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放舟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他就在長安城,可是二十幾年來他很少進宮,除非陛下召見他沒有主動來過一次,即便是陛下召見他也隻能從未央宮的小門進來,還要盡量避着人,大部分時候都是天黑之後才進來,他本該是和陛下最親近的人之一,可卻不得不疏遠。
如朝臣們一樣在上朝的時間進未央宮,這是第一次。
遠處不停的有馬車停下來,一位一位朝廷重臣進入宮門,三三兩兩結伴而行,一路走一路閑聊,可是每個人都會忍不住往葉流雲這邊看幾眼,都在好奇,代放舟來接的人是誰。
這些陽春白雪的大人們,哪有幾個認得流雲會的标徽。
兩個人進了宮門,那些也陸續進宮的大人們都會主動和代放舟打個招呼,然後朝着葉流雲善意的笑笑,雖然不認識,可能被代放舟引領進宮的人自然分量不低。
已經是寒冬臘月,大人們到了太極殿外邊等着,時辰不到不能進大殿,再冷也得等着,又不能壓着時辰來,不過這些大人們也不是沒辦法,往往都會到内閣那邊去蹭溫暖,看起來那排屋子不大,可早晨這會能擠進去不少人,當然也不是誰都能進去。
代放舟道:“葉先生,咱們到東暖閣那邊一會兒随陛下一塊上朝。”
“不了。”
葉流雲站在太極殿門外:“我在這等着。”
大人們能進内閣取暖的都進去了,不能進去的也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聊天,唯有葉流雲一個人,一身白衣站在太極殿外邊,身形筆直。
代放舟覺得鼻子尖上涼了一下,擡頭看了看,竟是下雪了。
時辰到,朝臣們從内閣所在的房子裡出來,有說有笑的到了大殿門外,不約而同的開始整理朝服,衆人按順序站好,然後排着隊進入太極殿中,一身素白的葉流雲站在風雪裡,像是一棵壓滿了白雪卻壓不彎腰的青松。
不多時,代放舟先進來喊了一聲陛下到,朝臣連忙面向龍椅那邊整齊的彎腰垂首。
皇帝邁步走上高台,掃了衆人一眼後坐下來。
代放舟上前看了看:“諸位大人都到了嗎?”
内閣代首輔賴成道:“都到了。”
皇帝忽然站起來:“代放舟,你先下去。”
代放舟俯身一拜,退到了一側。
皇帝走到高台邊緣,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公車右何在?”
已經被扒了官服去掉梁冠的公車右從隊伍最後走出來:“罪臣在。”
他當然得在,這是陛下特意吩咐的。
皇帝嗯了一聲後繼續說道:“昨日你提到沈冷勾結流雲會的人,朕說給你一個解釋,沈冷先把罪認了,他是為了阻止朕,是為朕着想,澹台當時也想認,甚至老院長都想認,所以朕後邊的話沒有說完......朕當時想着,這件事昨日裡說不夠莊重,得放在太極殿裡說,得在上朝的時候說,得讓你們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的說。”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大甯天成元年,朕坐在了這。”
皇帝指了指龍椅,然後又轉頭回來看着下邊的文武百官說道:“你們當中很多人都是在那個時候入朝為官的,如今站在這的人,為朕做事超過二十年的有三成,超過十年的有五成,還有一些不足十年,可一共才過去二十幾年,很多事你們就算沒有親眼所見,也都聽過。”
他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朕初登大寶,廷尉府的人叛逃了三分之二還多,至于為什麼叛逃朕不說你們也明白,這些叛逃的人沒有離開長安,大部分都潛伏起來,他們想做什麼你們知道嗎?你們當然知道。”
皇帝指向禮部尚書王懷禮:“那時候朕親自點你的名,把你從禮部員外郎升為侍郎。”
王懷禮上前俯身:“臣,銘記不忘。”
皇帝又看向兵部尚書安遠志:“你可還記得,那時候你在北疆武庫任職,是朕派人晝夜兼程把你接到長安的?”
安遠志俯身:“臣記得,那一路上風雪真大。”
皇帝嗯了一聲:“是啊,大的何止是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