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那日浮蘅路過屠魔,早就淪為邪魔的腹中餐。
是了,這是他與浮蘅初見之時。
終日不歇、熊熊燃燒的煙火如同遇到熱油,瞬間升騰,漆黑的夜空熏出一片慘紅的顔色。突如其來的變化引起邪魔們的注意,它們偏頭看,發現連片的火幕被一道冷光劈開,分成兩股,一名檀發雪衣的修士自中走出。
所到之處,邪魔灰飛煙滅。
孩童的瞳仁中,跳躍的火焰與面無表情的修士取代了一切。
危險!
那個白色邪魔很危險!
周遭邪魔消散後,孩童第一時間往寺廟的後門奔去。他手足并用,不似常人走動跑路,銳利的指甲在牆壁上一抓,便隔空飛躍,在火焰的影子内穿梭。跑出寺廟,奔向長街,他要回到白狼死去的地方,那裡是整個不夜鎮最安全之處。
卻不料雪衣修士隻當他的逃跑是個解悶的遊戲,沒跑出多遠,孩童就被抓住——一隻蒼勁有力的手捏住他的後脖頸,孩童整個被提起來。
他發出險惡的叫聲,五指在那手上摳挖,還試圖低頭撕咬。
對修士來說,全都不痛不癢。
“人?”白衣修士——浮蘅捏着孩童的脖頸,将他轉過來,正面對他,指腹危險地擦過喉嚨,要害之處被扼住,狼孩的身體下意識僵硬起來。
浮蘅居高臨下、不帶溫度地看着他,少了邪魔的嘯叫,四周一時安靜下來,隻聽見火焰燃燒升騰的聲音。靜默片刻,浮蘅面無表情的臉上忽然浮起笑意,一下将孩童摟抱在懷裡,按着他枯草般雜亂的頭發,抵在胸口。
仙人從邪魔口中救下孩童,抱着他在火海中穿行,殘存的邪魔撲來,未能近身便俱都灰飛煙滅。
冷芳攜借着孩童的眼睛平靜地看着一切發生。
他雖然選擇沉浸式扮演,年齡小時,心智也是孩童,可身為快穿者記憶力超群,直到現在也能清楚地記得過去發生的一切。浮蘅讓他再看一次二人初見,實無必要。
難道他以為冷芳攜看後,真會想起師徒之間的往日情誼,乖乖跟着他走嗎?
率先斬斷師徒情誼的可是浮蘅自己!
這時,冷芳攜看到浮蘅被火焰映長的影子中,隐隐綽綽走出一道虛實不定的身影。那身影渾身漆黑,面無表情,仿佛沒有神智的人偶。
即便如此,冷芳攜也能認出對方。
是日後的心魔。
心魔搖搖晃晃,跌跌撞撞跟在浮蘅身後,随着時間推移,原本凝實的影子漸漸轉淡,即将消失之際,他忽然擡首,與孩童,或者說孩童體内的冷芳攜對上視線。
麻木漆黑的眼瞳頓生靈彩。
……這究竟是過去就發生過的事,還是現在才有的變化?
正驚疑不定,又發現随着浮蘅走遠,四周景色變換,不夜鎮被一片桃林取代。
桃林兩側懸挂着紅色燈籠,燭火在紗罩中明明滅滅。一根蠟燭發出的光芒雖然微弱,但成片的蠟燭便如星海光輝,将足下小徑映得透亮。
現在不是桃花開的時節,春晖陣法卻讓桃樹綴滿花枝,萬紫千紅,瑰奇秀麗。紅色的紗布泛着點點銀光,将一顆又一顆桃樹連接在一起。本該是一處值得欣賞的景緻,卻因在沉沉黑夜中,在被人禁锢的處境裡,顯得異常詭異。
收回打量的眼神,冷芳攜發現四肢細瘦的幼童軀體不知何時恢複正常,但他依舊不能動彈,浮蘅的神識像一張巨網将他抓牢,一刻也不松懈。
浮蘅抱着現在的他,與從前抱着骨輕肉少的小孩沒有區别,手依舊那樣穩。
甚至因為兩人如今越發扭曲的關系,攬在冷芳攜腰側的那隻手如鐵箍。他竟然感到隐隐的痛意。
“你不要想着自爆靈核了。”浮蘅淡聲說,“現下你和凡人無異,一絲一毫的靈力都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