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新鞋子了嗎?有什麼好看的?”鐵雲飛再次怒吼起來:“我就要走了,這座院子你說了算。看看你自己,登喜路的西裝,意大利的皮鞋,瑞士手表,德國的奔馳車。很嚣張麼。有錢!整個兒就是一個花花公子。你那四個見鬼的弟弟個個都跟你一樣!忘了你爺爺是嗎?”
“他,他也是我叔叔……”揚坤有氣無力地為自己辨解。
“你叔叔?他,他也是你叔叔?誰告訴你的?你的叔叔都是我的兄弟,我怎麼不知道你有那麼個叔叔?你是在給自己找叔叔還是在給我找弟弟?”
楊坤滿臉不幹自己事的表情:“老爸,這也不是我說的,您看,這是您四弟打電話回來讓劉善去查這事。這不我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來向您請教嗎?”
“不要裝出一副被人冤枉的樣子在這兒推卸責任。”鐵雲飛相當不滿意地瞪着他,“鐵翼最近這些不負責任的表現就是跟你學的。坤兒,不是我不認他,你知道嗎?他是唯一跟了你爺爺的姓的養子。可他卻背叛了我們,背叛了這個家族。他跟我們不一樣,我和你們幾個父親的血液中有着保衛鳳院的功績,我們的父輩曾經為鳳院失去了生命和一生的幸福。但他沒有,他是你爺爺從外面抱回來的。我們并沒有因此而鄙視他,不把他當兄弟。可是,他還是背叛了這個家族。”
鐵雲飛不知不覺地往嘴裡塞一支雪茄,楊坤走上一步為他點燃。“當初他的個子不高,身子也很弱。我們幾個就把最好吃的,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東西給他,有美國的巧克力、天津的小吃。我教他打槍、格鬥,你爸爸卻總教他上樹去掏鳥蛋,還教他吹口哨。可他實在太笨,怎麼也學不會。”鐵雲飛手上的雪茄在不停地燃燒着,可他并沒有去吸。過了很久、很久,鐵雲飛突然擡起頭來:“把這個人忘掉。他是鳳院的叛徒。”
楊坤很不将老爺子的命令放在眼裡,他沒有回答老爺子,而是打開一本卷宗:“老爸,據我們了解在文革期間因為有一個流氓強奸了一個女紅衛兵而暴發過一場被稱為‘赤色恐怖’之類的運動。全市的紅衛兵們到警局那裡查找到大、小流氓的姓名、住址,并到處去搜捕。當時有将近四百名紅衛兵,啊!”他看看卷宗,确認沒有記錯,“有長短槍支一百八十二件,刀械二百三十七件,木棍七十三條企圖攻入鳳院。”他擡起眼看看老爺子,鐵雲飛冷冷地望着他。當時花連才四歲,坤兒也隻有八歲,鳳院一共才有四十六個人能用槍,牆外卻有三百餘人。而且,每一個人都知道,槍聲一響,便會有更多的紅衛兵圍上來。在那個年代,紅衛兵是勢不可擋的,然後,他又看到十二輛軍車從遠處沖來,鳴着槍。槍聲整齊而不亂,那是些訓練有素的正規軍。
“有十二輛軍車載一個邊的正規軍趕走了那些紅衛兵并沒收了武器。他們帶有重機槍和迫擊炮,在武鬥的年代甚至還有四輛坦克來保護鳳院的安全,他們當時的團長就是鐘昆叔。”
鐵雲飛狠狠地瞪着他:“你們這幫小兔崽子到底要幹什麼?究竟花了我多少錢去查這件該死的事?”
“五萬四千多塊。您知道,那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也許、也許是二十多年?人家都記不清楚,所以……”
“我沒問你怎麼去查的!我問你是誰讓查的?”
“五爸。”
鐵雲飛盯住他,過了很久:“我不能原諒他。他說他是個孤兒,是個一窮二白的無産者。他說他跟我們不是一個階級,我們不是他的階級兄弟!我他媽教了他九年多怎樣去生活,怎樣去維護鳳院的榮譽他沒學會。什麼階級、仇恨别人隻教了他一天他就學會了。他說我,你的老爸是剝削他。你說我他媽剝他什麼?他什麼也沒有!他說你爺爺是僞善人,收養他是因為什麼無産階級的壯大而害怕,是在收買人心。他們無産階級從軒轅黃帝時起就遍布中國,還有什麼好壯大的?我們鳳院的人什麼都知道,就是不知道害怕!你爺爺從來不慣着這種事,當時就要用家法斃了他。是我們五個傻小子一直跪在那裡,跪在那裡一天一夜的時間為他求情。可他怎麼樣?臨走的時候把我們五個挨個臭罵一頓。我們欠他的,是不是?他保衛鳳院怎麼樣?保衛鳳院是他應該的,上他媽朝鮮去打了那麼一仗,當了個團長,他不保衛鳳院誰來保衛?團長,有什麼了不起?你們還要花五萬多塊錢去查那事兒,有什麼好查的?我知道,我當時就知道是他幹的,怎麼樣?要我去蘭州軍區向他道謝?”
楊坤裂開嘴:“他,他現在在蘭州軍區您也知道?”
鐵雲飛不由長歎一聲:“他萬一死了,不是還得我給他收屍?哼!在朝鮮,幸好他沒有死在那裡。他當時才十七歲,十七歲就跑出去當兵。那是很久以前了,他現今還在蘭州軍區嗎?”
“昨天可能還在,但今天就不一定了。”
“少他媽跟老爸打哈哈。他有一個姑娘吧,那姑娘現在多大了?”
“十七。”
“是在蘭州嗎?”
“不,他姑娘倒是一直在市裡。”
“那麼他一直是兩地分居了?不會吧。”
“那姑娘一直在跟姥姥過。”
鐵雲飛擡起頭看看他:“你們查得到清楚。那麼就滾出去吧。”
“可是,五爸電話裡的意思是,大家都、都到了不惑之年,是不是……”
“别在這兒煩我。”
楊坤乖乖地走出老爺子的辦公室,回到自己的屋中。他發現白啟等三個人在屋子裡等着自己:“好了,老爸到是不反對認他。”
白啟點點頭,他估計老爸對這個他們沒見過面的叔叔應該多少還是會有一點香火之情的:“鐵叔後天會到市裡,對不對?”
劉善點點頭:“按我查到的東西,他是應該後天到。可是、可是,二哥,我,總覺得……”
白啟的目光制止他說下去:“鳳院裡的人隻有一種感情,就是兄弟之間的感情。的确,我們沒見過那位從軍的叔叔,但我想,他一定還是很想回鳳院的。在這裡生活過的人,總是對鳳院有一種獨特的情感。他一定很想見老爸。”
楊坤點點頭:“我們現在都很忙,尤其是我,簡直是忙得要死。讓那個到處惹事生非的流氓去處理這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