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原野轟然崩碎,待他立于天際,便見腳下荒蕪大地景象變換,青衣修士形容狼狽,與黑衣心魔相對而立。
幾階修為的差異無異于天塹,再加上禁鎖天地,柳今歌在心魔面前隻能勉強支撐,饒是如此,一段時間下來已滿身傷痕、氣息虛弱。
折柳劍不斷發出短嘯之音,企圖守護心意相通的修士。奈何在心魔面前,猶如小童玩具般羸弱不堪。
忽然,柳今歌發覺四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大散,一道光線洞破黑天直刺而下,熠熠生光。
“霞光!”他認出冷芳攜的劍意,連忙擡首,想讓他趕快逃離,卻發現霞光的劍意隻是一瞬,其後漸漸消退,像被什麼阻攔住一樣。
心魔陰恻恻地說:“死奸夫,别妄想他來幫你了!”
這樣,正好。
免得傷到他。
柳今歌擦掉唇角溢出的鮮血,緩緩站直了身體。
他厲聲喚道:“折柳!”
……
那頭,冷芳攜發覺空中圓月正是另一片原野,看到裡面的柳今歌時,本想去幫忙。哪知企圖穿過屏障之際,四野變換。
首先嗅到了火焰升騰燃燒的古怪氣味,繼而是大片大片鮮紅的、深褐的、流淌的、凝結的血液,這是一方血與火構築的天地。
冷芳攜的神魂縮在一名小童體内,低矮的視角隻能看到無數影影幢幢的鬼影,它們穿行于火焰中,不斷嘯叫、哭喊。大部分沒有神智,隻是僵硬行走的木偶傀儡;少部分卻如人一般換上鮮亮華美的衣裳,呼奴使婢,若非一張血口未完全掩藏,真以為鬼蜮中尚有活人生存。
這裡是不夜鎮。不夜鎮沒有白天,隻有火焰、鮮血,和邪魔。
他不知為何,走入過去的幻影回憶當中,回到被白狼哺育養大的地方。不過不能自發行動,隻能縮在過去的自己身上,旁觀一切發生。
看了一陣,冷芳攜發現自己回到了白狼死後。失去庇佑的孩童在偌大的不夜鎮中東躲西藏,因為自小在邪魔堆裡長大,身上的人味淡到幾乎沒有,隻要好好躲起來,不讓那些邪魔發現便能生存下去。
餓了就吃白狼的屍體,屍體吃完後就啃樹皮,偶爾抓到一兩隻老鼠吃——邪魔隻對人味敏感,對其他生物倒無知無覺。
小童一身伶仃,皮肉緊緊貼着骨頭,抱腿蜷縮起來比一個皮球大不了多少,最喜歡躲在寺廟的塑像裡,透過中空的塑像觀察四周,既安全又滿是趣味。
浮蘅将他拉入這裡用意為何?
冷芳攜皺眉。
他現下無法行動,便隻能看孩童整日蜷縮在寺廟當中,鼓脹的小肚子餓得癟下去才抓出一塊狼肉,不顧血腥和臭味狼吞虎咽。就這樣過了好幾天。
這一日,寺廟忽然發出一聲轟鳴,孩童躲藏的塑像被幾顆漫無目的漂移的火球擊散,他躲避不及,直接暴露在寺廟衆多邪魔的眼中。
……是人!
那些如傀儡般整日沒滋沒味,隻尖叫呐喊的邪魔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人力豈能與妖魔的力量相比?
不出所料,孩童被抓住了。
那些邪魔圍繞着他,雙眼發出青色赤紅可怖的光,視線在細瘦的手臂和小腿處流連。
鮮美的人。
孩童不知恐懼,卻也在那樣貪婪的眼神中感到威脅,頓時四肢抓地、躬起脊背,猶如野狼般發出威脅性十足的咆哮。但因為那小小的身體,完全不像白狼能震懾邪魔。
若非那日浮蘅路過屠魔,早就淪為邪魔的腹中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