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尋鶴道人的身影漸漸扭曲消散,時間空間扭曲,她腦袋猶如針刺般疼痛起來,等再睜開眼睛,依舊是在朝華殿内,宮人跪了一地,驚慌恐懼地說道:“請殿下救奴婢們一命,莫要出朝華殿。”
她垂眼,發現自己身上穿的是帝姬的嫁衣,大紅的嫁衣鮮豔如火,上面繡着栩栩如生的百鳥朝鳳圖,鳳凰華美的羽翼流光溢彩,美到極緻。
朝華殿外都是蕭霁掌控的鐵甲衛。
蕭霁沒有露面,隻是以整宮人的性命相逼,逼她不要出宮。
她起身,吩咐宮人替她戴上頭飾,然後冷冷說道:“若是怕死,便随我一起出宮。”
宮人們臉色慘白,猶如大禍臨頭一般,殿下竟然執意要出宮,嫁至尚書府,隻怕沒等婚嫁的車辇出宮,她們所有人都要頭顱落地。
衆人哀嚎:“求殿下三思。”
尚書令家的郎君如何能跟攝政王抗衡?今天隻怕尚書府都大禍臨頭。攝政王已經做了最大的讓步,允許殿下成婚,隻是不出帝宮,讓穆家郎君住進朝華殿而已!
長歌面無表情,徑自出内殿,往殿外走去。
守在外面的鐵甲衛不敢攔她,沉默地握住手中的鐵劍,黑壓壓地守在殿外。
她視若無睹地往外走,遠遠就見蕭霁背手等在九曲遊廊上,高大颀長的背影,穿的是赤色錦袍,外罩着黑羽鶴氅,渾身都冒着肅殺之氣。
“我知道一宮人的性命攔不住你。”蕭霁低沉暗啞地開口,轉過身靜靜地看着她,鳳眼中滿是殺意,“此刻宮門外跪着上百名官員,秋長歌,今日你若是膽敢出帝宮,每半個時辰我就殺一人。”
她低低一笑,冷靜說道:“你不會,蕭霁,你不是嗜殺之人,就算要殺,殺的也是該殺之人,你骨子裡流的是蕭家的血,蕭家百年清貴世家,并不會因為皇家無情就會濫殺無辜。
世人誤解你,我不會。”
她眼眸微微濕潤,他們都是被命運裹挾着前進的可憐人,兆信帝殺蕭家滿門,他身負血仇回盛都為家族平反,她生在這個無情的帝王家,與他被迫隔岸相看。
今日之後,蕭霁也将徹底死在她的記憶裡。就算他有後世輪回,死去的人終究死去,活下來的都不再是純粹的他。
蕭霁虎軀一震,似是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和顔悅色地說出這番話,鳳目赤紅,攫住她的手腕,看着她身上刺眼的嫁衣,心中悲憤屈辱憤怒不甘到極緻。
為什麼,他們會走到今日這樣的局面。人人都說攝政王蕭霁心思詭谲,殺伐決斷,能登大位,可不如她心狠。
“你跟秋墨衍果然是一對好兄妹。”蕭霁雙眼赤紅,一字一頓地開口。
從哪一年開始?從那年她尚未及笄,被秋墨衍罰在雪地裡接無根水開始吧,秋墨衍就在布一場長達數年的局,一場隻針對他的美人計。那時候,秋墨衍就已經開始給她找後路,也給自己找後路。
他怎會不知這年輕帝王的心思,他跟他父皇兆信帝一樣都瘋狂地愛着深宮裡明媚無邪的小帝姬,所以才會引狼入室跟他結盟,甯可他揮兵入盛都,也要逼宮弑父,甯可史冊上留下污名,也要護住她。
他入主盛都之後,秋墨衍便将她打入冷宮,不聞不問六年,六年冷宮生涯不過是一個笑話,帝王恨,怎會容她真的長大!秋墨衍驅逐、誅殺、囚禁了所有的兄弟姐妹,獨獨将她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後來他大約自己也知道瞞不下去了,便設下了美人計,在冬日的第一場大雪裡招他前來,那不是他第一次見秋氏女,隻是隔着九曲遊廊,遠遠的便見她穿着單薄的襦裙,仰頭接着漫天的雪花,面容皎如山中冷月,似月夜裡盛開的昙花,沉靜,美好,纖細,還暗藏着不屈的意志和野心。
這麼美的秋氏女。
他看穿帝王心思,冷笑一聲,第一句話便是要誅殺她。
後來這場長達數年的美人計便如同一柄利劍插在他的心口,無論他如何地抗拒,如何地自欺欺人,還是插的他血流不止,命在旦夕。
誰能抗拒這樣美麗冷漠,從那黑暗深宮裡殺出一條血路的女人!看見她,他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無數次他都想将她擁入懷中,告訴她可以不用那麼辛苦,他可以為她撐起這大盛朝的天。
可每一次她都能帶給他驚喜,讓他看到了無限的可能,深深着迷,想與她一起并肩在朝堂上,執手渡過一生!如果沒有秋墨衍的算計,沒有人心的
傾軋,沒有蕭家滿門的血仇,他和她必能有善果。
“今日你若是離開,你我之間便無法回頭。”
蕭霁鳳眼赤紅地放下狠話,搶奪臣妻的事情他幹的出來,他要的從來就是她的表态,他已經退無可退,也不能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