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5頁)

從嫁給瓦達爾王的第一天起,她就心有怨氣。她明明是大魏最尊貴的長公主,卻要背井離鄉,獨自遠嫁到那樣一個人生地不熟的荒蠻之地。

她讨厭那裡的人,讨厭那裡吹得臉痛的風沙,吃不慣那裡油膩的食物,受不了那裡不通教化的民俗,她厭惡那裡的一切,又将所有的過錯都歸咎于執意娶她的瓦達爾王。

然而,瓦達爾王對她不好嗎?平心而論,該是好的吧……

在妻妾成群的草原部族裡,他卻隻娶了她一人,即使知道她不願意為他生兒育女,也未曾強迫她。更是力排衆議,堅持不納妾。

他為她建同在大魏一樣的寝宮,他為她帶來各種新奇的小玩意,像哄小孩一樣哄着她,隻想讓她對他笑。

他為她親自上場表演騎術,親自搭弓射箭,親自為她展現如何馴服猛禽,他想讓她看到他揚鞭策馬,飒沓飛沙的一面。然而她隻覺得野蠻,眼中無半點興趣。

床笫之事,他會求她好久,她才咬牙履行一次夫妻義務,在榻上她一動不動,更不會配合他。可即使這樣,他依然不願納妾。

就連生命的最後,他仍在讓親信帶她走。他知道她嫌他粗鄙,嫌他沒有大魏人的儒雅。所以,即使胸口上插着匕首,鮮血不停地順着嘴角流下。

他仍忍着鑽心的疼,拿出草原兒郎根本不會攜帶的帕子,費力地擦着嘴角的血,笑着對她說:“孤的小公主可以回到你的國了……”

那一刻,司音八年未曾動搖過的心,迷茫了,慌亂了,不知所措了。

然後,她看着他慢慢倒下,他身下的皚皚白雪很快染上刺目的紅。

他最後看了她一眼,有着最深的眷戀又有着無盡的遺憾,他問她:“若是有來生,音兒能對孤笑一下嗎?”

她的驕傲讓她從未在瓦達爾王面前流過淚,她的厭惡亦讓她從未在瓦達爾王面前露過笑。

但這一次,司音唇角顫抖地笑了,也哭了,這是她第一次對他笑,也是第一次對他哭,同樣也是最後一次……

瓦達爾王,這個曾經草原上的霸主,眼中望着他心愛的姑娘,右手放在他的心口,臉上凝着笑,久久地躺在了雪地裡……

司音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想起瓦達爾王,她閉了閉眼,視線重新落回到司珩和雲婳身上。

似是被他們之間的兩情相悅所刺痛,司音煩躁地乜了司珩一眼,惡劣地留下一句:“可惜,活不長。”便扭頭就走。

又是這樣,雲婳真的好讨厭别人這樣咒司珩。

她擡眼去看司珩,果然漆色的眸子裡平靜無波,他甚至連眉頭都未皺一下,他的這種習以為常,讓雲婳心尖兒泛疼。

一個人該是聽了多少次别人這樣咒自已,才能麻木到一點反應都沒有?

而這之前,會不會有人心疼過他?會不會有人告訴他,那些話都不對,他會歲歲康甯的!

雲婳杏目盈盈地望着司珩的側臉,夜風吹拂,燈盞搖曳,明暗交錯的光影照在疏漠的璞面上,清如檐下雪,冷如天上月。

雲婳突然想抱抱他,可是在這衆人面前于禮不宜。

所以,她隻能捏捏他的手心,藏起眼中難過,彎起唇角,漾着最甜的笑,柔軟地對司珩再說一次:“殿下會歲歲康甯的,我會一直陪着殿下的。”

司珩轉過臉,看向雲婳軟甜的笑靥,先是愣了一下,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是在意了司音的話。

“小呆子。”司珩松開雲婳的手,長臂一伸攬住她瘦小的肩,毫不在意衆人的目光,将雲婳摟進懷裡。

下巴抵在她綢緞般絲滑的發頂,剛想蹭一蹭,卻又怕弄亂了她精心梳的發,隻好将手掌覆在她纖薄的背上,安撫地輕輕拍着。

遠處瞧見這一幕的幾位世家女,阒州知府的女兒孟知雨不無感慨地說:“謠言害人不淺,傳聞辰王陰鸷狠厲,但我瞧着辰王對辰王妃簡直是溫潤至極啊。”

她身旁的唐宛雙手做捧心狀,認同地點點頭,羨慕地說:“我當初若是知道辰王這般玉質金相,神儀朗俊,就是火坑我也願意往裡跳。”

永樂鄉君蔣思遙聽着同伴們的話,目光凝在司珩的臉上,眼中浮上一抹躍躍欲試的神色,揚唇說:“現在知道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