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氣鼓鼓的,用力錘了兩下懷裡的洋娃娃,看向梅鳳年,輕哼:“他的脾氣還不是梅老您縱出來的。連外人都說大少爺隻是梅氏的面子,周清南才是梅氏的裡子,整個梅氏上下,除了你之外還有誰能治得了他周清南?”
梅鳳年這會兒正好也喂完了鲨魚,垂眸摘手套,旁邊的助理見狀,趕緊上前把髒了的手套畢恭畢敬地接過,丢進垃圾桶,又趕緊将晾在桌上的一個白玉碗端起,給他遞上。
梅鳳年被那濃郁的中藥味熏得皺眉,接過碗歎了口氣,也不喝,隻慢悠悠地坐到沙發主位。
“這麼大一個公司,我一個人打理起來多累,當然得給自己找幫手。”他低眸,面部皮膚雖已蒼老,骨相卻仍舊硬朗而立體,輕輕往中藥裡吹了口涼氣,飲一口,滿嘴發苦,頓時嫌棄地皺眉。
“阿南這孩子,老樊在的那會兒我就看上他了。”梅鳳年繼續說:“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新人舊人磨個遍,用來用去,還是他最趁手。怪誰啊,還不是怪其他人不中用。”
周小蝶眨眼,“聽梅老您的意思,周清南倒比您幾個兒子都好了。”
梅鳳年聞言,低笑出聲,笑着笑着就又是一陣悶咳,再說話時聲音也變得有點兒嘶啞,擺手道,“景荟是個姑娘家,安心做做設計、搞她的時尚就挺好。景禹景慎的性子都軟了點兒,景逍我倒是最看好的。”
說到這裡,梅鳳年将一大碗中藥一飲而盡,擰着眉,随手把碗丢給旁邊的助理,拿方巾優雅地擦擦嘴,接着說:“這小子心比天高,從小就喜歡跟他南哥比,我這些年睜隻眼閉隻眼,正好順水推舟,拿阿南練練他。”
周小蝶聽完靜默兩秒,說:“前幾天小少爺找人暗算周清南,這事兒您也知道吧。”
“嗯。”梅鳳年說着話,又給自己點了根煙,輕笑一聲,“放心,在景逍正式赢過阿南之前,他不會真要阿南的命,我也不會讓阿南死。”
周小蝶拿手指給洋娃娃梳了梳頭發,忽然又長長地歎了口氣,涼悠悠道:“人家從十七歲就幫你賣命,到最後隻是一塊您拿來曆練兒子的磨刀石,是不是等小少爺正式出師,您就準備卸磨殺驢了呀?”
“那也不至于。”梅鳳年呼出一口慘白的煙霧,笑了下,又說,“至少我會讓他活到我入土。”
周小蝶聞聲,臉色微變,心思百轉,重新擡眼看向梅鳳年。
梅鳳年便伸出一隻手,輕輕撫了下小女孩柔軟的長發,漫不經心道:“我活不了多久了,将來梅氏的龍頭老大誰來做、紅狼在中國的代理人誰接任,都是大問題。周清南太厲害了,有他在,我三個兒子不管誰接手家業,位子都坐不穩。”
周小蝶眼中隐隐浮起一抹傷色,但轉瞬即逝。她很快又恢複成笑顔如花又天真無邪的表情,促狹地眨眨眼:“梅老跟我說這些,不怕我轉頭就告訴周清南嗎?”
梅鳳年抽着煙,略微一揚眉:“你會嗎?”
周小蝶滞了下,一時無言。
梅鳳年看她的眼神變得耐人尋味,嗤笑出聲,搖頭:“你不會的。”
周小蝶注視着這個男人,眼神頗有幾分複雜,片刻呼出一口氣,換了個話題:“你今天叫周清南過來,是要給他安排烏川的活吧?”
“那邊下個月就要開大會,組織交代了,要給咱們的朝廷送份恭賀大禮。”梅鳳年點了下煙灰,臉色淡漠,“這些年國安的條子一個個的,像變聰明了些,組織布置的所有襲擊任務,七個裡隻做成了兩個,這回再失敗,我這個中國區代理人怕是不用當了。”
周小蝶挑了挑眉毛。
樊正天倒台後,周清南便一直跟在梅鳳年身邊做事,然而梅鳳年太多疑,多年來,他始終沒有讓周清南直接接觸過紅狼組織。
這次連這張保留王牌都準備打出來,看來上頭的施壓實在不小。
就在這時,一個穿白大褂的老者穩步走進來,對梅鳳年笑了笑,客氣而恭敬地說:“梅總,您要的藥。”
“博士辛苦了。”梅鳳年指尖夾煙,掃了眼老人家手裡的透明玻璃瓶,笑問,“是今年最新的版本?”
白大褂老人點頭:“對,上一版本的吐真劑原料來自印度,但是對中樞神經的打擊面積太大,多腦區同時作用,不良反應極多,同時有緻命風險。這個版本的硫噴妥鈉我做了大改進,不再有緻幻效果。”
梅鳳年面上露出一抹滿意的笑,颔首:“去準備吧。”
“是。”白大褂老人轉身離去。
腳步聲漸遠。
周小蝶拿手指梳着洋娃娃的頭發,忽然搖頭,歎息着說:“江博士的藥年年都改良,年年都最先用在周清南身上。這位爺身上殘留的毒素加起來,估計能毒死一頭小鲨魚。”
梅鳳年看周小蝶一眼:“你别說得這麼誇張,我哪有這麼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