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8頁)

  或許是因為和她的交集總有一種公事公辦的味兒,至今談不上個人私誼,就連教琴棋書畫,在她眼中也是“公事”。說是說為了“江湖後輩”“唐家恩人”,誰都知道這是借口,她隻是在培養心中的皇子。

  趙長河至今對大夏毫無半點歸屬感,甚至因為一路的見聞,還頗為反感。他不知道如果将來自己選擇的是推翻這個國家,那時唐晚妝會是什麼心情。

  大家其實從來不是一路人,與嶽紅翎相知攜手的意味完全不同。

  也或許是因為……看她臉色蒼白随時風吹就倒的模樣,總能讓人忘記這是一位很強大的武者,心中的憐惜之意反倒比尊敬更濃,覺得她才是該被照顧的妹妹才對。

  這種感覺非常複雜且矛盾。

  唐晚妝美目凝注他半晌,似是猜到了他在想些什麼,卻并不去問,轉頭對抱琴道:“把琴給我。”

  抱琴微微一禮,把琴放在唐晚妝面前的案台。

  唐晚妝輕撫琴弦,低聲道:“都說晚妝殚精竭慮,思緒紛雜,不利于道。可公子心中紛亂,竟似比晚妝思慮更多……非修行之道也。聊以此曲,請君靜心。”

  一縷琴音悠悠響起,輕柔,舒緩。

  就像這燥熱的午後,微風徐來,拂過水池,送來芳香。

  似有蜻蜓在水中點過,悄然離開,留下一點漣漪微漾,漸漸擴散,漾開,在周遭的蟲蟄蟬鳴聲中很有韻律地一蕩一蕩。

  蓮葉輕斜,一顆水珠慢慢的慢慢的掉落,落在水中,一聲滴答。

  于是靜谧之中活潑了起來,視野拉伸。清爽的水意濺在臉上,上方的綠蔭苒苒,遮住了熾熱的炎陽。美麗的女子站在藤蘿之下嫣然淺笑,遠處小丫頭咯咯笑着,一路跑着去捉那隻蜻蜓。便看見天高氣爽,白雲悠悠,笑聲仿佛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像遠方之景,又像夢中悠揚。

  人在院中斜靠躺椅假寐,聽着遠方清脆的笑聲,嘴角便不自覺地泛起了姨母笑。

  江湖漸遠,那血色的喧嚣,刀光的呼嘯,都随着孩童的笑聲悠悠蕩蕩,随着遠處的風筝直上雲霄,再也看不分明。

  琴聲輕止。

  趙長河發現自己靠在椅子上,差點睡着了。

  他有些迷糊地揉了揉眼,腦子一時還是空着的,全然放松得一時半會連思維都凝聚不起來。

  唐晚妝看着他的模樣,目光裡竟有幾分憐惜:“你……太累了。我看你往日裡連睡覺都在想事兒,至少昨夜是。”

  趙長河:“呃……”

  昨晚還真是……話說瞎子入夢那種交流,自己到底算睡沒睡?

  唐晚妝又道:“不僅是日常休息,你的修行也确實繃得過緊,氣血已經被你壓榨到了極限。日前在劍皇之陵下,你是否開啟過煞氣充盈入腦的狀态?至今沸騰不止,仍在侵蝕你的血肉,你平時卻無知覺……長此以往……就像年少之時過度透支身體,不到中年就廢了。”

  趙長河抽抽嘴角:“你這說得有點歧義,像某件事一樣。”

  “難道不一樣?”唐晚妝平靜地道:“人的身軀,歸根結底都是一回事……你現在需要固本培元,别再盲目追求突破了。”

  趙長河略微内視了一下,果然可以感覺到血肉之中有煞氣正在消退,之前潛伏肌膚筋骨,是怎麼日漸蠶食的自己都完全感覺不到,但在這一曲之下,煞氣全消,簡直如同仙家法。

  唐晚妝看得出他的想法,歎了口氣道:“此非仙家法,當然,琴曲本來也是一種武學,有特殊效果……隻不過我建議你學的不是這方面。”

  趙長河點了點頭:“知道了。”

  “心靜否?”

  “是。”

  “要學麼?”

  趙長河站起身來,誠心一禮:“請唐姑娘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