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7頁)

天成帝,不是這樣的人。

落在太子身上的目光,很冷。不像在看自己的繼承者,像在打量一件物品,眼光裡是不滿意。

天成帝用輕蔑、不屑而鄙夷的語氣說:“你連這都做不成,如何守江山?如何守住他?”

這話裡的含義……

太子蓦地擡頭,與天成帝對上視線,瞳孔微放,眼裡是不可置信與滿心的疑惑。

天成帝看着眼前這一個瑕疵品,不得不後悔此前沒有用心培養過他,以至于臨到頭了,發現即将繼承自己位置的是這樣一個廢物。

“讓梁惠進來。把那東西也拿進來。”他倦懶地垂眸,擺手。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内侍仍是一身青衫,手裡端着木托,裡面是一瓶低矮的瓷瓶,瓶口用赤紅的布蓋住。

那紅色仿佛是流動的血液,充斥不祥之色。在燈火之下,一瞬刺得太子眼睛微痛。

天成帝拿起瓷瓶:“這裡頭,是鸩毒。未入腸胃,已絕咽喉*。朕服鸩毒而死,必定七孔流血,死狀恐怖。”

“……陛下,為何?”

天成帝看他:“為何?這不是你夢寐以求的?”

太子緩緩搖頭:“兒臣,從未有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

“沒有大逆不道,隻是想拖延朕的傷勢,令朕終年重傷纏身。這個,便是你的孝順。”天成帝覺得太子的想法既天真又可笑。

輕輕歎氣:“朕知曉,你是為了他。朕也……決定放手了。”

沉甸甸的目光落到太子肩頭,如同萬鈞高山壓下。

“接下來,便要你來坐這個位置。”天成帝不徐不疾地說,好似說的是今日午膳用什麼菜般的家常小事,可此事牽涉大乾龍位,哪怕是個不識字的小民都清楚其中的重要性和可能伴随的血雨腥風。

天成帝就這麼輕飄飄地把這個位置給他了。

一時之間,太子摸不清自己心緒如何,隻覺得心口處的髒器怦怦直跳,血氣翻湧,額頭竟然冒出細密的汗珠。

“你來。”天成帝指着一旁的藤椅,“還有一個下午的時間。朝廷要事,你監國時大概已有了解,隻是諸臣諸州郡,乃至北疆南域,不是那麼簡單。”

又對着一旁的内侍說:“你先退下,看好殿門。”

這一個下午,天成帝捏着瓷瓶,就這麼與太子對談。雖然時不時便要輕蔑地鄙視太子一句,卻毫無隐瞞,一五一十将朝廷要務與掌控群臣的關竅說與他聽。

太子起先還有懷疑,以為天成帝拿此事試探他,實則是想看他喜不自勝的滑稽之态,然後一舉摧毀他的希望。漸漸地懷疑淡了——他的父皇縱然戲耍他,也絕不會花費這麼大的精力。

那便是真的了。

太子險些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不然天成帝怎麼會如此突然,如此輕而易舉地将江山社稷托付給他?将攬雀宮的人留下?

看出他的不解,天成帝沒有解釋,命梁惠研磨起草遺旨,一筆寫就,吹幹筆墨之後,又讓他捧來玉玺。

聖旨,玉玺都在面前,更有天成帝的心腹近臣以為佐證,加上太子素日來展露出的良好品行,沒人懷疑太子會借天成帝傷重時機行謀逆大事。

他登基即位,已是闆上釘釘。

天成帝看向梁惠:“朕交代的事,你務必萬全。”

梁惠深深俯身,為了侍奉近十七年的主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