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珩不急不緩地放下湯匙,看向雲婳,問:“所以呢?”
“所以,在殿下自身不受到損害和危險的情況下,我們能幫幫雍州那些災民嗎?”雲婳沒什麼底氣地試探着問。
本就是天災再加上司蒙這些人禍,她不敢想象雍州的百姓有多慘,怕是骨肉相食,也未可知。
司珩擡起修長的食指随意地撥了撥桌上食箸,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于他而言,隻需知道司蒙此行的意圖對他是否不利,至于其他皆不在考慮範圍,又或者說他根本不在意。
他不信神佛,亦沒有悲天憫人之心。
曾經的他拖着一身傷,半死不活地扶着殷紅的宮牆,在無人的宮道上邊走邊吐血,血濺在地上卻看不清,因為他腳下是連陽光都照不到的陰暗,就連影子都吝啬與他為伴。
那時,他便知——神佛難渡,唯有自渡。蒼天既已棄他,他亦不會心懷蒼生。
雲婳看着司珩逐漸陰沉的眸子,心想還是自已僭越了,默默垂下眼睫,掩下眸中遺憾,卻無半點對司珩的埋怨。畢竟每個人的想法和經曆皆不同,不能強求。
翕動的日光落在無力低垂的睫羽上,袅袅似霧,美好得不真切,又脆弱得一碰即碎。
良久的沉默後,司珩徐徐吐出兩個字:“可以。”
于是,他便看着雲婳驚喜地擡起眼睛,黯然的杏目一點一點泛起璀然而明媚的笑,似水仙花開,濯濯動人。
“謝謝殿下。”雲婳眉眼彎彎地望向司珩,輕軟的語調裡是毫不掩飾的欣喜:“也替雍州百姓謝謝殿下。”
司珩慢慢扯起一側唇角,描繪出一抹淡漠疏冷的笑,拿起桌上的食箸,夾在兩指間不以為意地轉了轉。雍州百姓謝或不謝,與他何幹?他又不在意,他隻不過是想看:
——韶光妍媚,水仙如婳,罷了。
第13章
磨人
早膳過後,司珩便同暮風出府,直到未時半刻才回來。
雲婳去給司珩送煎好的湯藥時,他忽然問:“可會研墨?”
雲婳不明所以地點點頭:“會的。”
“過來研墨。”司珩指了指他旁邊的椅子,示意雲婳坐。
雲婳“哦”了一聲,安靜坐在司珩身邊,斂起衣袖,擡指輕輕拂去墨盅邊緣細微的塵埃,拿過墨塊握在手中,将其置于墨盅的凹槽中。指尖感受着墨石特有的涼意和質感,動作輕緩地研磨,墨色逐漸從墨塊中滲出,與水混合在盅底徐徐鋪展開來,由淡轉濃。
煦暖的日光投在她專注平和的眉眼上,柔婉仙逸。
雲婳側頭看了司珩一眼,見他喝完藥後,随手拿起桌上一本書閑适地翻着,好像也沒有要寫字的意思。3904
雲婳有些疑惑地颦了颦眉,倒也沒多問,隻是繼續專心研墨。一想到早上他會答應自已的請求,心底還是抑制不住地歡喜。雖然不知道他會怎麼幫助雍州百姓重獲得赈災的糧食,但她就是相信他不會食言。
午後的陽光溫暖卻也醉人,單調的動作更是讓人昏昏欲睡,雲婳眼皮越來越沉,研墨的手越來越遲,最後停在那不動了。
司珩肩臂一沉,側臉看去,瞥見雲婳歪頭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她手中握着的墨塊搖搖欲墜地搭在墨盅邊緣。
漆色的眸子滞了滞,才伸出長臂繞過她後脊攥住她握着墨塊的手腕,另一隻手輕輕從她指尖取出墨塊安穩地放在一邊,又握着她的手腕搭在她小腹上。
酣睡的雲婳随着司珩的動作,頭沉沉往一側滑動,枕至他的頸側。
司珩垂眼看着懷裡的人,皺了皺眉,低聲吐出兩字:“麻煩。”俯下身,手臂穿過她的腿彎,将人打橫抱了起來,放在書房裡的軟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