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重與冷芳攜的初遇,
也是在一個雨天。
不像今夜裹着陰沉濕氣,
迷蒙的陰冷的雨,那一天日光晴朗,如一枚剝掉外皮的新鮮橙子,
陷在雪白的天空中,墜落的雨水仿佛光的延伸,清透柔和。
這樣好的天氣,哪怕街上每隔幾百米就有一位仿生人巡邏,
也阻擋不了公民外出淋雨的興緻。
沈千重能夠很清晰地看到那些謹慎地在家門口晃蕩的孩子,眼底閃爍着新奇意味,
和怎麼也掩飾不了的快樂笑容。
那麼純粹,
好像在他們的世界裡一點煩惱也沒有,唯一需要擔心的隻有家裡人不讓他們跑出來淋雨。
他們——這附近的公民清貧度日,因而孩子們的衣服大多不合身,
肉眼可見被洗得發皺、發白,
他們大多是瘦弱的,因為在成長的時候,
沒有得到充足的養料。
即便如此,他們的快樂來得輕易而又簡單,一場太陽雨就能讓他們眼睛笑成一條縫。
這襯得衣着華貴,卻面色沉沉,神情陰暗的沈千重像個笑話。
見對面的孩子投來疑惑好奇的視線,沈千重仿佛被針紮到一般,反射性地拉扯衣袖,掩住手臂上的傷痕,忍着幻痛逃入林地中。
耳畔回響着男人暴躁憤怒的吼叫:“廢物!廢物!我要你有什麼用!你媽媽都不來看你!”
因為留不住妻子,隻能酗酒度日,在孩童身上發洩憤怒的無能之輩。
沈千重低眉,掩下瞳孔裡的冷光。這樣的人,他卻反抗不了,比無能之輩還要無能。
自從第一天禁止不必要的外出、娛樂開始,以白色為象征色的肅穆時期已經持續了近二十年之久,公民們痛恨、恐懼,卻也無可奈何地忍受。
他們習慣了仿生人頻繁出現的生活。
福利院開始空置——那本該作為收容孤兒、救助困難人士的愛心場所,因為《社會福利單位人才培養條例》的公布,迅速地變成無人的空蕩建築,取而代之的是大大小小散布的福音教堂。
被人抛棄,或者失去父母親人的嬰兒會被教堂以“培養信徒”的名義收養,他們長大之後,無一例外會加入教堂的唱詩班,用勞動換取生存所需之物,神甫和修女會悉心培養他們,直到這些神愛的孩子學會一技之長,能夠獨自在社會中存活下來。
沈千重不想留在酒味刺鼻的冷清别墅裡,他也不想在街道上晃蕩,迎接一個又一個打量的目光,亦或是迎來仿生人的問詢。
自從無意間走入這座矗立在林間的福音教堂,發覺無人會對突然出現的他投以注目,沈千重就将教堂作為避難所。
林間的雨在奏響樂章。
敲打葉片軀幹的雨聲形成悠揚的曲調,伴随着唱詩班悅耳的福音祝禱歌聲傳入耳畔。
孩童們的聲音清脆,悅耳,恍若天籁,對于一些人來說,是最能淨化心靈的聲音。
沈千重卻沒什麼特别感觸,悄無聲息地推開大門走進去,旁若無人地找到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