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說托腮看着對面,忽然意識到,在久遠的過去,冷芳攜大概也是這樣坐在餐桌上,近乎乖順地吃着鄭白鏡做的飯。他們是情人關系,鄭白鏡肯定會坐在他身側,眼巴巴地夾菜,說不定兩人會交換一個吻。
腦海倏然閃過一道畫面——
溫馨的暖燈下,鄭白鏡寬厚的手掌托住青年脆弱雪白的脖頸,唇齒相接,毫不客氣地撬開唇瓣,探入豔紅濕潤的口腔。
鄭白鏡激動、興奮,動作像野狗一樣,竭力搜刮甜蜜的汁水,仿佛八百年沒接過吻。被他擁吻的青年則稍顯冷淡,甚至蹙起的眉心暴露出厭倦,他任由鄭白鏡癡狂地親吻了十幾秒鐘,随後毫不留情地推開。
豔紅的唇濕漉漉,晶瑩欲滴。唇瓣微微分開一道縫隙,就像是……
畫面劇烈搖晃。
對面的紅發男性不知吃錯了什麼藥,突然面色難看地站起來,幾步走上二樓離開客廳。冷芳攜目送鄭說遠去,淡然收回視線,繼續低頭吃飯。
冷水毫不留情潑到臉上,11月份的溫度,冷水上臉無異于刀割。鄭說猶然不滿足,捂住臉又搓了幾把。
幹淨的鏡面映出一張英俊卻稍顯陰郁的臉。
鄭說面無表情,五指緊緊扣住洗手池,眸色森冷。
他死死盯住鏡子裡的自己,就像在跟另一個人對視。
片刻後,他驟然埋頭,低斥:“下賤!”
不知罵的是自己,還是某個已經死去的人。
作為鄭白鏡基因和遺産的繼承人,鄭說最清楚本體的真面目,一個僞君子、小人,偏偏被無知蠢貨當成君子,被方舟那群傻叉當成救世主。
他厭惡那群傻叉看到他後總是流露出“你不該是這樣”的神情,仿佛隔着幾百年時光,他們有多了解那位血緣關系淡薄的祖宗一樣。
每一次,他都想嘲笑他們,告訴他們真相——鄭白鏡一點也不在乎方舟不在乎你們,這個世界上他唯一在乎的隻有冷芳攜!
這個世界上,與他聯系最深的也隻有冷芳攜。
所以鄭說瞞着集團,把他帶回從不讓外人進入的私宅。
他會按照鄭白鏡的遺願,好好“照顧”他心愛的情人,更會讓冷芳攜知道,他是與鄭白鏡截然相反的個體。
然而事情一開始就朝他計劃以外的方向發展——
與冷芳攜的第一個照面,鄭說就躲回廚房。
他提前準備好的問候,練習過的表情,通通在冷芳攜平淡的一擡眼間轟然粉碎。
血流加速,頭腦空白,心跳更是劇烈如同擂鼓,在胸腔裡撞擊,仿佛下一秒就要撞開血肉,飛到冷芳攜面前。
——這具身軀的命門仍然為他跳動,即便本體已經死亡。
剛出生沒多久,鄭說就被大意志拿走了「激情」,從此任何事物在他眼裡都失去色彩。一直以來,鄭說遊戲人間,嘗試過無數項危險的極限運動,哪怕與死亡擦肩而過,他的心情依然平靜如一潭死水,沒有半點波瀾。
這樣的人生無聊,乏味,偏偏鄭說沒有一點辦法。
與冷芳攜的線上交鋒,是他第一次體會到“渴望”,而今日的見面,又讓他瞬間被激烈的情緒波動淹沒了。
哪怕已經用冷水沖過無數次,手指依然因興奮而細微顫抖,脊背聳動冒出熱汗,心髒怦怦直跳。
鄭說為這感覺膽怯、恐懼,又無比激動,他躲進黑黝黝的廚房,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别那麼丢臉,結果出去後又是頭腦發熱,說了一通不知所雲的東西。
他本該平靜地宣告自己的身份,宣告對冷芳攜不感興趣,以此證明他不是鄭白鏡。
現在一切都弄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