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翼随手掐滅香煙:“那裡可以不去算計别人,也不會被别人算計。也許有一天,我會跑到那裡去躲起來。滑雪、遊泳,也許還可以學一學怎樣打高爾夫球。”
“那是老頭子們幹的事。”
鐵翼的雙眼盯着天花闆,他的聲音中充滿厭倦和疲憊:“我還年輕嗎?永遠都不會了。對我來說,青春隻有一年的時間。小的時候我天天向往着長大,可以象哥哥他們那樣,舉起很重很重的東西。然後,一夜之間,我覺得自己長大了,可以真的象哥哥那樣替家裡工作。所有的人都叫我‘五哥’,我可以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要什麼就有什麼。再然後,我就老了,”
清華聽得出他話語中壓不住的滄桑,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他的确老了,柔和的燈光灑在鐵翼的身上,他高高的個子已完全顯露不出。他蜷縮在沙發裡,象一個孩子躲在自己的搖床中。時間一分一秒地流失,清華聽到鐵翼均勻的呼吸聲,他睡着了。他睡得很安詳,似乎已經很久沒睡過這麼香。清華的嘴角顯出一絲苦笑,他畢竟還是個孩子,這一段他一定是累壞了。但是他終于做完他該做的事情,連何鳳都承認,這是鳳院可以走的最好的一條路。使每一個道上的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鳳院的決心,也點燃了每一個人心中的貪婪。但是,這也将成為對鳳院的威脅。他們在這裡待得太久,勢力太大,沒人敢忽略他們的存在。清華依舊記得何鳳昨天說那句話時,臉上浮現出的厭惡與無可奈何:“東山不會看不到這個危機,他們一定有相應的對策。從表面上看,東山是世家望族,但也正是這種人才能真正地做到不擇手段。可惜,劉楠、侯深他們拒絕去想這一點。因為每個人都有野心,野心是使人忘記真相的一種東西。而我,可能會跟着倒楣。”
鐵翼的呼吸聲就象海中起伏的濤聲,隔着一定的距離去聽,就會認為他是安詳且穩定的。清華歎出一口氣:鐵翼,你到底是個被迫長大的孩子,還是一個本來就不是好東西的壞蛋?老?老的概念又是什麼?
第二天一早,松散的陽光照在鐵翼的身上,他懶洋洋的爬起來,發現清華睡在離他不遠的大躺中。他從顯然是清華為他蓋在身上的被子中爬起來四下去找吃的,終于他找到了廚房打開冰箱。裡面可吃的東西很多,唯一的缺點是都是生的。但這對鐵翼來說,并不是什麼難題。學做飯是他七歲到九歲時的唯一愛好,他熟練地溫習着每一道程序。他做的菜是否好吃,現在已經忘記,但把鍋碗瓢盆弄得叮當亂響,以告訴别人鐵家少爺在勞動的習慣卻是依舊沒改。清華實在忍不住了,隻好赤着腳跑到廚房:“你個該死的,不能小點聲?”
鐵翼對他一笑:“小點聲怎麼能表現出我在做飯?睡得怎麼樣?”
“不好,有你這麼個大流氓在,我根本就不敢睡。咦,看起來你蠻會做飯的,就是不知道味道怎麼樣。”
“從七歲到九歲,我唯一的愛好就是在廚房裡跟王伯學做飯。他老人家做出來的東西可是很好吃的。他,好像是一級廚師。”
“你跟着廚師學過三年?聽起來手藝應該不錯。”
鐵翼皺起眉:“不知道,應該是吧。”
“你記不得自己做出來的東西什麼味道?”
“那個時候王伯總是在一邊很耐心地指點我,手把手地教我。但我做出來的東西他從來不讓我吃,應該都喂狗了吧。”鐵翼似乎搞不太清楚。
清華笑起來:“那你一個人吃吧,這裡隻有你這麼一條大狗。”
兩個人在餐桌前坐下,清華大着膽子吃下一口炒蛋,導緻鐵翼除了咖啡以外隻吃到一片炸饅頭。清華用餐巾抹抹嘴:“你以後到這來吃晚飯吧,早一點來。”
“你是不是讓我來給你做飯?”
“不是,我那裡敢讓五哥來給我做飯?不過你想,你放學很早是不是?你家裡人那麼多又一定很亂,你肯定沒心思做作業。那你就到這裡來呀。我這裡又大又安靜,還有各種各樣的茶和咖啡,你可以安安靜靜地寫作業。”
鐵翼點點頭:“這倒是個好主意。接下來你就會對我說,你每天放學都很晚,作為你的老弟,總不能看着老姐在那麼疲憊的情況下還要做飯是不是?”
“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姐怎麼會‘每天’都讓你做飯?星期六和星期天你還是可以回家吃的。”
鐵翼不由笑起來:“縱橫江湖這麼久,我還能被你算計了?不過我突然發現我還是很願意做飯的。”他環顧四周。“這兒真是一個好地方。呆在鳳院裡,每天院子裡都有十多個人拿着老槍轉來轉去地,真沒勁。”
清華望着他:“隻要你願意,可以随時來。别怕我讓你做飯,姐姐還能欺負你?”
鐵翼站起身:“我該上學了,謝謝你。”
清華也站起身對他點點頭,鐵翼走出門去。走到樓梯邊他似乎想起什麼,回過頭看看清華,對她擺擺手。清華扶着門框對他微微一笑。
馮愛軍騎着本田五百在金猴電纜廠的門前停下,把摩托交給門衛,而後走向廠房後的辦公樓。這裡是侯深的根基,所以每個人都認識馮愛軍。将紀濱迎出門外:“軍哥,侯總在等您。”
馮愛軍點點頭,沒有回答他。在馮愛軍的眼中,将紀濱不過是個跟班的。雖然他知道将紀濱做過那麼兩、三件漂亮事,但那幾件事加在一起,也不會比他馮愛軍做的随便一件事更漂亮。
将紀濱看得出馮愛軍看不上自己,但他并沒有任何不滿的情緒。這座城市中除去鳳院裡的那些人和南三兒的兄弟方進民以外,就隻有三個人才是人見人怕的,他們是高争、單曉東和這個馮愛軍。這是三個誰給錢就為誰幹的家夥,他們下手不不講什麼分寸,隻講兩件事:第一,百分之百的成功,第二,不留任何痕迹。
馮愛軍走進侯深的辦公室:“侯總。”
侯深看他一眼,放下手中的文件:“老馮,你真是雷厲風行。”他從桌子裡取出一捆錢扔過去。馮愛軍伸手接住,放進懷裡。這是他前兩天用大擒拿手拆下一個搞糧食的人的大腿的代價。他還打碎那人的六根手指,保證那個人不能在合同上簽字,并且把那人做買賣的公司印章及各種執照一類的紙張全都燒了個精光。那個人第二天就離開了這座城市。
“老馮,聽說你最近也打算幹點實體?”
馮愛軍點點頭,他知道自己的動向是有很多人都極為關心的,尤其是這個侯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