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5頁)

“師兄!”冷芳攜略感不自在,晃晃腦袋,想着沈質一番好意,便沒有取下花冠。

湯霄便是在宴會正酣時出現的。一身沉悶嚴肅的玄色衣袍,發冠嵌玉,日光下熠熠生輝,在放蕩不羁的兩院學子中格格不入,更兼神情陰冷,渾身散發出不可親近的氣勢,使得沒人敢靠近他。

冷芳攜眯着眼睛練字,聽到一旁有人議論,說此人言行狂妄,常在課上起身頂撞老師,還經常指着同學的詩作文策逐條批駁,大有輕蔑不屑之意。不過,他的文采确實出衆,在經學一途更功底深厚,是以雖然都看他不怎麼順眼,卻沒人對他所作所為置喙。

他隻當聽着玩的,被議論的人卻徑直走到他面前,擋住了巨大岩石。

“嗯?”冷芳攜輕飄飄看他一眼,“有何貴幹?”

旁人口中常常大放厥詞的狂人,面對他時卻有些緊張,嘴唇緊緊抿着,眼睛先是直愣愣盯住他,又在他平靜的回視中敗下陣來,飄忽不定。

“你,你……”湯霄當時說話也磕磕絆絆,叫冷芳攜以為他口有疾,心想無非又是一位來與他鬥詩之人,招手讓他挪開,不等湯霄說完,便沾水揮筆,寫下一首詩。

冷芳攜道:“可以了,走吧。”

他還想認真練一練字,不耐煩與旁人翻來覆去地鬥詩。

湯霄就這麼被他趕走了,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能說出口,離開時稀裡糊塗的。

現在方明白,湯霄當時找他,或許不是為了鬥詩。

不過,這是冷芳攜能夠想起的,與他打過的唯一一次照面。自春日宴後,除了偶爾會聽說有位湯姓師弟格外狅悖之外,再也沒有見過他。

走到屍體前,冷芳攜伸手,捏住湯霄的下巴。屍體僵硬,觸手冰涼,彌散着陰寒氣息,還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觸感。

冷芳攜觀察他的五官,比之從前,湯霄的長相越發陰骘,縱然閉着眼睛,也不難想象睜開眼時的傲慢刻薄。

一個才華橫溢的小師弟。

可惜了。

冷芳攜思緒淡淡,松開手指。

可你最終不僅一事無成,還做盡了惡事,成為别人除之而後快的禍害。

……

查案之事由駱希聲主導,路慎思為副手,冷芳攜隻當來看戲,什麼都不插手。

駱希聲此前隻處理過一些街坊鄰居、雞毛蒜皮的小事,殺傷人命的案子隻在案卷裡看到過,從來沒有到現場勘驗、詢問的經驗。但聖旨已下,就由不得他不行,維持平靜的神色,按照他自己的想法觀察屍體狀态、查看雅間内的痕迹。

他手裡拿着一本小冊子,帶着一根炭筆,一邊查看,一邊記錄。

這種看似經驗豐厚的狀态很能唬人,被他叫來詢問的酒樓小二被唬住了,表情誠懇,一五一十道:“那位爺進雅間之前,曾與另一名客人發生過争執。對,那位客人穿着紫衣,眼尾有顆小痣,我聽别人說,是在禮部當值的一位大官哩。他們吵了什麼,我沒敢靠太近,沒聽清楚,隻是看那兩位臉色不好,那位爺的臉都漲紅了,覺得他們應該在吵架。”

“後面那位爺進雅間,那位客人買了壺酒就走了。可是奇怪的是,一個時辰左右,樓裡客人走了大半的時候,我又看到了那位客人,還以為他落了什麼東西,剛想說話,他就面色匆匆地離開了。”

辛義華的第二次露面,還有芳歇樓中的一位歌女作證。由此看來,他的嫌疑頗重,難怪易黨之人臉色不好了。

就算不是辛義華殺的人,湯沃憤怒之下,也極有可能殺之洩憤。在易黨人看來,湯霄那是什麼不中用的東西,死就死了,辛義華卻是他們極為重要的力量,許多人視之為下一任魁首,用他換湯霄,虧大了!

在駱希聲受命前,辛義華與一杆人等已經被帶到诏獄之中,就等他提審。

但他不着急,想要将案發現場調查得仔細一些,不要有絲毫遺漏。駱希聲直覺人不是辛義華所殺,兇手另有其人,線索就隻能在芳歇樓内尋找。

他分别叫來掌櫃、小二、幫廚等人,一個個問詢,從他們當夜的行蹤軌迹、見過的人乃至于做什麼事是在什麼時間,問得十分詳盡。再将他們的回答對照,總算拼湊出昨夜芳歇樓裡的情形。不過光靠這些還遠遠不夠,雅間内外一些古怪的痕迹,以及當夜出入的客人更需要關注。

駱希聲很想凝神靜氣,一口氣把事情解決了,最好今晚就找出兇手,趕快甩掉這動辄掉腦袋的麻煩事。想是這麼想,卻總是忍不住走神,原因在于身旁的绯衣人始終盯着他看,眼也不錯,好似他身上有什麼新奇物件。

眼神涼涼的,說不上冷,卻絕對算不上有熱度,讓駱希聲心頭惴惴,總以為自己哪裡沒做好,或者是頭發衣服哪裡出了差錯,顧前顧後,頗為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