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人坐在船頭發呆,腰間挂着的酒葫蘆早就已經沒了酒,他說他從龍虎山一路走來,走到魚鱗鎮的時候看到了扛着大包往碼頭跑的冷子,于是他吓了一跳,心說怎麼會困龍于此?
冷子面相撲朔不定,他就一直跟着看,覺得好奇就進村打聽,才知道冷子是個棄兒,是被他爹孟老闆撿回家去的,關于冷子是為孟老闆撿來為長安擋煞的事魚鱗鎮人盡皆知,随便一打聽就能打聽到,老道人聽說之後吓得臉都白了,說魚鱗鎮的人必有大難。
後來魚鱗鎮裡沒有什麼大難,孟長安爹死了,他家裡造了大難。
老道人當時說,魚鱗鎮的人困龍在此,又如此折磨,若無大難才不對勁呢,後來孟長安想了想,魚鱗鎮的人待冷子其實都還好,那條街上跑生活的苦力,哪個沒有幫過冷子?一個碼頭賣力氣的人,哪個沒給過冷子饅頭?街坊四鄰的大嬸,總是會忍不住心疼這苦孩子,偷偷塞些吃的,或是自己孩子穿過的舊衣服。
于是隻有他家造了難,因為隻有他爹折磨了冷子。
所以孟長安想着那可能就是報應,以他的性子壓着沒去報仇,後來還逐漸接納了沈先生接納了沈茶顔,還不都是因為對冷子的愧疚。
客船飄飄蕩蕩,老道人沒了酒,于是叼着煙鬥吞雲吐霧。
“我算過的,大甯江山最起碼還能看到五百年太平盛世,不是說大甯隻有五百年,而是我隻能看到五百年,我厲害不?”
孟長安:“呵呵。”
老道人白了他一眼:“跟你說你也不懂,所以沒道理啊......”
時至今日,孟長安也不知道老道人說的沒道理是什麼道理。
“他确實能給你擋煞,那般人物,豈會連你的命煞都擋不住?”
老道人吐出一口煙氣:“你和他不分開,你們兩個富貴不止一代,都是世世代代的富貴命,你和他若是背心離德,隻怕命都不長久,我在你們那個屁大的村子裡先看到了他,吓我一跳,然後看到了你,所以釋然......你聽沒聽過神話故事裡,但凡提到什麼天材地寶了不得的東西,旁邊都會有靈獸守護?”
孟長安倒是聽說過,鎮子裡的說書先生平日裡也會說些神仙鬼怪故事,提到說什麼萬年靈芝千年雪蓮之類的異寶,往往都會有厲害的靈獸守護,誰若是想去采摘,都會被靈獸所殺。
“你就是靈獸啊。”
老道人笑起來:“這就能解釋的清了,你們倆,相伴相生,真好。”
當時孟長安隻覺得他神神叨叨滿嘴胡言亂語,并不如何在意,畢竟那時候确實年幼無知,等到現在回想起來,雖然覺得玄乎,可卻發現老道人的話真有幾分道理了。
也不知道閉目休息了多久,孟長安睜開眼睛,然後吓了一跳,大黑馬居然在啃院子裡的寒松,那東西也能吃?樹幹都被它啃出來一個豁,牙口真好,也不知道為什麼,孟長安就覺得若是那大黑馬啃出來的豁裡塞一個枕頭,特别契合。
“我去給你找些草料來。”
孟長安才醒悟過來大黑馬怕是一路到北疆都沒正經喂過,拄着拐杖起身拉着大黑馬去馬廄那邊,才走了沒多久,忽然感覺有些異樣,回頭看了看,發現院子裡多了一個人。
這一瞬間孟長安頭皮發炸,這人是什麼時候來的?自己竟是毫無察覺,這可是瀚海城将軍府,裡裡外外軍卒無數,這人居然悄無聲息的進了後院,剛才他睡着的時候若這人出手,自己已經死過不知道幾次。
待看清楚那人背影,孟長安才長長舒了口氣,俯身抱拳:“楚先生。”
“北疆之地,真是苦寒。”
依然隻穿了一件灰布長衫的楚劍憐回頭看了孟長安一眼:“本打算遊曆四方,多看看這天下萬物萬景,才到瀚海就聽說你受了傷,于是過來看看。”
楚劍憐看了看孟長安的傷腿,手從袖口裡伸出來,手裡捏着一個小小玉瓶:“這傷藥的配方怕是民間早已經失傳,換藥的時候别再用你們軍中醫官的藥了,雖然也不是太差的東西,可恢複起來要慢許多。”
孟長安連忙過去雙手接着玉瓶,俯身道謝。
“其實我來,還因為别的事。”
楚劍憐看了孟長安一眼:“初見你時,就覺得你看我徒兒眼神裡有淡淡戾氣,雖然你控制的很好可依然有些外洩,是她可曾對不起你?既然來了,我便問問,省得日後不放心。”
“沒有。”
孟長安低頭:“或許如禅宗說的,都是因果。”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