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重卻沒什麼特别感觸,悄無聲息地推開大門走進去,旁若無人地找到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這座福音教堂不大,隻有一名神甫、兩名修女,連帶六位唱詩班成員,以及兩名還在吃奶的嬰兒。信徒不算多,固定來祈福的也有那麼十幾個,不過個個身無分文,養活自己都很艱難,更不用說捐助支撐教堂的運轉了。
偶爾的時候,沈千重會好奇這間教堂是怎麼能堅持運行至今,源源不斷地養育孤兒,還沒有倒閉的。
不過,那隻是偶爾。
更多時候,沈千重不會對教堂裡的人和事投以過多關注,更不會欣賞唱詩班的祝禱歌,有些時候,他甚至嫌棄唱詩班打擾他休息,煩躁不安地皺眉。
正當沈千重靠着木椅,被濃重疲倦裹挾,打算睡一覺的時候,餘光瞥見唱詩班的人紛紛朝向小門看去,修女停下指導,臉上慈愛的笑容更加深刻,走向了來者。
沈千重忽然清醒過來。
悄悄地,跟着他們的視線看過去。
那是一個很特殊的孩子。
看着十歲左右的年紀,他穿着一身寬松襯衣,衣袖上大下小,籠罩着那對細瘦的手腕。春夏之交,他的下身隻有一件短褲,孱弱的雙腿無力地搭在座椅上,懸在半空沒有着落點,雪白的短襪被黑漆皮鞋裹住。
及肩黑發柔軟垂順,散發淺淺的光澤,又長又密的睫毛掩住一對溫潤的烏黑眼珠。他看人時很安靜,眼裡沒什麼特别情緒,素得像捧冰雪。
一張臉分明還帶着孩子的稚氣,眉宇間已然藏着淩冽的鋒利。
他是誰?
另一名修女推着他來到唱詩班最左邊的位置,剛才還恨不得把脖子伸到那邊的成員們紛紛矜持地收住下颌,小聲地抱怨起來。
“你來得真晚,大家已經排練了好幾遍。”
“絕對睡過頭了!冷芳攜,你是不是又在鼓搗你那個,那個……”
“是虛拟機啦,笨蛋。”
神甫彎腰替他整理衣衫:“我的孩子,你看到外面的雨了嗎?”
沈千重聽到他回答,連聲音都是冷淡的:“很漂亮。”
神甫微笑着:“這是主的賜福,當你淋過太陽,一切病痛、陰影、幽暗,皆會在主的照耀下退散。”
很顯然,這名遲來的孩子是教堂的中心,無論是神甫、修女還是唱詩班成員,紛紛都将眼神聚焦在他身上。
這樣看起來就該被寵愛着長大的孩子,竟然雙腿殘疾,不得不說,真是令人遺憾。
沈千重收回心底那淺淺的憐憫,閉上眼睛。
往日會被他完全忽略的福音這一回卻無比明顯,沈千重無數次被打擾,眼皮頻繁顫動,越來越緊的眉心暴露出他完全清醒的狀态。
“……”最終,他忍受不了,猝然睜開眼,冷光直射而出。
唱詩班的練習剛好走到尾聲,孩子們有的繼續停留,幫神甫和修女準備聖餐,有的自覺拿起清潔工具打掃教堂,誰都有事要做,唯獨冷芳攜在其中格格不入。
以他的身體狀況,教堂裡大部分工作他都做不了,隻能在一旁看着。
沈千重不由自主地觀察他,發現冷芳攜毫無歉疚或者自卑的情緒,哪怕要矮人一頭,他也是坦然的。
第一次見面,冷芳攜完全沒有注意到躲在教堂角落裡的孩子。倒是沈千重,偷偷打量了他無數遍。
此後,沈千重越來越頻繁地光顧教堂,目光越來越不受控制地在那名獨特的唱詩班成員身上徘徊。
他躲在繪着聖母像的彩窗外,教堂内,冷芳攜雙眸緊閉,兩手交合置于胸前,虔誠的祈禱姿态,秀美的側頰輪廓,朦胧得像一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