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8頁)

冷芳攜道:“路統領身為龍虎衛的首領,日理萬機,讓他來大材小用,還留人話柄。”

天成帝笑:“有我在,誰敢議論你?”

滿朝都是,不敢當面說罷了。冷芳攜睨他一眼。

用完飯,内侍宮女撤下殘羹冷炙,冷芳攜同天成帝自大殿後門而出。

明月高懸,圓似玉盤,兩道點燈結彩,懸挂繪着玉兔搗藥圖的宮燈。每年中秋吃完飯後,他們都要在太極殿後的小花園閑逛一陣,既為消食,也為賞景。

冷芳攜的目光在圓月與繁花間流連,天成帝始終注視着他。

這樣一個人,年輕貌美,被他早早瞧中,擄入宮中。天成帝自傲于手段果決,絕不拖泥帶水,有時卻又在想,如果不讓冷芳攜入宮,而是與他以君臣之名相處,不知情形如何。

但轉念一想,他絕不會眼看着冷芳攜娶妻生子,就算瓊林宴不動手,遲早也有動手的一天,或早或晚,無非時間而已。

今年的月餅一共做了蓮蓉、豆沙、蛋黃和鮮肉四種口味,各做了一枚,巴掌大小,各在表皮上印有一字,合起來是“阖家團圓”。

冷芳攜積食未消,勉強用了一塊蛋黃餡的就吃不下了,其餘的月餅全進了天成帝的肚子。

天成帝常年住在太極殿後緊挨着的雲影殿,冷芳攜也時常在此殿中留宿。

進了雲影殿,越過屏風,冷芳攜正要脫衣沐浴,忽然發覺紗帳金鈎上挂着一盞玉兔燈籠。圓滾滾的雪白玉兔安靜趴伏,朱砂點出一對眼睛,粉嫩耳廓上繞着碧環,體表印了幾瓣桂花,當真活靈活現,雪玉可愛。

冷芳攜捏着燈下面系的紅繩繞轉幾圈,聽到天成帝的聲音自背後傳來:“中秋節,人人都有一盞玉兔燈。朕的冷愛卿自然不能少。喜歡嗎?”

他的聲音仍然平靜,冷芳攜卻聽出了幾分小心和忐忑。

“燈籠是陛下親手紮的?”燈光下,冷芳攜雙眸中閃爍微光,他沒什麼高興的表情,嗓音卻變得輕飄飄,像為中秋禮物而欣喜,“若是你親手做的,我就喜歡。”

“自然是朕紮的。”天成帝走到他面前,擡起手掌,露出被他遮掩住的細小傷痕,“我背着你跟師傅學了好些天,費了好多功夫才紮出一個。隻是遺憾于繪圖不甚完美,單隻有一隻兔子太過單調,該配一座廣寒宮。”

再多一座宮殿,你把手弄廢了都紮不出。

冷芳攜嘴角翹翹,腹诽道。

“陛下得給燈籠師傅們留點謀生的路子,要是做的比他們還好,全天下的人都要向陛下讨玉兔燈籠了。”

天成帝的目光變得柔和,伸手觸碰玉兔柔軟的耳廓,道:“此種技藝,并非幾日苦練就能學會的。要不是我年少時宮中寂寞,總撿些宮人丢棄的竹篾木籃自娛自樂,也沒有今天。”

“皇兄們不喜歡我,覺得我出身卑賤,又有口疾,說不了話,從不跟我玩耍。我隻能躲在角落裡偷偷看他們。還是嬷嬷心疼我,将我抱回宮裡,給我做紙人逗我玩。我沒别的事做,就跟着嬷嬷學剪紙、畫畫、捏娃娃,後來被先帝知曉,叱罵我玩物喪志,将嬷嬷調到其他宮裡,我就又孤身一人了。”

“後來呢?陛下登基後,與嬷嬷重逢了?”

天成帝搖搖頭:“我去偷偷找過嬷嬷,看到她身邊有了新小孩,是個小太監,長得清秀文雅,進宮之前是個讀書郎。嬷嬷很喜歡他,總想辦法給他找書來看。我想着她已經有了新孩子,再過去是怎麼個事呢?便沒有露面。登基之前,嬷嬷就老死了。”

冷芳攜摸着天成帝的下巴:“看來陛下年少時也是個小可憐。”

天成帝被這個形容逗笑了。他被人罵過怪小孩、雜種、廢物,還從未有人用這樣溫情而帶有憐意的詞語稱呼他。

他垂眸,冷芳攜的烏發在燈火下散發着溫潤的光,像抹了脂膏,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香味,他埋頭在發間嗅了嗅,嗓音微啞:“去沐浴罷。”

梁惠同四周侍候的宮人默不作聲地退了出去。

淅淅瀝瀝的水聲過後,殿内的燭火變暗,卻有一陣暧昧古怪,像是小貓的聲音傳入了梁惠耳内。

他垂眸,想起以前許多個中秋,都有嬷嬷做的廣式月餅吃,雖然困窘,總受太監們欺辱,但報團取暖,總比孤身一人敞露在風雪中要好。

可惜他現在權勢在握,嬷嬷卻不在身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