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7頁)

案上黑白棋子星羅盤布,

他持白子,天成帝持黑,正在對弈。

清甜的茶香中,

冷芳攜垂手落下一子,

道:“湯黨以擱置已久的太原案發端,毫不留情地攻讦易積石的弟子,

其勢兇險,易積石那邊的人自然不肯任人魚肉,不但設法保全辛義華,讓湯沃的手被阻攔在诏獄外,還伺機而動,竟然令湯黨折損數人。”

下的是棋,說的卻是近來朝堂之中萬衆矚目的黨争。湯易兩黨從前便勢同水火,若無天成帝平衡,早就成你死我活之态,現在因湯沃愛子慘死,湯黨沒了顧忌,兩黨的争鬥擺在明面上,還未站隊的朝臣人人自危,生怕卷入漩渦之中,屍骨無存。

一枚一枚白子落下,下棋的人神色平淡,棋局因他的落子變得兇險萬分。白黑對峙,其勢恰如湯易兩黨。

“不懂得收力,也沒人幹預的情況下,兩方都損失慘重,折損了一大批得力的幹将。但正是因此,鬥争反而不停歇,變得越發兇險——損失了那麼多人馬,不鬥也必須鬥了,端看誰先顯露頹态。”

“這一批人落馬,兩黨又來不及推人上前補充,正适合将一些剛入仕的年輕朝臣提拔上去。”冷芳攜捏着白玉棋子,含笑看着天成帝,“陛下覺得呢?”

許多朝臣已經在狂風暴雨中偷偷升官,駱希聲也在其中,但提拔他的旨意現在按而不發,因為冷芳攜要等着他查湯霄之案,等案情水落石出再頒旨意不遲。那時他便是一越數級,有查案的功勞在手,沒人可以指摘。

天成帝沒有回答,吃掉一枚棋子,反問他:“滿意了?”

那意思,仿佛湯易兩黨如今鬥成這種有你沒我的兇狠境地,蓋因冷芳攜插手操縱之故。

冷芳攜冷冷地瞥他一眼,手裡的白子毫不留情将黑子吃掉,棋局已向白子一方傾斜,黑子危在旦夕。

“這難道不是陛下期望看到的?”他悠悠道,“争鬥了那麼久,兩個老臣的臉看着都膩了,有足夠的新臣可以提拔,為什麼要繼續留着他們,幹看着受罪?就算我不出手,陛下也早晚會動手的,到那時就不止下馬這點人這麼簡單了。”

天成帝笑道:“芳攜,甚知我的心意。”

說話間,新茶已經煮好,梁惠小心翼翼倒出馥郁的茶液,将其徐徐扇至溫熱,一杯奉給天成帝,一杯奉給冷芳攜。

他跪于下首,正與冷芳攜靠近,捋袖擡手奉茶,冷芳攜頭也不偏地接過來,這一刹那間,梁惠心口微跳——某種溫軟的物體擦過了他的手指,一觸即分。

一個完完全全,發生在不小心下的觸碰,冷芳攜完全沒有注意到,隻覺得茶盞溫熱,握在手裡很舒服,茶的色澤、味道都恰到好處,送到唇邊抿一口,通體都溫暖起來。

他沒有察覺到的事,有人卻覺得異常清晰。

梁惠鎮定地收回手,繼續扇着竈火,注意不叫茶竈生煙,熏到了兩位貴不可言之人。

另一隻碰到冷芳攜的手不動聲色地攏在袖中,手指之間,不住地摩挲,仿佛能借此留下那一觸即分的溫度。

“那駱聽,你近來對他十分看重。”天成帝把茶當水喝,并無悠然品茗的習慣,接到手中就一口喝了,擱下茶盞,話頭一轉,提起京城裡風口浪尖的人物。

因着冷芳攜之故,被他硬推着去查案的駱希聲算是出了名,上至文武百官,下到黎民百姓,無人不知曉他的名字。

冷芳攜随口道:“他難道不好用嗎?”

确實是好用的。

能力雖然還不如沈質,但經過一番曆練,走到沈質的程度指日可待。為人處世卻比沈質好很多,懂得和光同塵的道理。

即便冷芳攜沒有摻和其中,天成帝也會發覺他的能力,重用他。

隻是冷芳攜對他過于關注,就讓天成帝心緒有些微妙了。

“但湯霄之案,他查不出來。”天成帝說。

冷芳攜:“陛下太過笃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