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南三兒這份報告,他曾秋山曾大老闆簡直就是被這個叫葛東來的人勾結官府所欺壓的善良的、正義感未泯的自衛的老百姓。鐵翼把文件扔在桌上,他知道這是慣例,但這件事并不是按慣例去辦的。事實上南三兒沒必要寫出哪麼多的廢話去解釋他為什麼收拾葛東來,他隻需要一個借口就足夠。更主要的是,在他南三兒收拾了葛東來之後才把這東西送給鐵翼。本來他是應該也必須在行動之前通知鳳院的,這報告的最後雖然加上了解釋,什麼時間來不及之類的借口,并十分客氣地請五哥在百忙之中抽出一點時間來,幫助解決他和葛東來之間的矛盾。
鐵翼習慣地掏出一支煙叼在嘴上,伸手拿出那支去年過生日時,南三兒送給他的純金打火機,田素輕聲地說:“喂,上課哪。”
鐵翼忙把嘴裡的煙拿下來,偷偷地看看講台上的數學老師,好在數學老師并沒有把精力集中在教室裡,而是邊講課邊十分好奇地望望依舊在門外筆直地垂手而立的穆華。
鐵翼放下心來,坐在子上合起雙眼,他知道南三兒研究葛東來已不是一天兩天的時間,南三兒把一些櫃台租給搞家電的人,後來又收回去,明顯是要插手家電批發。鳳院的周評上早就提過,并且當時就指出南三兒的人對家電一竅不通,肯定要收拾葛東來的。鐵翼又翻開報告看看,四支單筒獵槍,四個久經殺場的幹将。上面雖然沒有寫具體的方法和最終的結果,但對此并不陌生的鐵翼想得出一定是近距離開槍,并且一定是對着膝蓋以下的小腿,因為打去那種并不十分重要而傷到後又不容易好的位置,對大家都有好外。
所以,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問題是,怎樣給南三兒回信。鐵翼氣憤憤地嘀咕:“他媽的,拉完屎放屁,分明是不将我老人家放在眼裡。”
田素沒有轉過頭去看他,也沒有跟他說什麼。她的心髒在撲嗵撲嗵地直跳,五哥,她身邊的這個人竟然就是那個臭名昭著,被所有的年輕人當做英雄而拼命去學習的人,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她很早之前就看出自己的同桌身上有個大秘密,而且一定是不可告人的哪一種,但她萬萬沒想到他會是爸爸最近在家裡招待客人時在談話中經常出現的那個五哥。怎麼辦?在原來的印象中這個五哥應該是個離着人們百米遠也能一眼就分辨出的相貌醜惡的兇漢,但鐵翼長得實在不像那種人。看他那糟糟愣愣的娃娃頭,就象春天剛到時地上随随便便長出的野草。好在今天他穿起除那套酸運動服之外的衣服,看上去還有點人模狗樣。田素簡直不能相信,但她不得不承認這個人一定就是五哥,她記得今天早晨白欣不經心中說出的幾句話,
“他根本就不窮,有的是錢。”
“他很厲害。”
“他可不是什麼好人,絕不是。”
再看看站在門外的那個家夥,那家夥長得可不像鐵翼這樣隐蔽,一看就是一個戰犯之類的人物。寬大的深色西裝,粗壯的脖子,永遠帶着冷酷的殺氣的眼。象田素這樣好聯想的頭腦當然也不難想像到西裝下一定會藏有一支大手槍。
鐵翼――五哥,他的名字就像五哥,他一定是五哥。為什麼,為什麼,他總要做讓自己為他發愁的事?田素的眼中慢慢浸潤出淚水,她真想抓住鐵翼的衣服問他,你為什麼是五哥?我可以看着你去勾引别的女孩子,隻要你同我吵架,跟我說話,因為我而生氣,被我氣得直蹦,我什麼都可以原諒你。但你為什麼是五哥?為什麼是爸爸最恨、最瞧不起,又最無法對付的那個五哥?
下課的鈴聲響起,老師走出門去。鐵翼站起身往外走,同學們都依舊一動也不動,鐵翼認為他們肯定都有神經病。他走出門,把文件遞給穆華:“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下午讓劉文來接我。還有,以後沒什麼大事别到這裡來找我。”
穆華連聲答應着走了。鐵翼走到操場上,他有些頭痛。南三兒突然間來一個先斬後奏,如果南三兒僅僅打斷葛東來的腿而不通知他,那麼問題就好辦得多了,他完全可以裝做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而劉楠等隻會呱呱亂叫一陣罷了。時間一長人們就會習慣于各幹各的,那麼他這個五哥就會被徹底地遺忘。時候久了,那些人之間就免不了磕磕碰碰,等他們鬧得臉紅時再想到五哥,五哥已經可以名正言順地不與插手。而那些人到時候也絕不會希望他從中插手,猴子和劉楠肯定會乒乒乓乓地打到一起。至于誰能打過誰到不關他鐵翼的事,到時候自然會有警察來收拾亂攤子。他需要做的不過是找到一個有義務收拾殘局的人罷了。也許,也許做為一個優秀青年,他也需要為那個人指點一下。但南三兒的這一手卻打亂了他的步伐,他該怎麼辦?南三兒所有的違規的行為都找出了從面子上不得不被原諒的借口,如果他鐵翼對此最多給南三兒一頓臭罵而絕不會像以前對付天輝那樣對付曾秋山。如果就這樣算了,拒絕為南三兒和葛東來調停,那麼,别人免不了要對東山做出這種或那樣的猜測,這将使東山現有實力和内部的關系狀況受到懷疑,為不久的将來留下動蕩的因素。南三兒擺明了不想讓他消消停停地置身事外,難道他這四個月來的做作和清華受到的驚吓都算了嗎?南三兒這個狗頭,早晚我要讓你好看!可現在怎麼辦?
銀座的燈光依舊那麼輝煌,候深和遲金豹帶着兩個姑娘走了進去,馬上“深哥晚上好”的呼聲響成了一片,候深盡量不去怠慢任何的一個人。一個面貌清秀的姑娘迎了上來:“您一定是候總經理吧,初次見面,我是新來的領班吳郡,以後還請候總經理多多關照。”
候深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很好,以後叫我‘深哥’就可以了,這是遲經理,叫他豹哥。”
吳郡甜甜地一笑:“豹哥。”
遲金豹很有禮貌的點點頭。因為來銀座之前候深曾告訴過公司中所有的人,以後無論是誰再到銀座去都絕不能再提孟清華孟老闆的名字。因為東山和銀座的關系肯定會進入一個新的層次,五哥絕對會像照顧大姐那樣地去照顧清華。離東山越遠越好,這是每一個人都清楚的問題。吳郡把他們領到一張最顯眼的桌邊,請候深入坐,候深拒絕了。他吩咐來四杯“龍井”,一盤“西湖五色”之後,帶着遲金豹走到另一張桌子前坐下。
吳小姐尴尬地為他們擺上兩隻鍍銀的煙灰缸。候深對她一笑:“小吳,不是深哥對你的安排不滿意。而是因為等一下曾秋山也許會來,那是他應該坐的地方。深哥還沒有那麼大的桌子,在銀座混,是要時刻小心的。我教你個乘,永遠要記住南三兒那位南哥也會象五哥那樣突然來到這裡,安排不好南哥,也是會有很多人要生氣的。”
吳郡的臉上浮現出感激的笑容:“多謝深哥指點。”
孟清華疲憊地從外面走進來,吳郡一陣風般地迎上去,接過她脫下的大衣。清華長出一口氣:“鐵翼那個死流氓,真能喝,搞得我現在還頭痛。給我拿一杯冰……”她突然看到了候深,不由張着嘴怔在那裡。
候深站起身:“孟老闆,很長時間沒見。”
“噢,候經理,”由于她背後說五哥是個“死流氓”的話被不該聽到的聽到,清華不覺有些不知所措,但候深除了對她表現出最禮貌的微笑以外,沒再說一個字,而是坐下去等人送菜上來。清華知道那并不是候深不想跟她多聊幾句,而是在示意她,他沒有聽到她剛剛說的話。清華會意地點點頭,走進通向後樓梯的那扇門。
候深注視着桌面,自言自語地說:“五哥,五哥這兩個字真的有那麼大的魔力嗎?是不是因為他本身很出色?”
遲金豹聽不懂:“深哥,你說什麼?”
“我是說,孟清華不是那種勢力眼的人,豹子,有許多事情你一定要去思考,有許多細節要去注意,有許多文字的含意應該去理解,有幾個人敢說五哥是個流氓?而一個女人在把對某一個男人的稱呼前面加一個‘死’字又往往意味着什麼?你都要去懂。”
遲金豹笑了:“我不比你,深哥。你是文化人出身,所以所有該動腦筋的活兒都是你的,而所有的體力活都是我的。”
候深搖搖頭:“你隻是不愛動腦,那可是沒好處。萬一有一天我被幹掉了,這麼大個公司就都是你的了。管這麼大個産業,不動腦怎麼成?”
遲金豹的表情嚴肅起來:“除非是陸仁或者是李伯橋,不然就沒人能夠動你一根汗毛。而且,深哥,在你被幹掉之前,我已經被幹掉了。”
候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隻是在打比方,動腦筋對你沒什麼壞處,靠我一個人去想也照顧不全面。東山的每一個人都可以即用腦又用手,所以他們才會雄居這座城市達五十年之久。我們要想成就事業也必須象他們那樣。”候深不再說下去,他不得不忙着和陸陸續續的走進來的劉楠、趙天城、杜大勇打招呼,而且有這些人在場,他也無法再說。衆人在吳小姐的招待下分别落座,各自點好自己喜歡的東西。劉楠大口大口的吞着咖啡,并且用惡狠狠的目光盯住廳堂正中的那張最大、最顯眼的桌子。也不時地用一種貪婪的目光望向西角的那張布置得典雅華麗的五哥的專座。
門再開,一個留着短發,而使得她原本俏麗的臉更着人垂涎的女人走進來。她微微晃一下磨姑形的頭發,似乎是想驅走藏在她發中的寒氣,這個動作使屋中的每一個男人都咽下一口唾沫。吳郡很有些奇怪,因為這個看上去比她還要年青的女人的身後跟着兩個威武的靓男。一個帥哥接過她的圍巾,另一個則必躬必敬地幫她脫去價值不斐的貂皮大衣,那是件紫貂皮做成的大衣,大衣上的每一根毛都在向四周反射着銀座的輝煌,所以,盡管吳郡不認識她,卻還是在臉上擺出最誠實的微笑走過去:“您好,我是這裡親來的領班吳郡,請多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