲色。 老胡手裡的杯子突然脫手。 像是被人猛地奪走一樣,杯子自己飛到半空,然後懸停住了。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暴力的手,三兩下,就把好好的杯子揉成可憐巴巴的一團。 杯子裡剩下的酒噗呲一下擠出來,下雨一樣濺了老胡一身。 “我耐心有限。” 陸行遲依舊用手指挑着手裡的牌子,再問一遍,“這東西是你做的?” 這次就算老胡喝高了,都知道眼前發生了非比尋常的事,不敢再跟陸行遲挑釁。 他呆愣了片刻,才說:“都是我親手做的。” “做這個,你用的鐵皮是從哪來的?” 陸行遲再晃晃鐵牌。 老胡調動被酒精麻醉得不輕的大腦,努力想了想。 “是倉庫裡的箱子。倉庫裡有很多這種空箱子,我拿出來幾個,做了好幾盒鐵牌,發到現在都沒發完。” “你還有沒有剩下的空箱子?”陸行遲問。 “有。” 陸行遲沒說話,用“有還不拿給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老胡連忙站起來。 他醉醺醺的,站都站不穩,努力保持着平衡,搖搖晃晃地走到牆邊,從拉着簾子放雜物的地方拖出一隻鐵箱。 鐵箱是藍色的,有的地方漆着白色的條紋。 貝暖一眼就看見陸行遲說的那個标志了。标志就漆在箱子的一角,旁邊還有幾個字母和幾行小字。 陸行遲蹲下去,把鐵箱翻來覆去地仔細查看。 “竟然是人道主義援助物資。”陸行遲對貝暖他們說,“是一個叫LBD的機構捐贈的。” “你聽沒聽說過這個LBD?”陸行遲擡起頭問老胡。 老胡費勁地坐回椅子裡,努力睜着被酒精熏紅的眼睛,“啊?” 陸行遲換了個問法,“島上以前收到過人道主義援助物資?” 這個老胡知道。 “這塊地方,每年都發洪水,前兩年有一次,風暴特别大,鹽河都決堤了,把好多地方種的田全淹了。” 這件事貝暖知道,書裡寫過,N國這塊地方受過災。 老胡繼續說:“那年洪水退了以後,到處都在鬧饑荒,死了挺多人,後來就有人運過來不少吃的用的。” 老胡想了想,忽然想通了。 “我想起來了,這種箱子好像就是那次運過來的吧?别的箱子都是紙殼闆,沒什麼用,後來都扔了,隻有這種特别好,團裡有人說要留着裝東西,就一直在倉庫裡放着。” 陸行遲問:“他們捐東西的時候,是不是也捐過車?” 老胡奇怪,“沒錯,是捐了兩輛,說是幫忙重建用的,你怎麼知道?” 這就說得通了。 鐵牌上的标志和面包車上的标志,都是這麼來的。 陸行遲問:“你們和捐東西的機構打過交道沒有?” “沒有,”老胡說,“這些東西,都是本地的慈善組織統一分配,統一發下來的,說是有好多個國家的大公司什麼的,知道我們受災捐過來的,我們隻管收就行了,根本不知道是誰。” 看來他們隻不過是誤打誤撞,拿到了這家機構的東西。 陸行遲一直在認真地觀察他,知道他沒有說謊。 得到了想要的資訊,陸行遲放松了下來,又旁敲側擊地盤問了一會兒,再也挖不出有用的東西。 他關心的,就是這個LBD究竟是個什麼機構。 貝暖心想,可惜不能上網了,否則想知道這個LBD是什麼,網上随便一搜,分分鐘解決。 關于标志的事,老胡這裡再也問不出什麼,陸行遲開始審他别的。 “你的鐵牌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些ABCDEF是按什麼分的?” 老胡的眼神忽然恐慌起來。 他偷偷看一眼早就掉在桌上、像廢紙一樣揉成一團的不鏽鋼杯子,比剛剛回答箱子的問題時結巴多了。 “這個不是我想出來的,都是邱爺的主意。” “哦?”陸行遲語氣輕松,“他給勞工挂牌子幹什麼?” 老胡的酒差不多已經吓醒了。 今天上午,島上就傳出消息,說邱正勳在賭場裡出意外死了,現在掌權的變成他弟弟邱霁。 老胡揣度了一下。 邱正勳已經死了,就算現在把他的主意全招出來,應該也沒什麼事吧? 老胡實話實說。 “邱爺說,現在島上缺人幹活,找來的勞工越來越多。” “可是我們團裡的人太少,用這麼少的人,很難管住那麼多人,又不能放權給他們讓他們自己管,怕他們做大了鬧事。” “邱爺就想出個主意。他說,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分化他們。” 貝暖明白了。 邱正勳隻用一片小小的破鐵牌,就讓島上的勞工們分了三六九等。 從A到F,彼此之間不合作,不溝通,形成完美的鄙視鍊,互相之間看不順眼。 AB看不起CD,CD看不起EF,反過來,EF不敢招惹CD,CD不敢招惹AB,心裡卻未必就不仇視他們。 這群挂着牌子吃木薯的人,人數雖然很多,卻沒什麼用。 他們忙着你鄙視我我厭惡你,邱正勳就可以繼續高枕無憂。 這位邱爺,用心十分險惡。 以島上散播謠言的速度,隻要随便做幾個樣本,就可以給鐵牌再加上點神秘色彩,讓大家對鐵牌的權威性深信不疑。 陸行遲卻繼續問:“就這個?你還沒說完。” 老胡嚴重地哆嗦了一下,擡眼偷偷看陸行遲。 陸行遲姿态悠閑,淺淡的眸色卻寒氣逼人,好像能看穿一切。 老胡嗫嚅着,猶豫了好半天,才繼續交代。 “邱爺還說,以前每年夏天都要刮大風下暴雨,風暴一大,說不準咱們種的地就毀了,就又得鬧饑荒。” “今年到處都是喪屍,就算鬧饑荒了,也不會有外面的援助進來,所以給勞工挂上牌子……” 這次連貝暖都打了個寒顫。 老胡繼續說。 “他讓我在勞工上島的時候,就給看着能幹活的發A牌,給那些老弱病殘,還有單身上島、沒有家裡人的發F牌,要是真遇到饑荒,就從……” 老胡膽戰心驚地看一眼陸行遲,聲音很小,“……就從F牌吃起……” 貝暖咬住嘴唇。 陸行遲一眼瞥見,打斷老胡。 “洞裡太悶,你們幾個出去吧,在外面等我。” 杜若把手按在貝暖背上,把她往外推,一邊說:“走走走,這種問話的事太無聊了,讓他幹就行了,咱們出去透透氣。” 等貝暖他們幾個全都出去了,陸行遲才示意老胡繼續。 老胡接着說:“邱爺說,那些人挂着最底層的F牌挂習慣了,又弱,萬一遇上饑荒,先吃他們,遇到的反抗也不會太大。” “那些拿高階層牌子的人,隻會慶幸自己運氣好,沒拿到F牌,這件事跟他們無關,應該也不會站出來替那些F牌說話,隻會跟着吃肉。” “吃了那些挂着F牌的,挂ABCDE牌的不會有什麼反應,再吃了挂E牌的,上面的ABCD牌也不會怎樣,這麼吃着吃着,饑荒總能過去吧。” 他說完了,岩洞裡一片寂靜。 陸行遲走過去,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向後靠在椅背裡,凝視了他一會兒,忽然出聲。 “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陸行遲微笑了一下。 “好像把人分出三六九等的主意不是你出的一樣。” 老胡這次徹底清醒了,驚恐地望着坐在對面的這個可怕的男人。 他的那雙眼睛洞悉一切,好像能看穿人心。 陸行遲的雙肘撐在椅子扶手上,兩手十指交叉,放在身前,抵住的大拇指稍微動了動。 一把匕首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來,飛到老胡面前,懸停在空中。 “你打算自己說,還是讓我打開你的腦袋,親自看看?” 老胡哆嗦起來,他恐懼地看着詭異地懸停在面前幾寸遠的空中的匕首,費勁地吞了一口口水。 他終于交代了。 “把人分成不同的等級,是我幹的,可是我是真的沒想到,邱爺會這麼用它啊!” “哦?”陸行遲感興趣了。 老胡再看一眼鋒利的匕首尖,往後躲了躲。 那隻匕首輕巧地往前送了送,和他的相對位置一點都沒變。 老胡快哭了。 “我管着島上勞工的登記,每次一上來人,我就記個名字。” “登記每個人的名字的時候,我就順手在後面寫上個數,一二三四五什麼的,都是我自己偷偷寫的,誰也沒告訴。” “結果有一天,邱爺來了,随手翻了翻我的本子,問我名字後面那些數字是什麼意思。” “我告訴他,來的人長得壯一點,看着厲害一點,我就記個一,年紀太大太小,弱一點的,我就記個五。” “邱爺想了想,誇了我一通,說真是個好主意。” “然後他就讓我把一到五改成從A到F,說是這樣,等級感更強,然後讓我做鐵牌,給每個人都發一個,以後上島的人,也一人發一個。” 他說完這個,又不說話了。 陸行遲漂亮的眼睛裡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匕首向前一送,在老胡的眼睛前停住。 “你覺得我浪費時間坐在這裡,就是想聽你說這個?” 老胡已經緊緊地靠在椅背上,躲無可躲,冷汗一顆又一顆,從他的額頭上冒了出來。 陸行遲不再跟他兜圈子了。 “老胡,你的異能是什麼?” 老胡這次徹底軟了。 這個男人,真的什麼都知道。 “我能看見一種光。” 老胡的眉毛耷拉下來,這次終于徹底放棄了。 “每個人身上的光都不一樣。有的人是紅的,有的人偏黃,有的人是綠的。” 陸行遲推測,“所以你把最綠的人記成A,紅的人記成F?” “是。從綠到黃到紅,越偏紅等級越低。” 陸行遲問:“光的顔色代表什麼?” 老胡招供:“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觀察了一下,發現光越偏綠,人好像就越安全,不容易出事,死得也少,發偏紅的光的人,一般來說,都會死得很快。” 老胡幫自己辯解,“我沒按邱爺說的分法分人,我隻給發紅光的人分F牌,反正他們都快死了,分個F牌也沒關系。” 陸行遲點點頭,“你是什麼時候有這種能力的?從重生起?” “重生”兩個字從陸行遲嘴裡說出來時,老胡不再看眼前的匕首,驚詫地看着他。 “是,從我重生起。”老胡蔫了。 陸行遲淡淡地看他一眼,“你死過?” 老胡老老實實說:“我死過一回。是喪屍爆發以後第七年,有不少喪屍都變異了,這個湖沒用了,島守不住,我們坐着船往外跑。” “快上岸的時候,别人都上去了,我的腿讓水裡的喪屍拉住了。” 老胡打了個寒戰。 老胡好像想起了被喪屍拖走的恐懼,用手下意識地在桌上摸了一把,好像在找裝酒的不鏽鋼杯,忽然想起杯子沒了。 他讪讪地縮回手。 陸行遲心想,要是貝暖在這兒,她一定會問一個問題。 陸行遲替她問:“島上有個賣烤雀的叫小勺的小孩,也死了?” “小勺啊,”老胡說,“我知道,她那時候都長成大姑娘了,在島破之前好幾個月,就跟一個小夥子一起翻牆走了。” 陸行遲心不在焉地聽着,攥了攥手上的鐵牌。 他兜兜轉轉,問了一堆有的沒的,最後還是要面對一直不想面對的問題。 陸行遲說:“和我在一起的那個男的,你開始的時候給了他一個B牌,後來又換成了A牌,為什麼?” 老胡想了想,答:“這件事我記得。我開始時看到他的光有點偏黃,後來又看了一遍,不知道為什麼,又變成純綠的了。我也不懂為什麼光會變,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 陸行遲停頓了片刻,才繼續不動聲色地問:“和我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呢?你給她發了F牌。” 老胡吞了吞口水,瞄一眼匕首。 “隻要你說實話,我就不殺你。”陸行遲淡淡地說。 老胡這才戰戰兢兢地開口:“她是……是純粹的紅。” “按我以往的經驗,身上的光偏綠的,說不定也會死,身上的光偏紅的,說不定也有機會能活,但是像她那樣,發出純粹的紅光的人,都死定了。” 陸行遲出來時,岩洞外已經是滿天繁星。 貝暖正背對着岩洞站着等他。 她長發的發梢被夜風輕輕揚起,她前面,是不再有光污染的壯闊無垠的天幕,上面橫亘着璀璨絢爛的銀河。 聽到他出來的聲音,貝暖回過頭,在星光下對他綻開笑靥。 她問:“又問出什麼新東西來了?” “什麼也沒有。”陸行遲說,“那些鐵牌就是他們弄出來騙人的東西。” 貝暖一副早就猜到的樣子,“我就說嘛,哪會那麼邪乎,還“存活幾率”呢,怎麼想出來的。” 杜若他們也走過來了,杜若一左一右,攬住江斐和唐瑭的肩膀,“走吧,我們回去睡覺。困死了。” 貝暖也轉身歡蹦亂跳地往前走。 陸行遲幾步就跟上了貝暖,忽然伸手,把她脖子上的F牌摘下來了,随手往草叢裡一扔。 草叢裡太暗,牌子扔了就沒了。 貝暖莫名其妙,“你幹嘛把我的牌子扔了?” 陸行遲淡淡答:“那種裝神弄鬼沒用的東西,戴着幹什麼?無不無聊?” 順手把自己的牌子也從口袋裡拿出來,扔進草叢。 杜若聽見了,立刻回過頭,攥住自己的鐵牌,“先說好,我可不想扔。好不容易才拿到的A啊。” 唐瑭問:“不戴着會不會有麻煩?” 貝暖想了想,“我覺得邱霁那個人,好像并不像他哥哥那麼喜歡讓人挂着牌子。” 陸行遲借着星光低頭看她一眼,“你對他還挺了解?”第52章
杜若聽見陸行遲的話,轉過頭問:“貝暖,那個邱霁長得怎麼樣?和陸行遲比,誰更帥?” 貝暖客觀地回答:“當然是陸行遲更帥。” 她回答得毫不遲疑,還加了個“當然”,陸行遲龍心大悅。 杜若接着問:“那我和陸行遲比呢?” 貝暖答得比剛才還迅速,還不遲疑,語氣還要肯定,“那一定是你啊,喪屍之王嘛。” 陸行遲:“……” 标志的來源找到了,沒有再留在島上的必要。 第二天一大早,幾個人就起床了,商量了一下,決定照搬花臂大哥他們的方法,趁着上午放哨的人換崗時翻牆溜走。 走之前,還要再去看看小勺。 幾個人吃過早飯,迎着早晨的太陽,穿過冷清的集市,一起去了小勺的家。 小勺還躺在床上,不過燒已經退了。 她吃了江斐做的粥,坐起來了,看着精神還不錯。 杜若直接把要走的事告訴小勺,問她要不要跟着他們一起走。 前面說不定還有更好的地方。 小勺認真想了想,就拒絕了。 “這個島在湖上,比堡壘防喪屍的效果還好,我在這兒呆熟了,攢了不少錢,又有房子住,去别的地方,不一定過得就比這裡好。” 杜若還想堅持,陸行遲看他一眼,“她不想走,你也不用非要逼着人走吧?” 杜若這才作罷。 一離開這個島,貝暖籠鬥賺來的錢就沒用了,貝暖想把錢送給小勺,順便升一波聖母值。 可小勺堅決不要。 她說:“我存的錢已經夠多的了,再說也不能什麼都指望别人。” 她小小年紀,卻很有志氣。 離開小勺家時,集市上已經多了不少人,擺攤的,聊天的,買東西的,熱鬧了起來。 事實證明,貝暖昨晚說得沒錯。 集市裡正在瘋狂地傳着剛出爐的小道消息―― 新的“小邱爺”發話了,說島上所有的人都不用再挂鐵牌。 新上島的人不會再發鐵牌,舊的鐵牌也要全部交回老胡那裡。 這條新規定在人群中引起了強烈的反彈。 因為根本沒有人願意把鐵牌交回去。 很多人都很恐慌。 “如果都不挂牌子,那怎麼知道别人是什麼牌?” “萬一不小心和一個A待在一起,我遇到危險了怎麼辦?” “讨厭那些F坑的人,都不挂牌子的話,誰知道誰是F?” 他們非但不太想把鐵牌交回去,反而發動了一場自發的運動,強迫每個人都把鐵牌挂在衣服外面。 集市上,不少人像糾察隊一樣,逮住一個不挂鐵牌的人,就逼着人家把鐵牌拿出來。 不挂出來的,就要挨揍。 貝暖的牌子昨晚被陸行遲扔了,卻沒有遇到任何麻煩。 因為她那張臉就是她的牌子。 每個遇到她的人,都會先愣一下,然後像看到明星一樣驚呼,“就是那個F啊!”“沒錯,就是那個赢了好多好多場籠鬥的F!” 弄得貝暖很尴尬。 陸行遲也沒有牌子。 他大模大樣地穿過集市,也沒遇到任何麻煩。 他的寬肩窄腰、冷冰冰的眼神,還有襯衣下透出每一道肌肉線條都是他的牌子。 沒人敢不長眼地讓他亮牌子,否則還不知道是誰揍誰。 貝暖沒心思管他們那些小鐵牌的閑事,一直都在發愁,走路走得心不在焉,害得陸行遲時不時要拉她一把,怕她撞牆。 她是在發愁她的錢。 好不容易籠鬥殺喪屍賺來的錢,一但離開這個島,就要變成廢紙。 貝暖舍不得。 陸行遲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在愁怎麼處理你的錢?” 貝暖點點頭,琢磨,“不然随便找人送了?” 還能升聖母值。 陸行遲否定了她這個想法,“馬上就要走了,不要節外生枝。再說你不想給自己買點東西?” 問題是島上什麼都沒有。 杜若一眼看見賣烤木薯片的大叔,給她出了個主意,“不然你去買木薯吧?反正你的空間裡能裝。” 貝暖想象了一下堆成小山一樣的木薯,“這麼多錢,能買多少木薯啊?再說那玩意又不好吃,我要那麼多幹什麼?” 唐瑭猶猶豫豫地在旁邊建議,“留着砸人用吧?” 他們都聽過貝暖的光輝事迹了。 貝暖生平頭一次,體會到了錢多得沒處花的痛苦。 江斐倒是提了一個不錯的建議,“你要是不喜歡木薯的話,島上不是有紅寶石礦嗎?我估計不止你一個人撿到過紅寶石原石,說不定可以買到。” 這種時候,大概真會有人願意用紅寶石換錢買吃的。 紅寶石雖然沒什麼用,放在空間裡,漂漂亮亮的,看着比一大堆木薯讓人開心多了。 就是不知道誰手裡有紅寶石。 “這個簡單,”唐瑭說,“我去打聽打聽就知道了。” 唐瑭活潑機靈,天生長着讨人喜歡的臉,人人都願意跟他聊天,不一會兒就回來了。 “賣雜貨的一個大哥手裡有塊小原石,他一直想賣了換錢,可惜這種時候,根本就沒人願意買,貝暖你要去看看嗎?” 貝暖興沖沖跟他去了,有點失望。 雜貨大哥神秘兮兮掏出來一塊,比貝暖送給杜若的那顆小,隻有貝暖的手指甲那麼大,顔色也沒那麼鮮亮。 不過雜貨大哥也不貪心,開價隻有兩千五百塊。 兩千五百塊夠買無數木薯了。 雖然不理想,總比沒有好,幾個人一起到島上的“銀行”――賭場取錢交易。 讓賭場的人直接把錢從貝暖賬上劃到雜貨大哥賬上,又方便又安全。 剛把錢轉好,身後就有人問:“你來了?” 貝暖一聽這懶散的調調,就知道是誰。 邱霁帶着兩個人站在身後。 他現在的地位與以往不同,看起來卻絲毫沒有變化,胸前的扣子仍然不系,松松散散的站沒站相。 不過看着比他那個哥哥順眼多了。 “忙什麼呢?”他眼尾一挑,看一眼貝暖手裡拿着的小紅石頭。 貝暖迅速權衡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 “我想用籠鬥的錢換點紅寶石原石。” 邱霁懂了,卻勸她,“有錢就存起來,說不定以後有急用。” “我不太想留這筆錢,”貝暖信口開河地胡說八道,“我奶奶說,靠賭赢來的錢不吉利。” 邱霁笑了,“年紀不大,還挺迷信。不過也對,難得有這麼便宜買到紅寶石的機會,以後沒有喪屍的時候賣出去,說不定能大賺一筆。” 這話聽着有點新鮮。 貝暖自從喪屍爆發以來,這些天走了這麼遠,看到的每一個人都在絕望地掙紮着,力求活下去,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談起未來。 而且還是喪屍病毒消失之後的未來。 這人還是個賭場老闆。 連旁邊一直沒出聲的杜若都忍不住問:“你覺得有一天喪屍病毒會消失?” 唐瑭也說:“感染的人越來越多,淪陷區越來越大,現在看着一點希望都沒有。” 邱霁的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一點也不像這個島的新主人,仍舊吊兒郎當,一副賭場老闆做派。 他對他們笑笑,“我上次就說過,我相信概率,也相信奇迹。有時候真的會有奇迹。你看,我相信的奇迹,她就站在我面前。” 貝暖知道他說的是自己,有點不好意思。 邱霁笑笑,“大概别人會覺得,你現在用錢換寶石不換吃的有點傻,我卻覺得,可以押一筆試試,說不定以後的回報很好。” 貝暖當然沒想過那麼多,隻不過覺得寶石好看而已。 而且他們口中的未來,和貝暖完全無關。 邱霁接着說:“我知道有人手裡有品相不錯的紅寶石原石,就存在賭場裡,我估計價格合适了,他們大概會想出手。” 看來賭場不止是存錢的銀行,還出租保險箱。 邱霁派手下的人去找人,不一會兒,就把人帶來了。 是個中年女人,帶着孩子,滿臉的歡天喜地。 石頭一直在她手裡,想賣很久了,這種世道,人人都想要吃的,寶石根本沒人肯買。 她從賭場取出來給貝暖看。 這塊果然要好得太多了,簡單地打磨過,放在貝暖掌心裡,好大的一塊,剔透無比,幾乎看不出瑕疵,顔色也紅得很漂亮,讓人看着就喜歡。 她開價三萬。 邱霁認真看了看,笑道:“很可以。” 陸行遲也拿過來,幫貝暖仔細看了一遍,下結論,“真的不錯。” 他倆都說行,貝暖就完全沒讨價還價,開開心心地買了。 “你要不要把寶石存在賭場裡?”邱霁問。 當然不了。都要走了。 貝暖拒絕,“我要拿着玩兩天。” 邱霁看一眼陸行遲,笑道:“搶是沒人敢搶,當心被偷。” 在杜若的強烈建議下,貝暖還是又去集市,用剩下的錢買了不少生木薯和烤木薯片,幾個人才出發。 時間也差不多了,塔樓上的哨兵下去換班,貝暖趕緊到牆邊掏出梯子。 幾個人全都爬上牆,陸行遲和杜若把梯子拎起來,放到牆的另一邊。 貝暖騎在高高的牆上,趁着他倆放梯子的功夫,回頭再看一眼這個島。 她并不知道,在她走了之後的很多年,不止這個島,N國這一大片土地上,都還流傳着關于“那個F”的傳說。 “那個F”是一個圖騰,一個信仰,激勵了無數絕望的人重新鼓起勇氣,從泥沼中爬出來,一路向前。 信仰本人正吹着小風,騎在牆上看湖面上的風景。 小三的聲音忽然冒出來了,叫了聲:“貝暖……” 貝暖搶先跟他算賬,“小三,你上次把我送到關喪屍的地方,害我被人抓去籠鬥,好玩嗎?” “用杜若做任務明明是你自己選的,喂喪屍的主意也是杜若出的,又不是我出的。” 小三有點委屈。 “我是系統而已,又不是神仙,怎麼能未蔔先知,知道你們要說什麼做什麼?” 小三又說:“那個時候,唐瑭剛發現一隻被蜘蛛網困住的蝴蝶,你要是用他做任務,說不定他的憐憫是把蝴蝶放走,不是十秒鐘就能解決?” 這倒也是。 “那你找我有事?”貝暖問,“又有新任務了?” 小三歡欣鼓舞,“是有新任務,這次的任務是一個系列,叫“趣味小任務”。” 貝暖現在對他的任務十分警惕,尤其是看着特别不起眼的這種。 “趣味小任務”這五個字,聽着就讓人怕怕。 小三解釋,“這一系列任務不是聖母任務的一部分,是在各個世界給宿主放松緊張的心情用的。” 貝暖聽出了别的,“你的意思是,有很多個這種世界?還有很多人穿越?” “沒錯,”小三沒有瞞她,“你是在這個世界做聖母任務,還有别人在其他世界做别的任務,聖母任務隻是我們實驗的一部分而已。” “實驗?” “對,是我們的一組實驗,這是我們的位面的事,你不用管。” 小三語氣輕松。 “所以貝暖,你要不要做趣味小任務?這套任務和聖母任務無關,不但沒有懲罰,完成後還有獎勵哦!” 這次貝暖有點興趣了,“是獎勵聖母值嗎?” “都說了和聖母任務無關,”小三歎口氣,“當然不漲聖母值,獎勵是各種可以短暫使用的特殊能力。” 他的意思是獎勵異能?這麼好? “雖然是暫時使用,比如隻可以用一次兩次,或者幾個小時,但是全是很不錯的特殊能力。” 小三詳細介紹。 “比如短暫地控火控水,比如獲得速度加成,幾個小時内,你的動作可以非常快,想做什麼壞事時,别人一眨眼,你已經做完了。” 聽起來挺好玩的。 小三開心地說:“都非常棒噢!全都在獎池裡随便抽噢!” 貝暖立刻動心了。 關鍵是,不完成也沒有懲罰,而且和聖母任務無關,不用再去假裝聖母做各種奇奇怪怪的事。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好,我接!”貝暖說。 然後拉開任務欄。 随即就發現了一件讓她頭皮發炸的事。 杜若他們已經放好梯子,一個接一個的下去了。 貝暖還騎在牆上不動。 陸行遲等着最後一個下,看她一動不動,問:“怎麼了?太高害怕了?你轉過來面對着牆,不要看腳下。” 貝暖這才回過神。 爬個牆害怕什麼?有比這個可怕得多得多的事。 貝暖一把抓住陸行遲的胳膊。 “陸行遲,”她着急地說,“你的第三個願望是什麼?快說!” 陸行遲怔住了。 他看看貝暖,再低頭看看下面的梯子,還有牆下等着的杜若他們。 他的語氣裡全都是不可置信。 “你想,我,現在,騎在牆上,親你?” 兩個人現在都高高地騎在牆上,離得倒是不遠,隻是姿勢和地點都很奇怪,要是親起來,一定相當銷魂。 貝暖快急哭了,“不管是親還是什麼,你快點說啊!快快快!” 貝暖今天隻顧着琢磨怎麼花錢,完全把聖母之願倒計時快結束的事給忘了。 剛剛拉開任務欄,一眼就看到,倒計時竟然隻剩不到一分鐘。 說了這幾句話,又過去幾十秒。 眼看倒計時就要清零,陸行遲的名字後還是(23)。 要是倒計時結束之前不實現他的最後一個願望,随身空間面積就要減半。 貝暖急得要瘋。 陸行遲深深地看進她的眼睛,突然說:“我的願望是,給我一樣東西。” 這太簡單了,貝暖立刻随手從空間裡一抓,猛地塞進他手裡。 就在倒計時跳回零的那一瞬間,陸行遲的名字後變成了(33)。 聖母之願顯示完成,聖母值一通暴漲。 貝暖大大地松了口氣。 幸好他給了一個超級容易快速實現的願望,一秒就能完成。 “我們下去吧?”貝暖無比輕松,按着牆頭下來,爬上梯子。 陸行遲仍然沒動。 貝暖覺得他的神情好像有點尴尬,臉色沒變,一如既往,耳根卻紅了。 貝暖的視線向下,看了一眼他手裡的東西,發出一聲驚吓的尖叫。 他手裡,除了貝暖以為自己給他的一件洗好的新襯衣以外,竟然還連帶着勾出别的東西。 純白色,運動款,無鋼圈,還有襯。 貝暖二話不說,劈手去奪自己的衣服,結果腳下用錯了勁,一個不穩當,木梯子直接向後倒過去。 陸行遲反應極快,一把就把梯子拉住了,才沒讓她從這麼高的地方栽下去。 杜若站在下面,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你們兩個!就爬個牆而已,怎麼戲那麼多?” 貝暖搏命一抓,成功地用手指尖碰到了自己的衣服,瞬間收回空間。 一直到從牆上下來,坐上貝暖的豪華小快艇,離開小島,陸行遲還在一邊開船,一邊忍笑。 貝暖的臉皮厚,假裝看不見。 “貝暖,”陸行遲找了個空檔,低聲對她說,“你剛剛那麼着急,是實現我願望的時間要到了麼?“ 貝暖心中一哆嗦,嗯了一聲。 陸行遲笑笑,“自己還給自己規定完成時間,專門跟自己過不去?” 他在開船,語調輕松,眼睛看着前面,并沒有觀察貝暖表情的意思。 貝暖定了定神,分辯:“我許了願的,當然要按時完成了。” 陸行遲點點頭,“我當時看你着急,才随便說了個願望湊數,貝暖,我的第三個願望可不能就這麼混過去了。” 就知道他要找補這件事,貝暖挑挑眉。 陸行遲看她一眼,換了個話題,“所以在空間裡,你的衣服是和我的放在一起的?” 大家的衣服都擺在架子上,貝暖的确實是和陸行遲的挨在一起。 貝暖的臉皮再厚,也扛不住有點臉紅,“哪有。就是離得近一點而已。” 陸行遲壓低聲音繼續,聲音裡帶笑,“原來你都穿這種兒童款。” “什麼兒童款?”貝暖怒了,“有沒有常識?我這叫運動款!方便活動的!最實用了!” 她的聲音太大,被杜若聽見了。 杜若好奇,“你們在說什麼東西的運動款?” 貝暖和陸行遲齊聲答:“鞋。”第53章
幾個人離開湖區,把越野車重新開上路,原路返回到鹽河邊,繼續沿着河岸向前。 貝暖上車坐好後,就重新打開了任務欄。 任務欄裡多了個“趣味小任務”,界面上顯示着一個熟悉的抽獎滾輪。 這次滾輪沒有不由分說自己啟動,讓貝暖對這個系列的任務多了點好感。 貝暖用意念撥了一下滾輪手柄,滾輪嗖地轉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漸漸慢下來,停在一個小任務的名字上。 任務叫做女巫的祈禱。 任務說明裡寫着:收集一個人的頭發、睫毛和指甲,把它們放在一張紙上點燃,念誦咒語“請賜予我一雙狼一樣的耳朵”,就會暫時擁有一種特殊能力。 狼一樣的耳朵的異能? 所以是耳朵變得特别靈敏,能聽到一公裡以外小豬的哼哼嗎? 不管是什麼,都好像很好玩的樣子,先做起來再說。 收集的東西需要是某一個人的,所以首先要确定任務對象。 有陸大boss在,當然要選他。 貝暖自己也沒想清楚為什麼會覺得“當然”是選他,就被人戳了戳。 杜若在後座上探身過來,戳戳貝暖,“你為什麼不說話在發呆?傻了嗎?” 貝暖回頭看了一眼杜若,他頂着一頭的軟毛,黑白分明的眼睛濕漉漉的,像隻人畜無害的小動物。 “放空,感受宇宙的浩瀚人類的渺小,不行?” 貝暖随便應付着他,想起上次的任務,心中打了個寒戰。 貝暖心想,吃一塹長一智,一定要記得,以後打死也不能再找他做任務了,太可怕了。 還是大boss好。 陸大boss正在開車,頭發在陽光下泛着亮澤的光暈,睫毛長而根根分明,還有握在方向盤上的那雙手,指甲修剪得又整齊又幹淨。 實在是十分理想。 可惜他現在正忙着開車,要在他身上動手腳太困難了,隻能等停車時再說。 貝暖正在胡思亂想,肚子裡忽然一陣絞痛,急忙讓陸行遲找地方靠邊停車。 她下車半天才回來,回來後,陸行遲就發現她有點不太對勁。 她把沖鋒衣裹得緊緊的,窩在副駕裡,整個人都縮得像個球,好像一隻大冬天趴在雪地裡的兔子。 “怎麼了?你冷嗎?” 貝暖皺着眉,半天才答:“有一點。” 春末夏初的季節,這個地方已經完全像是夏季了,陸行遲穿襯衣還有點熱。 陸行遲轉頭看她一眼,發現她一直用胳膊壓着肚子,“你肚子疼?吃壞了?還是你又偷吃泡椒鳳爪了?” 貝暖一吃泡椒的東西就難受,卻又忍不住要吃,這些天陸行遲已經深刻掌握了她這個不停作死不停死的規律。 空間就在她身上,她自己會偷偷吃,看都看不住。 貝暖搖頭,“沒有,不是,你不用管我。” 江斐的反應比陸行遲快多了,立刻說:“陸行遲,停一會兒車吧,我幫她煮點姜糖水。” 杜醫生也聽懂了,想了想,“還是吃片止痛藥吧?咱們有。” 唐瑭插口:“止痛藥常吃不好吧,會不會有副作用?” 陸行遲這才明白過來他們在說什麼,找地方停了車。 貝暖尴尬得要命,現在一車人全都知道了。 “早知道就在島上多留兩天。”陸行遲有點後悔,“貝暖,你為什麼不早說?我們又不急着趕路。” 貝暖心想,我哪知道這個身體會痛經啊?這還是穿過來以後的第一次。 陸行遲四處看了看,“我們找個合适的地方,休息兩天再走。” 杜醫生語氣客觀地認真問貝暖,“兩天夠嗎?要不要三天?” 貝暖把拉鍊拉高,遮住半張臉,心中很絕望。 陸行遲還真找到了地方。 從主路轉彎,開上岔路,沒過多久,就看到了房屋。 一大片綠樹中,掩映着一幢又一幢的别墅。 其中有一幢很大,前後都是空曠的綠地,建築不新,帶着點殖民地時代的風情,難得的是,别墅四周有一圈高高的鐵栅欄,看起來剛好可以防喪屍。 陸行遲把車開到大門口。 鐵門半開着,陸行遲擡擡手,兩扇門就自動向兩邊開大。 貝暖有點心虛,“咱們這算不算是私闖民宅?” 陸行遲彎彎嘴角,把車開進去,“好不好玩?刺不刺激?” 确實還挺刺激的。 别墅很大,裝修豪華,樓上樓下房間不少。 門沒關,裡面卻沒有人。 貴重的東西都還在,從樓梯到一樓明顯有激烈打鬥過的痕迹,家具撞歪了,地毯掀着。 看樣子,這裡的主人沒能幸免,就是不知變成喪屍後,跑到哪去了。 難得的是,大概因為這裡偏僻,别墅居然自帶一整套太陽能的獨立供電系統,還有自備井供水系統。 有水有電,什麼都不缺。 唐瑭很開心,“其實我們可以不去安全區,就住在這兒不走了,這裡舒舒服服的,什麼都有。” 江斐笑了一下,“這房子這麼顯眼,是想留在這裡,等着被人當肥羊宰麼?” 他說得對,這房子的唯一問題,就是太容易被路過的人注意。 不過陸行遲打算留兩天。 貝暖身體不舒服,這裡舒适安全,對她正合适。 喝了江斐煮的姜糖水,吃了杜若建議吃的止痛藥,貝暖好多了。 在床上被子裡窩了一會兒,貝暖就忍不住跑下樓。 陸行遲已經用找得到的金屬材料,把所有門窗全部加固了一遍,該封的封,該焊的焊,看着結實又安全。 他們幾個正要玩狼人殺,貝暖閑不住,也跑去摻了一腳。 規矩和以前陸行遲他們三個人玩時不太一樣。 大家一人抽一張牌,有一張狼牌、一張女巫牌和三張平民牌,女巫隻有毒藥。 因為沒有人當上帝,晚上殺人的方法是設鬧鐘提醒睜眼時間,把象征死亡的杯子推到要殺的人面前就意外着他死了。 好人一起把狼找出來,狼就算輸,如果死掉兩個平民,好人就輸。 陸行遲玩這種遊戲,抿人如神,一眼就能看出每個人的身份,目光好像能穿透紙牌,長着透視眼。 大家都深深地懷疑,他經常看破不說破,不動聲色地看所有人的笑話。 杜若卻發現,貝暖也很可怕。 當初在甯城外,三個人時,也曾經玩過一晚上狼人殺,那時候貝暖輸得貼了一臉紙條。 那是因為當時隻有一人一狼一神,杜若熟悉陸行遲,靠判斷陸行遲的身份,就能确定貝暖的身份。 現在人多了,貝暖的恐怖之處才體現出來。 她當人和當狼的樣子一模一樣。 以杜若的眼光,一丁點都看不出她手裡拿的是好人牌還是狼牌。 其次就是江斐。 江斐也很神奇,拿狼牌的時候一臉狼樣就算了,拿好人牌的時候竟然也時不時冒出一臉狼樣。 明明是好人,卻被他當得像個壞人。 讓人摸不着頭腦,也算是一種别具一格、能把别人搞暈的新鮮打法。 所以最可憐的就是杜若和唐瑭。 這兩個單純的孩子把什麼都擺在臉上,對着那三個陰險狡詐之徒,輸得奇慘無比。 這次輸家不在臉上貼紙條了,貝暖建議改成赢籌碼。 她剪了一沓圓紙片,寫上數字,端詳了半天。 杜若探頭過來問:“怎麼了?” “紙太薄了,手感不行,赢着沒有成就感。”貝暖捏起一張紙籌碼,“你不知道,賭場的籌碼是圓圓的,沉甸甸的,拿在手裡感覺可好了。” 陸行遲有點無語:她這算是進過一次賭場,長了見識,到現在還念念不忘。 杜若有主意了,“貝暖,你不是買了不少烤木薯片嗎?那個長得和籌碼差不多吧?” 貝暖眼睛一亮。 集市上大叔烤的木薯片,都是切成四五毫米厚的一片一片的,烤得幹幹的,還圓溜溜,真的挺像籌碼。 貝暖取出一大堆,用筆一片片寫上數字,分給大家。 玩了半天,杜若和唐瑭的籌碼全都到了另外三個人手裡。 貝暖抱着赢來的一大堆“籌碼”感慨:“這要是真的就好了,都能再買一塊紅寶石了。” 杜若悄悄對陸行遲說:“你老婆賭性太重,以後千萬不要再讓她進賭場。” 貝暖一耳朵聽見,瞪着杜若。 誰老婆? 正在怒視杜若時,貝暖耳邊忽然冒出小三的聲音,“貝暖,你的趣味小任務都不做了嗎?” 貝暖這才想起還有這茬,都快忘了。 要做那個“女巫的祈禱”,收集一個人的指甲、頭發和睫毛。 陸行遲就坐在旁邊,想從他身上弄點頭發什麼的,應該不太難吧? 貝暖上下把他掃視了一遍。 這人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白襯衣白得耀眼,上面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 “你盯着我幹什麼?” 陸行遲察覺到她的目光,淡淡地問。 貝暖吓了一跳,真的跳起來,“哪有?我在想,好像應該再喝點熱水。” 江斐對她溫柔一笑,“那邊桌上保溫壺裡有煮好的姜糖水,慢點喝,小心燙。” 貝暖站起來,假裝去拿水,路過陸行遲的時候特地看了看他的後背。 背上也什麼都沒有。 貝暖十分遺憾,抱起姜糖水抿了一口,心想,看來不發起主動采集行動不行了。 陸行遲玩過狼人殺,就要上樓回房間,說要去看一會兒書,貝暖急忙把一堆籌碼扔在茶幾上,也跟着他上樓。 陸行遲剛進房間,就發現身後多了一個小尾巴。 小尾巴的目标很明确,手裡捏着一個小小的指甲鉗。 她對他舉舉手裡的指甲剪,“陸行遲,你要不要剪指甲?” 陸行遲有點奇怪,“我昨天不是問你要指甲鉗剪過了麼?”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我怎麼覺得……”貝暖的語氣遲疑,“……剛剛看見,好像有個指甲沒剪整齊?” 陸行遲不動聲色地看着她,表情如同剛剛玩狼人殺時,在抿她是人還是狼。 貝暖心虛得不行,卻努力勇敢地跟他對視,悄悄在心裡激勵自己:誰都抿不出我誰都抿不出我。 陸行遲卻突然妥協了,不再盯着貝暖,而是伸出胳膊越過她的肩膀,關好房門,才走到床邊坐下。 “哪個指甲?”他問。 “呃……好像是左手的,”貝暖說,“要不就是右手。” 反正不是左就是右,也沒有第三隻手。 陸行遲幹脆把兩隻手都伸出來給她看,“哪一隻?” 貝暖心想,哪一隻都很漂亮。 那雙手膚色幹淨,手指修長,指甲整潔又有光澤,最重要的是,全部都剛剛剪過,完全無懈可擊。 “這個吧?可能得再修一下。”貝暖隻好随便瞎指。 陸行遲一動都不動,看着貝暖,完全沒有自己動手修一下的意思。 他不想動手,正合貝暖的心意。 剪的時候一定要小心,萬一飛了怎麼辦? “我幫你。”貝暖拉過他的手,随便挑了一根手指頭捏住,上了指甲鉗。 他自己剪的指甲,每個都留了一條極窄的白邊,一模一樣,貝暖一指甲鉗下去,就破壞了它完美的形狀。 貝暖有點心虛,擡眼偷瞄了一眼陸行遲。 卻發現陸行遲根本就沒在看指甲,目光定在貝暖臉上,一動不動。 貝暖松開他的手指,“剪好了。” 剪下來的那一絲指甲,已經被貝暖妥帖地收進了空間裡。 “别的還需要剪麼?”陸行遲淡淡問。 “不用了。”貝暖尴尬地笑笑。 那麼好看的手,越剪越醜。 “不過你這裡好像有一根白頭發!”貝暖指指他的頭。 陸行遲依舊神情鎮定,問她:“在哪?” 貝暖跪到床上,扳過他的頭。 他的頭發是江斐剪的,手藝居然還不錯。江斐的頭發是他剪的,反正兩個人互相動手,互相牽制,誰也不用琢磨着亂動手腳。 他倆甯肯算計着彼此制衡,也不敢讓杜若上手。 前兩天杜若給唐瑭剪頭發,要不是江斐攔得快,唐瑭的腦袋就要變成莫西幹頭。 貝暖挑了根最長的頭發,拔了下來。 “哦,看錯了。” 貝暖把那根頭發給他看,“我以為是白的,可能是陽光太亮,反光。” 貝暖給他看完,拍拍手,好像撣掉了那根頭發,其實頭發又進了空間。 “沒關系。”陸行遲平靜地說。 勝利在望,隻差一根睫毛。 這個的難度有點太大,總不能說,你别動,我發現你長了一根白睫毛吧。 貝暖盯着他小扇子一樣的睫毛出神。 陸行遲竟然也沒出聲,靜靜地等着她回神。 貝暖開口,“陸行遲,我發現你的睫毛……” “你想要怎樣都可以。”陸行遲打斷她的借口。 貝暖吓了一跳,他看人那麼厲害,該不會是看出什麼不對勁的東西了吧? 陸行遲垂下長長的睫毛,又說了一遍:“你想要幹什麼都行,随便。” 不過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兩彎濃密纖長的睫毛就在眼前,不要白不要。 貝暖伸手固定住他的頭,另一手捏住一根,猛地一揪。 好像不止揪下來一根。 反正他的睫毛密密的有那麼多,不在乎少一根兩根,就是估計有點疼。 貝暖多少有點内疚,用手指尖幫他揉揉眼皮,“有根睫毛看着……不大對勁,好像打結了?” 這話連貝暖自己聽着都覺得無厘頭。 陸行遲這才掀起眼簾。 他用那雙淺淡的眼睛凝視着她,好像能穿透她的眼睛,望進她的靈魂深處。 貝暖表面鎮定,神色如常,其實前所未有地心虛。 陸行遲看人有多可怕,貝暖完全清楚,他這麼乖乖地配合,該不會是真的猜出來了什麼吧? 貝暖的心髒像重錘敲鼓一樣,瘋狂地蹦了起來。 陸行遲凝視了她一會兒,忽然好像冰雪融化一樣,彎了彎嘴角。 他不再盯着她的眼睛,移開目光。 貝暖忽然覺得腰上多了一隻手。 他把她輕輕向前一帶,就按進懷裡。再緊緊抱住。 “貝暖,我做得不對。”他在她耳邊低聲說,聲音溫柔。 貝暖:? “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人就容易脆弱,尤其是你,一個女孩子,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可能很需要有人安慰,比如拉一下手,抱一下之類的。” 他把頭埋在貝暖鬓邊,語氣裡全是明顯的自責。 “我卻一直逼着你,讓你做我的女朋友,你就算想接近我,都要想辦法找各種奇怪的借口。” 貝暖呆呆地聽着,忽然開心起來,整顆心都放下來了。 他能看出她在說謊,卻沒想明白她為什麼說謊。 他還以為她隻是在找借口親近他,整個大盤錯,完全想偏了。 能騙過陸行遲,比什麼都讓人興奮。 貝暖埋在他懷裡,心情愉快地揪住他胸前的衣服,低低地“唔”了一聲,聲音卻可憐巴巴。 陸行遲聽到聲音,把她抱得更緊了。 “以後你想來拉我的手就拉,想抱我就抱。我絕對不會因為這個逼你做你不願意的事。不用當你的男朋友,你可以把我當成好朋友,怎樣都可以。” 不過他的懷抱溫暖又舒服,讓人不想走。 貝暖受不了誘惑,趴在他胸前不動。 她不亂動,陸行遲也不動,一點趁機做點親昵的小動作的意思都沒有。 貝暖安靜地讓他抱着,其實正在空間裡鼓搗。 她在空間的地上擺了個盤子,鋪好一張紙,然後把剛剛收集起來的巫術用品放在一張紙上,打火點着。 紙團的火苗竄起來,貝暖埋在陸行遲懷裡,低聲念:“請賜予我一雙狼一樣的耳朵。” “你說什麼?”陸行遲沒聽清。 “沒說什麼啊。”貝暖答。 貝暖突然聽到陸行遲的聲音。 這聲音和他平時說話不太一樣,有點模糊,有點遙遠,好像隔着堵牆,不注意就會忽略。 但是确鑿無疑,就是陸行遲的聲音。第54章
貝暖吓了一跳,趕緊去看任務欄,發現現在“女巫的祈禱”幾個字下面多了一個倒計時,還有一行小字說明―― 新月賜予你一雙狼的耳朵。八小時之内,你将能聽到目标人物的心聲。 貝暖還在震驚中,就又聽到了陸行遲的聲音。 貝暖:“……” 貝暖:“……” 貝暖察覺到一隻手撫上她的後腦勺,輕輕地順着她的頭發。 所以這異能是真的?真的能聽見他心裡在想什麼! 貝暖立起那雙狼的耳朵,仔細去聽他心裡的聲音。 他的心聲有時候又含糊又快,有時根本不成句,一閃而過,完全抓不住,有時候卻能聽得很清晰。 貝暖心想:要是離得越近就越能聽清的話,現在這個抱着的姿勢倒是非常适合偷聽。 貝暖沒動,趴在他胸前,繼續聽他在想什麼。 大boss正在想: 貝暖充分調動腦袋頂上的每根神經,安靜地等着。 過了片刻,他的心聲又冒出來了。 貝暖:? 你才遲鈍!你才傻乎乎! 他稍微動了一下,調整了姿勢,但是手放的位置仍然十分君子。 假如這時候有任何人看見他倆,都不會懷疑,這絕對是一個大哥哥給小妹妹的關愛的抱抱。 可是貝暖卻能聽到他心裡在想: 貝暖連忙把搭在他胸前的手抽出來,抱住他的腰。 貝暖:“……” 他的心聲閃電一樣飛速掠過,貝暖抓住了一句清晰明确的話: 緊接着又是一句: 過了片刻。 貝暖吓了一跳:陸行遲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呢?你這隻大色狼。 貝暖剛想掙開他,忽然又聽到他的心聲,和貝暖剛剛想的話一模一樣。 貝暖心想,你自己還知道啊? 大boss還挺自律的,貝暖心想,然後就又聽到他繼續想―― 貝暖火速從他懷裡掙出來。 “不用再抱了?夠了?”陸行遲松開她,表情淡然無波。 “不用了。”貝暖退後一步。 “哦,随你,下次想找人抱一下的時候盡管找我。” 陸行遲也站起來,對她微笑了一下,甚至還伸出手,随便揉了一下她的腦袋。 從平靜的語氣,到溫柔的眼神,到矜持的姿态,怎麼看都像一個在孤獨時提供臂膀的好朋友,一個關心愛護人的大哥哥。 絕對沒人會想到,他剛剛腦子裡轉的都是什麼念頭。 貝暖心中對他無比佩服。 他的臉上真的是一丁點都看不出來啊,實在太強了,太會裝了。 絕對是隐狼界的楷模。 貝暖轉身出門的時候,還能隐約聽到他的心聲,雖然離得遠,聲音有點小: 貝?大魚?暖趕緊溜出門。 幫他關好身後的門,什麼都聽不見了,貝暖才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能聽到别人的想法,實在太可怕了。 還是離他遠遠的,不要偷聽比較好。 等她走了,陸行遲才重新靠回床上,拿起一本書,卻看不進去。 腦子裡全都是貝暖。 陸行遲把這些天發生的事在腦中捋了一遍。 重生的謝沅清和老胡關于貝暖的未來,說的都不是什麼好話。 陸行遲現在的想法變了,再也不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一個他看不見的地方,卻又因為任務的關系,正帶着她,一路往命定的方向走。 可是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其中最大的不一樣,就是貝暖本人。 人的抉擇才會決定命運,上一世發生過的事,未必就真會重來。 陸行遲腦中忽然冒出賭場老闆邱霁的那句話:我相信概率,也相信奇迹,你看,我相信的奇迹,她就站在我面前。 陸行遲并不知道,他費盡心思守護的那一大堆關于貝暖的秘密,隻差一點點,就在貝暖面前全都抖個底掉。 貝暖下了樓,看見江斐他們已經很勤快地把廚房徹底清潔整理過,正在準備午飯。 這裡有電,電飯煲可以從空間裡拿出來用,貝暖隻用鼻子就能探測到,香噴噴的米飯已經做好了。 貝暖跟他們打了個招呼,走過去,小心地聽了聽。 除了正常的聲音,什麼都聽不到。 看來這個任務,用了陸行遲身上的東西,就隻能聽到陸行遲的心聲。 江斐剛剛就問貝暖要了一盒肥牛,現在已經解凍了,杜若把洋蔥切成了絲,唐瑭也洗好了西蘭花,看這樣子,他們是打算做肥牛飯。 江斐用水焯過肥牛片,起了油鍋,把洋蔥絲和焯好的肥牛下鍋爆炒。 炒菜的香味立刻彌漫了整個一樓。 貝暖不想偷聽陸行遲的心聲,可是沒過多久,他還是從房間裡出來了。 陸行遲一來到貝暖旁邊,貝暖就在油鍋滋啦啦的聲音中分辨出他的心聲。 貝暖連忙摸摸臉:有這麼明顯嗎? 貝暖:?什麼不行? 貝暖吓了一跳,一把抓住陸行遲的胳膊。 “嗯?”陸行遲低頭看她。 貝暖的手中瞬間冒出好大一個西瓜。 因為拿得太着急,西瓜又太重,冒出來的一瞬間,差點被貝暖扔到地上。 陸行遲眼疾手快,一把幫她抓住西瓜,“怎麼了?” “我忽然特别特别想吃西瓜,你刀工好,能幫大家切一切嗎?” 陸行遲接過西瓜,對貝暖微笑了一下,“好。沒問題。” 貝暖趕緊說,“切成小塊就行了。” 江斐邊往裝好米飯的碗裡盛肥牛邊納悶,“不是要吃飯了嗎?怎麼忽然想起吃西瓜?” 貝暖答:“誰規定吃飯前不能吃西瓜?就是忽然想吃了,不行啊?” 陸行遲的聲音突然冒出來。 貝暖:“……” 大boss你要不要這麼幼稚? 貝暖擡頭看了陸行遲一眼,他的神情淡漠,仿佛正在專心把西瓜放在廚房水槽裡準備洗。 完全看不出來他正在想什麼。 裝得真像。 陸行遲把西瓜洗好,切成容易入口的小塊。 刀工果然很好,紅紅的西瓜塊塊如同剛從标準化生産的流水線上下來一樣,在盤子裡碼得整整齊齊。 貝暖伸手拿了一塊塞進嘴裡,立刻又拿了一塊,嘴巴裡含糊地說:“陸行遲你太厲害了,簡直像機器切出來的一樣。” 陸行遲對貝暖微笑了一下。 貝暖滿心滿意以為聽到的他的心聲會是“被表揚了,開心”之類,結果聽到他說: 貝暖趕緊用手在嘴巴上一蹭,一把拉住陸行遲的胳膊,“飯好了,我們吃飯去。” 貝暖趕緊松手,卻聽到他繼續: 貝暖:? 江斐讓大家去餐桌坐好,把一碗又一碗裝好的肥牛飯送過來。 貝暖也在椅子上坐下,江斐把一大碗蓋滿肥牛卷和洋蔥的飯擺在她面前。 貝暖低頭觀察了一下碗裡薄薄的翻着花的牛肉,再看看别人的:有嗎? 貝暖:??? 有嗎? 貝暖現在發現,陸大boss平時看起來很冷淡,話不太多,原來心裡竟然是個話痨。 貝暖埋頭吃飯,肥牛嫩滑,湯汁味道很足,米飯也被湯汁浸透了,江斐的手藝無可挑剔。 杜若和唐瑭在飯桌上聊天,兩個人比着賽一樣講笑話,大家都笑得人仰馬翻,聲音太大,遮住了陸行遲的心聲。 吃過飯,沒動手做飯的貝暖和陸行遲一起洗碗。 站在水槽邊,貝暖剛卷起袖子,就忽然聽到他的聲音。 陸行遲握住貝暖的肩膀,把她從水槽前挪開,“你去坐着吧,我洗就行了。” 貝暖明知故問,“為什麼啊?” 陸行遲淡淡答:“我對洗碗的要求很高,你洗一遍,我還得再來洗一遍,太麻煩。” 貝暖卻聽到他心裡在說: 他明明是體貼,卻不肯說出來,貝暖有點感動。 陸行遲把她往沙發那邊推,“你再多練兩年,等你達标了再讓你洗。” 他的心聲卻是: 杜若他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狼人殺,貝暖跟他們玩了一會兒,陸行遲就洗好碗過來了。 他沒去找座位,直接坐到貝暖身邊的沙發扶手上,用手撐着她身後的沙發靠背。 貝暖回頭警惕地看着他,“你坐在這兒,是不是想偷看我的牌。” 陸行遲勾了一下嘴角,語氣拽得要命,“你的牌都在你臉上寫着,我需要偷看?” 他向來隻要看看表情,聽聽發言,基本就知道對方拿到的是什麼牌,猜别人一猜一個準。 就算是貝暖現在有對付他的豐富經驗了,力求不動聲色,還是能被他抿個八九不離十。 可是這次大不一樣。 貝暖比他還強,大殺四方。 他離得這麼近,幾乎是半抱着貝暖,貝暖稍微側一點,就能靠在他身上。 所以就算杜若他們幾個有點吵,聽他的心聲還是可以聽得很清晰。 他看人看得很準,他的心聲又會徹底暴露他自己拿到的是好人牌還是狼牌,結果就是,貝暖不費吹灰之力,就輕松掌握全場每個人的身份。 赢得輕而易舉。 連杜若都震驚了,“貝暖,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厲害?小陸行遲?” 貝暖不滿,“什麼小陸行遲?說得像他兒子一樣。” 陸行遲的聲音突然冒出來: 貝暖:? 杜若仍然不甘心,一心覺得貝暖突然進步巨大,一定是找到了什麼特殊的訣竅。 “真的,貝暖,教教我,你是怎麼看出别人的身份來的?” “當然是聽發言的語氣啊,觀察微表情和小動作啊……”貝暖有點心虛,直接放棄了,“……我胡說八道,就是瞎蒙的,今天運氣特别好。” 杜若不可置信,“瞎蒙都行?這麼厲害?” 陸行遲的手忽然搭上貝暖的肩膀。 貝暖:? 有這麼單方面直接認老婆的嗎? 可是他就是想想而已,又沒說出口,想反駁都沒法反駁。 杜若懷疑地看看貝暖,再看看她身後的陸行遲,“我懂了,你倆坐得這麼近,該不會是在一起作弊吧?” 陸行遲悠閑自在地答:“當然沒有。誰作弊的話,詛咒他天天吃木薯。” 一直在偷偷作弊的貝暖:“……” 大boss你要不要這麼狠? 就不能詛咒天天吃點别的?巧克力冰淇淋什麼的,小龍蝦羊肉串也行啊。 大家一起昏天黑地地玩了一下午狼人殺,又玩了别的紙牌遊戲,貝暖靠着偷聽陸行遲,赢了好大一堆籌碼。 就這麼胡混到晚飯時間。 貝暖把自己赢的一堆木薯幹籌碼堆起來,留在茶幾上,不忘了囑咐:“這摞是我赢的,誰都不許動!” 杜若無語,“你送我我都不要。” 晚飯是江斐焖的紅豆飯,又炖了一大鍋紅棗桂圓烏雞湯。 所有人都跟着貝暖一起足足地補了個血。 吃完就很晚了,又沒網沒電視,大家全都回房休息。 窗簾是遮光的,還有徹底遮住窗子的防盜卷簾,已經全放下來了,陸行遲特地出去看過,效果很不錯,從外面完全看不出燈光來。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房間裡還是隻開了盞小燈。 陸行遲把貝暖送回房間,“不用怕,我就住在隔壁,有事的話随時敲牆。” 他的心聲補充: 貝暖默然無語地看着他。 陸行遲,你知道你已經把自己的本性全部暴露了嗎? 他在貝暖的房間裡轉了一圈,檢查了一遍窗子,又拉了拉窗簾,看起來清冷矜持,對什麼都不太感興趣的樣子。 貝暖耳朵裡聽到的卻是: 貝暖突然開口,“陸行遲,你還不走嗎?” 貝暖忍不住彎彎嘴角。 “快快快。”貝暖不等他把那些有的沒的想完,就把他推出房間。 “晚安。”陸行遲站在門口,手插在褲子口袋裡,語調清冷淡定。 “晚安。”貝暖關門。 在關上門的前一刻,貝暖又聽見了。 這是一句直白的實打實的表白,貝暖聽到了,有點臉紅。 不過什麼? 貝暖火速重新打開門。 “有事?”陸行遲正準備走,聽見開門的聲音,停住腳步,回頭看她。 貝暖立起耳朵聽着,卻一片寂靜,什麼都沒有。 “怎麼了?”陸行遲柔聲問她。 貝暖突然反應過來,拉開任務欄。 “女巫的祈禱”下面,八小時的倒計時果然停了,變回一排零。 所以他剛剛到底在“不過”什麼? “沒事。”貝暖蔫哒哒地重新關好門。 她走回床邊,倒在床上,咬着被角,翻來覆去,抓耳撓腮。 聽到半句,還不如幹脆聽不到。 陸行遲等貝暖關好門,轉身繼續往自己的房間走,心想:不過,一定要把她看好,不能讓她重蹈上一世那個貝暖的覆轍。 第二天,因為不用趕路,貝暖一口氣睡到自然醒,才慢悠悠地爬起來。 等收拾好下了樓,發現他們幾個已經都起床了,而且吃過早飯了,竟然沒人叫她。 “又沒什麼事,不用急着起床,我們想讓你多睡一會兒。” 江斐解釋,給貝暖盛了一碗加了紅糖的紅棗粥。 貝暖的注意力卻被别的東西吸引了。 她盯着茶幾納悶:“我的那些籌碼呢?” 茶幾上昨天放着一堆烤木薯片籌碼的地方,現在什麼都沒有。 “杜若,該不會是你嘴饞,把我的籌碼吃了吧?” 杜若立刻就委屈了,“我不吃江斐做的超級無敵好吃的紅棗粥,吃你的籌碼,我瘋了嗎?” 那就奇怪了。 籌碼昨天還好好地放在茶幾上,今天居然不翼而飛。第55章
江斐又幫貝暖切了個紅心鹹鴨蛋,盛在盤子裡送過來,順口問:“怎麼了?” 貝暖喝一勺紅棗粥,指指茶幾上,“我昨天赢的那些籌碼,就放在這裡,全都不見了。” 江斐笑道:“是杜若吃了吧。” 杜若連着被兩個人冤枉,徹底怒了,“我在你們幾個心目中,就是連籌碼都吃的吃貨嗎?” 每個人都在想:不是嗎? 唐瑭想了想,“暖暖姐,不是杜若哥。今天早晨我和杜若哥一起下樓時,茶幾上好像就沒有籌碼,是空的。” 陸行遲原本一直遠遠地坐着,正在抱着一本包了皮的書看,沒說話,這時卻擡起頭。 這裡隻有這五個人,人人都不知道籌碼去哪了。 這件事很不對勁。 他和江斐對視了一眼。 陸行遲合上書,站起來。 他對江斐說:“你跟他們幾個留在這裡,我去搜。” 江斐點點頭,抽出身上的匕首,在指間轉了轉。 這兩個人,除了涉及貝暖的問題以外,在其他事情上,全都既默契又合拍。 陸行遲拎着弩上樓去了。 貝暖聽懂了他倆的意思,陸行遲是說,這幢房子裡肯定還有别人。 别墅的防盜門和防盜窗早就被陸行遲徹底封死了,根本沒有任何人能無聲無息地進來。 茶幾上的籌碼卻消失了。 貝暖向來有個好習慣,就是用完的東西全部收回空間,所以昨晚廚房裡一點可吃的東西都沒有。 隻剩下茶幾上的籌碼,貝暖扔在那裡忘了拿。 如果籌碼憑空沒了,一定就是被人拿走了,說不定是為了吃。 貝暖不寒而栗。 也就是說,昨天夜裡,所有人都睡着以後,還有人還在這間房子裡四處走動。 這麼一想,如果不把人找出來的話,今晚簡直沒法睡覺,太可怕了。 樓上傳來陸行遲一間一間打開門又關上的聲音,還有各種打開壁櫥挪動家具的聲音。 貝暖心裡琢磨,這間房子裡會不會有什麼密室密道之類的啊? 這麼大的别墅,沒個密室都對不起它的面積。 小說裡全都是這麼寫的,房子主人在建房的時候,給自己留了密室和密道,準備遇到危險時躲進去。 現在到處都是喪屍,正是躲進去的好時候。 不過看屋子裡打鬥過的痕迹,主人像是已經不在了,而且房子的主人大概不會連門都不關,就這樣扔着這幢房子不管。 要麼就是有别人,和貝暖他們一樣溜進了這個房子裡,躲進密室。 杜若在一樓客廳裡轉了一圈,檢查了一遍各個犄角旮旯,“這幢房子裡不會還藏着喪屍吧。” 貝暖搖頭,“肯定不是喪屍,是人吧。喪屍不吃木薯片。” 杜若跟她擡杠,“你怎麼知道喪屍不吃木薯片?” 貝暖回答,“連牛肉幹都不吃,還肯吃木薯片?” 杜若繼續擡杠,“你怎麼知道喪屍就不吃牛肉幹?” 貝暖想起她前兩天被迫喂喪屍的事,一陣悲傷湧上心頭,“相信我,你家臣民真的不吃牛肉幹,我前幾天喂過了。” 連江斐都好奇了,用手指摸着他的刀刃問:“和喪屍籠鬥的時候?你沒事為什麼要喂喪屍牛肉幹?” 貝暖悲痛欲絕,“那肯定是因為閑的。别問了,再問自殺。” 陸行遲在樓上呆了好久,認真搜了一圈,翻了個底朝天,既沒有找到人,也沒有找到任何密道。 他又把一樓、地下室和車庫全檢查了一遍,一無所獲。 江斐不信,自己又去仔細搜了一遍,也什麼都沒發現。 他倆是小隊中最心細的兩個,他們都沒找到,貝暖他們也不用再白費力氣。 唐瑭認真地分析,“在門窗都封死的密室裡,桌上的東西卻沒了,還哪裡都找不到人,那結論不就是明擺着的嘛――” 所有人洗耳恭聽。 “――這房子鬧鬼。” 話音沒落,後腦勺就挨了江斐一下。 “少胡說八道的,吓到女孩子。” 唐瑭不服,“吓到暖暖姐?别鬧了。暖暖姐是大佬,鬼來了一巴掌拍死它好嗎?” 大家全都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貝暖軟綿綿的小巴掌。 當天傍晚,外面就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越來越大,沒有停的意思。 等吃過晚飯,已經如同潑水一樣,從貓眼看出去,黑漆漆一片。 雨實在太大,路上肯定不太好走,雖然貝暖看起來已經歡蹦亂跳了,陸行遲還是決定在這個“鬧鬼”的房子裡多留一天。 貝暖回到房間後,就深刻地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是大佬。 房間裡隻亮着一盞小燈,昏黃的光給家具投下一個個形狀奇怪的黑影。 幾個男生照顧貝暖,把最大的主卧讓給她睡,主卧大得能讓一組人跳健身操,在這種陰沉沉的晚上,可并不是什麼好事。 特别是現在。 這幢房子裡,還藏着個會偷吃的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人還是鬼。 說不定就躲在哪面可以單向看人的鏡子後,或者正從哪幅挂畫的洞洞裡悄悄地往外偷窺。 電影裡都是這麼演的。 貝暖踩着椅子,把牆上所有的挂畫全都摘下來,也沒有發現偷窺用的洞洞,又找了一條毯子,把洗手台上的鏡子徹底蒙起來。 可是還是心裡有點發虛。 這比喪屍可怕多了。 喪屍都是好大一個,傻乎乎的,呲牙咧嘴,直接幹掉就完事了。 這種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才感覺吓人。 這個世界有喪屍,有異能,說不定還有點别的什麼超現實的東西,也未可知。 貝暖拿了兩把刀藏在床上,熄了燈,在黑暗中輾轉反側,睜着眼睛,根本睡不着。 翻來覆去好半天,腦子裡回放了N部恐怖片後,貝暖忍不住敲敲牆。 陸行遲說過的,有事可以敲牆找他,他的心聲也說過,任何時候他都願意提供陪睡服務。 然而牆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絕對不正常。 隻要是貝暖有事,陸行遲向來都會第一時間出現。 難道大boss被鬼拖走了?他長得那麼帥,說不定被哪隻鬼看上了,拖走去做新郎。 貝暖悄悄推開門,決定去看看新郎。 外面走廊上的燈光也被調得很暗,隻有幽暗昏沉的一點亮光。 貝暖蹑手蹑腳地摸出去,來到隔壁陸行遲房間門口,輕輕敲敲門。 仍然沒人應聲。 貝暖轉了轉門把手,門竟然沒鎖,裡面亮着燈,床上卻沒有人。 新郎不在。 貝暖退出來,猶豫了一下,依然光着腳,悄悄地穿過走廊,想去樓下看看。 剛走過樓梯轉角,正想探頭往樓下看時,胳膊突然被一隻手攥住。 貝暖被人猛地一拉,按在了轉角的牆上。 “偷偷摸摸的,幹什麼呢?” 本應該當新郎入洞房的人正在極近的地方,眯着眼睛,望着貝暖,聲音壓得很低。 貝暖輕聲反駁,“是你偷偷摸摸的吧,你在幹什麼呢?” “我們幾個輪流值夜,想看看到底是誰在偷東西。” 這地方是樓梯轉角,擺着一大盆雖然很久沒人澆水,居然還綠油油的盆栽,從盆栽碩大的葉子中間,剛好能看到樓下。 樓下的茶幾上,和昨天一樣,放着一摞烤木薯片。 明顯是個陷阱。 他們幾個商量了輪流值班,根本沒叫貝暖,大概是想讓她好好休息。 看來陸行遲現在正在值班。 他按着貝暖沒松手,一雙淺淡漂亮的眼睛盯着貝暖,不動聲色,從臉上一點都看不出在想什麼。 貝暖昨天聽了一天他的心聲,現在對他能想出什麼來有充分的認知,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他絕對又在想那些很不正經的東西。 貝暖猜得沒錯。 陸行遲把她按住了,如同捕獲到獵物一樣,一旦逮到,就有點舍不得放手。 她剛從被子裡爬出來,身上隻穿着睡覺時穿的貼身白T和運動短褲,光着兩條腿和一雙腳。 難得看到她穿得這麼少。 雖然嬌小纖細,身材卻玲珑有緻,露出來的肌膚白淨無瑕,好像一隻糯米做成的小人兒,讓人想一口吞掉。 陸行遲是真的想吞掉,物理意義上的。 他低聲說:“貝暖,你上次随便對付我的第三個願望,好像也差不多該補償我了。” 貝暖分辯:“我可從來都沒答應過要給你補償。” 陸行遲挑挑眉,“沒答應過?” 貝暖搖搖頭,“絕對沒有。” 陸行遲勾了一下嘴角,“貝暖,生意不是這麼做的。” 什麼意思? “這次公平交易,大家合作愉快,才能有下次。” 陸行遲依舊按着她,悠悠地說。 “你這次賺到便宜,稱心如意,不給我點好處,就那麼肯定,以後再也沒有你又許了個什麼願,最後幾分鐘要我幫你實現的時候?” 貝暖不說話了。 他說得非常對。 這次是他心慈手軟,最後關頭給她大放水,幫了她一個大忙,才讓她的任務順利做完。 一定要讓他滿意,拿到報償,下次他才會願意再出手幫她。 以系統任務的奇葩程度,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又得用到陸行遲。 他心思聰敏,善解人意,實在是理想的任務對象。 陸行遲察言觀色,知道她已經軟化了,微笑了一下,并不再多說什麼,直接低頭吻了上來。 貝暖乖乖的,雖然沒有主動,配合度卻相當地高。 貝暖心裡有點虛,說是給他報償,其實根本就是在亂占他的便宜吧。 但是今天他和以往有點不同,貝暖能感覺得出來。 他有點焦躁,好像怎麼親都不能滿意,怎麼親都不太對。 他的手原本攥着她的手腕,現在忍不住和她十指交叉,緊緊地扣住,好像貪戀每一分更多的親近。 過了一會兒,又松開她的手,按住她的腰和後腦,把她緊緊地壓在他身上。 跟她糾纏了好久,他才稍微松開她一點,放她呼吸。 貝暖吸了兩口氣,有點臉紅,“我還以為你又想要糖什麼的……” 陸行遲啞聲說:“我不想要糖,隻想要你。” 貝暖知道,他昨天滿腦子就全是這個,也不知想了多久了。 他又重新貼上來。 他吻着她,溫存裡透着莫明的暴躁,用了一點力氣,壓住她,跟她抵死纏綿。 貝暖好像有點缺氧,頭暈乎乎的。 恍惚中覺得他離開了她的嘴唇,動物一樣咬了咬她的下巴,又把吻一路下移。 他放開抱着她的一隻手,指尖撫上她的脖子、耳朵和鎖骨,嘴唇也跟了過去。 溫度燙得灼人。 他的吻烙印在她的肌膚上,比以往放肆得多,嚣張地進犯着陌生的領地。 卻又比以前收斂,動作中透出控制中的溫柔,好像擔心吓到她,會讓她拒絕他新的親近方式。 貝暖迷迷糊糊的,半閉半睜着眼睛。 他低下去了,不再擋着貝暖的視線,貝暖剛好能看到樓下。 忽然看到了什麼東西。 “陸行遲。”貝暖的腦子瞬間清醒了。 “嗯?”陸行遲停住了,擡起頭看着她。 貝暖小聲說:“你快看下面。” 兩個人親得天昏地暗的功夫,樓下的茶幾上,那一摞烤木薯片已經少了一半。 周圍卻根本沒有人。 貝暖顧不上陸行遲,睜大眼睛盯着那邊,隻見一隻長着金色茸毛的小爪子從茶幾下伸出來,悄悄一勾,一片木薯片就掉出了貝暖的視野。 過了幾秒,大概是吃完了,又伸出來一勾。 這一次,多露出來一個頂着一頭毛茸茸的金毛的小腦袋,還有一對閃亮的黑豆子一樣的眼睛。 陸行遲轉頭瞥了一眼,也看到了。 他歎了口氣,抱着貝暖的手沒松,又低頭戀戀不舍地吻了她一下,才擡起右手。 客廳裡一把金屬腿的椅子突然騰空而起,淩空向茶幾旁邊的小東西罩了過去。 小東西受驚,往上一個縱躍,想越過沙發逃跑。 貝暖這時才看清,竟然是一隻沒成年的小猴子。 它披着一身厚厚的金毛,背上的毛色略深,肚子上的很淺,勾着長長的尾巴。 它快,陸行遲比它還快。 椅子在飛過來的瞬間,在空中融化變形,四條椅子腿分成了不止八條,像籠子一樣,朝小猴子扣了過去,把它牢牢地按在了沙發上。 貝暖連忙說:“你輕一點!” “放心,”陸行遲笑道,“我有數,沒傷到它。” 小猴被捉住了,扣在簡易的椅子籠子裡,嗷嗷叫着,一圈又一圈地轉圈。 可是就算再着急,兩隻小爪子還都緊緊握着木薯片,舍不得放手。 貝暖跑上樓叫人,這下所有人都不睡覺了,一起下樓來圍觀。 “竟然是隻小猴子?它為什麼會在這兒?”唐瑭好奇。 “說不定是人養的,可能就是這幢房子的主人養的,主人變成喪屍,小猴子就自己藏起來了。”江斐分析。 陸行遲反駁,“也不一定,他們國家這地方猴子很多,說不定是野外的,看見這幢房子裡沒人,自己悄悄溜進來找吃的,也未可知。” 然而他好像說錯了。 因為小猴子雖然開始被關起來的時候驚惶失措,一直一邊叫一邊亂動,過了一陣,就漸漸鎮靜了下來。 它委屈巴巴的,眨巴着眼睛望着貝暖,好像并不是太怕人。 一身金色的茸毛密實閃亮,看起來相當幹淨,一點都不像在野外混過的樣子。 似乎不是野生的猴子,真的很像是人養的。 貝暖又從茶幾上拿起一片木薯片,隔着籠子小心地遞給它。 小猴子見了,馬上把手裡的木薯片塞進嘴巴裡,伸出小爪子來接新的。 看來是餓壞了。 它個頭還很小,和大貓差不多大,高來高去的,藏起來不容易看見,陸行遲他們剛剛沒找到它也很正常。 喂完茶幾上的木薯片,貝暖又從空間裡拿出一把新的。 “一次也不能吃太多,這東西不好消化。”貝暖勸它。 小猴子歪着小腦袋望着她,好像在察言觀色,又像是在努力分辨她正在說什麼。 它突然抱住兩隻小爪子,對着她作了一個揖。 貝暖傻了,“你們看到沒有,它它它在對我作揖。” 陸行遲瞥她一眼,“你那麼激動幹什麼?這隻說明它很可能是隻寵物,人教出來的猴子,會作揖不是很正常麼。” “可是我覺得它是在求我,”貝暖分析,“它好像是在說,籠子太小,待在裡面不舒服,想讓我放它出來。” 陸行遲無語,“你腦補太多了吧?” 小猴子好像能聽懂一樣,默默地看了陸行遲一眼,似乎迅速判斷出他根本不吃它那套。 它理都不理陸行遲,把目光重新轉向貝暖,可憐巴巴地眨了一下黑亮的眼睛,對着她又作了一個揖。 陸行遲瞬間覺得,這隻小猴裝可憐時的套路跟貝暖一模一樣。 好像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徒弟。 然而貝暖卻完全沒辨認出她這個小師弟,立刻被它打動了。 “你看你看,它絕對就是這個意思。陸行遲,放開它吧,我覺得它不會跑的。” 貝暖跟小猴确認:“就算我們放你出來,你不會跑的對吧?” 仿佛完全聽懂了她的話一樣,小猴子又抱着前爪,對貝暖眨巴着眼,做了個求求的姿勢,嗚嗚地叫了兩聲。 眼神真誠,好像在說:“不跑,不跑。” 小猴子可憐巴巴地看着貝暖。 貝暖可憐巴巴地看着陸行遲。 陸行遲對猴子的眼神免疫,對貝暖可不免疫。 他瞥她一眼,擡了擡手。 籠子猛地拔到半空,把小猴子放出來了。 小猴子連一秒鐘都沒有猶豫,嗖地撒丫子就跑。 還沒竄出去幾步,又被從天而降的椅子鐵籠重新罩住。 杜若在旁邊快笑斷氣了,趴到沙發上起不來,“貝暖……我受不了了……平時看着挺聰明的啊……竟然會上一隻猴子的當!” 貝暖:“……” 陸行遲也彎彎嘴角,“先關它兩天,等我們要走的時候再放出來。” 江斐明白他的意思,“是。猴子太聰明,讓它随便在房子裡亂跑,不知道能闖出什麼禍來,還是先暫時關着的好。” 他們是對的,還是暫且先關着它吧。 貝暖在籠子對面坐下,從空間裡掏出一個蘋果。 小猴子的眼睛立刻亮了,從籠子裡伸出小爪子,對着貝暖可憐巴巴地叫了兩聲。 貝暖把蘋果遞給小猴。 “你先乖乖地在籠子裡關兩天,隻要表現好,我每天都會給你好吃的。” 小猴接過蘋果,咔嚓咔嚓幾口就吃掉了,連核都沒剩,看來真的是餓得夠嗆。 貝暖想再給它一個蘋果時,卻發現它還在望着茶幾上的烤木薯幹。 看來它是真的很喜歡吃烤木薯幹。 貝暖把木薯幹全都拿過來,給它放進籠子裡,小猴子如獲至寶,趕緊抱住,一片一片地往嘴裡塞。 江斐看見它隻吃這個太幹,去幫它倒了碗水。 可是籠子裡的空間确實有點小,别說沒地方放碗,小猴想轉個身都不太方便。 陸行遲看了貝暖和小猴子一會兒,去了地下室。 不一會兒功夫,他就帶着一個大個的鐵籠子回來了,是他用地下室裡放雜物的鐵架子做的。 陸行遲把小猴放了進去。 這籠子要大得多了,小猴子有了自由活動的空間。 籠子上還有一個活門。 陸行遲用粗鐵條把門綁了起來,小猴子再聰明,憑它那點力氣,也肯定打不開。 小偷終于逮捕歸案,大家紛紛上樓回房睡覺。 陸行遲沒有上樓,站在貝暖身後,望着她,欲言又止。 剛剛難得才拿到一個親她的機會,隻親到一半,就被一隻猴子打斷了。 不知道她還肯不肯繼續。 陸行遲心想,要是她肯讓他去她的房間就好了,那裡安靜,沒人打擾。 可惜她的房間就像一個禁地,好不容易才進去一次,待不了幾分鐘,就被她推出去了,可望而不可即。 正在胡思亂想,忽然聽到貝暖說話。 她問:“陸行遲,能不能把小猴猴放在我的房間裡啊?” 陸行遲:??? 貝暖用指尖輕輕摸着小猴子的毛茸茸的小爪子,誠懇地說:“我一個人睡那麼大的房間有點害怕,我今晚想讓它陪我睡覺。” 她說房間很大。 她說她有點害怕。 她說想讓它陪她睡覺。 望着她,還有她的猴兒,陸行遲的一口氣忽然有點提不上來。第56章
貝暖絲毫沒有意識到,她身後其實站着一個高大、強壯、一擡手就能搞定各種妖魔鬼怪的今晚陪她的更好的人選。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隻除了一身軟毛外毫無優點的小猴子身上。 小猴子也很乖順,從籠子的栅欄間伸出一隻小爪子,輕輕地搭在貝暖手上,一點撓她一把的意思都沒有。 一雙黑亮的眼睛忽閃忽閃的,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 “不行。” 陸行遲伸手拉貝暖起來。 “這猴子來路不明,誰知道有什麼問題。再說,還是離野生動物遠一點的好,不要沒感染喪屍病毒,先感染點别的,現在可沒有醫院能救你。” “可是你都說它是人養的了!” 貝暖哼哼着,還是被陸行遲不由分說地拉起來了。 拖走時還在向小猴子委屈巴巴地伸着手。 “猴猴――” 小猴子也眼巴巴地望着貝暖,無助地舉着小爪子。 “嗷嗷――” 她倆的指尖伸向彼此的方向,卻再也碰不到了。 凄凄慘慘,如同被狠心拉開的白娘子和許仙。 兩個人一起上樓,陸?法海?行遲把她送回她的房間,在她進門之前,問:“所以你是……真的害怕?” 貝暖的眼睛瞬間亮了,“所以可以把我們大剩挪上來嗎?” “大剩?” “那隻小猴啊,我剛才忽然幫它想出來一個好名字,叫大聖。齊天大聖。我能和大聖一起睡嗎?” 陸行遲默了默,“不能。” 貝暖立刻蔫了,“哦”了一聲,沒精打采地走進房間,關上房門。 陸行遲站在門外,對着緊閉在眼前的門闆,哭笑不得。 外面的雨嘩啦啦了一整夜,第二天早晨還在繼續,好像老天爺攢了無窮無盡的水,全都打算倒下來,沒完沒了。 陸行遲起床準備下樓時,還在走廊裡,就聽見樓下傳來歡聲笑語。 轉過轉角,看見貝暖他們幾個已經起來了,都坐在樓下沙發上。 關鍵是,鐵籠的籠門開了。 那隻毛茸茸的金毛小猴子,正被貝暖抱着,被幾個人逗着玩。 江斐看見他下來了,解釋:“大聖很乖,我們剛才打開籠門試了試,它這次真的不會跑,大概是因為貝暖已經把它喂熟了。” 大聖小小的一隻,沒比貓大多少,像找到了家一樣,舒服地趴在貝暖身上,扒着貝暖的肩膀,黑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陸行遲。 陸行遲微微蹙了蹙眉頭。 大聖看清他的臉色,立刻嗖地一下,躲進貝暖懷裡,仰起頭嗚嗚叫着,怎麼聽都像是在跟貝暖告狀。 貝暖回過頭,看見陸行遲的表情,馬上抱緊大聖。 “陸行遲,你幹嘛吓唬大聖?那麼大的人,還欺負小不點,你看,它都吓得哆嗦了。” 陸行遲不動聲色地磨了磨後槽牙。 原以為江斐已經爐火純青,沒想到一隻小猴子而已,功力竟然更勝一籌。 大聖一整天都賴在貝暖身上,好像突然自己不會走路了,昨晚跑得比箭還快的不是它一樣。 貝暖也毫不猶豫地轉行做了猴媽媽。 陸行遲忍不住,“你那麼盡職盡責,要不要幹脆幫它捉個虱子?” “别瞎說,它根本沒有虱子。” 貝暖早就看過了,大聖好像真的是人養的,渾身上下都很幹淨,一身茸毛柔軟密實,手感好到不行。 一整天,外面的雨非但沒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到了晚上,更是電閃雷鳴。 吃過晚飯,大家玩了一會兒桌遊,就看書的看書,聊天的聊天。 貝暖抱着大聖坐在餐桌前,在桌上攤了一大把瓜子,逗它嗑瓜子玩。 大聖真的會嗑,而且一點都不傻,還知道自己吐掉瓜子皮。 它吃了一會兒,忽然把一顆嗑出來的瓜子仁舉着,送到貝暖面前。 雖然貝暖不會吃,但是還是感動得要命,“你們看到沒?大聖它嗑了一顆瓜子仁送給我!” 所有人:“……” 唐瑭有點驚吓,“暖暖姐不會真打算吃吧?” 陸行遲忽然把手裡的書嗒地一聲扣到茶幾上,站了起來。 他表情淡漠地走到餐桌旁,拿起桌上一顆瓜子,利落地剝開,一言不發,把瓜子仁遞到貝暖嘴邊。 貝暖莫名其妙地張開嘴吃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杜若在旁邊笑到抽搐。 外面忽然一道驚天動地的炸雷,震得所有的窗戶玻璃嗡嗡作響。 屋子裡所有的燈瞬間黑了,頓時伸手不見五指。 與此同時,門外忽然傳來了奇怪的動靜。 就算是在雨聲中,還是能分辨得出來,有人正在用力砸門。 砸得門哐哐響。 貝暖吓得一哆嗦。 貝暖懷裡的大聖聽到聲音,嗖地一下,掙開貝暖,不知逃到什麼地方去了。 黑暗中,有人第一時間伸出胳膊,把貝暖一把摟住。 陸行遲的胸膛溫暖,臂膀有力,他的聲音穩穩地從貝暖頭上傳來。 “沒事。跳閘而已。” 他的聲音溫和,安定人心。 他絲毫沒有離開貝暖的意思,隻稍微動了動胳膊,也不知他是怎麼做到的,電閘就自動跳回來了。 全屋重新大放光明。 陸行遲還在抱着貝暖不放。 他低頭認真地問:“我是不是比猴子好?比猴子有用?” 貝暖有點尴尬:這題該怎麼答?難道要說,你比猴子有用? 陸大boss你為什麼要跟猴子比有用? 窗子那邊又傳來聲音。 不知道是什麼人,砸不開門,又去撬窗戶。 别墅外面有一圈鐵栅欄的圍牆,防得住喪屍防不住人,隻要想辦法,還是能翻得進來。 能翻牆進來,卻進不到别墅裡面。 别墅本來就有一層厚重的金屬防盜門,現在被徹底焊死了,除非用炸藥爆破,神仙也進不來。 這都是陸行遲的傑作,普通人根本弄不開。 陸行遲這次放開了貝暖,“你們幾個别動,我去看看,外面雨太大了,要是沒什麼問題,就把人放進來避雨。” 陸行遲去看監控,沒過兩分鐘,又回來了。 “他們已經走了。” 原來外面沒有喪屍,而是來了十幾個人,有男有女。 奇怪的是,這群人全都穿着一樣的白衣白褲,腰上帶着刀,摸不清是什麼路數。 他們打不開門,看樣子是去了隔壁别墅。 燈亮了,貝暖找了一圈,也沒再找到大聖,它剛剛受到驚吓,不知道又躲到哪裡去了。 睡覺前,陸行遲迂回婉轉地問了問貝暖,知道她已經沒什麼事了,就決定第二天一早,無論下不下雨,都要離開這裡出發。 貝暖回到房間,躺在床上,還在琢磨那隊人的事,忽然想清楚了他們是什麼人。 書裡曾經說過,N國的這塊地方,有一個古老的部落,已經延續了上千年。 這部落原本與世隔絕,有自己非常特殊的信仰和習俗。 最近這幾十年,這塊地方漸漸發展起來,人口也一天天混雜。部落和其他地方一樣,開始逐漸接受了許多新事物,吸納了不少新人。 皮變了,核卻沒有改。 相當多的古老習俗還是沿襲了下來,變成了類似電蠟燭供神,APP解簽的那種神奇的新舊混合體。 這次喪屍爆發,把他們從部落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逼出來了,好像在什麼地方建了新的營地。 原書隻提過幾句,完全沒有細寫。 書裡,這個部落裡的人出來跑過一次龍套,做過圍觀群衆,陸行遲的小隊并沒有直接和他們打過交道。 第二天清晨,貝暖是被外面叽叽喳喳的鳥叫聲吵醒的。 天終于肯放晴了。 天空被大雨洗得透亮,草地上還是濕的,石闆路上留着一汪又一汪的雨水。 吃過早飯,大家收好東西準備出發。 貝暖最後在房子裡轉了一圈,仍然沒找到大聖,隻得在茶幾上給它留了一堆木薯片,才跟陸行遲他們出發。 “别關大門,關上大聖可就出不來了。”貝暖囑咐。 最後一個出門的江斐笑笑,“知道。” 他把門半掩上,留了條縫。 為了不驚動隔壁的那群怪人,貝暖他們打算先徒步走出一段距離,再上越野車。 誰想到剛出鐵栅門,就遇到了人。 兩個身穿白衣白褲的年輕男人正守在大鐵門外的樹叢後,看見他們出來了,上前把他們攔住。 貝暖心想,他們昨天進不來,大概猜到裡面有人,竟然真有閑情逸緻,藏在這裡守株待兔。 看體格,陸行遲根本用不上鋼弩,一巴掌就能把這兩位拍飛。 貝暖根本就不當回事。 那兩個人卻神情緊張。 他們腰上跨着刀,手裡卻端着一種奇怪的武器,像是竹子做的一個管子,很像小朋友自己做的水槍一樣,指着陸行遲他們,不知是什麼。 他們吆喝了一句,大概是N國本地的話,聽不懂。 發現貝暖他們不懂,其中一個換了語言,“請你們全都不要動,箭上有毒,小心會受傷。” 原來這竹筒是自制武器,裡面有毒箭。 他們在用毒箭指着人,态度卻很平和客氣。 陸行遲挑挑眉,大概是看在他們說話客氣的份上,真的沒動。 那兩個人仔細打量了一遍陸行遲他們,準确地說,是仔細看了看幾個男的,對貝暖理都沒理。 “好像不是他們吧?”其中一個對另一個說。 這次說的還是貝暖能聽懂的話,說得自然流利,大概這就是他們平時常用的語言。 另一個也不太确定,再仔細看一遍,沒什麼把握。 他從懷裡掏出一張破紙片。 紙片上打印着一個人的照片。 這張紙不知道是什麼來路,好像已經輾轉經過了很多人的手,打着卷,皺巴巴的。 他們把紙片舉到陸行遲的臉旁,認真端詳了一下。 上面是一個男人的大頭,已經被揉得不太看得清了,隻能依稀看出來,男人的皮膚很白,頭發和眼睛純黑,長得還挺不錯。 杜若一眼看到紙片,眼睛瞬間大了一圈。 不用陸行遲觀察微表情,這次連貝暖都看明白了,杜若認出了照片上的人。 他不能說話,但是一雙眼睛像在跳舞。 陸行遲也注意到了杜若的異常,望向杜若。 那兩個人正在用紙片認真比對江斐,倒是完全沒有留意。 其中一個嘴裡輕聲嘟囔着:“這紙也太破了,皺成這樣,這怎麼看得出來?” 另一個人立刻客氣地指出:“覺紐,你這是在抱怨嗎?不太好吧。” 拿紙片的那個叫“覺紐”的猛然警醒,把雙手交叉在胸前,對指出他錯誤的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鄭重地說:“我錯了,剛才沒有心平氣和,讓修耶之火控制住了我的心,謝謝你提醒。” “不用客氣。” 兩個人又用同樣的動作,雙手撫胸,恭恭敬敬地互相對着鞠了一躬。 貝暖等人:“……” 跟唱戲一樣,這是鬧的哪一出? 他們鞠完躬,覺紐闆闆正正地建議:“幹脆把他們都帶回去,問問亞雯聖女這幾個人裡有沒有,不就行了?” 另一個深以為然,“好,把他們全帶回去。” 他們倆達成一緻,然後友愛地一起端起玩具水槍小毒箭,示意陸行遲他們往前走。 因為杜若反應的異樣,陸行遲并沒有反抗,乖乖地聽他們的指揮,穿過别墅前的草地。 他們讓陸行遲他們一路走到隔壁别墅的大門口。 看來陸行遲說得沒錯,這些人昨晚果然住在這裡。 趁着他們去開門,離得有點遠的時候,陸行遲抓緊時間低聲問杜若,“照片上的人你認識?” 杜若壓抑不住興奮,“就是我在水大遇到的那個給我打針的神秘人。” 看來這群人也在到處找那個神秘人。 幾個人互看了一眼,心中的想法是一樣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難得運氣好,碰巧撞到一條線索,肯定要過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那兩個人打開院子的大門,把貝暖他們幾個帶了進去。 這邊的别墅沒有貝暖他們住的那個大,也沒那麼漂亮。 有人在裡面别墅的門口守着,守門的人同樣穿着一身白衣白褲,看見他們,一樣地交叉雙手撫胸,彎腰深深鞠了一躬,才打開門。 這個部落的人看起來都很講文明懂禮貌的樣子。 别墅一樓的客廳裡坐着不少人,卻非常安靜,幾乎沒有聲音。 沙發電視全都被搬開了,大家一起在地毯上席地而坐。 那個叫覺紐的輕聲問旁邊站着的人,“亞雯聖女現在在樓上休息?”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帶着他們悄悄上樓。 樓上和樓下不同,幾乎沒有人,隻有兩個同樣穿着白衣白褲的人,正規規矩矩地站着,像兩尊門神一樣,守在一間房間的門口。 這個部落的人都挺喜歡穿白,應該和陸大boss很有共同語言。 覺紐又照例和守衛互相行過禮,才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問:“亞雯聖女起床了嗎?” “我聽見裡面在說話,好像是起來了。”門口守着的人回答。 他們的口氣都小心翼翼的,好像對那個什麼聖女十分尊敬。 于是覺紐上前敲了敲門。 他隻非常輕地敲了兩下,輕到貝暖覺得裡面的人根本聽不到,然後就耐心地站在門前等着。 過了好一陣,就在貝暖以為門永遠都不會開了的時候,門開了。 門裡出來一個女人。 她也穿了一身白,卻不是其他人那樣的白衣白褲,而是N國本地女人喜歡穿的一種貼身長裙。 一頭長發披着,發梢卷着,幾乎到腰。 不同尋常的是,她的臉上蒙着一塊長長的白紗,隻露出一雙濃重地描畫過的眼睛。 她手裡,正拿着一樣貝暖非常熟悉的東西,黑漆漆的一個,斜伸出一根天線―― 衛星電話。 看大小和式樣,和在九監時霍仞用的那個一模一樣。第57章
貝暖心想,衛星電話又不止一種,哪會那麼巧,就用了一樣的。 說不定這女人和霍仞那夥人有什麼關系。 她靠在門框上,一隻手玩着卷曲的發梢,一邊在對電話那頭說話。 還好,貝暖能聽懂。 “嗯,到處都找過了,還沒找到……我們昨天在路上遇到了大雨,耽誤了一晚上……找地方住了,你也舍不得我冒着雨走吧?” 聽語氣,好像在跟對面的人撒嬌。 不知對面說了什麼,她又說,“……沒有車,半路遇到滑坡,車開不過來……明天就回去了,就快能見到你了嗎?” 語氣期盼。 但是對面好像說了句什麼。 女人的眼睛裡都是失望,“哦”了一聲,挂掉電話。 她好像這時才注意到門口還等着一個大活人,問覺紐:“怎麼了?” 覺紐恭恭敬敬地撫胸深深鞠了一躬。 “亞雯聖女,隔壁房子裡的人出來了,裡面确實有幾個男的,年紀也差不多,我們拿不準是不是他們,不敢随便放他們走,想帶上來給您過目。” 看來這位就是亞雯聖女。 亞雯聖女蹙着眉,眼睛裡都是“連這點小事也做不好”的不耐煩。 貝暖心想,怎麼就沒人跟她說一句,“你讓修耶的邪火控制了你的心了吧這麼不耐煩。” 覺紐卻似乎完全沒注意到一樣,隻恭敬地等着。 亞雯聖女好像有點頭疼,擡手用塗着蔻丹的指尖揉了揉太陽穴,轉頭往門外走廊這邊随便掃了一眼。 隻看了一眼,她的頭似乎立刻不疼了。 整個人都定住了,面紗上面的一雙眼睛噌噌地放光。 貝暖忍不住也轉頭看了一眼她的特效止痛藥。 陸行遲站在那兒,一束陽光剛好透過走廊的窗斜射進來,照在他身上。 整個人清新得像早晨的空氣。 又像是趁着夜色裡來人間閑逛的神?o,不知為什麼,對這裡心生眷戀,一不小心留到清晨,沒來得及走。 他完美、清隽、雅緻,隻有被陽光穿透的襯衣下隐約的肌肉線條,提醒别人,這是頭有威脅力的猛獸,根本不是吃素的。 貝暖瞥了一眼他的衣服,心想,以前怎麼沒覺得這衣服有這麼透。 陸大boss,一大早,你不冷嗎?是不是穿得太少了點? 那個亞雯聖女已經開口了。 “他們看着不是照片上的人,不過……”她再看這邊一眼,偏頭低聲跟她覺紐交代了幾句什麼。 然後忍不住又多看一眼,才關上房門。 覺紐對着關上的房門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才轉身帶幾個人下樓。 一路都不出聲,蹑手蹑腳,好像唯恐吵到他們的寶貝聖女,直到下到一樓,才肯跟貝暖他們說話。 “你們的運氣真好,亞雯聖女發了善心,說現在外面到處都是喪屍,想活着很不容易,你們幾個要是願意的話,可以加入我們部落,跟着我們走。” 貝暖默默吐槽,什麼發了善心,是發了色心吧? 不過這群人也在找神秘人,正想跟着他們,這提議來得正是時候。 陸行遲真像在認真考慮一樣,十分仔細地問了問他們部落的情況。 原來他們部落原本坐落在一大片鹽河的河灘上,地勢平坦。 因為實在太空曠,一點依仗都沒有,這次喪屍一爆發,就吃了大虧。 部落原址不好防喪屍,他們就在前面重新找了個安全的地方,正在興建能防喪屍的新營地。 他們這些人這次由亞雯聖女帶着,有事出去辦,回來的時候路過這裡,才剛好遇到陸行遲他們。 是什麼事,他們不肯說。 貝暖估計,十有八九,就是去找那個神秘人。 陸行遲聽完,假裝思索了一下,和貝暖他們商量幾句,就答應下來了。 覺紐很高興,“我們部落收人向來都挺嚴格的,要考察人品和性格。難得亞雯聖女願意直接收你們這麼多人。” 他稍微講了講部落的習俗,貝暖很快就發現,這個部落有點奇葩。 自古以來,這麼多年,大概因為住在鹽河邊,他們信仰的一直都是水神。 認為水是萬物之祖,能潔淨身體和靈魂。 相對的,覺得各種壞事都是火幹的。掌控火的火神叫修耶,是個壞東西。 火會讓人心靈不安,讓人升起貪欲、色欲,脾氣暴躁,所以隻要遠離火,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貝暖嚴重懷疑,這大概是很多很多年前,他們部落曾經被大火燒過,留下來了集體心理創傷。 “那你們平時生火做飯嗎?”貝暖好奇。 不動火的話,難不成天天都吃生的? 覺紐答道:“當然做啊,現在有專人生火做飯,都是選最被水神寵愛的人,做完後用水仔細淨化洗手就行了。以前就方便多了,都是用電飯鍋和電磁爐。” 貝暖忍不住:“你們以前用電?那電不算火嗎?” 覺紐正色答:“我們當然都是用水力發電。” 行吧。真是個小機靈鬼。 這地方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所有人都客氣得要命,為了不讓修耶的邪火控制内心,大家都溫和又平靜。 從來沒有人大聲說話。 一樓有那麼多人,卻比大老闆在的會議室還要安靜。 貝暖有時說話忘了控制,稍微大聲一點,周圍就會有人對她笑一笑,比一個“噓”的手勢。 害得旁邊的覺紐連連道歉。 今天雨過天晴,天氣大好,正适合趕路,所以沒多久,這群人也紛紛收拾東西,啟程出發了。 他們離開别墅,還真的是沒有車,要用腳走路。 “你行嗎?”陸行遲低聲問貝暖,順手握住她的手。 “沒事。”貝暖回答。 心想:不然呢?你要背我嗎? 然後就聽到陸行遲低聲笑道:“走不動的話,我背着你。” 覺紐一直跟他們在一起,忽然瞥了一眼他倆牽着的手,有點尴尬。 “我們還有個規矩忘了說,”覺紐說,“就是部落裡絕對不能随便談戀愛。” 貝暖忍不住問:“不談戀愛,那怎麼結婚生寶寶呢?” 這部落到現在都沒絕種也是奇迹。 “我們結婚都是部落裡統一安排的。”覺紐回答,沒控制好修耶的邪火,有點臉紅,“像我們這樣,到了年齡,如果表現好,部落就會安排姑娘跟我們結婚。” 敢情這個部落會分配老婆老公。 這倒是挺省心,到了年齡,天上自動掉下來一個,一點心都不用操。 覺紐繼續說:“我們結婚,單純是為了生孩子而已,生出來的孩子也是部落的,由部落派人一起養。” 覺紐耐心解釋:“因為我們覺得,總想着談戀愛和生兒育女這些事,也都是火神修耶引誘人走上邪路的罪行。” 貝暖心想,這也是罪行的話,那你們那個什麼亞雯聖女,罪行估計不輕。 就這樣,一路走,一路聊,偶爾停下來休息,還不到中午,就到了一個地方。 是兩座陡峭的山之間的一塊峽谷凹地。 峽谷有山做屏蔽,隻在前面用木樁建好了高高的圍牆,看起來确實可以防喪屍。 從木樁空隙中,隐隐約約能看到裡面,好像有很多人正在忙着蓋房子。 一到大門口,就看到一大群人頂着大太陽,正在等着,看見他們回來了,趕緊迎上來,齊刷刷對着亞雯行禮。 亞雯聖女視若無睹,并沒有絲毫回禮的意思,隻在人堆裡掃視一圈,露出失望的表情。 貝暖一看就能猜到,她在電話裡撒嬌的對象沒來。 亞雯聖女被這群人恭恭敬敬地簇擁着走了,其他人都隻能老老實實地去驗傷。 給貝暖驗傷的是個大媽。 天下的大媽都一樣熱心,在邊境這邊也不例外,她邊驗邊跟貝暖閑聊。 她也說,貝暖他們相當幸運。 他們這個部落,雖然會收外人,但是标準向來很嚴格,一定要挑沒有被火神修耶影響得太厲害的人才行,免得破壞了部落裡安甯和諧的氣氛。 驗好傷後,大媽給貝暖抱來一身新衣服。 是一套白衣白褲,和大家穿的一樣,上衣是小立領對襟,褲子稍微寬松,方便活動。 大媽不止給了貝暖衣服,還認真地教了貝暖怎麼行禮。 貝暖也看出來了,這個部落的人把行禮當成日常運動,動不動就要彼此鞠躬。 原來對着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場景下,因為不同的原因行的禮,其實各不相同。 手擺放的位置角度,手指的手勢,鞠躬的幅度,頭怎麼擡腳怎麼放,眼睛看着哪,等等等等,都有細微的差别。 不同的禮還能表達不同的意思。 “你好”、“謝謝”、“對不起”、“沒關系”,乃至“我很感激你幫我的忙以後我也願意給你一樣的回報”等等複雜的意思,全都可以用行禮的姿勢表示。 各種情況一通排列組合,貝暖算了算,大概不下百種。 禮數不夠不行,過了也不好,如果做不對,就會被别人認為太粗魯,沒教養。 比如對着一個年紀大的人行對年輕人的禮,對方可能覺得沒被尊重,可是對一個年輕人行對長者的禮,人家說不定又會覺得,你是在罵他長相老。 無比麻煩。 非要搞出這麼多花樣,大家見面互相問一句“吃了嗎”,不好嗎?又親熱又實在。 貝暖學了半天,也才記了個大概。 貝暖一邊學行禮,一邊趁機問大媽:“你們部落裡有一個聖女?” 大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沒錯,是我們亞雯聖女。我們部落好幾百年前,就傳下來一張聖女畫像,說是世界末日就快來了,到時候會有個聖女降世,把大家全都救出來。” 貝暖心想:又是聖女,又是預言,還挺魔幻。 “你看,現在不是天下大亂了?”大媽繼續說:“現在的亞雯聖女小一點的時候,有一天在她住的村子裡,讓我們以前的老酋長看見,覺得她和畫像裡一模一樣,就把她接過來當聖女了。” “老酋長?”貝暖好奇。 “對,已經過世了,現在當酋長的是伽寒酋長。” 貝暖換好衣服,臨出門前,按照他們的規矩,對大媽行了個禮。 大媽滿臉尴尬。 “還是不對嗎?”貝暖奇怪,“你比我年紀大,是長輩,不應該這麼行禮嗎?” 大媽解釋,“雖然我年紀大,但是現在我在為你服務,你不能鞠得那麼深。” 大媽重新幫貝暖擺了擺手的位置。 貝暖納悶,“現在還不到中午,手不應該這麼放嗎?” “上午要這麼行禮,是因為這一天裡還會再見面,可是我今天一天都在驗人這邊,咱們兩個應該不會再見面了,行禮應該更正式一點。” 貝暖:啊啊啊啊啊。 這要是一門課,貝暖一定挂科沒商量。 貝暖換好衣服出來,頓時覺得自己淹沒在整個營地的一大片白衣白褲裡,融入感好多了。 那邊陸行遲他們幾個也都出來了,每個人也都換了一身白衣白褲。 貝暖看兩眼陸行遲,心裡隻有一個念頭――這件衣服還不賴,雖然薄,至少不透。 覺紐看見她出來,立刻對着她行了個禮。 貝暖仔細地揣度着,綜合分析現在的時間、地點、事件,還有對方的性别、年齡、身份,鄭重地回了一禮。 覺紐的臉一陣抽搐。 不過他脾氣好,一顆水一樣平靜的心完全沒有被修耶的邪火占據,忍了忍,啥都沒說。 覺紐帶着他們去住的地方。 營地正在建,到處都在蓋房子。 他們用木頭、竹子和茅草蓋一種挑空的小房,大家都很忙。 一路上,雖然穿着一樣的衣服,他們幾個的長相還是太過出衆,引得營地裡人人都在往他們身上瞧。 看見那麼多姑娘的目光都黏在陸行遲身上,貝暖心中默想:看你們那眼神,都沒發現自己被邪神控制了嗎?不需要趕緊面壁反省一下? 正在胡思亂想,小三忽然在腦中出聲。 他歎了口氣,“貝暖,我發現任務沒有懲罰的話,你就根本不做。” 貝暖吐吐舌頭。 發生的事太多,是把任務給忘了。 貝暖打開任務欄,拉了一下趣味小任務轉輪的手柄。 這次轉輪停在一個叫“神明的祝福”的任務上。 任務說明是:陽光的照耀、掌心的溫度、愛人的安撫,湊足這三樣,你将得到神明的祝福。 貝暖默默吐槽:這任務說明越來越神棍了。 陽光。今天雨過天晴,大太陽正在毫不客氣地曬着,太陽底下活動得塗SPF50+的防曬,想不被照耀都很困難。 掌心的溫度。路邊的小石頭子都快被曬化了,随便拿一塊攥在手心裡,算不算? 愛人的安撫…… 愛人? 貝暖心想,這任務不做算了。 不做倒是沒有懲罰,可是不做的話,系列任務就卡在這裡,沒法進行下去。 也不知道後面還有什麼好玩的異能。 那天偷聽别人心聲的異能非常不錯,這套任務又一點都不難,把這麼簡單就能拿到異能的機會就此放棄,有點可惜。 貝暖悄悄瞄了一眼陸行遲。 用他做任務,不知道行不行。 畢竟任務說明裡寫得很明确,要“愛人”。 如果想在這個世界找一個人做這個任務,他已經算是最符合條件的了吧? 貝暖打算找個機會,裝個可憐什麼的,讓他安撫一下,說不定就能成功。 陸行遲察覺到貝暖在看他,轉頭對她微微一笑,笑容隻有一點,卻比現在的陽光還明亮炫目。 貝暖立刻決定了,就用他試試叭。 覺紐把他們帶到一大片白色帳篷前。 房子還沒全建好,這裡搭了不少帳篷,暫時給大家住。 是那種簡易的白色布帳篷,每間帳篷裡都放滿了簡單的竹床,可以住六七個人。 貝暖發現,這裡像學校一樣,并不是以家庭為單位分帳篷住的,而是直接分了男女宿舍。 一個看着足有六七十歲的老婆婆正在帳篷裡做針線,做的就是大家正在穿的白衣服。 她的頭發都白了,還跟女孩子們一起住在宿舍,也不知道她的丈夫和孩子在哪裡。 這部落的規矩相當神奇。 貝暖一到女生宿舍這邊,剛放好包,就有不少看見她的人過來跟她打招呼。 大家紛紛行禮。 貝暖連忙一個接一個地還禮。 來的人太多,情況複雜,貝暖的大腦高速運轉了一會兒,就徹底過熱當機了。 貝暖放棄了:算了,就随便吧。 她回的禮秒天秒地,大殺四方,效果非凡。 每個被她回禮的人都和覺紐一樣,面孔扭曲。 貝暖正忙着用還禮一把又一把地放修耶的邪火,覺紐就又來了,還帶着陸行遲他們,說大家都要出去幫忙幹活。 幹的活就是去幫忙蓋房子。 覺紐原本是打算把貝暖帶開,讓她去跟一群女人在一起,可是大概是考慮到她第一天到這裡來,心軟了一下,讓她留在了陸行遲他們這邊。 他們分到的活是用鋸鋸木頭,把很長的木頭截成建房需要的幾個标準長度。 陸行遲他們上手很快,一會兒就鋸末滿天飛。 他們根本用不上貝暖。 大家都在忙,貝暖不好意思閑着,就拎着自己的那把鋸,在鋸末中跑來跑去地裝忙,其實完全就是在偷懶放空。 覺紐看了看,覺得一切運轉正常,就走了。 可是沒一會兒,就又回來了。 他對陸行遲說:“亞雯聖女說,你不用在這兒幹活了,聖女讓你去她那邊,給她做侍從。” 侍從? 覺紐解釋:“就是平時給聖女端茶倒水,幹點要力氣的雜活,在聖女出門時負責保護好聖女的安全。” 覺紐看起來很高興,語氣中還帶着羨慕。 好像陸大boss能有機會給他家聖女端茶倒水幹雜活,實在是莫大的榮幸。第58章
貝暖心想:呵,什麼聖女,就知道你一看見我們大boss,就見色起意,圖謀不軌。 可是陸行遲應該會答應吧。 畢竟那個聖女也在找神秘人,跟神秘人的事有關,如果有機會接近她的話,找起線索來會更方便。 杜若身上的抑制劑不知還能起效多久,小隊也很需要把神秘人挖出來,找到解決杜若的問題的方法。 貝暖心中不由自主地又想了想那個聖女穿着貼身長裙披着長發的樣子。 應該不是陸行遲會喜歡的型。 陸行遲那麼靠譜,就算到了那個什麼聖女身邊,他自己也會把握尺度的。 應該會吧? 貝暖擡頭望向陸行遲,卻發現陸行遲連手裡的鋸都沒停,剛剛把一截木頭鋸斷。 那截木頭掉在鋸末堆裡,揚起來的木屑在金色的陽光裡飛揚。 陸行遲直起身,淡淡答:“我前兩天剛剛得了重感冒,今天才好一點,會不會傳染給聖女?” 覺紐向來真心誠意地把他們的聖女當寶貝,吓了一跳,立刻說:“你說得很對,有感冒的話,絕對不能接近亞雯聖女。” 然後退後兩步,“我一直離你那麼近,你沒有傳染給我吧?” 貝暖正在想,他難得說話這麼不客氣的時候,就聽到他又說,“傳給倒我沒什麼,關鍵是我這兩天一直有機會跟聖女說話,通過我再傳給聖女就不好了。” 他站得離陸行遲遠遠的,好像陸行遲是個巨大的人形感冒病毒。 覺紐語帶同情,對陸行遲說:“我知道這種機會難得,你也很想去,可是感冒了确實不行,還是過幾天再說吧?” 陸行遲挑了一下眉,什麼都沒說。 貝暖一直看着陸行遲,心裡有點訝異。 他居然不答應,這麼好的找線索的機會,他不要嗎? 覺紐走了,杜若低聲說:“我就猜到陸行遲不會去的,不然我去看看?” “别鬧了。”江斐說,“那個聖女看着就不地道,誰也别去。” 貝暖也小聲對杜若說:“江斐說得對,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小心保護好自己。” 陸行遲忍不住勾勾嘴角。 幾個人拿起鋸子,繼續鋸木頭。 貝暖拎着鋸站着,憂心忡忡。 杜若身上的病毒就像一個倒計時的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炸了。 陸行遲看見她蹙着眉,小臉上都是憂慮,微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不用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 貝暖回過神,歎了口氣,向上瞥了一眼他揉着她的頭頂的手。 猛然意識到一件事。 曬死人的陽光,手裡攥着的曬得滾燙的鋸子,還有一個來自陸行遲的安撫。 貝暖趕緊打開任務欄。 果然,“神明的祝福”任務顯示完成了。 下面跳出一個十二小時的倒計時,還有一行小字說明: 仁慈的神明祝福你,願你擁有控制火焰的能力。 竟然是控火的異能。 貝暖很想把手裡的鋸子直接摔出去。 這算是什麼坑爹的神明? 在一個崇拜水神,把火神當邪靈的部落裡擁有控火能力,有個毛線用啊? 搞不好,會被人當巫婆燒死……哦不,淹死吧? 貝暖對着任務欄仔細研究。說明裡的這句話實在太簡單,這個控火,究竟是怎麼個控法? 對着火焰用意念默默地控制大小嗎? 貝暖翻了翻空間,找出一個打火機,但是現在到處都是人,暫時還不能做實驗。 貝暖正在想着,一擡眼,看見不遠處走過來一群人。 好像領導視察工作一樣,一群人中間簇擁着一個很顯眼的男人。 男人也穿着一身白,白衣外卻多了一件白色的小立領大擺長袍。 他留着一頭長發,容貌俊美,一雙眼睛平靜得像湖水,不帶絲毫波瀾,像是把禁欲兩個字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看見這個男人,貝暖就在想,他和陸行遲一定很有共同語言。 因為在這種混亂的末世裡,這個人看起來也潔淨到不正常的地步,頭發在陽光下絲絲閃亮,衣服一絲不亂,白到耀眼。 好像又是一個潔癖患者。 那群人朝這邊過來,貝暖把眼光轉開,拎着鋸子裝忙。 陸行遲剛剛又亂揉貝暖的頭發,貝暖擡手順了順頭頂的發絲。 與此同時,陸行遲正在把一截木頭鋸下來了,木頭掉落到鋸末堆裡,發出一聲悶響。 貝暖聽到聲音,轉頭瞥了一眼。 忽然騰地一下,地上成堆的鋸末像是被人突然點着了一樣,竄起一大片火苗。 鋸末太容易着火,整堆鋸末都被瞬間引燃,火苗足有一兩尺高。 火苗太大,周圍的人全都看見了。 到處都是一片尖叫聲,大概在這個部落,多數人很久都沒有看見過火,有點害怕。 貝暖站在原地,盯着火苗納悶。 這肯定是和剛剛拿到手的控火的異能有關,可是怎麼就突然着起火來了呢? 這裡都是木頭,燒起來麻煩就大了。 陸行遲絲毫猶豫都沒有,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到旁邊他們蓋房子的地方,用鐵鍬鏟了土過來,沒蓋幾下,就把火熄了。 這裡動靜這麼大,剛剛那群視察的人全都圍過來了。 “怎麼突然就起火了?” 沒有人知道。 離得最近的陸行遲和貝暖他們最有嫌疑,可是大家都穿着統一的白衣白褲,衣服隻有薄薄的一層,連口袋都沒有,想藏打火的東西都沒地方藏。 有人小聲神秘地說:“這是火神在作亂吧?” 有人把矛頭指向陸行遲,“這個人怎麼回事?他怎麼會知道把土蓋上,火就能滅了?” 貝暖心想:陸行遲又不傻,這是常識好嗎? 覺紐過來了,努力擠進人堆。 他對中間穿白袍的男子說:“迦寒酋長,這幾個人是亞雯聖女今天新招到部落裡來的。” 意思很明顯,他們是在外面受火神的影響的人,自然知道滅火的方法,沒有不正常,以後多淨化幾次就可以了。 貝暖心想,所以為首的穿白袍的男人就是這個部落的迦寒酋長? 貝暖本以為他們一直在說的伽寒酋長是個老大爺,沒想到居然會這麼年輕。 貝暖突然懂了,這個酋長,就是亞雯聖女在電話裡撒嬌的對象吧? 立刻腦補酋長聖女戀愛大戲十萬字。 伽寒擡手止住了手下們的七嘴八舌。 他并沒有去追究起火的事,關注點也根本不在會滅火的陸行遲身上,而是望着貝暖,眼神中流露出好奇。 “你剛進部落?你從哪來?”他問貝暖。 聲線平穩溫和,好像生怕聲音大了,吓到貝暖。 貝暖如實告訴他,自己是從邊境線那邊過來的。 他點點頭,“現在外面到處都是喪屍,你們不用怕,安心待在這裡,這裡安全多了。” 貝暖點點頭,“好。” 旁邊有人低聲提醒,“不能隻說好,要對酋長行禮。” 貝暖回憶了一下行禮的知識點,打點精神,對着那個伽寒酋長,行了一個最高規格的禮。 周圍的人忽然全都笑了。 貝暖:??? 又錯了嗎? 伽寒也微笑了一下,“這是隻對部落聖女行的禮,我是酋長,不是神,對我用不着這麼鄭重。” 伽寒忽然對貝暖俯身深施一禮。 “這是對聖女行的禮。”他解釋。 然後再來一禮。 “這才是對我行的禮。” 周圍忽然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意識到,向來隻對亞雯聖女施禮的伽寒酋長,竟然對着貝暖施了個禮。 伽寒自己好像根本沒注意到這件事,沒再多說什麼,越過他們繼續往前走。 跟着他的那群人馬上丢下貝暖他們,追上他的腳步。 貝暖望着他離開的背影,下意識地又抓了抓頭頂。 已經走出幾步的迦寒的長袍下擺上,一股火苗突然竄了起來。 他四周都是人,立刻有人注意到了,尖叫着拼命去扯他的衣服。 迦寒回過頭,也看見了。 他比别人都鎮定得多,立刻扯開衣服扣子,第一時間把外面罩的長袍脫下來。 有人拎過一桶水,嘩地澆上去,火才滅了。 有驚無險。 然而貝暖要瘋。 這異能到底是怎麼回事,一而再,再而三,不受控制地到處亂放火? 再這樣下去,說不準會鬧出人命來。 貝暖再拉開任務欄,仔細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任何使用方法的說明。 貝暖歎了口氣,痛苦地撓了撓頭。 不遠處,貝暖正在看着的地方,一棵樹突然着起火來。 這次每個人都有經驗了,有人端着一盆水沖過去,直接潑在樹上,把才竄起來的火苗熄了。 所有幹活的人都沉默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起火,實在不像是好兆頭。 迦寒卻十分淡定。 他看了一眼被火燒黑的樹幹,“沒關系,不用害怕,大概是我們最近忙着建營地,疏忽了祭祀,我過一會兒就去祭祀水神,明天就沒事了。” 好像每個人都對他的話很信服,都向他深深鞠躬,紛紛散開繼續幹活去了。 迦寒也帶着人走了。 可是貝暖總覺得,走之前,他好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貝暖拎着鋸子,望着地上的鋸末琢磨,已經想通了。 剛剛三次起火的時候,都發生了同一件事。 為了所有人的生命安全,貝暖決定現在就做實驗。 她在一大堆堆放的木料後,找到一個隐蔽的地方,偷偷抓了一大把鋸末,又像小耗子一樣從地上刨了一大捧土。 然後盯着鋸末,摸了摸陸行遲剛剛摸過的頭頂的頭發。 果然。 在她的手指碰到頭的一瞬間,小火苗歡快地在鋸末上竄了起來。 貝暖心裡有數了。 不能碰頭頂的頭發。 貝暖又試了試,發現隻要集中意念,就可以随便控制火苗的大小。 如果不是在這個把火當成邪惡之源的部落裡,其實這異能還挺好玩。 看來接下來的十二小時,絕對不能用手碰頭,反正一共隻有十二小時,過去就好了,不是什麼大事。 沒過多久,就到了吃午飯的時間,有人送飯過來,每個人吃的都一模一樣。 貝暖一看,就有點痛苦。 陸行遲那張烏鴉嘴,玩狼人殺的時候,詛咒作弊的人吃木薯,結果現在真的又要吃煮木薯。 這裡的條件比島上好,除了木薯外,還有别的菜,每人都發了一份。 可是木薯仍然是主食。 都是産量高能度過饑荒的作物,土豆它不好嗎?紅薯不好嗎? 為什麼這個地方就那麼喜歡木薯呢? 吃過午飯,太陽曬得地面如同燒起來一樣,他們這些人不用再蓋房子了,要換班。 陸行遲他們被帶走,另有别的活去幹,貝暖被分配和女人們一起回帳篷裡做針線。 貝暖三心二意地跟人學怎麼給布料鎖邊,一邊在心中默念: 絕對不要碰頭絕對不要碰頭。 不知為什麼,平時不用顧忌這個的時候,一點問題都沒有,現在絕對不能碰頭,頭上卻癢得要命。 尤其是陸行遲摸過的頭頂,好像突然比别處多長了不少神經一樣,不停地覺得癢。 貝暖下定決心,等這個倒黴的倒計時結束後,一定要好好地虐待一下腦袋。 想怎麼抓就怎麼抓,想怎麼揉就怎麼揉。 貝暖的鎖邊工作進行得極其緩慢,晚飯前,一件衣服的下擺都沒鎖好。 因為沒有電,天一擦黑,所有人都像鳥一樣,準備早早收拾睡覺。 貝暖正在輾轉着痛苦不能抓頭時,帳篷裡來人了。 來了的還是一個熟人。 亞雯聖女一身白裙,走在前面,身後跟着好幾個女人,直接進到帳篷裡。 其中一個中年女人向前一步,指着貝暖。 “亞雯聖女,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她。” 貝暖:? 那中年女人情緒激動,不過還是拼命和修耶的邪火對抗着,語氣中盡量保持着對聖女的恭敬。 “我當時站在房後的梯子上往下看,正好看見她躲在木頭後面,連動都沒有動,就把火點起來了。” 貝暖:“……” 藏那麼好點火都能看見,眼神真好。 亞雯聖女點點頭,瞥了貝暖一眼,“今天連伽寒的衣服都點着了,必然是有妖孽在搗亂,把她抓起來,明天扔進鹽河裡祭水神吧。” 貝暖:??? 這個聖女,說殺人就殺人,這麼随意的嗎? 語氣自然得好像是要把一件衣服丢進鹽河裡洗一洗一樣。 很有霍仞的風格啊。 亞雯背後的幾個女人立刻上來,把貝暖抓住。 “先把她關進籠子裡吧。”亞雯瞥一眼貝暖,随口吩咐了一句,就轉身走了。 幾個女人押着貝暖,來到營地中間一大片空場上。 空場圍着一圈新栽的一人多高的樹苗,有個祭台,不過現在是空着的。 靠邊的地方,一排放着好幾隻鐵籠子,大概隻有大半個人高,看上去好像要是關野獸用的。 那個告狀的中年女人把貝暖一把推進其中一個鐵籠,推得貝暖一個趔趄。 她用一把鎖鎖上籠門。 “聖女交代,明天上午叫幾個男人過來,把她和籠子一起沉到鹽河裡。”她說, 籠子太矮,沒法站着,貝暖幹脆就地盤膝坐下。 沒什麼好擔心的。 明天一早,陸行遲一旦發現她不見了,一定會來找她的。 所以白幫部落裡的人鋸了半天木頭,縫了一件衣服,估計最後還是要跟他們翻臉。 貝暖鄙視地看一眼籠門上的小破鎖。 唯一的問題就是,今晚大概要這麼露天睡一晚上。 那幾個女人鎖好籠門,不再理貝暖,轉身就走。 貝暖突然起了惡作劇的心思。 貝暖把手肘撐在膝蓋上,望着那幾個女人的背影,另一隻手幸福地撓了撓早就非常癢癢,非常想撓的頭。 剛剛那個告狀的中年女人還沒走出幾步,衣服下擺突然騰起一股小火苗。 火苗沿着衣服燎上去,在夜裡發出耀眼的光,幾個女人被吓了一跳,拼命尖叫起來。 幾個人又蹦又跳,又撕又扯,終于把那件着火的衣服弄下來了。 她們驚恐地回頭看了一眼貝暖,沒敢再過來,落荒而逃,不知道是回去治傷了,還是又去跟她們的聖女告狀去了。 貝暖心想,隻不過放了把小火,而且沒有去燒她的頭發,就已經算是日行一善。 籠子裡沒法躺,貝暖就這麼靠在鐵欄杆上犯迷糊。 正在昏昏欲睡的時候,忽然聽到有細微的聲音。 貝暖睜開眼睛。 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正在很近的地方看着她,還是倒着的。 竟然是大聖。 它正倒着吊在籠子上,眨巴着眼睛,望着貝暖。 鐵籠欄杆之間的空隙對它足夠大,它自己鑽進來了。 看見貝暖睜開眼睛,它好像很開心,嗖地一下跳到貝暖的腿上,嗚嗚地哼哼唧唧,不知道在說什麼。 “你怎麼也到這兒來了?”貝暖無比驚喜。 可惜大聖不會說話。 貝暖轉念就想通了,它昨天晚上雖然藏起來了,卻一直悄悄地跟着他們,一路跟到了這裡來。 “你來找我,是又餓了嗎?” 貝暖從空間裡掏出一把木薯幹。 大聖就着她的手,把木薯幹都吃完,就從她膝蓋上跳了下來。 貝暖以為它吃飽了打算走,卻看見大聖到了籠門口,拽了拽籠門上的鎖。 貝暖笑出來,“弄不開的,沒關系,明天就有人放我出來了。” 大聖回頭看了她一眼,好像不太明白她在說什麼,忽然又從鐵欄杆中間擠出去了,消失在黑暗裡。 沒過一分鐘,它又回來了,小爪子裡攥着一根細細的小樹枝。 它認真地把樹枝戳進那把鎖的鑰匙洞裡,一通亂捅。 它是真心想把貝暖從籠子裡放出來。 貝暖忽然感動了。 上次她把它從籠子裡救出來,現在輪到它來救她。 這隻小猴子知恩圖報,比很多人還強。 “其實你要是真想救我的話,”貝暖誠懇地建議,“你還記得上次那個把你關起來的人嗎?去找他,把他帶過來就行了。” 大聖聽見她說話,還是一大串,回頭望着她,表情完全就是―― 聽不懂。 貝暖想了想,用一隻手比劃成爪子的形狀,往另一隻手的手掌上一扣。 “用籠子扣你的那個人,記得嗎?就是冷冰冰的,都不太笑的那個,去把他找來。” 大聖圓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努力理解她的話。 理解了半天,忽然鑽出籠子消失了。 就在貝暖以為它真的去找陸行遲去了時,它又回來了,拖着好大一條毯子。 大聖太小,毯子太大,廢了好大的勁才拽到籠子前,又想拽進籠子裡。 貝暖連忙幫它把毯子拉進來,忽然明白了。 它想錯了。 大概它聽懂了“冷冰冰”幾個字,以為貝暖很冷。 貝暖哭笑不得。 毯子不知是它從哪裡弄來的,還挺好看,上面繡着複雜的花樣紋路,四邊都綴着長長的流蘇。 小猴子一臉邀功地望着貝暖,貝暖伸手摸摸它的頭,把毯子披在身上。 确實挺暖和。 不遠處忽然有動靜。 一大群人朝這邊過來了。 最前面的還是那個亞雯聖女,身後跟着的人中就有剛剛鎖貝暖的幾個女人。 貝暖能聽到,有人在說:“我親眼看見她放火了!火突然就冒出來,特别邪門!” 貝暖什麼都顧不上,先對大聖說:“大聖,快,藏起來。” 這次大聖看看貝暖,又看看正往這邊來的人,立刻聽懂她的話了。 它像一支小箭一樣,嗖地一下竄起來,第一時間藏起來了。 不過藏的地方卻很有問題。 它竄到貝暖身上,三兩下蹦上貝暖的肩膀,七手八腳地抱住貝暖的腦袋。 貝暖:“……” 它的小爪子直接扣在貝暖頭上。 它實在太緊張,爪子抓得貝暖的頭皮疼,貝暖趕緊用手去掰它的爪子。 手指碰到頭頂。 此時,貝暖正想努力擡頭看大聖,然而大聖在她腦袋後,看不到,目光所及之處,是旁邊小樹的樹冠。 如同被火焰噴射器噴到一樣,空場旁邊的幾棵樹騰地燃起熊熊火焰。 着火的樹冠如同巨大的火把,照亮了整個空場。 貝暖吓得趕緊縮回手。 正在向這邊走的一群人全都看到,在火焰的光亮中,籠子裡的女孩身披紋路複雜的花毯,盤膝端莊地坐着,脖子上騎着一隻小猴子,正牢牢地抱着她的頭。 所有人都呆住了。 貝暖無意中又放了把火,不敢再去拉大聖,一擡頭,看見一件奇怪的事。 剛剛還氣勢洶洶往這邊走的那一大群人,突然全都跪下了,跪成一片。 隻剩那個亞雯聖女,一個人孤零零地站着,也在呆呆地看着貝暖。 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景象。 她半天才找回聲音,啞着喉嚨對身後的人吼,“都跪着幹什麼?站起來,現在就把她給我扔進鹽河裡!” 然而沒有人動。第59章
鐵籠前黑壓壓跪成一片。 每個人都在用祭祀時最虔誠的姿勢深深伏拜。 亞雯聖女看見沒人響應,咬了咬牙,幹脆自己走到人群中,彎腰從一個人的腰間抽出一把刀。 鋒利的刀刃上倒映着熊熊火光,亞雯緊緊攥着刀,殺氣騰騰地朝關貝暖的籠子走過來。 貝暖望着她,心想:你該不會是莫名其妙地忽然想殺我吧? 這可絕對是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 貝暖盯着她,擡起一隻手,準備去摸頭頂。 就在指尖馬上就要碰到頭頂的發絲時,那群跪倒的人身後,清晰而堅定的聲音傳來。 “亞雯,你想幹什麼?” 他們的伽寒酋長帶着一大群人急匆匆地過來了,走得太快,身上的白袍大擺在夜風中獵獵翻滾。 他身後的人也全都看到了火光中頂着猴子的貝暖,齊刷刷又跪倒一片。 隻有伽寒沒有跪。 他先看了貝暖一眼,完全沒有任何特殊的反應。 好像幾棵樹正在噼噼啪啪地猛烈地燃燒着,樹旁的籠子裡關着個女孩,女孩腦袋上奇葩地抱着隻猴子這件事,實在無比正常,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伽寒轉向亞雯,聲音冷靜,不帶絲毫情緒。 “你不跪就算了,拿着刀是怎麼回事?” 亞雯攥着刀,直愣愣地望着伽寒,忽然把手裡的刀往地上當啷一聲扔掉,轉身就跑。 伽寒并沒有再去看她,而是走到貝暖的籠子前,雙手交叉在胸前。 貝暖看見,又一次地,他用白天用過的最恭敬的施禮方式,對着她深深鞠了一躬。 “聖女降世,賜福賜祥。”他說。 貝暖:? 十分鐘之後,貝暖已經不在鐵籠子裡了。 她舒舒服服地坐在伽寒住的一座已經蓋好的房子裡,肩膀上蹲着大聖,手裡捧着一杯熱茶,滋溜溜地喝着。 茶是伽寒親手端上來的。 他送上茶,就在貝暖旁邊的圈椅上坐了下來,回頭對身後的人吩咐:“把聖女畫像取過來。” 有人恭恭敬敬地答應了,出去沒一會兒,就捧上來一個大盒子。 盒子是古舊的紅木做的,上面雕刻着精細的花紋,用一把老式的銅鎖鎖着。 伽寒拿出鑰匙,打開鎖,把裡面的東西給貝暖看。 盒子裡面平放着一幅畫。 畫不算大,隻有兩尺多見方,是畫在一張布上的,布料發黃,看起來已經很有些年頭了。 可是貝暖一看清畫上畫的是什麼,就愣住了。 上面是個盤膝而坐的女孩,身上披着一條繡着複雜紋樣、綴滿流蘇的毯子。 她的身側,畫着幾個正在燃燒的巨大火炬,身前是一條又一條又窄又淡的豎紋。 最關鍵的是,女孩的頭上,七手八腳地牢牢抱着一隻小猴。 女孩的眼睛圓溜溜,小猴的眼睛也圓溜溜。 這根本就是照着貝暖剛才的樣子畫的。 貝暖:“……” “這是我們部落流傳了無數代的東西。” 伽寒解釋。 “我們部落一直有一個預言,說是有一天,邪神修耶會接管這個世界,帶來滅世的災難,無數人都會在災難中死去。” “但是神沒有放棄世人,有一位得神寵愛的聖女必将降世,拯救整個世界,這幅圖,就是這位聖女的畫像。” “每次舉行祭祀的時候,我們都會把這幅畫挂出來供奉,所以大家一看到你剛剛的樣子,就立刻認出來了。” 所以這幅畫,就是他們部落的聖女圖。 聖女頭上抱着猴兒,這聖女怎麼看怎麼搞笑。 可是毋庸置疑,上面畫的人和貝暖非常像,如同親眼目睹了剛剛的場景。 貝暖回過神,有點結巴。 “可是你們部落裡不是已經有個聖女了嗎?” 就是修耶的邪火攻心,差點殺人,沒殺了扔了刀就跑,結果沒人追的那個。 “亞雯是前些年我父親做酋長時找來。” 伽寒的語氣溫和客觀,對貝暖講了亞雯的來曆。 原來當年他父親做酋長時,有一次路過一個偏遠的村子,那個村子把猴子當神明崇拜,村裡到處都是猴子。 裡面有戶人家,是看守供猴的神廟的,他家的小女兒天天都和猴子玩在一起。 女孩年紀很小,卻長得漂亮,還挺伶俐。 伽寒的父親一看見她,就覺得她可能就是預言中的聖女。 “亞雯從小就嘴巴甜,會哄人,把我父親哄得高高興興,這個聖女這些年做得很穩。” 伽寒頓了頓。 “可是我從還不會說話,被父親抱在懷裡的時候起,就一遍又一遍地看那副聖女像,在我心目中,聖女應該和畫像裡一模一樣,并不是亞雯那個樣子。” 伽寒凝視着貝暖,“她應該長成讓人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神寵愛的女兒,純潔,美好,和别人都不一樣。” 貝暖有點不好意思,心想,這可真是個看臉的世界啊。 伽寒說:“你今晚就好像直接從聖女像裡走出來的一樣。” 貝暖心想:我要是亞雯,我就也披條毯子頂個猴,裝成聖母像裡的樣子,不就行了? 伽寒正在說這個。 “亞雯當然知道聖女像什麼樣,每年春祭,祈禱一年的好收成的時候,她都會按聖女像裡那樣,打扮好了,擺成畫像裡的姿勢。” “她倒是沒問題,問題是猴子不好找。” “她那裡養了一群猴子,一直在訓練猴子,想讓它們在祭祀時能乖乖地抱住她的頭不動。” 伽寒的語調平靜,貝暖卻從中聽出了輕微的嘲弄。 “可惜訓練了很久,隻有一隻年紀很大的老猴子肯在祭祀上安分地趴在她頭上。” “畫上明顯是隻小猴,亞雯不太滿意,不過也沒得挑。可惜去年冬天,連那隻老猴子都死了,亞雯還沒訓練好新猴子,就爆發了喪屍。” “還有畫上的那些豎條,”伽寒說,“我們一直不懂那是什麼意思,亞雯曾經在祭祀上擺姿勢的時候,讓人在她面前挂過一條條的輕紗,還垂過剛發芽的樹枝……” 伽寒難得地笑了一下。 “……我現在才明白,原來那是籠子的鐵栅欄。兩邊的火炬,原來是着火的樹。” “你身上披着的,就是我們祭壇上鋪着的毯子,我們就是按照畫裡的樣式找人做的。”伽寒看一眼大聖,“是聖猴幫你取來的麼?” 貝暖:聖猴? 大聖:嗷? 貝暖心想,他們部落認聖女的方法,也太不靠譜了。 按他的說法,那副聖女像又不是秘密,很多人都在祭祀上看過。 有心人大可以設一個局,找到一個女孩,特意披個毯子頂着個猴,像貝暖今晚那樣,讓所有的事都自然而然地像是碰巧發生,把戲做足,就能把他們整個部落的人耍得團團轉。 但是這話貝暖不能自己說出來。 伽寒凝視着貝暖。 他忽然換了話題,“我白天就注意到你了。今天的那幾把火,全都是你放的?今晚樹上的火,也是你點的吧?” 貝暖立刻心虛。 他們部落崇拜水,厭惡火,要是知道火是她放的,說不準還是會覺得她是什麼冒充聖女的妖人,最後還是得扔進鹽河裡。 可是伽寒的表情卻依然溫和平靜。 他繼續說:“我們部落,其實有一個辨認聖女的方法,這是一個秘密,隻有酋長代代相傳,别人絕不知道,就連亞雯也不知道。我父親覺得是無稽之談,我卻一直堅信不疑。” 伽寒看了眼身後,站在他背後的幾個人立刻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了。 伽寒這才繼續。 “預言裡說,被神寵愛的聖女,遭到火神修耶的嫉妒,受到他的詛咒,一不小心就會讓周圍的東西着起火來,引起神的信衆的猜疑。” “所以一旦看到突如其來的火,不用再懷疑,那就是真聖女現身了。” 貝暖:??? 這也可以? 原以為是招災惹禍的控火的能力,居然是聖女身份的終極證明? 要不要這麼扯? 伽寒又說:“而且隻有當上了聖女,火神修耶的詛咒才能解除。” 貝暖愣了一秒,立刻打開任務欄,發現“神明的祝福”後面的倒計時果然停了。 貝暖開心極了,趕緊摸了摸頭頂,什麼事都沒發生。 伽寒一直在觀察着貝暖,看見她露出驚喜的表情,也笑了,“聖女現在是不是不會再放出火來了?” 他猜得很準。 倒計時停掉的時間剛剛好,和古老的預言高度吻合。 不過貝暖沒有說話。 這個伽寒,一直都在撇清和亞雯的關系。 難道他不是亞雯在電話裡撒嬌的那個人? 如果他是的話,感覺似乎和亞雯有一腿,既然有一腿,為什麼一點都不幫亞雯,這麼順當就認了貝暖這個聖女? 這件事未必那麼簡單。 “我當了聖女,那亞雯怎麼辦?”貝暖試探着問他。 伽寒沉吟了片刻。 “我一直不認亞雯這個聖女,父親去世以後,本來打算去掉她聖女的頭銜,可是剛好遇到喪屍爆發。” 伽寒皺皺眉,“亞雯已經在部落裡做了十年聖女,要是在這種人心惶惶的時候,突然做這麼大的變動,沒法安撫人心。” “現在真聖女現世,本應該把她送走,可是亞雯這個人……” 伽寒的眉頭鎖得更深了。 “……她在我父親死後,又給自己找了個新靠山,我暫時還動不了她。” 貝暖好奇,不知道亞雯的新靠山是誰,竟然連伽寒都要忌憚。 伽寒想了想,“所以我想,暫時讓你們兩個都在部落裡做聖女,應該也沒關系。” 貝暖心中有點好笑。 這就像玩狼人殺,頭一次聽說一場有兩個真女巫的,如果跳出來兩個女巫,不是一真一假,就是兩個都是冒牌貨。 他們的那個聖女的預言,聽着就像胡說八道。 可是為什麼會有那樣一副畫着貝暖的古畫,畫得還那麼像,貝暖也沒想清楚。 伽寒接着問了貝暖的名字,思索了片刻。 “你的名字太不像本地人的名字了,不如這樣,我幫你重新起一個聖女的名字。” 貝暖沒有反對,安靜地等着。 過了好半天,他才說,“不如叫真德?” 真德?聖女貞德? 在他們這個書裡的世界,全世界的國家和曆史全都不太一樣,并沒有那位生命短暫,卻燃燒得無比耀眼的聖女貞德。 伽寒當然不知道。 不能叫這個名字,一來冒犯先賢,再者,也太不吉利了。 “咱們換一個吧?”貝暖跟他商量,“嘉德怎麼樣?聖女嘉德?” 人家是“真的”,貝暖是“假的”。 伽寒欣然同意。 “太晚了,”伽寒站起,“我已經叫人給聖女安排了住處,請聖女回去休息吧。” 伽寒吩咐人叫來一個叫丹穗的女孩。 這是個鴨蛋臉大眼睛的小姑娘,看着年紀和貝暖差不多。 丹穗進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鄭重其事地對着貝暖鞠了一個最高規格的躬。 貝暖剛想照例回禮,就被伽寒攔住了。 “你是聖女,沒人的地位比你更尊貴,不用回禮。” 貝暖蓦然發現當聖女有一個巨大的好處――再也不用記那些複雜的行禮規矩,沒完沒了地鞠躬了。 隻有别人給她鞠躬的份,她根本不用搭理别人。 “丹穗,你以後就跟着嘉德聖女。” 丹穗又對伽寒行了個禮,答應了,雖然沒說話,眼神卻很活潑,好奇地偷偷打量貝暖和在她肩膀上安分地蹲着的大聖。 伽寒對貝暖說:“丹穗很勤快,又機靈,以後會照顧你的飲食起居,你缺什麼東西,要做什麼,找她就行了。” 貝暖心想,貝總裁這是突然多了個生活秘書。 夜已經很深了,貝暖站起來,往外走了兩步,忽然回頭。 “當聖女是不是有個特權,可以随便在部落的男人裡挑侍從?我看見亞雯這麼幹來着。” 伽寒清冷的臉尴尬了片刻,“是。” 挑選合心的侍從服侍,本來是件很正常的事,可是亞雯亂用這種權力,專門挑長相好看的男人去她那裡,這件事早就在部落裡傳出各種不好聽的傳聞,這些年,伽寒有心想壓都壓不住。 沒想到貝暖當上聖女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這個。 貝暖流利地說:“那我想要跟我一起來的那四個男人全都來當我的侍從。” 伽寒更尴尬了:四個男人?四個?? 伽寒謹慎地挑選着措辭,“聖女剛剛才做聖女第一天,就一下子要這麼多人,傳出去不太好,能不能……呃……暫時隻挑一個?” 一個啊? 貝暖毫不猶豫,“那我就要那個長得最高最帥的!” 伽寒:“……” 貝暖心想,放火的異能沒有了,當然要趕緊叫陸大boss過來護駕。 莫名其妙突然變成了聖女,搶了亞雯這些年坐得好好的位置,想都知道,她絕對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 她手裡的那把刀現在一定饑渴難耐。第60章
貝暖由丹穗恭恭敬敬地帶着,來到分給她的新住處,立刻發現,她的待遇猛然飛躍了好幾個數量級。 不用再跟一堆人一起擠在一層薄布四面透風的小破帳篷裡了。 分給貝暖的是剛建好的新房子。 房子有好幾間,自成一體,圍成一個小院,有自己的廚房和侍從住的地方,全部挑空架高,貝暖住在正房。 屋子裡新木頭的香味還沒散盡,地上鋪着的地闆悉心打磨過,泛着光。 台面上擺着一大簇一大簇各色怒放的鮮花,香氣撲鼻。最關鍵的是,屋裡到處都點着油燈,不用再摸着黑當早睡的鳥。 這裡比伽寒本人住的地方還要大,還要舒适幾分。 不止貝暖有住的地方,連“聖猴”也有自己的房間,就在貝暖的卧室隔壁。 房間裡不止有床鋪、桌椅,桌上供着鮮花,還有一大筐水果。 “聖猴”毫不猶豫地把自己埋進水果堆裡。 芒果火龍果牛油果等等,滿筐的熱帶水果,看得貝暖十分羨慕。 丹穗機靈,察覺到貝暖的眼神,趕緊說:“聖女想吃水果的話,我叫人再送過來。” 水果到了,貝暖指定的“侍從”也到了。 陸行遲不動聲色地跟着源源不絕運進來的一盤又一盤洗好切好的水果一起進門,先看一眼貝暖,什麼都沒說。 丹穗有點納悶,忍了忍,還是提醒他,“你不對嘉德聖女行禮嗎?” 陸行遲斂眸躬身,對着貝暖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這就是對聖女該行的禮,大boss天資聰穎,做得非常标準,一丁點錯處都沒有。 貝暖連忙指揮丹大秘,“丹穗,你出去吧,我有事再叫你。” 丹穗躬身退出去,出門前忍不住好奇地偷偷多瞄了一眼他們倆。 部落裡一直有隐隐約約的傳言,說亞雯聖女會專門挑那些長得帥又年輕的男人到她身邊,好趁機下手。 沒想到眼前這個新聖女長相純潔,看起來年紀也很小,居然在當聖女的第一天,也點了個男人來,而且還是長得這麼秒天秒地的男人。 丹穗退出去了。 等她把門關好,陸行遲才歎了口氣,走過來。 他握住貝暖的肩膀,重新上下仔細地打量她一遍,确認她确實毫發無損。 “才幾個小時看不見你而已。” 他語氣無奈。 他錯眼不見,她就能弄出一堆事來,居然還變成部落的聖女了。 貝暖也知道,自己惹是生非的能力向來一等一。 不過這次有替罪羊,大可以全都賴到别人頭上。 貝暖投訴:“都是那個亞雯聖女,不知為什麼看我不順眼,亂找借口把我關起來,還想把我扔進鹽河裡,後來才出了那麼多事。” 貝暖把放火的事略過不提,其他的經過照實講了一遍。 貝暖分析,“可能是她看見我跟你在一起,你又不願意去當她的侍從,不高興了吧?” 陸行遲思索了一下,“不一定。會不會是因為今天那個伽寒酋長特别關注你,跟你說了幾句話,還對你行禮,被她知道了,有點嫉妒?” 原來陸行遲也覺得伽寒和亞雯有一腿。 酋長配聖女,沒有奸情都不正常。 雖然伽寒看着一臉禁欲,人模人樣,貝暖卻一點都不信。 陸行遲看着不是比他更清冷,更超凡脫俗?可是上次偷聽過他的心聲,簡直讓貝暖聽到不好意思再聽。 所以光看臉,是絕對不可靠的。 侍從晚上有自己住的地方,就在外面,貝暖卻不想讓他走。 既然貝暖都不趕人,陸行遲也就根本不提這茬,不動聲色地留下來了。 丹穗帶了幾個女人進來伺候,被貝暖拒絕了,貝暖自己要水洗漱好,把門從裡面插上,才取出被褥,給陸行遲搭了個地鋪。 陸行遲看了一眼,“不讓我睡床?” 這個侍從明顯沒有當侍從的自覺。 貝暖趕緊往床上讓大boss:“不然你睡床,我睡地鋪?” 陸行遲笑了一下,在地鋪上坐了下來。 有他在,什麼都不怕,貝暖舒服地倒在柔軟的床上,拉開任務欄。 今天的控火異能有驚無險。 原以為在崇拜水的部落裡冒出個火系異能,會把人害死,結果居然并不那麼坑爹。 貝暖有信心多了,有點好奇,不知道下一個趣味小任務的異能是什麼。 貝暖拉了一把滾輪手柄。 滾輪流暢地轉了一會兒,就停在一個新的任務上。 任務的名字和前兩個風格不同,叫做:“至真至誠”。 任務說明寫得像首詩一樣:深夜的月光淨化了少女的淚水,制成無雙的藥劑,塗在你的指尖。 現在就是深夜,貝暖爬下床。 “我們曬個月亮吧。”貝暖拉開窗簾,看了一眼窗外。 陸行遲微笑了一下,“你随意。” 今晚的月亮不錯。 好大的現成一個,明晃晃的,就擺在那裡,隻要窗簾一打開,就有月光潑灑在窗台上,條件達成得非常容易。 至于少女,貝暖本人就在這裡。 現在隻剩下淚的部分。 所以是需要現在哭一個。 陸行遲就在床邊,正在把地鋪上貝暖随便亂放的被子整理成橫平豎直沒有褶皺的狀态。 要是被他看見她莫名其妙地哭,實在太丢臉。 貝暖跑回床上,拉開大被子,蒙住頭。 然後從空間裡掏出一個碩大的描花瓷盤子,擺在面前,準備接眼淚。 今晚發生的事太多,太興奮,哭的情緒不太好醞釀。 貝暖努力從記憶的邊邊角角裡,搜羅挖掘各種能讓人哭出來的東西。 好難。 一滴眼淚都還沒擠出來,頭上的被子就被人一把掀開了。 貝暖吓得差點跳起來,“陸行遲,你怎麼能随便掀女生的被子?!” 陸行遲淡定答:“你又沒脫衣服。” 然後看看趴在床上的貝暖,還有端端正正地擺在她面前的盤子,“你又偷吃什麼呢?” 貝暖:“……” 陸行遲漂亮的眉頭擰起來,接着問:“你是不是又偷吃泡椒了?” 泡椒? 一語提醒了貝暖。 貝暖從空間裡摸出一袋泡椒鳳爪,刷地撕開,在陸行遲劈手奪過去之前,手指已經碰到了袋子裡剛擠出來的湯汁。 貝暖沒理他拿走的泡椒鳳爪,把心一橫,抹了一把眼睛。 一陣鑽心的劇痛。 那一瞬間,貝暖真心誠意地以為自己瞎了。 泡椒的效果驚人,眼睛疼得完全睜不開。 這次不用發愁淚水了,眼淚稀裡嘩啦,完全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疼成那樣,貝暖還記得要把頭保持在大瓷盤子的正上方,把淚水接住。 陸行遲愣了一秒,就把貝暖一把拖起來,抄起桌上的水杯給她洗眼睛。 洗了幾下,才開門去叫丹穗,讓她端盆水進來。 陸行遲把貝暖按在水盆上,又用清水給她洗了好半天,貝暖的眼睛才算不太疼了。 然而一隻眼睛還紅得像隻兔子一樣。 “笨不笨,怎麼想出來的,要用剛抓過泡椒的手揉眼睛?” 陸行遲用大毛巾一點一點幫她把滿是水的臉擦幹。 不管怎麼樣,雖然有點悲慘,淚水總算是有了,現在隻要把盛着眼淚的大瓷盤端到窗口曬月亮,就大功告成。 貝暖回頭看了一眼床上。 ??? 盤子呢? 床上的被褥重新鋪得整整齊齊,滴着幾滴寶貴的淚水的盤子不見了…… 不見了…… “丹穗!”貝暖大吼一聲。 丹穗快得像瞬移過來的,一秒出現,“聖女?” 貝暖可憐巴巴,“我剛剛放在床上的那個大盤子呢?怎麼沒了?” 丹穗趕緊說:“聖女放心,盤子沒丢,我剛剛收拾床鋪時看見那個盤子裡空了,就拿去洗好擦幹淨了,就放在櫃子上。” 丹穗轉身拿起櫃子上的盤子,雙手捧給貝暖。 盤子洗得亮晶晶,擦得亮晶晶,反着光,上面一丁點水痕都沒有,要多幹淨就有多幹淨。 貝暖:“……” 伽寒說得沒錯,丹穗确實很勤快,簡直有點……過于勤快。 所以剛才眼睛白疼了? 這次貝暖是真的要哭了。 丹穗察言觀色,覺得貝暖的神情有點不對,捧着盤子驚恐地問:“聖女……我是……做錯什麼事了嗎?” “沒有,沒事。”貝暖說。 雖然貝暖沒說,丹穗卻知道一定有什麼事做錯了,她着急了。 “聖女,我是真的不知道不能碰那個盤子。” “聖女,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聖女,你原諒我這回,别把我關進籠子裡!” 哈? 貝暖吓了一跳,趕緊聲明:“為什麼要把你關在籠子裡?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把你關進籠子裡。” 丹穗卻不信,已經急哭了。 “可是亞雯聖女就會把人關在籠子裡,隻要有人做錯事,她就會把人關起來,不給吃的。” 一大滴一大滴的眼淚噼裡啪啦掉下來,砸到丹穗手中的盤子上。 貝暖望着盤子裡的淚滴,愣了愣,一把搶過來。 貝暖端着珍貴的盤子,一邊安慰丹穗,“沒事,什麼事都沒有。我就是許了個願,今晚不會洗這個盤子兩次,你現在隻洗了一次而已,不是什麼大事。” 貝暖把盤子拿到窗口,放在月光能照到的窗台上,随手用右手指尖碰了一下一滴眼淚。 “隻要放在這兒,明天早上之前,你别再洗它不就行了?” 貝暖的話聽起來非常誠懇,丹穗終于不哭了。 貝暖打開任務欄看了一眼。 “至真至誠”任務顯示完成,任務的說明是:你的這根手指在三十六小時内,擁有讓點到的人說三分鐘真話的能力(自身免疫)。 貝暖心想,還好是自身免疫,否則這隻手就算是廢了,連自己都不能碰。 貝暖去洗了洗手,用紙巾擦幹,心想,這次的異能比上次聽到心聲還好。 上次隻能聽到陸行遲一個人的心聲,這次的意思,好像是可以讓點到的所有人說真話。 貝暖想試試。 屋裡隻有三個人,陸行遲會想什麼,貝暖現在非常清楚,不想再欺負他了。 而且陸行遲太機警,逼他說真話,說不定會被他察覺出什麼不對來。 貝暖決定欺負一下丹穗。 丹穗還傻乎乎站在原地,眼睛紅紅的,比貝暖抹過泡椒水的眼睛還紅。 貝暖走過去,口中問:“丹穗,亞雯經常把人關在籠子裡啊?” 順手碰了碰她的胳膊。 “沒錯,亞雯聖女會把人關在籠子裡,還不給吃的,上次因為有人打翻了一杯水,就把人關了好幾天,差點把人餓死,還是伽寒酋長過去求情,才把人放出來的。” 丹穗毫不猶豫地下了個結論,“她特别特别壞,說是聖女,我看其實就是個被修耶邪火控制的女人。” 丹穗說完這一句,猛地捂住嘴,一臉驚恐。 異能起效了。 丹穗成功地進入了三分鐘真心話時間。 貝暖很滿意。 而且貝暖覺得丹穗說得非常對,英雄惺惺相惜,所見略同。 貝暖安撫她,“沒關系,你随便說,反正這裡也沒别人。” 丹穗想控制住嘴不繼續說話,嘴巴卻像是有自己的主意一樣,不用人問,就會自動開口。 她自動自覺繼續說:“大家都在說,現在真聖女已經現身了,亞雯這個冒牌貨,應該回她的村子裡繼續養猴子了吧?” 丹穗已經絕望了。 貝暖笑了笑,直接問她:“那你是伽寒派來監視我的,還是亞雯逼你來監視我的呢?” “當然都不是,伽寒酋長說,想挑一個幹活利索的,挑了一圈,大家都推薦我,說我最勤快,所以我就來了。” 丹穗答得毫不猶豫。 “我也願意過來,因為聖女這邊待遇比伽寒酋長那邊還好,而且活兒不多,還很清閑,有時間玩。” 丹穗自己一臉納悶,貝暖問得直截了當,自己不知為什麼,也回答得直截了當。 貝暖點點頭,“好。這麼晚了,你去睡覺吧。” 丹穗施了一禮,轉身要走。 才打開門,忽然又控制不住地自動開口:“那個侍從為什麼會睡在地鋪上?” 說完,像是被自己吓到一樣,整個人都僵住了。 貝暖忍住笑,“不然呢?” 丹穗直通通地說:“我以為他會和您一起睡床。” 說完驚惶地又施了一禮,落荒而逃。 貝暖看了陸行遲一眼,陸行遲一直不動聲色地靠着矮櫃站着。 看見丹穗走了,才慢悠悠說:“我覺得她以為得很對。” “對什麼對。”貝暖倒回床上。 陸行遲一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裡,走過來,看一眼她還紅着的眼睛,再拿起窗台上的盤子看了看。 “你最近許的願真多。” “那是。”貝暖對付他,“這種人心惶惶的時候,不就是最容易迷信的時候嗎?” 貝暖舒服地伸了個大懶腰,“許個願不算什麼,我經常給自己規定,出門要邁左腳,否則不吉利,鞋要擺好,左右反着放不吉利,樓梯要走雙數,最後是單數就蹦下去,多着呢。” 陸行遲在她床邊坐下,摸了摸她的頭。 “不用那麼害怕,就算真迷信的話,應該相信的也是善惡有報,吉人天相。你哪次不都是因禍得福?” 這倒是,他說得很對。 貝暖心中籌劃了一下。 這根手指頭絕世無雙,能逼人說出真心話,就是一個審人的大殺器。 明天隻要找到亞雯,直接問問她關于神秘人的事,她一定會把她知道的所有情報全都抖落出來。 貝暖就不用再當什麼聖女,大家可以跟這個奇怪的部落說拜拜了。 貝暖計議已定,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陸行遲沒聽到她的聲音,再低頭看她的時候,發現她已經嘴角噙笑,睡着了。 說睡就睡,真是隻小豬。 她這一整天歡蹦亂跳,惹是生非,各種主意層出不窮,現在總算是安分下來了。 一靜下來,睡着了,就像個天使。 陸行遲小心地把她往床裡挪了挪,在她旁邊靠着床頭坐下來,輕輕順了順她柔軟的頭發。 貝暖“唔”了一聲,往陸行遲這邊擠了擠,一頭紮在他身上,把臉舒心地埋在他的衣服裡。 陸行遲的整顆心都化了。 他把她弄亂的被子拉起來,仔細幫她掖好,又找到她的一隻手,在被子下攥在手裡,自己也靠着床頭閉上眼睛。 然而才閉了一秒鐘不到。 “她剛才說什麼許願,一定又是在胡說八道。” 陸行遲聽見自己在自動說話。 陸行遲:? “那個盤子一定有什麼貓膩,她蒙在被子裡,究竟在幹什麼呢?還有,丹穗剛才的表現也很反常……” 他不止在說話,聲音還很大,好像在做演講,唯恐别人聽不到一樣,滔滔不絕。 想停都停不住,完全不受大腦控制。 貝暖動了動,迷迷糊糊地哼哼,“陸行遲,你好吵。” 她好像被吵醒了。 陸行遲嗖地站起來,一秒就回到了地鋪那邊。 他無法控制的唠叨過了一小會兒,竟然自己停了。 貝暖隻翻了個身,把身上的棉被全踹到旁邊,又睡了,還打起了小呼噜。 陸行遲輕手輕腳地走回去,幫她拉好被子,重新調了調頭的位置。 貝暖任人擺布,絲毫沒有醒過來的意思。 警報解除,陸行遲重新坐回她的床上,拉過另一個枕頭墊在身後,順手牽起她的右手,和她十指交叉。 “還好她沒醒,睡成這樣,被人賣了都不知道,不知道房間裡還有個男人嗎?” 嘴巴又自動開口了。 陸行遲:??? 他低頭看了一眼和她緊握的手,這次動也沒動,隻把手松開。 自動說個沒完的嘴巴唠叨了一會兒,又停了。 陸行遲默了默,再抓起她的手握住。 又開始了。 陸行遲放開她的右手,幫她塞進被子裡,還是有點不甘心,等自己安靜了,就把她左邊的胳膊從被子裡拉了出來。 他小心地戳了戳她的左手。 什麼奇怪的事都沒發生。 再試探地握了握,還是很安全。 陸行遲放心地握住她的左手,低頭盯着她的熟睡的小臉琢磨: 貝暖,你這是又折騰出來了什麼新名堂?第61章
第二天早晨,貝暖是被丹穗輕輕叫醒的。 “嘉德聖女?嘉德聖女?” 她聲音不大,卻锲而不舍地叫個不停,貝暖隻好睜開眼睛。 心想:當個聖女也不容易,這才幾點,天剛蒙蒙亮,鳥都沒起床吧,就要爬起來幹活了? 丹穗看見貝暖醒了,趕緊出去叫人送水進來。 陸行遲看樣子早就起來了,正站在窗口,看遠處天際的一線曙光。 他走回來,微笑道:“‘嘉德聖女’,這是伽寒幫你起的名字吧,‘假的聖女’,聽着不奇怪麼?還不如叫‘真的聖女’。” “你說聖女貞德?”貝暖問他。 陸行遲想了想,“聖女貞德?這名字還不錯,我覺得好聽多了。” 連陸行遲都不知道,看來他們這個世界是真的沒有聖女貞德。 貝暖好像有點印象,這本書的地圖大而粗糙,本該是歐洲的那一塊根本不是若幹個小國,而是一個統一的大國,大概是作者想架空,又懶得細寫。 英法都被吃了,貞德也跟着沒了。 貝暖從床上爬起來,舉起胳膊,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 陸行遲迅速退後一步,好像唯恐她伸懶腰時碰到他一樣。 貝暖也突然想起自己那根開了挂的手指頭。 還好沒有碰到他,否則陸大boss也突然說起真心話來,簡直沒法收場。 丹穗帶着人端着水進來了,貝暖從床上下來,一瞥眼間,發現陸行遲的地鋪根本沒有動過的痕迹。 貝暖有點納悶,也不知他昨晚是怎麼睡的。 不過也許他有起床後整理床鋪的好習慣,他向來都很有條理。 貝暖洗漱時,丹穗像總裁秘書一樣站在旁邊,跟貝暖彙報今天的工作行程。 “聖女,你一會兒要先出去,領着大家一起拜水神,然後回來吃小廚房準備的早飯,早飯之後,要和伽寒酋長去占蔔今天的吉兇,決定整個部落今天可以幹什麼活,不可以幹什麼活。” 當個聖女,事還挺多。 一大早不讓人睡覺,非要把人叫起來拜水神,好像強制打卡的體鍛晨跑。 “待會要怎麼拜水神啊?”貝暖當然不會。 丹穗笑了,“聖女不用擔心,跟着伽寒酋長做就行了。” 丹穗給貝暖拿來一套新衣服。 這次不再是上下分開的白衣白褲,而是亞雯穿的那種長裙。 布料柔軟,做工精細,比昨天發的那套強得太多了。 陸行遲看見她要換衣服,自動自覺地出去了,讓丹穗無比訝異:這兩個人晚上睡在一起,換個衣服居然要避嫌。 丹穗幫貝暖換好衣服,又拿來一條面紗。 面紗相當厚實,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非要戴這個嗎?”貝暖有點痛苦。 這玩意像口罩一樣,妨礙呼吸吧? “這是預言裡說的,一定要戴。”丹穗解釋,“說聖女戴面紗,能幫聖女逢兇化吉。” 丹穗又搬來一個小化妝箱,從裡面取出一大堆粗粗細細的筆,一看就是睫毛膏眼線之類,就打算往貝暖的眼睛上招呼。 貝暖無語:“這也是預言裡說的?” 丹穗淡定答:“說是聖女一定要重重地描畫眉眼,才能遇難成祥。” 貝暖:“……” 怪不得亞雯打扮得那麼奇怪。 貝暖的睫毛本來就長而多,丹穗下手又狠,刷牆一樣把睫毛膏塗了一層又一層。 睫毛一下重了兩斤,眼皮上憑空多了兩把黑扇子,沉得睜不開眼睛。 丹穗還不滿意,又重重地描畫了眼線和眼尾,蓋上一層層眼影,好像畫了個煙熏妝。 最後又幫貝暖重新梳過頭發,一部分披下來,另一部分編成複雜的花樣。 貝暖等着丹穗在自己頭上忙活,閑極無聊,從空間裡摸出一張創可貼。 貝暖把右手食指用創可貼包起來,悄悄戳了戳丹穗的腰。 丹穗笑出聲:“聖女,你幹什麼呢?” 她笑完,繼續認真地跟貝暖的頭發較勁,并沒有說說真心話的意思。 可見創可貼起效了。 等貝暖打扮好了,裹着長裙拖着面紗,眼窩像熊貓一樣,忽閃着兩大片黑睫毛出來,陸行遲就輕輕地“噗”了一聲。 貝暖威脅地眯眼問他:“不好看嗎?” 陸行遲嘴角一彎,俯身行了一禮,“聖女容顔天賜,絕色無雙。” 語氣誠懇到不行,一聽就是假話。 陸行遲行完禮,就注意到了貝暖用創可貼包着的手指頭,問她:“你的手指受傷了?” 貝暖料到他一定會問這個,鄭重地點點頭,“雖然沒有傷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早上起來就有點疼,我覺得包着比較舒服。” 貝暖唯恐陸行遲要她打開創可貼看看到底是怎麼了,更怕他一高興就上手摸。 結果陸行遲完全沒有看的意思,避之唯恐不及地遠遠站着,點點頭,“那包着吧,包着好。” 貝暖攥着包好的手指頭心想,不出意外的話,一會兒審完亞雯,大概就能走了。 然而亞雯并不在。 主持拜水神儀式的時候,隻有伽寒和貝暖兩個人。 昨天關貝暖的空場邊,有一個祭台,祭台後面是座木頭蓋的面積不小的房子,現在門打開了,能看到裡面供奉着水神。 部落裡所有人全都集中在空地上。 大家看見貝暖跟在伽寒身後出現,并沒有人吃驚,真聖女現身的消息,早就在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部落。 貝暖在火光中頭頂聖猴端坐的場面,那麼多人都親眼看到了,絕對假不了。 所以貝暖今早一出現,所有人都齊刷刷對着貝暖行禮,比以往拜亞雯時還要虔誠。 真聖女現身,就意味着亞雯是假的,大家都在揣測亞雯今後的去向。 亞雯今早的儀式不在,仿佛是一個信号,更加坐實了傳言。 伽寒看見貝暖來了,露出一點笑意,施過禮,與貝暖一起主持儀式,拜神供奉。 一點都不難。 伽寒每一步都慢慢的,等着貝暖跟上,仿佛有無窮無盡的耐心。 儀式緩慢而凝重的節奏,在部落衆人的眼中,仿佛被賦予了特殊的意義。 貝暖發現,儀式結束之後,很多人都沒有走。 他們站在貝暖回房的路邊,希望能得到新聖女的祝福。 丹穗低聲告訴貝暖,“本來是在新生和死亡的時候,才需要聖女賜福,因為現在他們都覺得您是真正的聖女,以前亞雯祝福過的就不算了,所以需要您來給他們真正的祝福。” 貝暖不懂,“怎麼祝?” 走在前面的伽寒聽見了,回頭指點貝暖,“你隻要用右手食指的指尖點一下他們的額頭就行了。” 右手,還食指? 貝暖心想,用包着創可貼的手指給人祝福,感覺好像不太莊重。 可是創可貼也不能摘。 摘掉創可貼,用這根手指頭一路點過來,這個部落現在這個規矩禮貌又禁欲的樣子估計就得崩。 貝暖伸出左手,“右手受傷了,左手也行吧?” 伽寒怔了一下,妥協了,“當然行,聖女想用那根手指就用哪根手指。” 部落的男女老幼虔誠地等在路邊。 在一大片期待的眼神中,貝暖一路點過去,被她點過的人都深深施禮。 人群中,一個小男孩被貝暖點過額頭,忽然開口。 “請問聖女,世界的末日真的會來嗎?” 他的眼神純真,鄭重地等着貝暖的答案,眼中是對貝暖的無限信任。 “不會的,沒有什麼末日。”貝暖彎下腰安撫他,“這次喪屍病毒爆發,雖然可怕,卻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每一次我們不是都熬過去了?” 她說得很對。 地震、風暴、瘟疫、饑荒,幾千年來,人類一路摸爬滾打,每一次都熬下來了。 陸行遲就在身後不遠處跟着,貝暖悄悄看了一眼,聖母值漲了。 “那聖女,你真的會救我們大家嗎?”小男孩期盼地看着貝暖。 貝暖猶豫了片刻。 她非常想說,沒有人能救你,隻有自己能救自己。 可惜這不是聖女應該說的話。 無數雙眼睛落在貝暖身上,飽含期待,在這種艱苦而絕望的時候,他們把希望全寄托在虛無缥缈的信仰上。 貝暖終于對小男孩溫和地笑笑,答應他:“是,我一定會救你們。” 陸行遲深深地看了貝暖一眼。 貝暖深深地看了聖母值一眼。 聖母值又漲了。 貝暖對着這麼多人說了謊,有點心虛,下意識地攥了攥手,心中慶幸,幸好自身對“至真至誠”免疫,不用說真話,否則聖女的形象就得當衆崩。 聽到貝暖的話,路邊所有的人都在向貝暖深深施禮。 貝暖一個個打地鼠一樣點額頭點過去,心裡卻在琢磨,亞雯到底去哪了呢? 難道又出去找神秘人了? 昨晚出了這麼大的事,還想着要去找神秘人,心态可真好。 快走到路的盡頭時,突然沖過來一個人。 是個中年女人,頂着一頭亂蓬蓬很久沒梳過的頭發,身上雖然也穿着白衣服,卻蹭得髒兮兮的。 “聖女!”她沖到貝暖面前,突然跪下來了。 貝暖被她吓了一跳。 “聖女,我一直都不信那個亞雯,我知道,你才是那個可以救我們的真聖女!” 旁邊有人看到她吓到貝暖了,連忙把她往起拉,一邊跟貝暖解釋。 “聖女别怕,這是芝敏嫂子,她老公和兩個孩子都被喪屍咬了,自己也瘋瘋癫癫的,伽寒酋長看她一個人在外面可憐,才收到我們部落裡來的,沒事。” 芝敏嫂任憑人拉着,就是跪着不肯起來,仰着頭,滿眼期盼地望着貝暖。 “聖女,你一定會救大家的,對不對?你會救我的孩子的,對不對?” 可是她的孩子不是已經變成喪屍了嗎? 她的目光熱切,裡面是滿滿的信賴,等着貝暖的答案。 貝暖心裡軟了一下,回答:“如果我能,我一定會救他們。” 芝敏嫂聽到,終于放心了,跪伏在地上,痛哭失聲。 身後的陸行遲上前幾步,護住貝暖,好像明星的保镖一樣,分開往前湊的人群,“聖女還有别的事。” 他護着她殺出重圍,才低聲說:“貝暖,不要入戲太深,你又不真是聖女,不用答應他們。” 他說得很對。 就當這兩天半的聖女,不用想那麼多。 貝暖轉眼就把這件事抛到腦後,開始琢磨今天的早飯。 早飯果然吃得超級好,一點木薯的影子都沒見着,還有份做得十分入味的咖喱雞。 貝暖把人都支出去,自己和陸行遲對坐着吃飯,心裡籌劃,要是還要待幾天的話,一定要把杜若弄過來當侍從。 好吃的東西一定要跟杜若搶才香。 吃過早飯,就是占蔔的時候。 占蔔是在伽寒住的地方舉行,貝暖由丹大秘帶着往那邊走,還沒走到,就遇到亞雯了。 就算她戴着面紗,隻能露出半張臉,貝暖都能看得出來,她一臉的得意洋洋。 她也看見貝暖了,上下打量了一遍貝暖的新打扮,近前兩步,居然對貝暖行了個禮。 身後的丹穗立刻生氣了。 她小聲告訴貝暖:“她行的這個禮的意思,是‘你是我的晚輩,以後要聽我的教誨’。” 明白了,借行禮挑釁。 雖然貝暖到現在都沒弄明白他們這些複雜的禮數,不過也沒關系。 貝暖照葫蘆畫瓢,依樣還了一禮,隻不過手指擺出一個奇怪的手勢。 亞雯在這個部落呆了這麼多年,早就熟悉每一種行禮的姿勢,可貝暖的手勢卻是第一次見。 亞雯皺皺眉,“你那算是什麼手勢?想當聖女,連行個禮都不會……” 貝暖坦然答:“這個行禮的姿勢是我自創的,它的意思是,你是我的晚輩,然而我連教誨都不想給你,因為你實在太讨厭了。” 亞雯被修耶的邪火猛燒了一通,喘氣都不順了。 “你等着,”她壓低聲音一字一頓地說,“我叫人來收拾你。” 貝暖心想,看來她是搬來了救兵。 怪不得一大早就出去了。 也不知道她的救兵是什麼神仙,能讓她的膽氣壯成這樣。 不過就在伽寒住的地方的門口,伽寒和一群管事的首領都站在那裡,正等着她倆過來占蔔,亞雯壓了壓火,搶在貝暖前面往那邊走。 貝暖并不着急,也不跟她争,笑眯眯地跟在她後面。 伽寒帶着衆人迎上幾步,對着她倆先行了一禮。 衆人也都連忙跟着行禮。 貝暖已經看清了,就在伽寒住的房間隔壁,供着一個小型的水神像,前面的木桌上有一隻竹筒,裡面插滿了竹簽。 亞雯大模大樣地路過伽寒和衆人,直接往裡走。 時機剛好,跟在她身後的貝暖拔掉手指上包着的創可貼,伸手碰了一下她的後背。 “亞雯聖女,你都不等等酋長嗎?”貝暖低聲誠心誠意地問。 這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問題,一點毛病都沒有。 亞雯回頭瞥了一眼,聲音又大又自然,答得非常流暢:“伽寒?等他幹什麼?他就是個性冷淡,這麼多年,我費了那麼大的勁都睡不到他,現在已經不想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 所有人都聽到了。 每個人的下巴都掉了。 這是聽見了什麼??? 兩個跟着亞雯的女人驚惶地看着亞雯,一起叫:“聖女?” 亞雯自己也捂住面紗下的嘴巴,眼睛瞪得都快掉出來了。 可是三分鐘時間還沒到,就算不問,她的嘴巴也會自動滔滔不絕地說話。 “那幾個侍從還湊合,不過已經膩了,過兩天我要換個新鮮的。” 她吐字清晰,聲音很大,好像唯恐别人聽不到。 現場一片寂靜。 就算她這個聖女已經有名無實,也不能這樣出醜壞部落的名聲,伽寒上前一步,指揮跟着亞雯的那兩個女人。 “亞雯生病了,你們送她回去休息。” 他頭一次,當衆隻叫她亞雯,沒有加上“聖女”兩個字,好像覺得把“亞雯”和“聖女”放在一起,是部落的恥辱。 那兩個女人立刻上前攙住亞雯的胳膊往外走,亞雯自己也驚慌失措,知道必須得走。 她的腳跟着她們,嘴巴卻不受控制。 “伽寒,你給我等着,你偏心那個什麼新聖女,我已經找人過來了,有你們倆倒黴的時候。” 這樣說,等于和伽寒酋長撕破了臉。 伽寒倒是不生氣,臉色平靜,隻是眉間有點憂慮。 等她們架着亞雯走遠了,伽寒才淡淡地對貝暖說,“請聖女占蔔今天的吉兇。” 貝暖對他開心地笑笑,上前拜過水神,從竹筒中搖了支簽出來。 有人拿走對過了,回來喜滋滋宣布:“今日大吉,萬事皆宜。” 整個部落都沉浸在萬事皆宜的喜氣洋洋中,蓋房中講究日子的立柱上梁全都安排上了。 貝暖手氣好,給大家抽出一個大吉,今天的聖女工作順利完成,跟着丹大秘回去休息。 然而還沒到中午,伽寒就派人過來叫貝暖,說是有遠客到了。 貝暖好奇,“是什麼遠客?” 來的人撓撓頭,“是外面的人,以前也來過咱們部落,每次都帶東西過來,說是援助什麼的,跟酋長和亞雯聖女挺熟的。” 這種見外人的事,陸行遲不能跟着,貝暖隻帶着丹穗來到伽寒住的地方。 才走到門外,貝暖就聽到裡面傳出熟悉的聲音。 是個男聲。 語調放蕩不羁,懶洋洋的,好像每個字說出來,都是他給别人的恩賜,每一句話,都帶着明顯的嘲弄。 仿佛把世間所有人都不放在眼裡。 他正在說:“新聖女?什麼樣?我肯定得見見。” 貝暖的心跳都停了。 霍仞。 貝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轉身逃跑。 這個人喜怒無常,完全不按常理行事,視人命如草芥,貝暖在他身邊一分鐘都不想多呆。 可是身邊的丹穗已經和門口的守衛互相施過禮,用清脆的嗓音說:“嘉德聖女來了。” 貝暖迅速地判斷了一下。 發型和身上的衣服全都不一樣,臉用厚厚的面紗蒙着,隻露出一雙眼睛,眼睛上畫着可怕的濃妝,應該是認不出來。 霍仞對貝暖并不熟悉。 從當初江邊初遇,霍仞把船老闆一槍崩了,兩個人有過一句對話,然後是坐船到對岸,他坐得遠遠的,隻瞥過貝暖一眼。 再後來到了九監,他把貝暖叫過去欣賞他在大門上“釣喪屍”,兩個人真的近距離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也沒有半小時。 可以賭一賭。 貝暖硬着頭皮,走進門。 果然,霍仞正舒服地靠在木頭圈椅裡,兩條長腿斜伸出去,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削薄的唇角輕蔑地抿着。 看見貝暖進來,掃了一眼她的打扮,并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 幸好有面紗和眼睛上的大濃妝。 預言說得對,這玩意真的能讓聖女逢兇化吉。 貝暖低垂着眼簾,故意用刷成扇子的睫毛遮着眼眸。 一進門,貝暖就看清了,這裡除了霍仞,還有另一個熟人。 甄蓁也來了。第62章
這麼久了,她竟然還跟着霍仞。 貝暖覺得,甄蓁好像比當初第一次在江邊見到時憔悴了不少。 她現在要瘦得多了,原本臉上少女獨有的流暢飽滿的線條消失了,臉頰凹下去,顴骨顯得高起來,眼角垂着,眼眸也灰撲撲的,沒什麼光亮。 任何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她過得并不開心。 貝暖心想,她還不趕緊跑,給自己留條生路? 然而每個人的想法不同。 就算現在坐在這裡,她也時不時看一眼旁邊的霍仞,滿眼都是關心。 她大概是願意跟着他。 貝暖心中跟自己說,都什麼時候了,還有空替别人操心,先把自己的這道難關過了再說。 霍仞和甄蓁身後還站着幾個人,貝暖一眼就看出來,都是當初在九監時就跟着他的手下。 除了他們,亞雯竟然也在場。 亞雯看見貝暖來了,眼睛裡露出輕蔑和得意。 “這位就是我們的新聖女,嘉德聖女。”伽寒介紹貝暖。 貝暖并不擡眸,身為聖女,也不需要對凡人行禮,隻對霍仞微微颔首。 霍仞聽到伽寒的話,忽然噗地一聲笑出來。 “你說她叫什麼?我沒聽清,聖女嘉德?” 伽寒有點納悶,不知他在笑什麼,困惑地看向霍仞,“是,嘉德聖女。” 霍仞嘴角的弧度彎得更大了。 貝暖心中一凜,心想:霍仞在笑什麼? 他居然笑了。 而且念貝暖名字的時候,說的是“聖女嘉德”,而不是伽寒介紹的“嘉德聖女”。 怎麼感覺像是知道聖女貞德的人才會有的反應? 霍仞已經不笑了,懶洋洋道:“沒什麼,忽然想起點别的事。所以這就是搶了我們亞雯位置的新聖女?看着挺小的麼。” 他偏頭再看一眼貝暖,感慨,“一個兩個的,妝都化得這麼重,眼睛像讓人揍過一樣。你們部落打扮聖女的規矩,就不能改改?” 伽寒客觀地回答他:“這是以前傳下來的規矩,不能改。” 伽寒又給貝暖介紹霍仞。 “這位是LBD的霍先生,專門負責這個區域的事務,LBD這幾年一直都在援助我們部落的發展,霍先生功不可沒。” LBD?就是那個标志是三瓣花中間畫着眼睛的機構? 所以陸行遲的線索并沒有找錯,霍仞真的就是這個機構的人。 貝暖不動聲色,默默地消化這件事。 原來這個霍仞,雖然看着像個雇傭兵頭子,心狠手辣,很不靠譜,竟然真的有個能見光的官方身份,好像身份還不低。 霍仞随便跟伽寒客氣了幾句。 貝暖轉身坐下。 這裡是伽寒會客的地方,擺着一圈鋪着刺繡軟墊的木頭圈椅,足有不下十把,大半都還空着。 貝暖卻偏偏挑了亞雯旁邊的座位。 貝暖坐得這麼近,亞雯有點不太自在,往邊上躲了躲。 貝暖心想,呵呵,地方就這麼大,看你還能躲到哪裡去? 貝暖把手搭在圈椅的扶手上,悄悄地把手指上包着的創可貼取下來。 圈椅彼此靠得很近,亞雯的胳膊就在扶手上搭着。 不摸她一下,都對不起今天這個大吉大利的好日子。 伽寒正在跟霍仞寒暄,說的都是以前援建的公事,霍仞興趣不大,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着他。 貝暖趁機偷偷伸出右手食指,輕輕地碰了碰亞雯的胳膊。 亞雯根本就沒察覺,她滿腦子裝的都是她自己的事。 霍仞早幾天就打電話過來,說有事要來附近辦,很快就到了。 霍仞長得非常帥,又有權勢,有地位,是亞雯能接觸到的男人裡最出類拔萃的。 自從前兩年傍上這棵大樹,兩人就一直沒有斷了聯系。 這次霍仞過來,亞雯本來是想借他的勢力,對付貝暖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新聖女。 誰想到霍仞來是來了,身邊卻帶着個女人。 這是以前霍仞過來時從來沒有過的事。 而且這女人地位特殊,别人都站着,霍仞竟然讓她坐下了,還坐在他旁邊。 突然憑空多了個情敵。 亞雯盯着霍仞旁邊的甄蓁,早就把貝暖的事忘到了九霄雲外。 她把不爽擺在臉上,連一點遮掩的意思都沒有。 貝暖心想:那麼吃醋,就說出來吧,亞雯聖女大人,請開始你的表演。 三分鐘開始了。 貝暖偏頭低聲問她:“你今天早晨出去過啊?” 亞雯心中并不想搭理貝暖,嘴巴卻自動出聲,語氣中全是炫耀,“霍仞給我打電話,說他已經到附近了,我也正想找他,就出去接他了。” 估計她手裡的衛星電話應該也是霍仞給的。怪不得是同一個型号。 她今天一大早就出門,連水神都沒顧得上拜,原來是找霍仞這個金大腿去了。 “沒想到居然有個女人跟着他。”亞雯繼續大聲說。 她的聲音太大,打斷了伽寒說到一半的話,整間屋子裡所有的人都看向她。 伽寒蹙着眉,剛想說什麼,就聽到亞雯繼續說話。 “這女人又瘦又醜,也不知道霍仞看上她什麼了。”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就連向來隻關心霍仞在說什麼做什麼的甄蓁,都驚詫地轉頭望着她。 貝暖縮在椅子裡,默默地吃瓜看戲。 今天的亞雯是當之無愧的全場唯一女主角,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對甄蓁發起了直白的進攻。 “這女人比我差遠了,要臉蛋沒臉蛋,要身材沒身材,你要她幹什麼?” 屋裡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亞雯聖女這是吃錯了藥吧? 伽寒和霍仞同時出聲:“亞雯!” 亞雯突然莫名其妙地把心裡話說出來,原本吓了自己一跳,但是嚣張慣了,并不太當回事。 現在伽寒和霍仞兩個人同時吼她,她才覺得沒面子。 跟着霍仞的那個瘦巴巴的女人,沒有她豔麗,沒有她妖娆,不過是個什麼都沒有的凡人而已,一高興就可以扔進鹽河,他們至于為了她,同時吼她這個聖女? 嘴比腦子快多了。 “她算是個什麼東西?你們都為了她吼我?” 甄蓁怯生生地拉拉霍仞的胳膊,“有話好好說,你别對她那麼兇。” 甄蓁這句話發自肺腑,可聽在亞雯耳朵裡,不亞于火上澆油。 亞雯頓時覺得這個瘦巴巴的女人,不止醜,還婊裡婊氣。 亞雯這些年養尊處優,每個人都對她畢恭畢敬,從來沒受過這種暗氣。 她啪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站起來指着甄蓁,“你少給我裝!” 甄蓁快哭了,“我沒裝啊。”一把拉住霍仞的胳膊,一臉害怕。 亞雯氣急敗壞,“你把手給我放開!霍仞,你把她扔出去!” 她對着霍仞發脾氣,甄蓁忍不住了,“你有話跟我說,他最近一直在趕路,本來就很累,心情也不好,你别對他吼。” 貝暖知道,以甄蓁的性格,這話她說得真心誠意,真是那麼想的。 可是聽在亞雯耳朵裡,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甄蓁更像是在霍仞面前,故意用她的溫柔體貼反襯出亞雯的無理取鬧和驕橫跋扈。 亞雯瞪着甄蓁,氣得直哆嗦。 霍仞的後宮掐起來了。 聖母大戰聖女,吵得那麼熱鬧,貝暖變得無比安全。 完全沒有人再注意縮在椅子裡一聲不吭的貝暖。 隻聽亞雯繼續指着甄蓁,對霍仞發脾氣,“這種女人隻會假惺惺說兩句好聽的話,對你有什麼用?” 亞雯吼完這句,突然安靜了。 三分鐘結束。 結束也不怕。 這技能既沒有冷卻時間,也沒有免疫時間,想繼續很容易。 貝暖立刻側側身,伸手毫不客氣地拉了拉她的胳膊,小聲說:“你坐下說話吧?” 怎麼看都像是好心好意地在勸架。 被貝暖一碰,亞雯心中的實話,頓時如同加了曼妥思的雪碧,又重新噴薄而出。 “我不是更有用嗎?我是部落的聖女,在這塊地方,誰不知道我亞雯?想幫你找什麼找不到?” 亞雯氣急敗壞。 “你上次說過,一定要幫你找到那個人,隻要找到那個人,就能找到什麼藥,對不對?” 貝暖完全沒料到架吵到一半,她會突然換了話題,提到這個,瞟了一眼霍仞。 霍仞的臉色已經變了,冷冰冰地眯眼看着亞雯。 亞雯卻還在滔滔不絕地繼續,“要是找不到的話你也不能跟你們LBD的老闆交差,我這些天頂風冒雨,費那麼大勁幫你,你居然還敢對我兇……” 亞雯的話還沒說完,就是一聲槍響。 她直直地向後栽在椅子裡,剩下的真話全都被堵在嗓子裡,再也沒有機會說出來了。 貝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逃跑。 他說不定會殺人滅口。 可是霍仞并沒有繼續開槍,而是把槍在手指間随意地轉了一下,順手收了起來。 貝暖重新回想了一遍亞雯的話。 還好她那句關于找人的話說得語焉不詳,否則這屋子裡的所有人都要倒黴。 霍仞偏頭欣賞了一下頭上中槍,倒在椅子裡一動不動的亞雯,笑笑,“我怎麼敢對你兇呢?我當然不敢了。” 現場一片寂靜無聲,隻有一點輕微的火藥味在空氣中飄着,還沒散盡。 霍仞轉頭對伽寒說:“你們已經有新聖女了,這個舊的沒用了,怎麼樣,我幫你把問題解決了,好不好?” 伽寒沒說話,平靜的眼眸裡難得地流露出一點恻隐的神色。 他不喜歡亞雯,隻因為亞雯有霍仞這個靠山,才沒有把她直接送走。 但是親眼看見認識這麼多年的亞雯被人殺了,是另一回事。 伽寒靜默了片刻,才叫人說,“亞雯聖女今天出去時被喪屍咬了,剛才差點發作,你們小心處理,把她擡到營地外找個地方埋了吧。” 屋裡屋外站着不少伽寒的侍從,早就都吓傻了。 在這個崇尚平和,連說話都不大聲的部落,從沒見過有人用槍,更沒見過像霍仞這樣,一言不合,就直接開槍殺人。 聽到伽寒酋長的吩咐,他們才如夢初醒,趕緊出去找了塊布回來,把亞雯擡了出去。 霍仞看了伽寒一眼,好像對他瞬間就能編出一套合理的說辭這件事十分欣賞。 “我打算在你們這裡住一天,”霍仞說,“有個人盜竊了我們的重要商業機密,好像最近到了這附近,我過來看看,酋長也派人幫我找找?” 他剛剛一時沖動,把亞雯殺了,現在隻好讓伽寒幫他找人。 霍仞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遞給伽寒。 離得這麼遠,貝暖也看到了,上面印的就是那張神秘人的照片。 伽寒接過來,點點頭,“當然沒問題。我這就派人出去找。” 伽寒答應得痛快,霍仞很滿意。 他站起來往外走,“成。那我也得出去幹活了。沒辦法,給老闆打工嘛。” 甄蓁連忙起身跟上他,路過亞雯剛剛坐的椅子時,看了一眼上面的血迹,忍不住拉拉霍仞的衣服。 “霍仞,你得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氣,總這麼發火,對身體不太好。” 霍仞挑起一邊的嘴角,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到旁邊的貝暖身上。 貝暖本來是和伽寒一起站了起來,打算送霍仞出去,卻發現霍仞停下來了。 他看了她一眼,忽然對她伸出手。 有一瞬間,貝暖以為他是想來扯掉她的面紗。 然而不是,霍仞的手中途拐彎,捉住了貝暖的右手。 這比拉面紗還可怕。 貝暖剛剛為了對付亞雯,手指上的創可貼已經拿掉了。 雖然貝暖也很想聽聽霍仞心裡的秘密,但是絕不是現在。 剛剛看到霍仞時,貝暖就琢磨着,可以用“至真至誠”的異能審他,但是想審他,必定要找一個陸行遲在場的時候。 否則聽到了不該聽的秘密,就是自己找死,下場說不定跟亞雯一樣,被他一槍送去見閻王。 貝暖猝不及防,被霍仞一把捉住了手。 他的手指碰到她的手指,像蛇一樣冰涼。 貝暖驚恐地看着他,卻發現霍仞隻是對她不正經地笑了一下。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就放下了。 貝暖提心吊膽地等着。 什麼都沒發生。 霍仞優哉遊哉地帶着一群人出了門。 貝暖站在原地沒動,心中的震驚無法形容。 任務欄裡“至真至誠”的倒計時還在好端端地走着,三十六小時的時間遠遠沒到。 “聖女?嘉德聖女?” 大家都出去送霍仞了,身後的丹大秘看見貝暖一點動的意思都沒有,還站在原地發呆,小聲叫她。 貝暖回過神,一把攥住丹穗的胳膊。 小姑娘立刻開始話痨。 “那個人居然把亞雯殺了?亞雯是挺讨厭的,但是那個人也太吓人了,是個變态吧?那麼壞的人伽寒酋長為什麼還要跟他打交道啊?估計是因為他們每年都給咱們部落好處,伽寒酋長也挺不容易的……” 她一刻不停地說個沒完。 看來讓人說真話的異能還在正常地起作用,沒出毛病。 那麼出毛病的就是霍仞。 霍仞竟然對異能免疫了。 貝暖開過光的手指頭對他絲毫不起作用。 這件事很重要,一定要趕緊告訴陸行遲。 但是又不能讓陸行遲知道她做任務獲得異能的事。 除此之外,霍仞似乎知道聖女貞德,難道他和貝暖一樣,也是穿越來到這個世界的? 很有這種可能。 貝暖當初是在穿越時,在系統那裡抽了個新手福袋,随機開出一個空間。 那麼霍仞也很有可能是在穿越的時候,也開了個新手福袋,不知道随機出一個什麼異能。 可是這件事同樣沒法跟陸行遲說。 貝暖有點頭大。 與此同時,丹穗還在那邊滔滔不絕。 貝暖一耳朵聽到她說:“現在也不知道幾點了,要是聖女一會兒回房休息,我就能趁機偷偷溜出去,去找……” 丹穗完全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眼睛驚恐地望着貝暖。 但是嘴巴不受控制。 “……去找我的溫欽哥哥,他一定都等我一上午了。” 丹穗說完,一臉絕望。 貝暖好奇,“你的溫欽哥哥是誰啊?” 這句話如同捅開了丹穗的話匣子,她的秘密像水一樣嘩啦啦往外流。 “溫欽哥哥是前不久才到我們部落來的,他人長得特别帥,脾氣也特别特别好,我一看見他就開始喜歡他,我覺得他應該也喜歡我!” 三分鐘時間到,丹穗停了,可是快要哭了。 部落裡絕對不能私自談戀愛,被抓住了,别說兩個人以後完全沒有結婚的可能,還會被罰在全部落面前一起抽鞭子。 貝暖把創可貼套回手指頭上,挽住丹大秘的胳膊。 “丹穗,你不用怕,我不會告訴别人的。” 貝暖帶着眼淚汪汪的丹穗回了住處,陸行遲和大聖正一起等着貝暖。 這兩位彼此嫌棄,坐得很遠,誰都不理誰。 大聖看見貝暖回來了,遠遠地淩空一個縱躍,撲進貝暖懷裡。 陸行遲淡淡地看了大聖一眼,好像很不爽。 貝暖心想,陸大boss,要不你也來一個縱躍?就是個兒太大了,估計是接不住。 貝暖轉身對丹大秘說,“去找你的溫欽哥哥去吧,這裡沒你的事了。” 丹穗六神無主地看着貝暖研究了半天,突然意識到貝暖并不是在說反話。 她喜孜孜行了一禮,轉身跑了。 她走後,貝暖關好門,把霍仞來了的事跟大boss仔細彙報了一遍。 “我一直覺得,那個霍仞不太正常。” 貝暖試探着說。 “你想,他嚣張成那樣,會不會也有什麼特殊的地方?比方說,也有異能之類的?” 陸行遲倒是很同意貝暖的想法,“很有可能,你這兩天盡量不要靠近他。”第63章
貝暖吃午飯時,丹穗終于約會回來了,給貝暖往上端菜時,目光時不時往貝暖臉上溜。 好像有什麼話想說,又不太敢。 “你怎麼了?有事啊?”貝暖主動替她捅破窗戶紙。 丹大秘滿臉的不好意思,“聖女……我就是想問問……有沒有可能,把溫欽哥哥也調到您這邊來啊?隻要讓他做個雜工就行。” 原來是為了這個。 又不是什麼大事,貝暖痛快答應:“當然沒問題。” 丹穗歡蹦亂跳地出去了,過不了一會兒,就帶了一個年輕男人進來。 這個溫欽看着和丹穗年紀差不多,身材高挑,長相白皙清秀,被丹穗領着來到貝暖面前,連頭都不好意思擡。 丹穗捅捅他,低聲讓他行禮。 溫欽羞澀地深深鞠了一躬,說:“多謝聖女。” 這一躬還沒鞠完,原本正在抱着一顆火龍果啃的大聖突然嗷地嚎了一嗓子,嗖地一下跳到了溫欽的脖子上。 大聖在他身上頭上肩膀上飛快地上蹿下跳,把他當成攀登架,開心得像要瘋了。 溫欽這時顧不得害羞了,一把抱住大聖。 “阿芒,你怎麼會在這兒?我到處都找不到你!” 可惜小猴子不會說話,隻會亂叫一通,最後終于竄夠了,一頭紮進溫欽的懷裡,嗚嗚嗚地蹭着他的胸膛。 他倆如同久别重逢的父子一樣,彼此抱着不肯撒手。 丹穗還沒反應過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溫欽哥哥”,“你怎麼抱着聖猴不松手?快放下來!” 溫欽百忙之中腼腆地對她笑笑:“這個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我丢的那隻小猴子,叫阿芒。” 貝暖目瞪口呆地看着。 所以這個叫溫欽的,不止拐走了她的丹大秘,還拐走了她的小猴兒? 陸行遲走過來,伸手攬住貝暖的肩膀,“看來你的小猴找到主人了。” 貝暖替大聖高興,又說不出地難過,也想靠在陸行遲的胸膛上嗚嗚嗚。 “坐下慢慢說吧。”陸行遲指指椅子。 原來溫欽的确是大聖的主人。 大聖是喪屍爆發前,溫欽在他家附近的樹林裡撿到的。 這裡野外猴子不少,盜獵也多,一直有人偷偷獵殺猴子,好取猴骨當做藥材賣掉。 溫欽撿到大聖時,它腿上有槍傷,應該是盜獵的人殺死了猴媽媽,受傷的小猴卻逃跑了。 溫欽把小猴帶回家,悉心照顧,把它養到這麼大。 前不久喪屍爆發,他帶着大聖逃亡時遇到屍群,一人一猴一不小心走散了。 走散的地方,就在貝暖他們住的别墅附近。 溫欽不敢再往前繼續走,找機會進了附近的這個部落,一直在想辦法找阿芒。 看樣子,阿芒很聰明,沒有主人時,居然自己找機會溜進附近的别墅區,沒有風吹雨淋,還可以翻找廚房裡的東西吃。 丹穗聽完,有點結巴,“可是,可是這明明是聖女的聖猴……” 貝暖搖搖頭,“它不是什麼聖猴,它就是阿芒,是我們在路上撿的。” 貝暖把撿到大聖的經過告訴他倆,又小聲問溫欽,“那我還管叫它大聖,行不行?” 溫欽趕緊說:“當然行,聖女愛叫它什麼就叫它什麼。” 正好溫欽調到貝暖這邊來了,貝暖幹脆安排溫欽專職照顧大聖,一人一猴由丹穗帶着,開開心心地出去了。 貝暖眼睜睜地看着大聖緊箍着溫欽的脖子走了,怅然若失,忽然覺得有人從背後抱住自己。 有個柔軟的東西吻了吻她的頭頂。 “大聖找到主人了,是好事。”陸行遲安慰她。 貝暖“唔”了一聲。 陸行遲想了想,像下定決心一樣說:“不然以後等我們找到一個安穩的地方,給你養隻小猴?” “我們那邊能養小猴子嗎?” 貝暖暢想了一秒兩個人住在一個沒有喪屍的地方,過着正常的生活,還養了一隻小猴子的景象,忽然意識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時候,應該早就完成聖母任務走了吧? 貝暖轉過身,可憐巴巴地擡頭看着陸行遲,“不管以後怎樣,我現在就很需要安慰。” 陸行遲的心跳停了半拍。 “你想要怎麼安慰?”他問。 貝暖想想,認真地說:“我特别想要有誰能蹲在我的肩膀上,讓我喂木薯幹吃。” 陸行遲:“……” 自從丹穗把她和溫欽的秘密在貝暖面前大曝光後,就什麼都敢跟貝暖說了。 據她說,亞雯突然出事的消息已經在部落裡傳開了,大家都對她的死因議論紛紛。 現場目擊的人太多。 現在人人都知道亞雯是被那個外面來的“霍先生”一槍斃掉的,而且大家都知道了,那個男人就是亞雯的情人之一。 他們的傳言沸沸揚揚,表面上,貝暖卻一點都看不出來。 每個人都保持着和以往一樣的态度。 一樣的平靜溫和,一樣的恭敬有禮,仿佛對這種刺激的小道消息絲毫都不感興趣。 平靜的表象下卻暗潮湧動。 傍晚,天快擦黑時,霍仞他們一夥人的越野車一輛接一輛地開進部落的大門。 貝暖聽到引擎聲,撂下手裡的東西就往外跑。 陸行遲跟上她,“出去幹什麼?” “我看看他們抓到那個神秘人沒有。”貝暖撈着裙子,一路跑到能看到大門的地方。 隻見霍仞他們陸續從車上跳下來去驗傷,各個看上去一臉疲憊,不像是找到了神秘人的樣子。 霍仞懶洋洋地從車上下來,一副想消極怠工的模樣。 沒人敢查他有沒有受傷,他煩躁地解開領口的扣子,想直接往伽寒給他們安排的木屋那邊走。 人堆裡突然沖出一個人來,攔在霍仞面前。 陸行遲低聲說:“是覺紐。” 确實是覺紐。 覺紐今天看起來和以往大不相同,平時規規矩矩很有禮貌的樣子不見了,頭發是亂的,衣服前襟的扣子也開着。 好像哭過,眼睛紅着,表情有點吓人。 “你站住!” 覺紐攔住霍仞的路,對他吼。 霍仞的手下看見這邊出事,顧不上驗傷,都趕緊往這邊過來。 霍仞卻對他們随意地揮揮手,讓他們退後。 貝暖看清了,覺紐雙手握着的,是一把槍。 在這個部落裡,居然有槍這種明顯屬于犯了火忌的東西。 霍仞的想法一模一樣,面對指着他的黑洞洞的槍口,他好像一點都不害怕,反而饒有興味地問覺紐:“你哪來的槍?” “是亞雯聖女藏着防身用的,不用你管。”覺紐好像不想跟他糾纏這件事,“是你殺了我們亞雯聖女?” 霍仞勾了一下嘴角,“是。是我殺的。” 唯恐沒說明白,他還比了個開槍的手勢,強調,“我親手開的槍,一槍正中腦袋。” 他這種輕佻的貓逗老鼠的口吻把覺紐氣瘋了。 “你為什麼要殺亞雯聖女?為什麼??” 覺紐端着槍,整個人都在發抖,“他們都說她要變成喪屍了,全都是胡說八道!我這兩天一直跟着她,她連喪屍的邊都沒沾過!” 霍仞并不在乎,坦誠地耐心回答:“因為她脾氣太壞,嘴巴太快,人又蠢,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對我已經沒什麼用了。” 覺紐像是沒想到霍仞會回答得這麼直接,瞪着他說不出話來。 過了片刻,覺紐終于回神,咬着牙吐出幾個字。 “你把她殺了,那你也去死吧。” 他對着霍仞的頭,扣動了扳機。 好像在覺紐開槍的那一刻,霍仞才慢悠悠地也掏出槍,對準覺紐。 貝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回頭去看陸行遲。 陸行遲凝視着那個方向,一動不動。 隻有一聲槍響。 覺紐還好好地站着。 可是霍仞也好好地站着。 兩個人誰都沒倒。 霍仞好像有點納悶,低頭翻來覆去地看了看自己的槍,“卡殼了?不會吧?” 覺紐開了一槍,在這麼近的距離卻沒打中霍仞,并不甘心,刷地抽出腰間的佩刀,朝霍仞劈了過去。 霍仞正在研究他卡殼的槍,連一絲心思都沒分給那把劈過來的刀。 覺紐看來是沒少殺喪屍,手法熟練,刀刃從霍仞的脖子斜削而入。 這次連貝暖都看到,寒光閃閃的刀正中霍仞。 然而什麼都沒發生。 霍仞仍然站在那裡。 好像劈過他身體的刀不存在一樣。 他終于不看槍了,擡起頭,表情愉快地望着覺紐,“熱兵器不行,就上冷兵器啊?” 覺紐盯着霍仞,眼中露出恐懼,好像看到了怪物。 霍仞向身後伸手,立刻有手下上前,把自己的槍遞給霍仞。 霍仞的槍卡殼了,他打算換一把殺了覺紐。 雖然知道陸行遲肯定會插手,貝暖還是有點緊張。 然而霍仞還沒舉起槍,伽寒就帶着一群人過來了,過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把覺紐帶走。 看着是抓人,其實是保護。 伽寒說:“霍先生,亞雯聖女在我們部落當了十年聖女,昨天的事有人不理解,也很正常。您再在我們部落待下去,恐怕還是會遇到危險,真出了事,我擔不起責任。” 貝暖心想,伽寒終于受不了應酬霍仞這個變态,要把他趕走了。 霍仞眯眼打量伽寒。 伽寒毫不含糊地跟他對視。 就在貝暖以為霍仞會也對着伽寒開一槍的時候,霍仞竟然笑了。 “酋長,打算趕客了?好。我正好也接到消息,要馬上趕到前面一個地方,我們收拾一下東西,一會兒就走。” 說完,竟然重新跳上車,帶着他的車隊開回伽寒安排他們住的木屋去了。 陸行遲望着霍仞的背影沉思。 “是我讓霍仞的槍卡殼的,但是覺紐的那顆子彈也是我控的,我親手控制着它穿透了霍仞的頭。” 陸行遲低聲對貝暖說。 看來就算霍仞身上有線索,陸行遲也不想再留着這個殺人狂了。 可是殺人狂卻殺不死。 陸行遲說:“子彈穿過他的頭,他卻還活着,連傷口都沒有。覺紐剛剛那一刀劈下去,我也特地改變了刀鋒的形狀,應該非常鋒利,能把他一劈兩截,可是什麼用都沒有。 陸行遲下結論,“子彈和刀都從他身上穿過去了,就好像他是一個影子、一道煙一樣。” 貝暖心中大大地舒了一口氣。 不用她再糾結了,陸行遲自己發現了霍仞的秘密。 看來霍仞不止對異能攻擊免疫,刀和槍也不能傷害他,似乎也對物理攻擊免疫。 怪不得會那麼嚣張。 可惜還是沒辦法告訴他霍仞可能是穿越者的事,不過無所謂,以後再說。 “我沒有辦法殺他。” 陸行遲繼續說。 貝暖轉過頭,看見他神情憂慮。 “如果他像一道影子一樣,能穿越物體,我就沒辦法殺他。” 貝暖琢磨了一下,“可是他平時都很正常,并不像影子,也沒有從地面上掉下去,也能碰到東西,今天上午,他來親我的手時也很正常……” “他什麼?親你的手?”陸行遲插口道。 大boss語調陰沉,貝暖覺得霍仞離死亡好像更近了一點。 貝暖轉移他的注意力,“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霍仞平時并不會穿透物體,所以我懷疑,這大概是一個需要啟動的異能。” 陸行遲幫她補充,“或者是個遇到危險時被動發動的異能。” “對,”貝暖琢磨,“所以說不定可以打個時間差,趁他來不及啟動技能的時候偷襲。” 陸行遲點頭,“也可以換個别的辦法試試。” 貝暖贊同,“沒錯,火燒啊爆炸啊電擊啊,這些全都可以找機會在他身上用用。” 兩個人一起默默地構思怎麼炮制霍仞,好像他是一串穿在釺子上的雞翅膀。 貝暖還是很樂觀,“往好的方面想,他這種異能,看着好像很厲害,其實是防禦型的,進攻性并不強。” 所以他也隻能天天拿着把小槍瞎比劃。 要是他像陸行遲一樣,有個攻擊型的異能,還不狂到天上去了。 霍仞好像确實着急走,沒過多久,貝暖就聽見車隊引擎的聲音,霍仞又帶着手下出來了。 貝暖估計,他可能是收到新的神秘人行蹤的情報,被他的老闆逼着往前趕路。 貝暖看見,霍仞的車開出大門前,他把頭探出車窗,又看了一眼部落的營地。 他表情輕松,一臉惡作劇式的不懷好意,讓貝暖心中警鐘大作。 當初在九監,他臨走前玩的釣喪屍炸大門的那一套,貝暖還記憶猶新。 當時他的表情和現在一模一樣。 貝暖警惕地看着,可是一直到他們的車隊全部離開部落,都沒有任何不正常的事發生。 貝暖還是不放心,跑到門口,爬上崗哨的塔樓。 塔樓建在山坡上,地勢很高,能看得非常遠。 天已經黑下來了,隻看見霍仞他們車隊的車燈沿着路越移越遠,直到徹底消失,再也看不見。 他們竟然真的走了。 這十分奇怪,簡直不像霍仞的作風。 貝暖從塔樓上下來,拔腿就跑。 “你要去哪?”陸行遲無奈地跟着她。 “去找伽寒,讓他找找霍仞他們有沒有動過手腳,比如在哪兒藏了個喪屍、牆上留了個洞之類的,霍仞要是肯這麼乖乖地被人趕走,我就不叫貝暖。” 陸行遲心中默默吐槽:你是不叫貝暖,你不是改名叫嘉德了麼? 天已經黑了,部落安靜下來,大家都像鳥一樣,早早地上床睡了。 伽寒卻很聽貝暖的話,立刻讓人點上火把,仔細地檢查營地的圍牆。 一圈圍牆都好好的,連個耗子洞都沒有。 營地裡地方小人多,想藏一隻喪屍不太容易,再說也沒人看見霍仞他們帶喪屍進來。 不過伽寒還是讓人把各種邊邊角角全部搜查一遍。 沒過多久,就有搜查的人來找伽寒。 他們的臉都白了。 “酋長,我們發現一間帳篷裡放着很多炸藥。” 伽寒站起來就走,貝暖和陸行遲立刻跟上。 因為房子還沒建好,大家都住在帳篷裡,不少東西也堆放在帳篷裡面,當做臨時倉庫。 其中一個帳篷裡放着神像、搭祭台的木闆支架和寶幢帷幔等等雜物。 大件小件的,因為帳篷不大,一層層堆得滿滿當當。 現在裡面居然多出不少雷管和炸藥。 放炸藥的人用心險惡,爆炸物彼此相連,一層又一層和橫七豎八的雜物綁得死死的,上面又壓了不少東西,一時半會肯定弄不開。 這當然是霍仞那夥人幹的。 就知道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貝暖納悶,“不知道霍仞他們從哪找來這麼多炸藥。” 霍仞的車隊不可能一直帶着這麼多東西。 伽寒知道是怎麼回事,“附近有個武裝力量的軍火庫,他們大概把它撬開了。” 伽寒他們厭惡火,當然不會去動軍火庫裡的東西,被霍仞他們占了便宜。 貝暖琢磨,“這麼多炸藥,要運進來,還要綁好放好,他們動作怎麼會這麼快?” “肯定不是剛才他們走的時候放的。”伽寒說,“我剛剛一直在派人盯着,他們不可能有時間做這麼多事。” 陸行遲道:“是早就準備好的,說不定是今天白天的時候。” 貝暖不寒而栗。 就算沒有剛剛覺紐開槍的那件事,伽寒沒有和霍仞翻臉,霍仞也沒打算走後還讓這個部落的人活着。 伽寒很冷靜,讓人去拿剪刀和鉗子,要把炸藥和雷管一點點拆出來。 卻被陸行遲攔住了,“不要亂動。” “我親眼看見霍仞他們走了,”貝暖說,“應該不是遙控引爆,所以不是觸發式的,就是計時式的,要小心。” 陸行遲已經找到了,“看裡面,在倒計時。” 躺在地上就能看到,在一層層雜物的最深處,有顯示屏的一點亮光,上面正在倒計時。 還有一分多鐘。 這一片全都是搭得密密麻麻的帳篷,幾乎全部落的人都在附近睡覺。 伽寒已經在吩咐人,“立刻叫大家起來,全部撤到營地外。” 他的聲音居然還很鎮定,可是貝暖知道,一分鐘時間,想通知那麼多人起床撤離,肯定來不及了。 “能不能封起來?”貝暖問陸行遲。 “不太可能。營地裡的金屬不夠,加一層金屬罩隻會讓爆炸的危害更大。” 陸行遲想了一下,“我碰碰運氣,融掉計時器裡的電路闆試試,”他平靜地對貝暖說,“你現在立刻出去,到營地外面等我。” 一旦爆炸,站得最近的這些人全都要先變成渣渣。 貝暖沒動。 倒計時還在瘋狂地蹦着,一秒鐘一秒鐘地逼近。 “我來吧。” 她上前兩步,把手按在炸藥上。 在倒計時清零之前,整間倉庫裡的東西,連同它們綁着的炸藥和雷管,一起消失了。第64章
所有人面面相觑。 陸行遲很明白,貝暖把所有的爆炸物都收進了沒有時間流動的空間上層。 時間不再流逝,倒計時凝固在那裡,不會再繼續跳動。 現在她的空間上層,完全變成了一個危險物品存放倉庫,不止放着一整個加油站的汽油,還新添了馬上就要爆炸的炸藥和雷管。 貝暖卻像沒事人一樣,輕松愉快地說:“好了,大功告成。” 在所有人面前,貝暖把手撫上炸藥,所有的威脅憑空消失,如同一個神迹。 貝暖沒解釋,也完全沒想解釋。 她“神”的身份可以完美地解釋一切。 一次幾乎滅族的危機,就這樣被“嘉德聖女”輕松解決。 伽寒望着貝暖好久,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 他隻俯下身,用和平時一樣的姿态,對貝暖深深地施了一禮。 帳篷裡本來已經徹底絕望的人們逃過一劫,此時才想起來動,跟着他們的酋長,對着貝暖拜下去。 貝暖心想,以霍仞“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的做派,應該是不會再回來。 大家終于可以回去睡覺了。 陸行遲對伽寒說:“酋長,我還有點事想請教。” 陸行遲氣質不俗,是跟貝暖一起進部落的,很明顯是貝暖的朋友,伽寒看看他,竟然答應了。 貝暖知道他打算問什麼,連忙湊過去聽。 陸大boss當然是要問伽寒關于霍仞他們那個LBD機構的情況。 霍仞放了炸彈,等于和部落撕破了臉,而貝暖剛剛救了所有人,這正是問伽寒的好時機。 果然,伽寒有問必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知道,LBD是一家跨國集團下屬的慈善機構,财大氣粗,這些年,在N國這個區域的手一直伸得很長,經濟政治,什麼事都要插一腳。 霍仞這個人,年輕有為,很得機構的器重。 貝暖忽然問伽寒:“你認識霍仞多久了?他一直都是現在這個樣子的嗎?” 陸行遲好像看了貝暖一眼,貝暖沒太在意他,靜等着伽寒的回答。 伽寒想了想,“我覺得他前幾年比現在沉穩得多,不像現在這麼嚣張,不知為什麼,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果然。 貝暖心中對霍仞可能也是穿越者這件事,更加肯定了幾分。 伽寒把知道的情況都告訴他們了,貝暖不用伽寒他們送,離開這片帳篷,和陸行遲兩個人往住處走。 “以後從空間上層取東西的時候,要小心一點。”陸行遲囑咐。 貝暖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知道,一不小心把炸彈帶出來,就完蛋了。” 貝暖忽然想起上次做聖母之心任務,差點就讓上層空間有了時間流動的事。 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任務,打死都要做完。 否則就慘了,不知道如果炸彈在空間裡面爆炸,會不會波及到外面。 不過現在暫時是安全的,那一大堆綁着炸藥的東西被遠遠地安穩地放在上層空間的一角,先不用操心這個。 部落裡很安靜,大家都還在熟睡着,沒有人知道,剛剛在夢裡,整個部落差點經曆一場浩劫。 路上沒有人,陸行遲伸手握住貝暖的手,攥在掌心。 月亮還沒出來,臉紅也看不見,貝暖沒有掙脫。 天太黑,到處都在修路建房子,路走得很不容易,兩個人好像幼兒園的小朋友,手牽着手,深一腳淺一腳。 “這麼走路,感覺好像你的名字一樣。”貝暖說。 黑暗中傳來陸行遲的聲音,“沒錯。行道遲遲。” 在這本書裡,喪屍靠牙和肉搏占領世界,能超視距作戰的現代化軍隊不見蹤影,英法德意也全都被作者吃了,還好詩經還在。 行道遲遲,載渴載饑。 陸行遲忽然笑了一下,“隻要有你在,我并不會‘載渴載饑’。” 貝暖心想,沒錯,空間裡堆滿了各種好吃好喝,他怎麼都渴饑不了。 再難走,路也不算長,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看到不遠處的一線光亮,貝暖松開他的手,自己加緊了幾步。 陸行遲卻舍不得,大步跟上,重新找到她的手牢牢攥住,不肯再放開。 前面就是貝暖住的地方,房間裡點着燈,溫暖的光線透出來,照亮外面的一片黑暗。 伽寒已經把知道的都說了,這裡挖不出什麼東西,貝暖跟陸行遲商量,“我們明天就走吧?” 陸行遲竟然猶豫了一下。 “不然我們多住一天,後天再走?” 貝暖現在分析發言的功力見漲,一下就聽出他的一個“住”字,完全暴露了他的真實想法―― 他就是想賴在她的房間不走。 “陸行遲,亞雯已經死了,連霍仞都走了,現在營地裡什麼危險都沒有了,你今晚就可以搬出去睡了吧?” 陸行遲攥着她的手,心想,這小人兒真沒良心。 這就叫兔死狗烹,卸磨殺驢。 不知究竟是狗還是驢的陸大boss淡定地問:“其他人住的房間離你都很遠,這麼荒山野嶺的,你就不怕點别的東西?” 貝暖:“……” 太卑鄙了。 部落營地周圍全是荒山,在夜色中黑乎乎的一片。 這些天就算在野外露宿,周圍也有陸行遲他們。 有幾次有房子住,貝暖單獨睡一個房間,陸行遲也次次都在隔壁守着,倒是真不知道自己一個人睡行不行。 明知道他故意吓唬人,還是有點心裡發虛。 算了,就讓他再打地鋪好了。 陸行遲懸着一顆心,等着她說出“我想要小猴兒陪我睡”之類的話,卻發現她根本忘了這茬。 “下不為例。”貝暖說。 陸行遲微笑了一下,牽着她的手進了院子,心想,今晚又可以抱着她睡了。 沒想到才走到正房前,就看到一個人迎面出來。 杜若左手捏着一片火龍果,右手捏着一片菠蘿,嘴巴裡叼着芒果,看見貝暖他們,急忙仰頭一口把芒果吞掉。 “你們回來了?你們兩個太不像話了,自己躲起來吃香喝辣,我們這兩天可是天天吃木薯!” 屋子裡一片歡聲笑語,江斐唐瑭他們都在,正在逗大聖玩。 丹穗端了好幾盤水果出來,看見貝暖回來了,連忙說:“他們幾個是伽寒酋長讓人送過來做侍從的,你們剛走,他們就來了。” 杜若連忙搶先說:“侍從的房間我都看過了,兩個人一間。” 他一把摟住陸行遲的肩膀,“先說好了,陸行遲,我要跟一起住,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們睡一個帳篷,唐瑭夢裡又笑又唱,吵得我一晚上都沒睡好。” 唐瑭反擊:“杜若哥你還不是一樣,半夜吼什麼‘來将何人,吃我的鳴鴻刀’,你都要把人砍成兩截了,你管他姓什麼叫什麼呢?陸哥我要跟你一起睡。” 陸行遲沒說話,貝暖覺得他好像是磨了磨牙。 這裡有燈,不是黑漆漆的,杜若很開心,“都到齊了,今晚一起打牌吧?” 唐瑭立刻贊同,“通個宵?” 陸行遲淡淡道:“通什麼宵,明天就要出發了,今晚好好睡覺。” 貝暖擡頭看他:咦?他又肯走了? 最後杜若還是跟陸大boss做了室友,貝暖把丹穗叫進來一起睡,一夜安然無事。 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飯,貝暖憑着過人的手氣,又幫整個部落抽了一個大吉,就單獨找伽寒說話。 貝暖跟他攤牌,說還有事,不能繼續留在部落裡,必須得走。 伽寒眼中的失落一閃而過。 不過他還是說:“聖女要是已經決定好了,我并不敢有别的意見。” 他看一眼貝暖,問:“聖女打算去幹什麼?” 當然是跟着大boss往前走,繼續攢聖母值啊。 貝暖眨眨眼,“呃……去……拯救世界?” 其實是拯救自己。 伽寒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也多了一絲笑意,他當真了,“那聖女去吧,自己小心。” 貝暖點頭答應,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走了,那隻小猴還能留在部落裡嗎?” 貝暖有點不好意思,“它其實是我在路上撿的,它真正的主人叫溫欽,也在部落裡,現在正在我那邊照顧它。” 伽寒點點頭,“聖女放心,就讓溫欽繼續照顧它好了。” 他叫人進來,低聲吩咐了一句。 不一會兒,就有人捧着一個錦緞的小盒子過來。 伽寒接過盒子,雙手遞給貝暖。 “聖女随身帶上這個,能逢兇化吉。” 貝暖打開盒子,裡面的黑絲絨襯布上,居然是一顆巨大的藍寶石。 已經切割好了,是矩形的,長的一邊比貝暖的尾指還長。 矢車菊藍的顔色,像大海一樣濃郁純正,讓人看一眼,仿佛就被會吸入那片無底的藍裡。 “這是一套七顆藍寶石中的一顆。” 伽寒把寶石給貝暖看。 “那六顆小的,殖民時代被人搜羅走了,去做皇冠,最大的一顆被我的祖先藏起來了,準備等真聖女現世時,奉獻給聖女。” 貝暖趕緊把盒子還給他,“這是你們的寶貝,我不能要。” “昨天聖女已經救了全部落一次,這是奉獻給聖女的。” 伽寒神色鄭重。 “神是不能拒絕供奉的,如果不接受我們的供奉,就等于是在說,今後不會再護佑我們。” 貝暖:“……” 貝暖忙着跟伽寒說話,往伽寒那邊推了推盒子,指尖無意中擦到伽寒的手指。 隻聽伽寒說:“聖女還是帶着吧,藍寶石是水神的饋贈,能給人帶來平安,你帶在身上,我才能放心一點。” 貝暖:? 這句話怎麼聽着有點不太對勁? 貝暖忽然意識到了,舉起右手的那根開了挂的手指頭。 這才看到,因為反複脫了戴,戴了脫,次數太多,創可貼早就不黏了,不知什麼時候掉了。 完蛋了。 伽寒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隽秀清冷的臉上沒什麼變化,耳根卻開始泛紅。 可是他卻不能控制住他的嘴巴。 “我知道你和那個你點名要做侍從的男人關系不一般。我也不敢對聖女有什麼奢望,隻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要是這場劫難能平安過去,有時間的時候回部落看看。” 在這樣一個禁欲守禮,把戀愛當成洪水猛獸的部落,酋長忽然冒出這麼幾句表白一樣的話來。 貝暖火速看看周圍。 還好,他們兩個要說話,其他人都退到外面去了,應該是沒人聽見。 貝暖站起來。 “伽寒酋長,你可能是有點不舒服,你先休息,我……” “不用,”伽寒神情平靜,“說出來也沒關系,我不在乎。” 伽寒繼續,“這個部落這麼多年的規矩不合人情,管事的頭領們明目張膽地犯戒,大家其實也在背地裡偷偷摸摸,沒幾個人真的守着規矩,我早就想要動手改改了。” 伽寒也站起來,把盒子交給貝暖。 “帶着吧,你是神寵愛的女兒,一定能逢兇化吉,一路順風。” 貝暖回到住處,脫掉長裙和面紗,換回自己的衣服,卸了妝,頓時覺得眼皮沒負擔了,睫毛輕了三斤。 要走了,最舍不得的是大聖。 貝暖跟大聖玩了一會兒,喂了它幾片烤木薯幹,又把空間裡剩下的那一大堆木薯幹全都給它留下了。 唐瑭笑出聲:“暖暖姐,它現在是部落的聖猴,想吃多少木薯幹沒有?” 貝暖反駁,“大聖覺得我的烤木薯幹最好吃,是不是,大聖?” 大聖吱吱兩聲,好像非常贊同。 貝暖依依不舍地和大聖告别過,要離開部落時,太陽已經很高了。 部落裡所有的人竟然都等在門口。 昨天貝暖救了大家的事,早就傳遍了整個部落,貝暖出現時,每個人都在向她躬身行禮。 伽寒拿出一大塊白絹。 白絹上用藍色的筆畫滿了無數一模一樣的符号,都是圓圈裡三條波紋。 “剛剛全部落的人一起在神前為聖女祈福,這個符号代表我們每一個人都願意分出自己的一半命來,加在聖女的身上,護佑聖女平安。” 白絹上的符号出自不同人的筆迹,有大的,有小的,有端端正正的,也有歪歪扭扭的,好像小朋友的畫出來的。 貝暖并不迷信。 可是她知道,部落裡的人真心誠意地相信這個,他們是真的在神前為她祈福。 一雙又一雙眼睛,望着他們的聖女。 貝暖接過白絹,喉嚨有點發緊。 “我們走吧。”陸行遲說。 貝暖點點頭,對着門口送她的人群,不合規矩地,按照他們對她行禮的方法,鄭重地回了一禮。 反正她亂行禮,也不是第一次了。 走出部落的大門,貝暖直接拿出越野車。 昨天他們都看見過她收掉一倉庫東西了,現在憑空冒出輛車來,沒有人太驚奇。 陽光用融化一切的溫度,炙烤着這片土地。 直到車開得很遠了,貝暖把頭探出車窗,還能看到,在部落營地的崗哨上,伽寒還在遙望着這邊,白色的衣擺随風高高地揚起。 他目送着他心中的聖女漸行漸遠,策馬揚鞭,去拯救世界了。 部落的營地漸漸看不見了,貝暖在副駕上坐好,又看了一遍手裡的白絹。 “暖暖姐,”唐瑭說,“人家都說貓有九條命,所以命大,你現在有這麼多條命,肯定輕易死不了。” 江斐把手伸到後座,拍他一巴掌,“什麼死了活了的,胡說八道。” 貝暖笑了笑,把白絹好好地收進空間裡。 部落裡的每一個人,從剛出生沒多久的小不點到老年人,貝暖都一個一個點過他們的額頭。 不知為什麼,自從給過他們祝福後,和他們之間仿佛建立了一種奇妙的聯系。 好像那真是一個被她祝福和護佑的地方。 “小三,”貝暖把小三呼出來,“等書裡的劇情結束以後,這個世界還存在嗎?” 小三答得毫不猶豫,“當然存在,這個世界和你來的那個,其實并沒有什麼差别,你把它想成你們說的平行宇宙就行了。” 所以世界是真的,裡面的人也是真的。 所有的歡樂和痛苦,仇恨與愛意全是真的。 貝暖記得這本書的結尾,那時候,喪屍病毒還在到處肆虐。 希望這場劫難能快點過去,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的,生活恢複如常。 貝暖轉頭望着陸行遲。 陸行遲察覺到她的目光,轉頭問:“怎麼了?” “沒什麼。”貝暖搖搖頭。 第一次,在北回歸線以南炙熱的陽光下,對這個相似又不太相同的世界,貝暖體會到了一種真切的真實感。 “貝暖……” 貝暖正在愣神,小三開口。 貝暖答:“我知道。” 又要繼續做任務了,貝暖拉開任務欄。 “至真至誠”的倒計時早就已經結束了,貝暖拉了一下滾輪手柄。 滾輪停在了一個新任務上,這次的任務名是“千依百順”。 千依百順? 一看這四個字,貝暖立刻精神了。 這明顯就是命令對方做什麼對方就會做什麼的異能嘛。 任務說明是:毒蛇的毒液,男子的汗水,混合均勻,在鏡子上畫一個圈,奇迹就會發生。 依然是像女巫一樣收集配方材料的任務。 毒蛇的毒液。 貝暖:“……” 這個可怕的東西先放一放。 男子的汗水。 上次是少女的眼淚,這次是男子的汗水,剛好湊成一對。 貝暖看看旁邊。 一車足足四個男人,倒是不少,可是怎麼才能讓他們出點汗呢? 陸行遲穿着白襯衣,一身清爽,正在開車。 貝暖回想一下,好像完全沒看到過他出汗。 他向來都是一副心靜自然涼的樣子,天再熱,最多是把襯衣袖子卷起來,露出一截小臂,一點出汗的意思都沒有。 不止是他,别人好像也沒有過。 貝暖有點頭大。 汗水不比眼淚,直接抹一把泡椒就什麼都齊活了。 而且還要和毒液混合。 因為毒蛇的毒液還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找,汗水必須要先采集起來留着,直到它與毒液相會的那一天。 貝暖轉眼就有了個主意,從空間裡摸出一塊雪白的小毛巾來。 如果陸行遲出汗了,就很自然地伸手幫他擦一擦,他一定不會反對。 然後把小毛巾放進空間上層,又不會幹掉,等有一天找到毒液,也滴在上面,找塊鏡子一抹,就大功告成。 鹽河在土地上蜿蜒。 小隊沿着河岸,逆着河水的方向繞過曼羅山,跟鹽河一起拐了這個V字型的大彎,轉而向北。 太陽直曬着車頂,越來越熱,陸行遲征詢大家的意見:“要不要開空調?” 貝暖秒拒,“不用!” 陸行遲納悶,“每次不都是你先叫熱,要開空調的嗎?” 貝暖一本正經地說:“我偶爾也想要感受一下大自然的溫暖陽光。” 車頂被太陽暴烤着,溫暖得過了頭。 貝暖自己熱得像狗,恨不得吐出舌頭,可是旁邊的陸行遲仍舊是一副冰肌玉骨清涼無汗的樣子。 讓貝暖手裡攥着的小毛巾無處施展。 貝暖琢磨了一下,掏出一袋麻辣牛肉幹。 自己先吃了一塊。 牛肉幹的味道十分正宗,又麻又辣,讓人瞬間眼冒紅光,嘴巴從裡往外噴火。 貝暖趕緊投喂給陸行遲一塊,親眼看着他吃了,才把袋子送到後座的杜若他們面前,讓他們自己拿。 牛肉幹送不出去。 連杜若都拒絕了,“這麼熱還吃這麼辣的東西啊?” 他們不吃沒關系,陸大boss肯吃就行。 前面不遠處是條岔路,陸行遲正在思索要走哪條。 他一邊看着路,一邊嚼着牛肉幹,吃完那塊,偏過頭,半張開嘴巴。 貝暖懂了,他這是示意她繼續投喂。 貝暖埋頭看了看袋子裡,揀出一塊看着更大,紅紅的辣椒粉裹得更多的,送到他嘴邊。 他叼走了牛肉幹。 貝暖卻明顯地覺得,他抿住她的手指,用舌頭在她的指尖上卷了一下。 軟軟的,帶着點溫度。 貝暖:“……” 他絕對是故意的。 貝暖突然想起他的舌頭的其他功用,腦子裡瞬間塞滿各種有的沒的,抑制不住地臉紅。 陸大boss不是正在嚴肅地思考行車路線的問題嗎? 他一心二用,左邊的大腦在琢磨怎麼開車,右邊的大腦還沒忘了順便撩人。 陸行遲已經吃掉了那塊,偏頭對貝暖笑了一下,“還要。” 他的舌尖一次次劃過她的手指,轉眼半袋牛肉幹都沒了,貝暖喉嚨冒火,從空間拿出一瓶礦泉水猛灌。 然而陸行遲臉色如常,一點反應都沒有。 陸行遲偏頭看看貝暖。 “真不開空調?還非要吃這麼辣的東西,你鼻尖上都是汗。” 貝暖無比痛苦:我鼻尖上都是汗有什麼用?問題是你沒有啊! 陸行遲再瞥一眼她手裡的小毛巾,“你不擦一擦?” 太過分了,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陸行遲笑笑,“貝暖,心靜自然涼。” 貝暖:“……”第65章
越野車繼續向前,一路飛馳,重新回到西偏北的方向。 在鹽河邊露營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再上路時,路上的風景開始變得不太一樣。 植被漸漸稀疏,地勢開闊起來,到處都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紅色礫石,紅土藍天,天被襯得更加高遠了。 沒過多久,紅褐色的曠野上,地平線的盡頭,多出一道隐隐約約的黑線。 這絕對不是自然景觀,應該是人建的。 唐瑭把頭探到車窗外,有點興奮,“看前面!那就是傳說中的防線嗎?所以我們終于找到安全區了嗎?” 陸行遲答:“我們過去看看。” 貝暖卻知道,并不是。 這地方書裡的小隊到過。 陸行遲走的路線和書中完全一樣,雖然還沒有到達傳說中的防線,這卻是他們走了這麼遠的路,到的第一個真正完善的人類基地。 這基地面積很大,最主要的區域是一個廢棄的礦區小城,坐落在三個國家的交界處,人員非常複雜,被好幾股勢力一起控制。 貝暖拉拉陸行遲,剛想說話,陸行遲就自動把車停下來了。 “我們下車,徒步走過去?” 這也正是貝暖的意思。 很多基地都會沒收一些重要物資,放在外面的東西能少盡量少。 陪了一路的寶貝越野車,陸行遲早就已經開熟了,當然要收進空間裡比較保險。 “要走路過去啊?” 杜若看了看遠處的地平線,表情痛苦。 “你們知不知道什麼叫‘看山跑死馬’?” 因為地勢平坦,雖然能遠遠看到,距離卻不近,在大太陽直射下的荒灘上走過去,大概要曬死。 貝暖心想,當然就是要曬,越曬越好。 不曬怎麼出汗呢? 不出汗怎麼用上貝暖雪白的軟乎乎的小毛巾呢? 陸行遲卻不那麼想。 “這麼熱,我們倒是沒什麼事,貝暖會中暑的。”陸行遲想了想,“貝暖,把你的那輛小黃車拿出來。” 小黃車收在空間裡,一直放着沒什麼用,被基地收繳了也不可惜。 貝暖沒有辦法,隻好像小叮當一樣,把小黃車從空間裡掏了出來。 于是,五個人一起擠進了小黃車。 雖然貝暖體積最小,大家還是堅持讓她坐副駕,結果就是杜若他們三個塞進後座裡。 小黃車圓圓的,小小的,像隻玩具,後座空間本來就有限,給小朋友坐還差不多,三個男人在裡面塞得密密實實的,擠到扭曲變形。 杜若痛苦,“算了,放我下來,我還是自己走過去吧。” 陸行遲并不停車,“堅持一下,幾分鐘就到了。” 杜若納悶,“貝暖,路上有那麼多空車你都不收,非在空間裡留着這麼小的一輛幹什麼呢?” 貝暖鄭重地答,“因為它是我第一次獨立上路時開的車,有特殊感情,舍不得随便扔。” 陸行遲開着車,轉頭看了貝暖一眼,愉快地微微笑了一下。 貝暖莫名其妙。 他在瞎開心個什麼勁啊?對車有感情和他有什麼關系嗎? 車開近了就能看到,基地外是修建好的防線,像戰壕一樣,裡外幾層,高牆上架設着鐵絲網,看着挺結實。 小黃車貼着防線往前,找了一路,終于找到了入口。 從車上下來,杜若伸展開大長腿時,整個人都舒坦了。 貝暖握着小毛巾認真地觀察了一下,他們幾個擠成那樣,竟然還是沒出汗。 崗哨已經看到他們的車了,問了幾句話,就把門打開。 基地不小,裡面是座城市,兵營一樣整整齊齊地排列着小樓,都是幾十年前的建築風格,四四方方毫無個性,灰撲撲的,長滿荒草。 這裡本來是個礦區,後來廢棄了,這個跟着礦區一起發展起來的小城也沒落了,人走樓空,幾乎沒什麼人住,城就差不多荒了。 荒城有荒城的好處。 荒城沒有人,也就沒有喪屍,這次喪屍爆發,不少人都過來避難,讓這座荒城突然又熱鬧了起來。 有識之士早早地建立了檢查制度,保住了這塊地方,漸漸發展成一個基地。 果然就如陸行遲所料,基地的士兵把人放進來了,卻把小黃車沒收了,說是這類物資一律充公。 不過也發了不少東西。 等他們驗過傷,每個人都領到了一周的餐票,憑票可以去食堂領吃的。 一周後就不管了,要靠自己去賺。 還發了每人一小袋生活用品,有飯盒毛巾牙刷香皂卷筒紙等等,其中還包括好幾個香薰蠟燭,都裝在玻璃瓶或者鐵盒子裡,還挺漂亮。 最後又寶貝一樣給他們幾個人發了一個小塑料打火機。 貝暖研究了一下蠟燭,有點好奇,“你們為什麼會發香薰蠟燭?” 士兵笑答:“因為我們上次找到一個蠟燭工廠,倉庫裡有很多蠟燭,反正晚上沒電,就運回來給大家照亮用了。” 個人用品發完了,又過來一個負責的人,問了問他們的情況,就端出好大一個本子。 “我們這裡統一分配住的地方,你們幾個男的住一個房間,四個人是有點擠,不過也沒辦法。” 他打量一眼貝暖,“你們隻有一個女的,按規定,不能單獨再分一個房間,我叫人幫你去找一個女的一起搭夥。” 陸行遲突然用手輕輕一帶,攬住貝暖的肩膀。 “我們是夫妻。”他說。 貝暖的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夫妻?夫妻? “夫妻啊?”那人說,“那就簡單了。” 他的手指沿着本子上一排排的号碼滑下去,停住了。 “可以分你們一套兩室的房子,他們三個住一間,你們兩個住一間。” 問題解決。 他回身拿出來一大串鑰匙,挑出一把,遞給陸行遲他們,報了地址,“三區十二号樓二單元六零二。” 他說得又快又含糊,杜若沒記住,“三區十二号樓什麼?” 貝暖搶答:“十二号樓二單元六零二。” 杜若驚奇,“他說得這麼快你都能記得住?” 貝暖心想:當然記得住,這不就是我家的地址麼。 這地址,和貝暖在另一個世界的家裡的地址剛巧一樣。 幾個人揣着餐票,拎着日用品,到處尋覓傳說中的三區十二号樓二單元六零二室。 基地像一個運轉正常的小城,路上的人不少。 隻是城市廢棄已久,一副破敗的景象,道路龜裂,縫隙中雜草叢生,人們面黃肌瘦,行色匆匆。 路上也沒有民用的車輛,隻有一隊隊明顯是有任務的車隊呼嘯而過,估計是出城去尋找物資。 這裡的建築都是一模一樣的标準化産物,排列整齊,并不太難找。 不一會兒,貝暖他們就站在一幢和其他樓房沒有絲毫不同的老式單元樓前。 這樓隻有六層,看來六零二在最頂上。 幾個人沿着狹窄的樓梯爬上去。 樓下不少單元裡已經住着人,能聽到裡面有人熱熱鬧鬧說話的聲音,樓雖然老,人間煙火氣卻很足。 到了樓頂,找到六零二室,陸行遲把鑰匙插進鎖孔。 這房子好像是廢棄了一段時間,鎖有點澀,不太好轉,陸行遲試了一下沒有成功,幹脆拔掉鑰匙,自己把手搭在上面。 門開了。 門正對着對面客廳的窗子,外面的陽光明亮到發白,晃得貝暖眼花了一瞬。 貝暖眨眨眼睛,才适應了光線。 裡面竟然絲毫都不破敗,像是不久前還有人住過的樣子。 窗明幾淨,一塵不染,鞋架上擺滿了鞋,茶幾上放着白瓷茶杯,好像主人剛剛離開。 貝暖在明亮炫目的陽光中用目光搜索着屋裡的每一個細節。 遙遙地,好像有陸行遲的聲音傳來。 “貝暖?貝暖?” 有人握住貝暖的肩膀。 貝暖輕輕掙開他,像每次回家一樣,胡亂甩掉鞋子,甩掉背上的雙肩包,腳步輕快地直接沖進大卧室。 “爸爸?爸爸?” 主卧裡的大床樸素潔淨,一件深色男裝外套還搭在床邊的椅子上。 可是沒有人。 “爸爸?” 人不在卧室,一定是在廚房裡炒菜。 貝暖跑進廚房。 廚房台面收拾得幹幹淨淨,門後挂着熟悉的藍格子圍裙。 卻仍然沒有人。 貝暖打開小卧室的門。 貝暖的單人小木頭床就擺在那裡,床上還放着從小抱到大的毛絨抱枕,書架上的書胡亂堆着,沒有整理。 貝暖站在門口愣怔了片刻,又沖上陽台。 陽台上也沒有人,爸爸這次沒有偷偷地躲在那裡抽煙,衛生間裡也空着。 貝暖怅然若失地回到客廳。 “貝暖,你怎麼了?”陸行遲問。 貝暖在客廳中間蹲下,抱住膝蓋,痛哭失聲。 這個十二号樓二單元六零二,絲毫不差,就是她的家。 她在另一個世界的那個家,當初有爸爸在的時候的那個家。 爸爸去世以後,家裡變了很多,後來貝暖把大房間的家具挪走,換成兩張單人床,分租出去,補貼家用。 可是這套單元,卻明明白白是爸爸去世前的樣子。 每一樣東西都和當初一樣,好像時光凝固了,停留在最幸福的時候,這些年的時間,就從來沒有存在過。 在這個遙遠的異世界,末世的基地裡,竟然有一個貝暖的家。 這麼奇怪的事,貝暖卻絲毫都不害怕。 因為這裡明亮、溫暖、熟悉,好像爸爸剛剛還在,隻不過忽然想起忘了買什麼東西,臨時出了個門。 杜若他們還站在門口,完全不明白貝暖是怎麼了。 陸行遲也蹲下來,輕輕地用手掌撫着她的背,靜靜地等她哭完。 等貝暖終于不哭得稀裡嘩啦,隻剩下一抽搭一抽搭時,陸行遲才把她挪到沙發上。 江斐也過來了,問貝暖:“怎麼了?” 陸行遲替她回答:“我要是沒猜錯的話,這間屋子和她家很像。” 貝暖從茶幾上熟悉的布藝紙巾盒裡抽出紙巾,擦擦哭得五花六花的臉,醒了醒鼻子。 “不是像我家,這就是我家。” 貝暖再抽一張紙,抽抽搭搭地說:“這個小兔兔紙巾盒,就是我小時候做的。有一邊的兔耳朵掉過,我懶得再縫一次,是用熱熔膠粘上去的。” 陸行遲拎起紙巾盒,掰開小兔子的長耳朵看了一眼。 果然,一邊是縫上去的,另一邊真的是用熱熔膠黏的。 “不用看,”貝暖甕聲甕氣地說,“我的家,我當然認識,陽台上晾着我的校服,門口挂着的是我的書包。” “還有鞋,都在鞋架上放着,”貝暖頓了頓,小聲說,“我爸爸的和我的。” 每一個細節都喚回熟悉的記憶,原以為早就記不清的往事,原來全都在那裡,隻要稍一召喚,就洶湧而來。 陸行遲審視一遍四周,“貝暖,你冷靜一點,再仔細看看,真的是你家?” 貝暖哭過了,現在已經冷靜多了。 她鎮靜下來,先對陸行遲撒了一個謊,“對,這就是我在S市的家。” “奇怪。”杜若在屋子裡東看看西看看,“S市離這裡這麼遠,怎麼會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地方?空間連起來了?” 貝暖心想,其實比你說的還要奇怪。比從這裡到S市的距離還要遠得多的多。 這裡重現的,是貝暖在另一個世界裡家的樣子。 “時間也不對了,”貝暖說,“這是我爸爸去世前的家,現在家裡已經不是這樣了。” “你再仔細看看。”江斐也建議。 貝暖重新站起來,很笃定地走到矮櫃前。 “這格抽屜裡放的都是零零碎碎的東西,有針線,有把金色的剪刀,膠水,一大盒筆,還有長尾夾回形針什麼的。” 她拉開抽屜,裡面果然和她說的一模一樣。 “第二格裡是好幾副耳機,還有充電器、數據線和電池。” 拉開抽屜,也沒有說錯。 貝暖繼續,“最下面這格放的是我的畢業……” 貝暖的話戛然而止。 裡面應該是貝暖的幾本畢業紀念冊,可怕的是,紀念冊裡面是有貝暖的照片的。 照片裡貝暖的樣子,當然和現在不一樣。 貝暖的手凝固在抽屜把手上時,陸行遲已經伸手過來。 “畢業什麼?” 陸行遲拉開抽屜。 抽屜裡面居然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畢業證。”貝暖說,“怎麼沒有了?” 貝暖松了口氣,關好抽屜,又重新在屋子裡兜了一圈,認真地觀察每一個細節。 貝暖發現,所有的相框都不見了。 原本擺在電視櫃上和爸爸的合照沒了,自己房間牆上挂着的幾張照片也沒了。 如果這房間是有人特意造出來的,那他一定是個非常體貼的人。 因為所有能輕易暴露貝暖原來樣子的照片全都消失了。 除了不翼而飛的照片,其他每個細節都對。 廚房台面上有個不顯眼的黃圈,是有一次貝暖不小心用鍋燙的,貝暖卧室綁窗簾配套的帶子隻剩下一根,另一邊用一根小貓發帶湊合着。 “會不會是有人像陸哥你一樣有什麼異能?” 唐瑭腦洞大開。 “他提取了暖暖姐的記憶,造出這麼個幻境,耍我們玩呢。” 唐瑭閉上眼睛摸摸四周的家具,“其實這間房間根本不是我們現在看到的這樣,就是一個廢棄的屋子,裡面破破爛爛的什麼都沒有。” 他說得像鬧鬼一樣,怪吓人的。 貝暖在心中默默地呼小三。 “小三,為什麼基地裡有個房間,和我以前的家長得一模一樣?” 貝暖以為他會和以前一樣,嚴肅地吐出四個字――“拒絕劇透”。 結果小三說:“啊?” 他什麼都不知道。 “一樣?”小三困惑地問,“一模一樣?是不是時空蟲洞什麼的?” 小三的腦洞比唐瑭的幻境論還大。第66章
“不管是不是幻境,貝暖,你家可真舒服。”杜若舒坦地倒在客廳的大沙發上。 一秒鐘不到,他就被陸行遲拎起來了。 陸行遲說:“我們要去問問給我們分房間的人,看看他們知不知道這間房間這麼特殊,為什麼荒廢的城裡會有一個這麼新的地方。” 貝暖卻不想走。 貝暖一點都不怕。 這是一種本能,也是一種直覺,貝暖能清楚地感覺到,這裡就是她的家,而不是什麼奇怪的人弄出來的長得像她家的地方。 貝暖真正擔心的是,一旦開門出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貝暖還沒待夠。 可是陸行遲卻不放心。 在這麼奇怪的地方,陸行遲完全不想自己出門,把貝暖留下。 江斐幫忙解決了問題,“我出去打聽一下吧。” 他沒用多久就回來了。 “分房子的那個人說,城裡有些樓裡确實還有住着人的單元,屋裡有家具什麼的都不奇怪,可能喪屍一爆發,主人就走了。” 他們覺得這很正常,并不太當回事。 貝暖乞求地望着陸行遲。 她心知肚明,這件事太奇怪,陸行遲十有八九,會建議換另一套房子,根本就不會住在這裡。 陸行遲默不作聲地看了一眼貝暖小臉上可憐巴巴的表情,轉頭問另外幾個人,“我們住在這兒?” “住吧住吧。”杜若對這裡相當滿意。 江斐笑一笑,“隻要貝暖喜歡就好,我沒有意見,”然後挑釁陸大boss,“你不會是害怕了吧?” 陸行遲淡淡地瞥他一眼,用不回答表示不屑。 唐瑭則完全沒任何意見,“我都行,全都聽你們的,你們說在哪就在哪。” 就這樣決定了。 大家想的都是,管它鬧出什麼妖來,既來之則安之。 已經過了中午了,既然貝暖根本不想出去,大家就沒去食堂用餐票領吃的。 “我來做飯吧。”貝暖卷起袖子。 自從江斐接手夥食工作後,貝暖已經很久都沒有動手做過飯了。 可是這次不一樣。 這是貝暖的家,是熟悉的廚房,貝暖覺得自己是主人,理應下廚。 小隊的人陰差陽錯,竟然全體跑到她當初的家裡來做客,好像時空穿越。 水龍頭裡還有水。 書裡說過,這裡離鹽河很近,整個基地都是在用過濾過的河水,水并不缺。 貝暖把發電機從空間裡拿出來,這款發電機燒汽油,噪音低,有聲音,但是還不算太吵。 冰箱裡空空如也,十分幹淨,貝暖從空間裡取出食材。 貝暖做了米飯,準備動手炸個鹽酥肉,做一份爆炒花甲,再煮鍋口蘑湯。 貝暖在廚房裡忙着,别人都真的像客人一樣,在外面坐着等着吃飯,隻有陸行遲跟進廚房。 他一直在她身後礙手礙腳,“我能幫你做什麼?” 貝暖遞給他兩根黃瓜,給他分配任務,“你去洗好,用刀拍一拍,切成段,我來拌。” 貝暖從門上摘下來格子圍裙,伸出胳膊,環住他的腰,幫他穿好。 “這是我爸爸以前常穿的。”貝暖系好他腰後的帶子,“穿上,别弄髒衣服。” 陸行遲低頭對她微笑了一下,心情好像奇好無比,終于乖乖地拎着他的黃瓜閃到旁邊去了。 他把黃瓜洗幹淨後,拿了案闆和刀去鼓搗,好半天,貝暖也沒聽見拍黃瓜的聲音,就湊過去看。 然後被他吓了一跳。 他做了兩條标準的盤龍黃瓜。 用刀密密地一片片切下去,卻不切斷,一面斜着切,一面豎着切,這條黃瓜就變成了一條拉花一樣可以拉伸的長龍。 且不說這個造型怎樣,至少展現了陸大boss出神入化的刀工。 總而言之,比貝暖建議的拍黃瓜看着厲害得多了。 他們在廚房裡做飯,杜若一點都不見外地在房間裡到處亂逛,東看看,西看看。 一會兒忽然指着牆上的畫說:“貝暖,這是你小時候畫的?是小狗嗎?” 貝暖從廚房出來,過去看了一眼,有點無語,“這是大象!” 杜若凝固了一下,點點頭,“畫得不錯,夠抽象,就是鼻子短了點。”指指旁邊的條狀物,“這是大象扛着個大火把?有想法,有創意。” 貝暖痛苦,“什麼火把,那明明就是一棵樹。” 杜若掙紮,“樹為什麼是紅的?” 貝暖覺得并不能和他溝通,“秋天的楓樹,當然是紅的,難道應該是藍的嗎?” 杜若默默地再看一眼她的“秋日大象楓葉圖”,把目光移到旁邊。 旁邊挂着一個小銅鈴铛,鈴铛下垂着一個小木牌子,上面是四個紅字,“吉祥如意”。 紅字旁邊還有一行手寫的小字,字迹娟秀。 “暖暖……”杜若湊上去一個字一個字地讀,“……手術平安?” 貝暖凝固了。 杜若轉過頭,“貝暖,你做過手術啊?什麼手術?” 陸行遲正在往飯桌上放飯碗和筷子,也聽到了,望着這邊。 貝暖猶豫了片刻,杜若是醫生,陸行遲那麼聰明,一時半會的,就算能想出謊話也編不圓。 貝暖決定實話實說。 “我小時候動過先心手術。先天性心髒病。” 所有人都在看她,屋子裡忽然安靜了。 貝暖輕松地說:“你們都看我幹什麼?三歲的時候做的手術,好久以前了,現在早就已經好了。怎麼樣,看不出來吧?” 杜若認真地上下打量一遍貝暖,誠懇地說:“恢複得真好,一點都看不出來。” 貝暖心想,廢話,連身體都換了,當然是看不出來,能看出來才奇怪。 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整個下午大家都在玩手機和桌遊,再也沒人提起這個話題。 既然午飯是貝暖做的,晚飯換幾個男生做,一反常态的是,今天的主廚是杜若。 貝暖正在納悶他們今天都沒要多少食材的時候,就看見他們都做了什麼菜。 瞬間想哭。 好素。 炒土豆絲,炒西蘭花胡蘿蔔,炒茄子。 唯一的肉類,是涼拌雞胸肉。 上面撒着切細的青紅椒絲和黑芝麻,看着倒是挺好看,可惜裡面連一丁點能提味的辣椒油的影子都沒有。 低脂,低鹽,蔬菜多,蛋白質是雞肉魚肉這種低脂高蛋白的東西,一點刺激的調料都不放。 這種飯,貝暖從小到大吃了一輩子。 沒想到在這遙遠的另一個世界,經過這麼長時間肆無忌憚的胡吃海塞後,又見到了。 杜若觀察了一下貝暖痛苦的表情,語重心長地說:“貝暖,我才知道你得過這個病,像你平時飲食那麼不注意,是不對的。” 貝暖小聲掙紮,“可是我現在,真的已經,徹底好了啊……” 然而沒用。 杜若豪邁地拍拍貝暖,“健康最重要。沒事,無論你吃什麼,我們幾個都陪着,大家一起減肥。” 所以從今以後,又要跟心愛的鴛鴦火鍋說拜拜了嗎? 貝暖含淚吃完她的健康餐時,天已經黑了。 他們四個男生,剛好主卧睡兩個,客廳再打兩個地鋪,貝暖自己睡她的小房間。 夜太黑太靜,不能繼續用發電機,大家點起了基地發的香薰蠟燭。 貝暖回房時,陸行遲跟了進來,把手裡端着的蠟燭放在桌上,随手把門關好。 貝暖像小狗一樣抽抽鼻子,循着味兒找到床邊的桌子前面,頓時無比痛苦。 他拿進來的蠟燭竟!然!是!熏!肉!味!的! 誰這麼不開眼,做這種香味的蠟燭? 又鹹又香,好像有人正在煎培根,又好像一塊燃燒着的大火腿,讓晚飯隻吃了水煮雞胸肉的貝暖恨不得直接咬蠟燭一口。 貝暖正抱着蠟燭流口水時,陸行遲過來了,在她的床邊坐下。 “手術是怎麼回事?你說話躲躲閃閃的。” 貝暖心想,因為是另一個身體的手術,稍微有點心虛,結果被陸大boss看出來了。 果然還是瞞不過他那雙眼睛。 “沒躲躲閃閃的,就是不太想讓你們知道而已。” 貝暖也坐下,望着他的眼睛,盡可能地實話實說。 貝暖天生就有心髒病,很小就查出來室間隔缺損和房間隔缺損,醫生說必須要動手術,否則根本活不了多久。 三歲的時候,爸爸媽媽砸鍋賣鐵,借了不少外債,給貝暖做了開胸手術。 做手術的事,因為太小,其實貝暖已經不太記得了,隻記得有一段時間很疼,吃了好久的藥。 “現在還會不舒服嗎?”陸行遲問。 “還好。”貝暖答。 其實并不好。 不少人小時候得過先天性心髒病,手術後恢複得很好,和正常人區别不算太大。 可是貝暖不是。 貝暖的身體一直很弱。 從小到大都很容易累,動不動就生病,體質比别人差得多。 尤其是運動劇烈的時候,簡直像要死了一樣。 能活到這麼大,多出來的每一天,都好像是一個奇迹。 人人都覺得現在這個貝暖小細胳膊小細腿,弱不禁風,其實貝暖知道,這比原來的身體強得太多了。 至少這是一個健康的身體,可以一口氣沖上六樓。 陸行遲望着她不說話。 “其實也不全是壞事,我爸跟學校打過招呼,所以我體育課從來都不用跑八百米,也不用參加運動會,别的女生都羨慕得不要不要的。” 貝暖還挺得意。 “我覺得唯一的遺憾就是,有些特别好吃的東西不能吃。” 爸爸在的那些年,對貝暖的飲食限制得尤其嚴格,油炸麻辣一概都不許碰,弄得貝暖反而更饞,就偷偷摸摸地吃。 後來爸爸去世了,再也沒人管着,貝暖反而嚴格地自己管起了自己,直到穿到這個世界。 有了現在這副健康的身體,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快樂似神仙。 貝暖趕緊補充,“可是我現在已經徹底好了,吃什麼都可以!真――的――完――全――沒――問――題!” 唯恐陸行遲會限制她的飲食。 陸行遲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握住她的手。 貝暖努力給自己争取權利,“真的沒事,連我好朋友都說,平時其實感覺不出來我得過這個病,要不是有一天她看見我胸前那道大疤……” 貝暖說到一半,猛地頓住了。 心中無比後悔。 “大疤?”陸行遲盯着她問。 說順了嘴,貝暖隻好硬着頭皮接下去,“我當初做開胸手術,是正切的,胸前有好長一道疤。” 疤痕很長,很醜,就在胸前正中。 幾乎從鎖骨下幾厘米一直延伸到胃,像一刀把人劈成了兩半。 因為這道疤,不用說低胸的裙子,貝暖平時連領口低一點的衣服都不能穿。 可是現在這個身體上,當然并沒有這道疤痕。 上次陸行遲曾經拉開她的衣服,吻過她的鎖骨,不知道他有沒有注意過她的領口裡面。 他應該……沒有這麼色狼吧? 陸行遲不動聲色地看着她,目光深不可測,不知道在想什麼。 貝暖努力地往回找補。 “後來我去做了一次疤痕修複手術,現在應該不大看得出來了。” “去哪做的?”陸行遲随口問。 “國外。”貝暖答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因為以前有人說過,鄰國的疤痕修複做得很好,貝暖曾經夢想過,等以後有錢了就去做這個手術。 陸行遲閑閑地問:“那麼長的疤痕,要想修複,應該會很貴吧?” 是很貴,非常貴。 貝暖隻得答:“是挺貴的。” “你哪來的錢?你爸爸留給你的?” 這不合理,上次貝暖還說過爸爸去世後缺錢的事。 貝暖并不上當,冷靜地答:“我把家裡的房子分租出去,攢了一小筆錢。” 貝暖緊張地等着陸行遲繼續問出什麼奇怪的問題來,他卻沒有。 他隻探身上前,把貝暖輕輕一拉,就按進了懷裡。 “沒事了。”他抱着她,輕輕地拍着她的背。 他的手掌很大,聲音溫柔,好像在安慰小孩。 貝暖趴在他寬闊溫暖的胸前,緊緊攥着他襯衣的衣襟,鼻子有點發酸。 又怕真的哭出來,弄濕他的衣服,會被他察覺。 過了好久,就在貝暖平靜下來之後,陸行遲也剛好放開了她。 “太晚了,你睡吧。”他說。 陸行遲不再問問題了,警報解除。 他不問貝暖了,反而有的沒的主動地說了一堆他小時候的事。 他的聲線溫和動人,貝暖安靜地聽着,整個人慢慢地松弛了下來。 屋子裡隻有蠟燭搖曳的一點光,坐在熟悉的床上,貝暖開始犯困。 走過千山萬水,好像終于重新回到家裡了一樣。 困意漸漸抵擋不住,眼皮沉得擡不起來,貝暖卻還努力地撐着。 “你睡吧,”陸行遲看出她在撐着不睡,摸摸她的頭,笑了一下,“我坐一會兒就走,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貝暖并沒擔心這個,兩個人早就不是第一次晚上獨處了。 “那倒不是。”貝暖有點不好意思,小聲說,“我知道聽着好像神經病,不過我就是忍不住想,說不定在這個地方,我爸爸還活着,會什麼時候,忽然開門回來……” 陸行遲像是并不覺得她的話有多神經病。 他的語氣鄭重,“你放心睡,我幫你等着,要是你爸爸回來了,我就叫醒你。” 貝暖還在猶豫。 陸行遲承諾:“你爸爸應該有家裡的鑰匙,會自己開門,不過我會一直醒着,要是聽見敲門,我就給他開。” 貝暖這才放心地閉上眼睛。 一會兒就真的熟睡了。 陸行遲幫她蓋上被子,靠在床邊的寫字台上,借着蠟燭的光,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她的睡顔。 杜若說得對,是挺“安詳”。 她踏實地躺在床上,閉着眼睛,好像淘氣的孩子,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家。 陸行遲掃一眼這個房間。 到處都是女孩子生活過的痕迹,很像她的性格,活潑,可愛,帶着點小亂。 書架上一層層摞著書,有閑書,也有課本和習題冊,全都亂堆在一起。 陸行遲忍不住伸手幫她把書拿下來,一本本豎着插回書架上。 不一會兒,就被一整套裝幀漂亮的書吸引了注意力。 《世界文明史》。 陸行遲随便抽了一本翻開。 扉頁上寫着:祝暖暖生日快樂,健康成長。 落款是“爸爸”。 看來是她過生日時,她爸爸送她的禮物。 陸行遲翻開。 書頁裡到處都有貝暖用鉛筆寫的小字注釋,字小小的、憨憨的,偶爾還會冒出一朵小花、一個鉛筆勾的笑臉。 這套書她讀得很認真。 陸行遲一頁頁翻下去。 一幅奇妙的畫卷在他面前徐徐展開,書裡記載着的,是一個和這個世界相似卻又不完全相同的另一個世界。第67章
貝暖早晨醒來的時候,到處都是熟悉的感覺。 房間裡很明亮,陽光透過格子窗簾照進來,落在枕頭上。 枕套上印着棕色的小熊,被套上也印着棕色的小熊,床頭擺着她從小用到大的小熊鬧鐘。 貝暖瞥了一眼上面的時間,吓得一激靈,“鬧鐘怎麼沒響?完蛋了要遲到了。” 正要坐起來,忽然恍了恍神,一時間想不起來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自己要起床去什麼地方。 有人忽然傾身過來。 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眸就在眼前。 嘴唇被他重重地壓了壓。柔軟又溫暖。 貝暖猛然清醒了。 一大早晨的,要不要這麼刺激? “我不想趁你睡覺的時候占你便宜,”陸行遲低聲呢喃,“好不容易才等到你醒。” 他又壓下來,耐心地輾轉勾挑,跟她溫存。 貝暖心想,醒了就不算占便宜了嗎? 他在耐心地吻着她,貝暖卻忽然覺得他的手指劃過她的脖子,拉低了她T恤的領口。 貝暖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按住。 他捉住她的手,溫柔而堅定地固定在她身側,不再去動她的衣服,隔着布料,低頭吻了吻本來應該是她的疤痕開始的地方。 “貝暖,”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悅耳,“不用害怕被我看到。” 貝暖知道他是在說疤痕的事,小聲說:“昨天就告訴過你,我的病早就好了,疤也早就沒了。” 陸行遲擡起眼眸,看了她一眼,又重新低下頭,沿着疤痕的位置一點點吻下去。 “無論有疤還是沒有,”他說,“都不用怕被我看到,我不在乎。我覺得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他唇上灼熱的溫度透過衣服傳進來。 “我記得有一個爸爸,兒子做過開胸手術,胸前有一道疤,爸爸就在胸前紋了一道疤陪着他,貝暖,如果你也有一道,我願意自己也紋一道陪着你。” 他的語氣認真,完全不像在開玩笑。 貝暖又聽到他低聲說:“疤算什麼?就算你有一天你換一張臉,換一身皮,都沒關系,我都認得出來那是你。” 貝暖的心猛地一跳。 他這話有點奇怪。 他是發現了什麼嗎? 貝暖迅速地想了一遍,再次确定這套房子裡所有帶照片的東西現在都不在。 還是不能在這裡長住。 他太聰明,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被他發現異樣,直接悲催掉馬。 陸行遲擡頭看了看她緊張的表情,忽然笑了一下,重新低下頭,薄唇留戀地貼了貼原本是她疤痕正中的地方,“你的心跳得好快。” 貝暖撐不住,臉徹底紅了,推開他坐起來,顧左右而言他,“這麼晚了,我們出去吧?” 陸行遲并沒有勉強。 他松開她站起來,微笑着答應:“好。” 床邊寫字台上倒扣着一本書,應該是貝暖醒過來之前他正在看的。 貝暖悄悄瞄了一眼他在看什麼。 竟然是一本言情小說。 貝暖在書架的最下層藏了一整排言情小說,特意用别的雜書摞在外面遮住,居然被他翻出來了。 兩個人出來時,外面的地鋪已經卷起來了,大家都起床了。 杜若瞥陸行遲一眼,“過分了噢,一晚上都沒回來睡,明目張膽嘛。” 貝暖懂了,陸行遲在她房間裡坐了一晚上。 他誠信守諾,真的幫她等了一晚上爸爸。 怪不得向來清澈的眼睛微微有點紅,大概是一夜沒睡,熬的。 陸行遲解釋:“這地方太奇怪,我怕留她一個人在房間裡睡覺,出什麼事。” 唐瑭也說:“杜哥你冤枉陸哥了,陸哥晚上一直都在看書,他昨天半夜出來找蠟燭,說他在看書,蠟燭用光了。” 怪不得貝暖前半夜做夢吃熏肉,後半夜做夢吃奶油蛋糕,原來是他換蠟燭了。 所以陸大boss守夜時閑得沒事,刻苦攻讀了一晚上言情小說? 早飯江斐已經做好了,依舊是無比清淡的白粥小菜。 “本來想做粢飯糕,可是杜醫生說,不許給你做任何油炸的東西。”江斐跟貝暖彙報。 貝暖欲哭無淚。 早知道這樣,昨天編也要編出一種别的做手術的理由來,說自己一不小心摔骨折了該有多好,說不定今天還有大骨頭湯喝。 陸行遲掃一眼貝暖痛苦的小臉,抿了抿下唇,掩蓋住嘴角的一點笑意。 “杜若,你放心,她什麼都能吃。”陸行遲說。 貝暖擡起頭,驚喜地看着陸行遲,仿佛看到他的頭上噌噌地放着救世主的光芒。 “你相信我,她早就好了,不用限制她的飲食。” 陸行遲繼續說。 “你看她嘴唇的顔色一點都不紫,每天上蹿下跳的,我們和她在一起這麼多天,胡吃海塞的,不是什麼事都沒有麼?” 他怎麼會這麼好?貝暖感動得快哭了。 既然陸行遲都那麼說,杜若妥協了。 “出了問題你負責。”杜若警告。 陸行遲坦然地點頭,“我負責。” 陸行遲瞥一眼歡欣鼓舞的貝暖,“不過泡椒鳳爪之類的東西還是不許吃,吃多了肚子疼。” 貝暖立刻點頭答應,反正這種零食,偷偷藏起來吃他也看不見。 貝暖順便問江斐,“那粢飯糕能不能來點?還有,能煮碗面嗎?” 貝暖向來不挑,隻要是江斐做的菜,做什麼她就吃什麼,吃什麼都贊不絕口。 這次難得她主動點東西,江斐欣然答應。 兩大盤粢飯糕端上來,全都炸得松脆金黃,江斐又額外煮了一鍋紅油八寶面。 杜若有點奇怪,問貝暖:“一大早為什麼突然想吃面條?” 貝暖對付他,“昨晚做夢夢見面條了,起來就特别想吃。” 貝暖沒說實話,其實今天剛巧是她的生日。 小時候過生日的時候,爸爸都會給貝暖煮面,沒想到這次過生日,雖然在喪屍堆裡,還能機緣巧合,坐在家裡吃面,簡直是意外之喜。 八寶面蝦仁Q彈,湯底濃郁,面是江斐手擀的,一根根滑爽筋道。 貝暖吃得心滿意足。 他們幾個如狼似虎,消滅得太快,江斐又炸了一盤粢飯糕端上來,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麼事。 他擦擦手,回屋拿出一把鑰匙。 “貝暖,我早晨在地上撿到的。你看有沒有什麼用。” 是一把金屬鑰匙,上面吊着一個塑料的透明小圓牌。 小圓牌的一角印着一個藍色的圓形标志,裡面夾着一小張紙片,上面寫着: 21908櫃。 字迹舒展大方,貝暖一看,就知道是爸爸的筆迹。 可是這把鑰匙貝暖并沒有在家裡見過,這是什麼的鑰匙? 杜若湊過來看看圓牌上的标志,“我知道,這是一家銀行嘛。” 陸行遲也偏頭過來研究了一下,“銀行的21908櫃。是銀行的保管櫃?” 杜若很開心,“貝暖,你要發現你家的秘密财産了!” “别鬧了,我家有多少錢我還不知道?我爸去世時都清點過。” 貝暖拿着鑰匙研究。 “如果是真的的話,說不定是我爸藏的什麼對他很重要的東西。不過就算有鑰匙,我現在也沒法飛到那個銀行去看看啊。” 以前貝暖家附近确實有一家銀行,銀行的标志什麼樣貝暖記不太清了,好像确實跟這個有點像。 不過杜若言之鑿鑿的樣子,說明至少在這個世界,也是存在這麼一家銀行的。 “暖暖姐,”唐瑭猶猶豫豫地開口,“其實我覺得,既然你都能在這兒找到你家了,為什麼不幹脆在這附近找找這家銀行?說不定就有這個保管櫃。” 杜若立刻贊同:“有道理。” 貝暖擡頭看向陸行遲。 陸行遲向來理智沉穩,這次竟然微笑了一下,“可以試試看。” 幾個人背好包,準備出門找銀行。 貝暖戀戀不舍地又在屋裡轉了一圈,才走出門。 總不能一輩子都不出去。 貝暖心裡默默祈禱,希望回來的時候打開門,這間屋子還在。 外面陽光明亮,建築和道路卻全都灰撲撲的,貝暖他們在路上打聽了一圈,所有人聽見他們正在找銀行時,都笑了。 “這種時候,還找銀行幹什麼?哪來的銀行?” 貝暖锲而不舍,“這個城裡以前也沒有銀行嗎?” “以前啊?可能有過吧。” 旁邊有人插話,“好像主路往前一直走,路右邊有一家,早就關門多少年了。” 貝暖他們如獲至寶,一路往前找,終于找到了。 是一家不大的銀行門臉,破破爛爛的,裡面不用說保管櫃,除了幾面牆,什麼都沒有,早就徹底空了。 最重要的是,看上面挂的牌子,這家銀行的标志是紅色的,并不是鑰匙牌上印着的那個。 貝暖手心裡攥着爸爸留下來的鑰匙,有點失落。 路上一隊車隊呼嘯而過,揚起漫天塵土。 最前面的吉普車上,有個男人用一隻手把着打開的車門,好像往返市郊的小巴售票員一樣,把半身探出車外大聲吆喝,“有要出城找物資的沒有?發三天餐票!發三天餐票了!” 陸行遲沉吟片刻,抓了個路人問:“他們出城找物資是去哪找?” “這裡往西就是個小城,裡面什麼都有,就是可惜到處都是喪屍。” 旁邊的熱心大爺說:“你們要進搜索隊啊?大門口就能報名。” 還有人勸他們,“進搜索隊能發餐票,可是挺危險的,你們可要想好了。” 貝暖懂陸行遲的意思了,所以離這裡不遠,有一個小城市? 有城市就肯定有銀行。 感覺有點荒謬,拿着異世界的鑰匙,到處去找這裡的銀行和保管箱,好像刻舟求劍。 不過可以去試試,萬一成功了呢? 所以十分鐘之後,貝暖他們就來到了大門口。 門口果然正等着一個要出發的搜索隊,正在招募肯離開基地去搜集物資的人,大概是因為要去的地方太危險,報名的人并不多。 陸行遲他們一個個登記信息。 搜索隊是一群男人,看上去彼此很熟,都或站或坐,在門口聚成一幫,互相嘻嘻哈哈地開着玩笑。 他們的隊長姓鄭,靠着登記的桌子站着。 他是個面容冷峻的男人,五官的線條淩厲得如同刀削,下巴上都是青色的胡茬。 一看就是在末世中摸爬滾打過,說話簡短而強勢,手裡正在擺弄一把槍。 他看一眼陸行遲他們,沒什麼表示,再看貝暖時,就皺了皺眉。 他說:“搜索隊不帶家屬。” 杜若“哦”了一聲,拍拍貝暖,“那我們幾個回去了,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噢。” 陸行遲微笑了一下,跟着杜若他們幾個“家屬”轉身就走。 鄭隊長:“……” 搜索隊向來很難招到人,好不容易來了這幾個看着年輕力壯的,鄭隊長隻好叫住他們,讓登記的人把貝暖的名字也記上。 他們幾個衣着整齊幹淨,長得又漂亮,和搜索隊一整隊的糙漢風格格格不入。 貝暖聽見有人低聲笑道:“這幾個是哪來的少爺小姐啊?” “他們以為是參加旅遊觀光團呢。” 貝暖假裝聽不見,沒理他們。 “你們幾個用什麼武器?”登記的人問,“沒有的話可以領,有刀,還有撬棍。” 陸行遲轉了下身,示意貝暖打開他背上的背包。 貝暖踮起腳,拉開他背包的拉鍊,從裡面費勁地拉出他那把鋼弩。 江斐摸出身上的一對匕首給他們看,“我自己有。” 杜若捅捅貝暖,“我的刀。” 貝暖痛苦:他的刀太長,怎麼才能像弩那樣,不動聲色地從背包裡掏出來啊?他當是在變戲法嗎? 不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陸行遲那把精緻的黑沉沉的弩吸引了,都圍過去看。 貝暖趁機火速把杜若的鳴鴻刀從背包裡不合常理地抽出來。 杜若的刀一出布袋,立刻搶了黑弩的風頭。 因為實在是太花哨了。 刀又大又長,刀身上裝飾着花紋,形狀誇張拉風。 杜若得意地揮舞了一下,嗖嗖的,也算虎虎生風。 有人和貝暖當初第一次見到這刀時一樣識貨,試探着問,“你這刀是cosplay用的吧?開刃了嗎?” 用手指小心地摸了摸。 貝暖心道,不用摸了,我知道,沒開。 圍觀群衆戳了戳銀色的刀身,“看着不像是鐵的,好像是……樹脂做的?” 不是吧? 貝暖也忍不住去看刀刃。 陸行遲放低聲音在她耳邊說:“不用看了,大概真是樹脂的,我剛剛想開刃,開不了。” 陸大boss為了杜若的面子,想現場臨時幫他開個刀刃,沒想到這把刀連金屬的都不是。 貝暖:“……” 杜若卻不在乎,再揮兩下,“樹脂的又怎樣?能用不就行了嗎?” 鄭隊長沒繼續糾纏在杜若的刀上,讓沒有武器的唐瑭去領武器。 貝暖也想跟着去拿一根撬棍。 搜索隊的男人們看見她想去拿撬棍,一起哄笑起來。 “小姑娘拿得動撬棍嗎?” “我覺得你的胳膊還沒有撬棍粗哈哈哈哈哈……” “别給她,待會她一害怕把撬棍扔到喪屍堆裡,咱們就白白少了一根。” 貝暖忽然不服,“撬棍我是不太揮得動,但是我會用槍。” 這次這群男人笑得更厲害了,好像聽到了世界上最逗的笑話。 鄭隊長倒是沒笑,他挑挑眉,把手裡的槍遞給貝暖。 “哦?開一槍我看看。” 然後彎腰撿起地上一個空易拉罐,晃晃悠悠地拎着走到大門口,放在門口衛兵登記用的桌子上。 這距離大概有二十多米,對手槍來說,不算近。 貝暖看看手裡的槍。 是把銀色的手槍,槍體全鋼,擦得锃亮,比上次籠鬥時貝暖用過的那把半塑料的要重多了。 槍已經上了膛,擊錘打開着。 貝暖雙手握好,擺好姿勢,瞄準桌上的易拉罐,扣動扳機。 扣不動。 四周一陣更大聲的哄笑。 鄭隊長無奈地把槍拿過來,幫她撥開保險。 貝暖的臉紅了紅,重新瞄準易拉罐,開了一槍。 易拉罐應聲而飛,铛啷啷掉在地上。 周圍的人不笑了。 在這個距離用手槍,打光彈匣都上不了靶的大有人在,能打中易拉罐,已經相當不錯了。 然而還是有人不以為然。 有個小瘦子呵了一聲。 “連保險都不知道開的人,這是随便來一槍,瞎貓碰上死耗子了吧?” 鄭隊長聽到他的話了,瞥了貝暖一眼,“那就再試一槍。” 然後點點那個小瘦子,“去把罐子擺上。” 小瘦子笑了一聲,一臉“看你還能再撞幾次大運”的表情,跑過去擺易拉罐。 他找到地上打飛的易拉罐,正想重新擺回桌子上時,随便看了一眼,臉色卻變了。 鄭隊長看到他拎着罐子不動,問他:“怎麼了?發什麼呆呢?” 小瘦子手裡拎着易拉罐,轉過頭一臉震驚,“她……她剛才那槍,剛好打在星星上……” 易拉罐是深藍色的,靠上的地方印着三顆黃色的星星,顔色雖然顯眼,卻還沒有一粒花生米大。 貝暖剛剛的那顆子彈,恰好在正中的星星上端端正正地穿了一個洞。 人人都在往星星上看。 這種距離,眼神不太好的,根本看不見。 就在這時,砰地一聲,槍又響了。 小瘦子吓得嗖地扔掉手裡的易拉罐。 緊接着就是第三聲槍響。 小瘦子直接蹲在地上,抱住腦袋,盡可能地縮成一個球,一動都不敢動。 貝暖把槍乖乖地還給鄭隊長,問:“不用再打了吧?” 鄭隊長看她一眼,什麼都沒說,自己走到對面桌子那邊,撿起滾落在地上的易拉罐。 三槍,貫穿三顆星星。 包括易拉罐飛在空中時開的那槍。 鄭隊長沉默地拎着易拉罐回來,這次人人都看清了他手裡罐子上整齊排列的三個洞。 剛才還笑得那麼開心的一群男人全都不吭聲了。 貝暖心想,陸大boss不爽了,發起飙來好吓人。 第一槍的子彈是他控的,第二槍和第三槍根本就是他直接開的,貝暖連扳機都沒扣過。第68章
所有人都知道,就連鄭隊長本人,号稱這個基地裡一等一的神槍手,都沒有這種槍法。 能在這種距離,在易拉罐飛到空中時,用手槍打中一顆那麼小的星星,簡直不能想象。 這個看似弱不禁風一吹就倒的小姑娘,竟然槍法如神。 在這個秩序崩壞的末世,所有的身份、背景、累積的财産都消失了,實力是衡量人的唯一标準,實力就是一切,有實力的人吃肉,沒實力的人啃草。 沒人再繼續開貝暖的玩笑。 隻有小瘦子還不太甘心,小聲嘀咕:“這都是少爺小姐們在靶場裡燒錢燒出來的吧。真對着喪屍,能不哆嗦就不錯了。” 鄭隊長瞥他一眼,沒理他,對貝暖說:“我現在手裡沒有多餘的槍,以後有了,分你一把。” “不用不用,”貝暖連忙拒絕,“給我根撬棍就行了。” 貝暖最後還是去領了一根對她除了拎着擺樣子外沒什麼意義的撬棍。 太陽高了起來,搜索隊要出發了。 今天的搜索隊一共湊了二三十個人,分成了幾個小隊。 鄭隊長本來想把貝暖他們幾個新來的分散到各個小隊中去,卻被幾個人一起拒絕了。 杜若把大刀扛在肩膀上,大言不慚。 “在殺喪屍的問題上我們幾個早就配合慣了,和别人組隊,不太适應。” 貝暖心想,那是。我們幾個早就躺赢慣了,不和陸大boss組隊确實不太适應。 鄭隊長居然點頭答應了,沒再拆開他們,而是掃視一圈,點出剛剛差點被貝暖一槍崩了的小瘦子。 “你跟着這幾個新來的走,給他們指路。” 小瘦子心不甘情不願,不過好像很怕他們鄭隊長,還是乖乖地過來了。 陸行遲他們分到一輛破破爛爛的小面包車。 這面包車的模樣有點過于凄慘。 不知道它在末世裡經曆過什麼,全身掉漆,一塊正常的玻璃都沒有,四面像沒牙的老太太一樣漏着風。 陸行遲等大家都上車坐好,就發動車子。 随着一陣抽風一樣的哆嗦,面包車噗噗噗地連噴了好幾口氣,終于緩緩地發動了。 好不容易開起來,發動機就進入一種穩定的狀态―― 穩定地發出持續不停的哒哒哒的怪響的狀态。 小面包一邊哒哒哒地響着,還一邊帶着整車的人一起高頻地哆嗦。 就這樣,陸大boss開着這輛一點都不拉轟的小面包,慢悠悠地勉強跟在整個車隊的後面。 副駕上的貝暖忍不住揉了揉被震麻了的臉。 陸行遲轉頭看了她一眼,蹙了蹙眉。 他用手掌輕輕地拍了一下儀表盤,“啪”的一聲輕響。 高頻的哆嗦立刻停了。 不止是哆嗦,發動機哒哒哒的怪響也沒了。 面包車好像傻了一秒,然後嗖地一個加速,沖了出去。 迅速,順滑,好像一隻忽然學會了怎麼奔跑的小豹子。 小瘦子莫名其妙:“奇怪,這輛車有點問題,上次老大修了一整天都修不好,怎麼忽然就不響了?” 唐瑭百無聊賴地支着頭看窗外,懶洋洋地說:“你們老大修多少天,都不如我們老大拍一下。” 車隊離開基地,開上無邊無際的紅褐色的荒野,揚起紅色的灰塵,籠罩着整個車隊。 地上沒有路,卻有一道道輪胎的痕迹,看來搜索隊沒少來這個方向。 沒過多久,遠處真的多了不少建築。 遙遙的,能看見一座城市。 新的,現代化的正常城市,想都知道,現在裡面肯定到處都是喪屍。 在房屋稀疏的城市外圍,鄭隊長讓車隊把車停在路邊,全體下來步行。 汽車的引擎聲會招惹喪屍,還是悄悄地摸進去最安全。 鄭隊長講了半天注意事項。 貝暖總結了一下,就是悄悄地進村,開槍地不要,不要貪心,拿到物資就撤,活着最重要。 每五六個人一個小隊,每個人都分到了一個大背包,這次所有人的任務,都是去尋找食物。 鄭隊長指揮另一輛車上的四五個男人,“他們幾個新來的沒來過,你們帶着他們走。” 可是真的出發時,那幾個人并沒有等等貝暖他們這幾個“少爺小姐”的意思,自己熟門熟路地溜了。 這正合貝暖他們的心意。 陸行遲等所有人都走了,就帶着貝暖他們原路兜回來,讓大家重新上車。 貝暖他們來這裡的目的是要到處找銀行,靠腳走路太慢了,還是開車方便。 小瘦子莫名其妙跟着他們,看到大家又都上了面包車,才吓了一跳,“不能開車進去,聲音太大,招喪屍。” 沒人理他。 陸行遲坐在駕駛位上問:“上不上?不上我可就走了。” 這地方雖然是城市邊緣,還是偶爾有喪屍經過,小瘦子不想一個人被甩在這裡,趕緊爬上車。 陸行遲一腳油門,面包車嗖地飛了出去。 陸行遲猛然打輪,轉了個急彎,避開幾隻小隊消失的方向,上了另一條路。 這輛破爛的小面包車一雪前恥,意氣風發,大概是車生第一次,被人開出了漂移的感覺。 這是一座被喪屍占據的城市,路上能動的沒有活物。 一路往市中心開,路邊的店鋪越來越多,貝暖把頭伸出車窗外,到處找那個銀行的标志。 陸行遲貼心地把車速慢了下來,馬上招來一大批跟着車跑的喪屍。 杜若也趴在車窗框上,欣慰地看着他跟着面包車跑馬的子民,再瞟一眼坐在最後一排的小瘦子。 小瘦子已經被陸行遲絲毫不在意喪屍的嚣張風格吓得死去活來,滿臉恐懼,嘴巴一刻不停地在唠叨。 “招來這麼多,一會兒可怎麼辦啊?” “快!快!快給油!他們要追上咱們啦!” “這車不會抛錨吧?不會吧?” “佛祖保佑菩薩保佑柳大仙保佑!” 唐瑭正趴在窗邊曬着太陽犯困,迷迷糊糊地問:“柳大仙是誰?” 杜若看見小瘦子隻顧臉色慘白地哆嗦,沒注意這邊,悄悄捅捅貝暖,壓低聲音說:“給我一袋牛肉幹。” 貝暖有點無奈,“它們是真的不吃。” 杜若堅持,“再試試,試試沒壞處。” 貝暖沒辦法,隻好從空間裡拿出一袋五香牛肉粒,悄悄撕開,把一粒順着沒玻璃的車窗扔出去。 貝暖預言,“你看,它們根本就不要。” 牛肉幹太小,追着小面包車跑的好幾隻喪屍傻乎乎的,根本連看都沒看到。 隻有其中一隻注意到又個小東西飛過去了,停下追車的腳步。 這隻喪屍才變異沒多久,身上還很幹淨,是個大約二十上下的年輕人。 他回頭找了找。 “撿了也不會吃的。”貝暖笃定地說。 那隻喪屍終于找到牛肉幹了。 他彎下腰,撿了起來,嗅了嗅味道,然後放進嘴巴裡。 這倒是有點新奇。上次貝暖喂喪屍牛肉幹時,喪屍随便聞了聞,就直接扔了。 這隻喪屍大概是鼻子不太好使。 貝暖堅持,“你看着,就算吃了,他也會再吐出來。” 然而那隻喪屍沒有吐,他吧唧了兩下嘴,嚼了嚼,把牛肉粒吞了下去。 他擡頭看了一眼面包車,忽然拔足狂奔,妄圖繼續跟上車輪子。 好像瘋狂地追着冰淇淋車的小朋友。 他嘴裡呵呵呵地大聲叫着,仿佛在呐喊:“那輛會丢牛肉幹的車車!等等我!等等我!” 這就有點奇怪了,難道這隻喪屍改口味了? 貝暖正在琢磨,一瞥眼間看到了聖母值。 聖母值竟然緩緩地悄悄向前漲了一點。 雖然漲得不多,但是竟然動了。 貝暖拉拉陸行遲,“陸行遲,能不能把車兜回去?” 後座的小瘦子徹底瘋了,說話都在哆嗦,“兜兜兜,兜回去?!” 陸行遲很聽貝暖的話,根本連原因都不問,一打方向盤,就把車掉了個頭。 面包車重新路過那隻吃零食的喪屍旁邊時,貝暖又掏出一粒牛肉幹,丢出窗外。 唐瑭一直在喪屍單調的呵呵聲裡犯困,都快睡着了,被面包車猛地一個疾轉驚醒,一睜眼就看見貝暖在丢牛肉幹,有點感動。 “暖暖姐,你還負責給喪屍喂吃的啊,你人真善良。” 陸行遲無語,“這是善良?有點善良得過頭了吧?” 江斐對貝暖笑了一下,“你想喂就喂,怎樣都好。” 小瘦子快哭了,“你們給喪屍喂什麼哪?都别喂了,咱們趕緊開車走吧!” 沒人理他。 讓所有人驚詫的一幕又一次發生了。 那隻喪屍看到熟悉的小東西又從車裡飛出來了,趕緊撿起來吃掉。 然後追上面包車,看上去還想要。 好像追車的小狗狗。 貝暖看了一眼進度條,果然又挪了一點。 喂喪屍居然也能漲聖母值。 貝暖迅速地計算了一下,發覺這件事并不劃算。就算把空間裡的那麼多箱牛肉幹全喂給它,聖母值也升不了多少。 其他人的注意力卻全在那隻品味别具一格的喪屍身上。 陸行遲沉吟不語,把車掉頭,又兜了一圈。 江斐也皺着眉,“怎麼回事?” 隻有杜若十分開心,“我就說吧,說不定真能給它們開發出點新食譜來。” 緊接着,那隻喪屍就做了另一件讓人驚掉下巴的事。 他看到這輛牛肉幹車一直在兜圈子,不再像其他喪屍那樣,傻乎乎地跟在車屁股後面,被車一圈一圈地遛,而是歪頭想了想,直接堵在了陸行遲的車會兜回來的方向。 雖然仍然是有點傻,會被越野車直接撞飛,卻比其他喪屍聰明多了。 “停一下車。”杜若說,“貝暖,把袋子給我。” “啥?”小瘦子驚恐地睜大眼睛,聲音都吓變調了,“停車?你們要停車?可千萬不能停車啊!” 依然沒人理他。 陸行遲猛地刹住車,喪屍們呼地一窩蜂沖上來,面目猙獰,呲牙咧嘴。 小瘦子眼白一翻,就徹底暈過去了。 等陸行遲停好車,杜若就拎着牛肉幹,利落地打開車門跳下來。 喪屍們照例對他視而不見,隻往面包車上撲。 陸行遲發動車子,靈巧地甩掉它們,繼續在附近繞圈。 杜若下了車,先拿出一粒牛肉幹,朝剛剛那隻喪屍丢了過去。 喪屍看見熟悉的東西飛過來,果斷放棄追車,去撿牛肉幹。 杜若在他面前蹲下,打開一整袋牛肉幹,遞給他。 喪屍納悶地接過袋子,往裡面看了一眼,就把手伸進去,抓了一大把出來,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塞。 貝暖他們幾個都把頭探出車窗外,遙遙地參觀杜若的投喂行動。 正在吃牛肉幹的喪屍一眼看到車裡探出頭的活人,馬上扔下手裡的牛肉幹,朝更新鮮的人肉追了過去。 陸行遲猛打方向盤,把車一個大掉頭沖到杜若旁邊刹住。 等杜若跳上車,才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江斐下了個結論,“那隻喪屍雖然有點奇怪,不過比起牛肉幹,它好像還是更喜歡人。” “可是畢竟它吃了!”杜若為了這點變化歡欣鼓舞,“這是一隻喪屍的一小口,卻是整個喪屍界的一大口!” 他的喪屍食譜改造計劃現出一線曙光。 陸行遲邊開車,邊沉思默想。 從謝沅清到老胡,每個重生的人都提到過幾年後的喪屍變異。 那時候,喪屍更聰明,更強大,基地一個個失守,人類節節敗退,幾乎被屠戮殆盡。 陸行遲自己并沒有活到那個時候。 上一世,杜若沒有感染過喪屍病毒,陸行遲喪屍來即殺,也完全沒注意過喪屍們的生活習性和食譜。 今天這隻喪屍與衆不同,不僅會吃牛肉幹,還會聰明地繞到車前攔路,很不尋常。 陸行遲自言自語,“難道喪屍病毒已經開始變異了?” “變異?”貝暖一耳朵聽到了,“你說喪屍病毒變異嗎?” 貝暖并不知道這件事,書裡沒寫過。 貝暖也沒太在意這個,一門心思都在找銀行上。 小面包車在陸行遲手底下徹底變成了一匹良駒,風馳電掣般地在城市中飛馳。 貝暖忽然看見街轉角有個熟悉的藍色标志。 “停停停!”貝暖激動起來。 陸行遲猛地刹車。 街上被引擎聲吸引過來的喪屍群立刻往這邊沖,陸行遲下了車,随手解決掉屍群,才讓大家一起下車。 小瘦子還在暈着,唐瑭搖了他半天才醒。 醒來後傻了半天,東看看西看看,然後驚喜萬狀:“我還活着嗎?我還沒死?” 所有人:“……” 小瘦子暈暈乎乎地跟着大家進了銀行,納悶,“不是要去找吃的嗎?這是銀行吧?進銀行幹什麼?” 唐瑭随便對付他:“想買吃的不是要先取錢嗎?” 小瘦子:??? 銀行裡還真的有保管箱,可惜編号并沒有編到21908。 江斐說:“城裡這家銀行的營業網點肯定不少,估計今天來不及全都找一遍。” 貝暖的腦中忽然靈光一現。 “我有一個……挺奇怪的想法。”她不好意思地說。 “你說。”陸行遲向來不覺得貝暖的任何想法奇怪。 “我家附近那家銀行在的那條路叫濱河路,銀行那裡路牌編号很小,不是五就是七,要麼就是九,所以我在想,這裡會不會也有個濱河路,濱河路上會不會也有家銀行……” 同樣的地址導向了貝暖的家,那麼按同樣的地址,會不會也能找到一家銀行? 貝暖暗搓搓覺得,這邏輯雖然古怪,但還是挺順暢的。 陸行遲行動迅速,已經開始往外走,“鹽河就在城北,如果有濱河路,也一定在那邊。” 大家回到車上,陸行遲一路開車往北,一直開到鹽河邊,發現河邊的那條林蔭路的路牌上,竟然真的寫着“濱河路”三個字。 還沒開到濱河路的盡頭,大家就遠遠地看到了那家銀行的标志。 門牌号是七号。 貝暖和陸行遲對視一眼,都覺得有戲。 車停在銀行門口,銀行玻璃門外的喪屍立刻蜂擁而上,這次小瘦子還沒來得及暈,就被唐瑭一把抓住。 “不用怕,你看。” 陸行遲已經下了車,擡起弩,箭無虛發,幾乎是瞬間,喪屍群全部倒在了幾步遠之外。 一隻都不剩。 小瘦子眼睛瞪着溜圓,下巴徹底合不上了。 貝暖也跳下車,跟在陸行遲的後面進了銀行,兩個人一路暢通無阻地找到了保管櫃。 足足一整面牆,全都是信箱一樣的保管箱。 一格又一格,每格大概十幾公分乘二十幾公分,上面鑲着标着數字的金屬牌。 貝暖一眼就看到了21908。 可是扁扁的保管箱上卻有兩個鑰匙孔。 貝暖把自己的鑰匙插進其中一個孔,倒是很容易就插進去了。 貝暖輕輕一轉。 鑰匙順暢地轉了半圈。 很明顯,鑰匙是對的。 可惜門卻沒有開。 “這種保管櫃有兩把鑰匙,銀行保存一把,租保管櫃的人手裡有一把,每次都要和銀行的工作人員一起開櫃才行。” 陸行遲解釋。 不過他顯然是沒有耐心去找銀行的那把鑰匙,而是把手按在保管櫃上。 櫃門哒地一聲開了。 裡面放着一個紅色的鐵盒子。 貝暖把紅盒子從保管櫃裡抽了出來。 鐵盒不太大,隻比小時候用的文具盒略寬,也高一些。 “這應該是我爸爸放的東西吧?” 雖然鑰匙能插進去,畢竟是另一個世界,貝暖有點心虛,感覺好像在偷别人存在銀行裡的東西。 “看一眼不就知道了?”陸行遲伸手幫她打開盒蓋。 裡面竟然是貝暖認識的東西。 鐵盒裡嚴絲合縫地放着一本筆記本,封皮樸素,是褐色牛皮紙的,不太大,隻比貝暖張開的巴掌大一點。 這是爸爸生前的一本舊日記。 貝暖伸手就着盒子翻了一下,裡面真的是爸爸的字迹。 他們荒唐地刻舟求劍,竟然真的找到劍了。第69章
貝暖的爸爸一直有手寫記日記的習慣,這習慣被貝暖笑過很多次。 “爸,就算記日記,也應該是電子的吧,還能在裡面插入個照片視頻什麼的。” 爸爸呵呵一笑,“别的不說,有一天要是沒電了,看你們這些離開屏幕活不了的人該怎麼辦。” 果然被不幸而言中。 爸爸去世以後,留下一個裝滿日記本的小箱子,裡面都是這種一式一樣樸素的牛皮紙封面的小本子,按年份碼得整整齊齊。 貝暖曾經稍微翻過一下,看到了不少爸爸年輕的時候的事。 就算爸爸不在了,貝暖也覺得不應該偷看,好像在偷窺爸爸的隐私,因此把所有的日記本連同其他爸爸喜歡的東西一起,一把火燒給他了。 這應該是其中的一本。 早就燒掉了的東西,現在又奇迹般地出現在異世界的保管櫃裡。 貝暖正在愣神,小瘦子跟着唐瑭過來了,“你們幹什麼呢?不會是真想取錢吧?這世道錢又沒用,都是廢紙。” 貝暖不想讓外人看到,立刻合上小紅鐵盒的蓋子,收進包裡,“錢取好了,現在該去大采購了,出發!” 正事辦完,可以去完成搜索食物的工作了。 銀行旁邊不遠就有一家超市,門開着,貨架上空空蕩蕩,有用的東西早就被幸存者掃幹淨了,尤其是食物,什麼都不剩。 陸行遲拎着弩利落地清掉路上的喪屍,又把超市清了場。 小瘦子已經不那麼驚奇了,一聲不吭,乖乖地跟着。 果然,雖然前面貨架上的食物都沒了,倉庫卻是結實的防盜門,嚴實地鎖着,還沒被人撬開。 陸行遲瞥了小瘦子一眼,借來貝暖手裡的撬棍,象征性地随便在門框上撬了撬。 門輕易地開了。 裡面是滿滿一倉庫東西,大大小小的箱子摞成山。 唐瑭拍了拍小瘦子的肩膀,“哥們,動手搬吧。” 面包車上空間有限,要挑最有意義的食物,比如米面鹽糖和罐頭。 他們幾個忙着找給基地運回去的東西,貝暖就忙自己的。 先挑挑揀揀地補充了小隊需要的食品和日用品後,就開始一個人默默地翻零食。 陸行遲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好像也在找東西。 貝暖看見他理都不理成箱的鲮魚罐頭和午餐肉,認真地一個個翻箱子,不知在找什麼。 貝暖有點好奇,悄悄地過去探頭探腦。 剛想問他在找什麼,就看到他不動聲色地把幾小盒東西收進背包裡。 杜若眼尖,在旁邊也看見了,鄭重地點點頭,“确實很應該備點,這種時候,鬧出人命就不好了,不然你讓貝暖收幾箱吧?” 貝暖已經看清是什麼了,頓時有點尴尬。 陸行遲神情坦然,清冷依舊,一點都沒臉紅,竟然真的把一整箱交給貝暖。 他瞥了眼貝暖臉上的表情,淡淡道:“想什麼呢?都沒看過野外求生節目?這東西可以裝水,當臨時水壺,有彈性,能做簡易止血帶,套在手機上可以給手機當防水套,吹成氣球後,還能裝在衣服裡做臨時的救生衣,用途很多。” 貝暖默不作聲地幫他把箱子收進空間,心想:你一口氣說了那麼多種用法,一張正經臉,冠冕堂皇的,那為什麼剛才還要偷偷摸摸? 大家把面包車上沒坐人的地方全都塞滿,才打道回府。 小瘦子和後座上一大堆面粉擠在一起,東摸摸西摸摸,興奮得不行。 很快就到了搜索隊剛剛出發的地方,車都在,其他小隊都還沒回來。 又等了好久,才有兩個小隊前後腳回來了。 有的人背着裝滿的大包,有人的背包還是半空的。 鄭隊長不止背着包,還攙着隊伍裡的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把胳膊搭在鄭隊長的肩膀上,一跳一跳地往回走。 他們看見陸行遲他們悠閑自在地等在車上,都愣了愣。 “受傷了?”陸行遲從車上下來。 “躲喪屍的時候從二樓陽台跳下來,摔了一下,大概是骨折。”鄭隊長簡短地說。 年輕人說:“要不是鄭隊長上去接應,把我背走,我就讓喪屍給吃了。” 他們走到近前,順着面包車沒玻璃的車窗裡,一眼看到裡面堆得滿滿的物資,全都呆住了。 小瘦子艱難地從箱子堆裡擠到車門口,手舞足蹈,“隊長,陸哥他們把車開進城裡了,拉了好多物資出來!” 才這麼一會兒功夫,他就跟着唐瑭改口叫陸行遲陸哥。 他們竟然敢開車進城?還拉了滿滿一車物資? 那兩隊人全都沉默了。 杜若也跳下面包車,走到斷腿的年輕人面前蹲下,“給我看看吧。” 忍不住又補充,“本“少爺”我正好是個醫生。” 鄭隊長包裡帶着一點急救的繃帶和藥品,杜若先幫年輕人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大家等到另外兩隊彙合,才一起開車回程。 回到基地,卸下帶回來的物資,每個人都領到了三天餐券。 杜若拍拍手裡的餐券,笑道:“三天的餐券換一車東西,他們的這筆買賣做得可真賺。” 幾個人重新回到三區十二号樓二單元。 在六零二室門前,貝暖默默地在心中祈禱了一下,才把鑰匙插進鎖孔裡。 鎖仍舊很澀,打不開,陸行遲上前搭了一下手。 門開了,貝暖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裡面依然還是貝暖的家,明亮而溫暖,早晨走的時候什麼樣,現在就還是什麼樣。 貝暖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回房間,從空間裡取出小紅鐵盒。 陸行遲跟着進來了,順手關上房門。 他站得遠遠的,微笑道:“我不是過來刺探你家的秘密的,不過我覺得,你看這種來曆不明的東西時,我還是在場比較好。” 貝暖懂他的意思,這件事太古怪,他必須盯着才能放心。 貝暖把日記本從盒子裡費勁地扣出來,一邊說:“你過來看也沒關系。” “真的?”陸行遲靠近兩步。 “真沒事。我家哪有什麼秘……”貝暖已經把日記本拿出來了,話說到一半,猛然頓住。 日記下面還有别的。 是一個比日記本小了一圈的小紅本本,上面喜氣洋洋地燙着幾個金色的字―― 收養登記證。 貝暖連呼吸都停了。 這是什麼東西? 她盯着那幾個字好幾秒,才想起來吸一口氣,伸手取出小紅本本,小心地翻開。 左邊半頁,正上是一張大紅背景的照片。 是三個人的合影――年輕時代的爸爸和媽媽,中間是大概隻有一兩歲的小貝暖,正瞪着烏溜溜的眼睛,半張着小嘴,傻乎乎地看着鏡頭。 下面是爸媽的姓名性别和住址。 右邊半頁寫明了爸媽申請收養福利院裡的貝暖為養女的情況,準予登記,收養關系成立。 貝暖的腦中一團混亂,盯着那些字讀了好幾遍,覺得每個字都認識,卻怎麼都讀不明白。 過了不知多久,貝暖才想起陸行遲就站在旁邊,還在看着。 一兩歲的小不點長得都差不多,不會露餡,更何況貝暖本來和這個貝暖就有幾分相似。 問題是上面有爸媽的住址。 住址當然不是在這個世界的S市,需要編一個謊圓過去。 可是貝暖一絲一毫撒謊的心情都沒有。 貝暖把小紅本本啪地丢回鐵盒子裡。 “騙人的東西。無聊。” 她擡起頭,看向陸行遲。 “不知道是哪個有異能的人,閑着沒事幹,吃飽了撐的,拿這種東西整我。” 貝暖盤膝坐在床上,用手撐着頭冥思苦想,“我得罪誰了?要這麼跟我過不去?” 陸行遲仍舊站在那裡,沒有說話。 貝暖咬着嘴唇想了一會兒,沒想出所以然來。 陸行遲終于開口了,“你不想看看那本日記?” 貝暖垂下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拿過那個牛皮紙封皮的日記本。 日記本的紙張已經舊了,保存得卻很不錯,裡面毋庸置疑是爸爸的字迹。 就是貝暖兩歲那一年的日記。 風格和貝暖以前看過的一樣,簡潔明了,更像是一個每天發生的事件列表,鮮少個人感情。 貝暖沉默地往下翻,一頁又一頁。 上面說,貝媽因為身體原因一直不育,兩個人想去收養一個孩子,在福利院排隊,終于等到一個女嬰。 小女孩非常可愛,可惜有先天性心髒病,被人遺棄在福利院門口。 病情嚴重,根本沒有人願意收養,很多人都怕就算做了手術,也活不了多久。 貝爸和貝媽商量了幾天,就辦了收養手續,把小貝暖帶回家。 帶貝暖回家的那天,一向冷靜得如同航海日志的日記上,突然多出一句感情充沛的話。 “小不點的笑容像陽光一樣,我們給她起了名字,叫暖暖,希望世界對她溫柔以待,也希望她以同樣的溫暖回報世界。” 剩下的日記更像是貝暖的生活起居注。 兩個大人從沒養過寶寶,尤其是身體還不太健康的寶寶,手忙腳亂,狀況百出。 貝暖的每件小事對貝爸貝媽都像個奇迹。 暖暖會拉衣服拉鍊了,暖暖會用小馬桶了,暖暖會說自己的名字了,暖暖會用蠟筆畫畫了…… 開胸手術一天天提上了議事日程,貝爸貝媽在努力湊錢時,這本日記戛然而止。 陸行遲遞過來紙巾盒。 貝暖這才意識到自己淚流滿面。 她抽出幾張紙巾,一點一點擦幹淨臉,可是擦掉的淚水又會重新跑出來,停都停不住。 還沒擦完,陸行遲就坐過來,伸手把貝暖抱進懷裡。 貝暖趴在他溫暖的懷抱裡,心中不願承認,卻十分清楚―― 收養的事是真的,日記也是真的。 爸爸生前,每年雷打不動,都會給收養登記證上的那家福利院捐錢。 現在想想,每年他捐錢的時候,就是在貝暖的生日前後。 貝暖曾經問過他,福利院那麼多,為什麼非要捐那家,記得爸爸當時的回答是,那家福利院裡的孩子都是小天使。 貝暖不動,陸行遲就不動,他輕輕撫着她的背,好像可以這樣陪着她,一直到天荒地老。 過了好久,貝暖才出聲。 “其實我爸爸剛出事的時候,我心裡不是沒怨恨過的。” 貝暖把臉埋在他胸口,聲音含糊。 “我那時候很想跟爸爸說,你沖上去救别人的時候,心裡有沒有想過我。” “你走了,把你的家人孤零零地留在這個世界上,有沒有覺得後悔。” “救了那些根本不值得救的人,你有沒有覺得後悔。” 爸爸剛去世的時候,貝暖一整夜一整夜地睡不着,好像爸爸就在附近,能看到她,能聽到她說話。 她那時一直在對腦海裡的爸爸說:你都看到了嗎?你用命去換的人真的值得嗎?你做的事真的值得嗎? 貝暖緊緊地攥着陸行遲的衣襟。 陸行遲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貝暖漸漸安靜下來。 “我現在明白了,”貝暖說,“我爸爸就是這樣的人,所以會做這樣的事。” “如果他不是這樣的人,他就不會把我從福利院裡接出來,傾家蕩産地給我做手術。” “我能坐在這裡,能曬着太陽,吃好吃的,能到處玩,能好好地活着,全都是因為他是這樣的人。” “要是他不是這樣的人,世界上就根本沒有我。” 陸行遲安靜地聽着,隻輕輕地拍着她的背,什麼都沒說。 午後明亮的陽光穿過窗子,照在床上,照在兩個人身上,屋子裡滿溢着陽光烘烤織物的香味。 溫柔,溫暖,又無處不在。 貝暖一點點平靜下來,卻依舊把頭抵在陸行遲胸前。 等貝暖不哭了,陸行遲才拿過紅色的鐵盒,遞給貝暖。 “裡面還有别的東西。” 紅色的小本本下面,還壓着一張紙。 是一張紙頁發黃的舊字條,上面是爸爸的字迹―― 祝暖暖生日快樂,健康成長。爸爸。 這是每年生日爸爸都會說的話。 今天又是貝暖的生日,竟然又收到這句熟悉的祝福了。 字條好像是從什麼書上裁下來的,貝暖實在想不出來這會是從哪來的。 字條下壓着一串鑰匙。 和上次保管櫃的鑰匙不同,這串鑰匙有大有小,做工精緻,看起來非常新。 貝暖完全不明白這是什麼。 陸行遲看了看鑰匙串,“貝暖,今天是你生日?” 貝暖點點頭。 這次瞞不了他,剛剛的收養登記證上清楚地寫着貝暖的生日。 現在想想,不知這是貝暖的親生父母遺棄她時,寫下來的她真實的生日,還是幹脆就是福利院撿到她的日子。 陸行遲拎起鑰匙串仔細看了看,推測,“那這好像是……生日禮物?” 雖然很荒謬,但是真的很像是個生日禮物。 這串鑰匙太新,太漂亮,和這個末世中荒廢的城市格格不入。 貝暖的注意力被鑰匙串轉移了,漸漸地忘了哭的事,和陸行遲一起研究了半天,也沒研究出所以然來。 幾把鑰匙上都沒有任何标記,不知道是開什麼用的。 正在琢磨,忽然有人敲門,唐瑭探頭進來。 “杜若哥不讓我過來吵你們,非說你倆鎖着門呢,”唐瑭燦爛一笑,“我就說沒有。你們要不要出去玩桌遊?” 陸行遲對他笑笑,“好。” 順手拉貝暖站起來。 貝暖知道,他是想讓她出去和大家玩,換換心情。 陸行遲牽着她的手走到門口,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事。 “貝暖,我放在你空間裡那箱金條,給我用一下。” 他是說當初兩個人剛見面時,他存放在貝暖空間裡的裝滿金條的小公文箱。 貝暖趕緊翻了翻,把箱子找出來。 小公文箱看着不太大,貝暖就有點輕敵,從空間裡取出來時直接拎在手裡。 沒想到箱子的份量遠遠超過貝暖的預期,猛地往下一墜,差點砸到腳。 還好陸行遲在旁邊眼疾手快,一把幫她抓住,才沒讓她過一個今生難忘的瘸腿生日。 杜若他們都在外面。 杜若看見他倆終于出來了,笑道,“唐瑭這小孩,太不懂事了。不過白日宣那什麼,确實不太好。” 貝暖瞪他,“宣什麼?” 她兇巴巴的,杜若不敢再說,乖乖地舉起手對她做了個投降的姿勢。 貝暖滿意了,把杜若的桌遊收藏全都搬出來,堆了一地,和杜若他們一起一個個研究。 陸行遲卻沒有坐下來的意思,“你們玩,我還有事。” 整整一下午,都沒再見到陸行遲的人影,他一個人關在主卧裡。 貝暖琢磨,他昨晚守夜,一直在攻讀言情小說,一夜都沒睡,現在肯定是補覺去了。 吃晚飯前,陸行遲才又出來了,把貝暖叫進她的房間。 他靠在寫字台上,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和以往一樣從容自若,貝暖卻能從他如常的表情裡,分辨出一點局促不安。 “我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他說,“有點來不及,要是時間夠的話,我覺得我能做得更好。” 貝暖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陸行遲繼續說:“我覺得過生日的時候,送黃金比較吉利,又能辟邪,所以用黃金做了點東西送給你。” 他頓了頓,“雖然有點奇怪,但是我覺得你可能會喜歡。” 原來他把那箱金條要走,是為了給她做生日禮物。 貝暖心想,自己已經不是小孩了,他做的肯定不是長命鎖小鈴铛手镯之類的東西。 他又說有點奇怪,那也應該不會是通常大家會送人的金碗金筷子等等。 而且他那箱金條有那麼多,那麼重。 貝暖試探着問:“你是給我做了一個二十四K的金馬桶嗎?” 陸行遲:“……”第7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