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4頁)

心頭思緒萬千,忍不住沉溺在冷芳攜唇角淡淡、俏皮的弧度中。

湯霄包下的包間位于芳歇樓三樓左邊,因窗外便是貫通京師的禦河,每到夜晚便燈火輝煌、歌舞升平,衣着鮮亮的小娘子、小郎君,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面,皆可謂美景無邊,因此一晚便價值千金。湯霄眼也不眨包了這麼久,可見湯氏家财之豐厚。

雅間外有兩名帶刀龍虎衛值守,見到冷芳攜與路慎思皆拱手行禮、十分恭敬,對駱希聲則漠然無視。

推開門來,刺鼻的酒味混雜着未散的血味沖入鼻腔,冷芳攜眉梢隻不過微微一動,路慎思便走到他面前,替他遮住氣味。黑壓壓的身軀遮蓋了大半光線,冷芳攜瞥他一眼,待習慣了氣味後,方邁步而出。

隻見一張圓形酒桌,鋪着緞花的錦墊,桌面、地上一地的酒壺和酒液,滿目狼藉,湯霄的屍體還留在原地,埋頭倒在酒桌上,若不是側面看去看到心口處的匕首,和被血液浸透的衣袍,真要以為他是睡着了。

在冷芳攜觀察案發現場時,駱希聲已經将目光放到雅間中一處較為突兀的擺件中——一個漆色木櫃。駱希聲打開來看,發覺其中放的都是一些卷軸,被黃帶好好地束住,一捆又一捆。

解開一個,打開來看,是一幅畫,用淡墨繪出一個绯衣的背影,衣袖翻飛,雖然用筆寥寥,也能窺見畫中人飛揚的姿态。畫卷右上方寫有兩個飛揚的大字——湯霄。

湯閣老之子在書畫上的造詣顯然不低。

駱希聲眉頭微皺,總覺得這绯衣人有些古怪,便又打開一個,還是類似的畫……他将剩下的全數攤開,裡面要麼是人的背影,要麼是一雙極為漂亮有神的眼睛,要麼是捏着花枝的手,要麼是紅豔的薄唇。

看着看着,眉頭越發緊皺,直到看完最後一幅畫,駱希聲恍然大悟,才發覺萦繞在心頭的古怪之意到底是什麼——

太熟悉了。

這畫中人,駱希聲越看越覺得像極了冷芳攜!

可湯霄怎麼會畫他?還畫了如此多,如此用心,如此……用情。

寥寥數筆就能将冷芳攜的身體部位勾勒得如此清晰,如此傳神……湯霄,他到底觀察了冷芳攜多久,以至于旁人隻是看一眼,就能意識到畫中人的身份。

駱希聲僵在原地,捏着畫軸有些不知所措。他總覺得這些東西拿給冷芳攜看,是一種亵渎。

可是後者已經發現他的不對勁,徑直走過來,微微一側身,就看到了攤開的畫卷内容。

冷芳攜挑眉:“……這是?”

明明是搜羅出的湯霄的遺物,駱希聲卻有種看豔情圖被本人抓住的尴尬感。他想立刻合上畫卷,在冷芳攜涼涼的眼神下,不敢擅動,隻能硬着頭皮說:“應該是湯霄留下的東西。”

冷芳攜頗感興趣,拿出其他的畫卷一個個攤開來看。他意識到裡畫中人的身份,有些驚訝地瞪大眼睛。

路慎思看到他手裡畫卷上含着冷光的妩媚眼睛,跟被針紮到一樣收回眼神,垂眸冷冷道:“癡心妄想。”

冷芳攜很疑惑:“我從前見過他嗎?”

之前他在樓下等着駱希聲,未曾上樓來,也就不知道雅間裡除了湯霄的屍體,竟然有這麼多與他有關之物。可搜羅過往的記憶,他似乎從未與那個驕狂不成器的閣老之子打過交道。

本人困惑不解,路慎思不假思索地說:“湯霄此前在百藥書院讀過書,比你晚一年入學。那時他的性格就很古怪,仗着父親的身份在書院中橫行霸道,還與你發生過沖突,想與你一較高下,後來發現你文采飛揚,遠非他所能企及,便作罷了。”

“你三元及第,大魁天下時,湯霄曾鼓動湯沃聘你為師,後來不了了之。”

冷芳攜笑了:“你知道得那麼清楚,我卻不記得了。”

他想了下,對照着路慎思說的内容,腦海裡終于浮現出一張倔強青澀的面孔。

那時南留書院的老師和學生來遊學,與百藥書院在春山流泉之上操辦一場春日宴。美其名曰欣賞春日美景,其實是一種變相的鬥詩宴會,兩院弟子交往嬉鬧之餘,暗含比試之心。

文人之前的鬥争很少發展到肢體上,多是默不作聲、風雅從容的,身着輕薄瀾衫,頭佩花冠的學生們或坐于岩石,或依靠松柏,或仰躺屈腿,你來我往,以詩相和,以詩相鬥。

冷芳攜當時挨着沈質坐,拿了根幹淨的毛筆沾泉水在岩石上練字,逢有旁人挑釁,頭也不回,幾乎不假思索,提筆在石上作詩。

沈質則在一旁低頭捏着藤條,曲成環狀,将野花配在其中,紮出一個鮮妍嬌美的花冠,輕輕壓在冷芳攜的發頂。

“師兄!”冷芳攜略感不自在,晃晃腦袋,想着沈質一番好意,便沒有取下花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