躊躇一陣,駱希聲最終決定帶娘親去别處走走,不與冷芳攜碰面。
畢竟他現在也不清楚冷芳攜看他是好感居多,還是厭惡居多,也不想眼巴巴地一直看着他,等他轉過身來,要是沒有看到他該怎麼辦?
最簡單的就是回避掉這一切。
“阿娘,我們去那裡看看,有編花環的小販。”駱希聲牽着劉秀英滿是厚繭和倒刺的手。
哪知道剛欲離開,就被買好紙鸢,偏頭過來的冷芳攜看見。對方眸如點漆,眼神銳利,直直看向駱希聲的所在,顯然已經發現他。
這時再走,就仿佛他刻意躲避冷芳攜。
駱希聲的腳步登時停住。
劉秀英奇怪:“聽娃,你咋不走了?”
冷芳攜這時已經走到他們面前,手裡捏着個燕形紙鸢,花紋繁複,畫了不少喜慶的圖案,一看就知道是價錢最高的那一檔。
他沒有開口,眼神意味深長,像在說“你跑什麼”,看得駱希聲心頭微虛,以為被對方看出了自己種種複雜糾結的想法。
其實冷芳攜沒想這麼多,隻是剛好看見駱希聲,走過來與他說說話罷了。
在這裡大家都穿着顔色鮮亮的春衫,沒有官位高低之分,他沿着禦河畔散步行走,已經遇到不少打過照面的朝臣,許多都是職位低、不出衆的小官,也含笑交談了幾句。
就連有過沖突的湯易兩黨之人,見到他也好聲好氣地說話,沒有朝堂之上你死我活的态度。
易積石還送了他一枚香囊,如今正同流雲百福玉佩一道挂在腰間。以他現在同易積石的關系,就算拿出去說,也沒人相信。
冷芳攜看向被駱希聲攙扶着的矮瘦老人,戲谑調侃的眼神變得認真柔和,問道:“駱大人,這位是你家長輩麼?”
駱希聲被他叫得骨頭都麻了,忙說:“什麼大人啊……”
給他和娘親互相介紹,說這個是冷芳攜,從前與他有過交往,道這個是他的娘親。
來京城這麼久,這還是駱希聲頭一次給她介紹朋友。劉秀英心頭一時挂着她小孩終于有朋友了的喜悅,模糊地瞧着冷芳攜,一時又有些不安。
聽娃的朋友光看着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出生,劉秀英怕給駱希聲丢臉,想着自己的衣服該是換了幹幹淨淨的一件?頭發也抹順梳得整齊?
唉!早知道出門時該聽兒子的話,把他買來的銀钗戴上。
不然看駱希聲的母親又老又醜,一個出身鄉野的農婦,沒人會看得起她兒子的!
“娘子。”冷芳攜看出她的不自在,用溫和的嗓音稱呼她,親切地給她介紹上巳節的習俗,說這一日京師百姓同樂,無有高低貴賤之分。又看出駱希聲的娘親眼睛有疾,怕是看不清楚,指着河岸對面給她描述,說這個是賣頭花的,那個是來賣熱湯的,還問劉秀英要不要去河對岸看看。
劉秀英連忙擺手說不用,身子漸漸放松下來。
“這什麼個上、上巳節,我以前從來沒過過哩,這還是頭一回見。多新鮮呐!”有心思調侃自己了。
“現在還有放紙鸢的習俗,大家比較誰的紙鸢放得又高又好。那些年輕的小娘子,小郎君,常常為了心上人把紙鸢放得高高的,以表達情誼。若是被人看中,那人便會來讨要紙鸢。你來我往,成就一段佳話。”冷芳攜說。
劉秀英十分新奇:“還能找媳婦?!”
要知道在鄉下裡,那些整天說自己詩書禮易傳家的人家都把自己女兒看得牢牢的,輕易不讓出門露面。一來,顯示她們是貞潔賢淑的好娘子,從不抛頭露面;二來,鄉野裡不太平,怕哪天被人偷了去,玩了壞身子,十幾年的養育全打了水漂;三來,家裡養得起,不像那等粗鄙野夫,差這一個女兒幹活。
從出生到出閣,除了家裡人和相看的人,沒人知道她們的長相和姓名。
劉秀英曾想着她兒子日後做官,娶的夫人恐怕也是這樣的,來到京城後就很着急駱希聲的婚事,生怕好女郎被人提前相看搶走了。
現在才發現,京城裡的習俗與她老家好像有些不同。
“我正好買了一隻,那讓駱大人去放給您看。”冷芳攜向駱希聲招招手,把紙鸢塞給他,無聲地說,“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