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8頁)

梁惠深深俯身,為了侍奉近十七年的主人:“是。”

又看向太子:“朕說的,你都記住。”

“是。”太子應聲。

“還有……”天成帝聲音漸緩,目光穿透重重紗帳,仿佛穿透流雲殿,落到攬雀宮内。他深深地凝望着冷芳攜的方向,最終,卻沒有如太子所想的開口招來冷芳攜。

他毫不遲疑地飲下瓷瓶中的鸩毒,看向太子,說出這一生裡的最後一句話。

毒液很快蹿及五髒六腑,從喉嚨至腹部,火燒火燎的疼痛愈演愈烈。天成帝的臉色隻是稍稍蒼白一些,未因疼痛改變面色,隻有唇邊溢出的鮮血顯示剛剛發生了什麼。

他閉了閉眼,覺得這穿腸毒藥,還不如冷芳攜那夜射出的一箭令他痛苦。

那麼幹脆,那麼果斷,那麼不留情面的一箭。

但從當時冷芳攜看他的眼神裡,天成帝看不出仇恨與怨憤,他在對方眼中,或許與随便哪個宮人一樣,沒什麼特别。

既然沒有怨恨,冷芳攜又為何突然對他出手?

天成帝不斷回想生辰夜時的情景,回想冷芳攜的眼神。明明是他率先動手,眼眸裡卻沒有兇狠,隻有甯靜,和淺淺淡淡的去意。

他仿佛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冷淡疏懶,或許想讓天成帝對他生厭,放他離開。

可要怎麼離開呢?他明明清楚,自己不會因此殺他。

這一回,天成帝猜不透他的想法。

冷芳攜仿佛一個巨大的謎團,他花了六年時間去解,卻一無所獲。

天成帝想了又想,夜夜凝望着冷芳攜的側臉難以入眠。他想要親口問他,問他到底想要什麼。無數次沖動上湧,最終歸為平靜的撫摸。

他問不出。或者說,不敢去問。

最終,他決定自己先死。至少在他神思還清醒的時刻,不會因為偏執妄想帶走他。

至于冷芳攜——

如果他想安度一生,過普通百姓的生活,他留下的人會跟在他身後,幫他掃除一切阻礙。

若他對至高無上的龍位有了渴望,想要左右廢立事宜,亦或者親手觸碰,他提前安排好的人和事會替他限制太子,除掉太子。

如果……冷芳攜想找别人作伴。

無不可。

天成帝露出一個傲慢的笑容。

他已經在冷芳攜心中留下最深刻的烙印,縱然有後來人,也絕對越不過他。

隻是,不能白首偕老,萬般遺憾。

禦極十六載,勢位至尊,雄才大略。

這個掌控大乾的雄主慢慢阖上雙眼,聲息漸平。

最後一縷呼吸止斷之時,太子起身,捧起面前的四方玉玺,眼眸中既有深切的哀恸,也有激動、興奮,和難以抑制的喜悅。

在他看來,這是他在父皇的默許之下繼承了冷芳攜。

這比觸手可及的皇位更令太子血脈噴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