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3頁)

就見眼旁飛出一截帶雨的蒼白衣袍。來人檀發未束,垂落于腰際,綿雲般的發絲上挂着雨珠,仿佛連串的珍珠明寶,寬大的衣袖間隐隐露出一雙骨節秀麗、白皙瑩潤的手,指貝帶着淡淡的粉意。

他心頭一震,倉促地擡睫,就見冷芳攜眼眸微垂,默立在檐下。他身後跟着那位名為十一的護衛,半個身子都被雨浸濕,卷翹的頭發上全是雨痕,正低頭收傘。

護衛像隻狗一樣甩動頭發,晃出的水漬落到兩旁百官身上,惹來隐晦的注目。

這下,再是沉浸在哀傷中無知無覺的人,也該注意到忽然露面的陌生面孔——對一些人來說,冷芳攜是陌生的。對剩下的人來說,則是“久别重逢”,至少駱希聲發覺易閣老眼中的神色極為複雜,像是開口想與冷芳攜說話又不敢。

這麼久沒見,冷芳攜還是那樣神色冷淡、近乎目空一切。或許是因為今日陰沉的層雲,細密斜飛的雨珠,昏暗的光線,更顯得他眉宇清傲淩厲,薄唇殷紅如血,肌膚瑩潤生輝,不似凡間人。

臉頰沒有消瘦,也未從他身上嗅到血味和藥味。

駱希聲始終提着的心總算能落到實處,他松了口氣。但下一刻袖中的手攥緊了,他有千言萬語想與冷芳攜訴述,可在這樣的場合——在他枕邊人的喪儀之上,一切都顯得那麼不合時宜。

明明天成帝已死,冷芳攜已經不再是被攏在掌中的珍雀,他可以自如地與他說話,而不必因他與天成帝的關系羞恥萬分。可此刻,僅僅隻是注視着他就令駱希聲覺得自己像一個恬不知恥的小偷。

天成帝的離去讓冷芳攜與他的關系更為緊密,從此以後所有人提到冷芳攜,就會提到攬雀宮,就會想到曾經将他呵護備至、愛意深沉的英明帝王。

冷芳攜與天成帝的名字,将糾纏至死,再也無法分開。

群臣的目光落到隊伍末尾最中間唯一站立的人身上,後者靜默片刻,才同身後的護衛步入太極殿中。

一路穿過伏跪哭喪的朝臣,那人腳步不停,反而是在行進線路上的人下意識往兩側挪動,為他分出一條小路。

冷芳攜步履款款,走過他們身側時衣袖上殘留的雨珠滑落,濺在蒲團及素色喪服之上。

他的身影沒入太極殿内。

有未見過他的年輕朝臣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瞧不見了,才下意識出聲:“那人……”

那人怎能進太極殿裡?

現在裡頭隻有一個太子,也僅有一個太子——先帝親緣淡薄,近乎孤家寡人,嗣皇帝不是他的親子,目前卻是唯一一個有資格打理喪儀的人。

就連後宮中那位默默無聞的雲妃都不能走進太極殿,此人……

緊接着,年輕朝臣腦海裡閃過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

他立刻意識到剛才讓他下意識讓開道路,殷勤到近乎詭異的人是誰。

……

太極殿裡燭火瑩瑩爍爍,昔日先帝處理朝政的長案撤去,空曠的大殿上如今停駐一方巨大的棺桲,在躍動的火焰之中散發仿佛來自冥府的幽暗氣息。

冷芳攜的目光越過銘旌,最終來到跪在棺材前的太子身上。

後者先是不辭辛勞地處理朝政、奉湯藥侍疾,再又因先帝突如其來的死亡忙于喪儀及新舊更疊等諸事,可謂日夜不休。如今眼底青黑,一臉疲憊,能始終将背挺直,跪哭近五個時辰,足見孝心昭昭。

“貞哥……”太子開口,嗓音沙啞低沉,眼眸裡是哀切和晦澀。

冷芳攜微頓,最終走到棺桲側邊。

太子道:“還未封棺,貞哥現在還能打開見父皇最後一面。”

說着,就要起身為他開館。冷芳攜搖頭,制止他的動作。

指腹拂過冰冷的棺材,眼中意味不明,隻是淡淡道:“不如不見。”

聽話裡的意思,他似乎是恨天成帝的,以至于生離死别,卻連最後一面也不願見。但太子看得出他情緒平和,對天成帝沒什麼負面情緒。

冷芳攜其實心情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