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衣垂眼,面容冷靜中
透出一絲漠然:“我不會阻攔。殿下的死,穆家必要贖罪,我也會因此付出代價。還請大人歸還我妻,讓她入土為安。”
蕭霁冷笑:“道門皆是你這種看似慈悲,實則冷漠之人?穆青衣,你對自己的認知倒是很清醒,血緣親情淡薄之人,終其一生也成不了聖儒。穆嚴要是知道,你連求情都不求,那臉色一定會很精彩。”
穆青衣如若未聞,繼續說道:“請大人歸還我妻,讓她入土為安。”
蕭霁大怒:“滾回你的道門,再敢放肆,我就讓人拆了天下道觀,讓你們這些孤魂野鬼毫無立足之地。”
穆青衣面容微動,眼眸垂的更低,啞聲說道:“我曾贈與殿下一柄碧玉小劍,是我們的定情信物,還請大人給我留個念想,歸還我與長歌的定情信物。”
蕭霁面色不喜,長歌生前的所有物品他都清楚,也會悉心保存,她常戴的碧玉小劍确實是穆青衣所贈,他每每見到都會氣堵。
蕭霁轉身進了内殿,看着口含寶珠,宛如睡着的長歌,拔下她發髻上的碧玉小劍,丢到屏風外,冷冷說道:“滾吧,離開盛都,到你該去的地方,此生都别回來。”
“多謝大人。”穆青衣的聲音微微模糊。
長歌隻覺眉心一痛,一股強大的吸引力襲來,将她拽入了一個冰涼的空間。一隻滿是血痕,結滿血痂的手輕輕摸了摸她,小心翼翼地将她拾起來,随即走出了朝華殿。
殿外一抹殘陽如血,暮色将至。她這才驚覺自己随着穆青衣一步步走出了帝宮。
原來她的神魂竟然被吸進了那柄碧玉小劍。所以穆青衣不斷觸怒蕭霁,要回她的屍身,其實是為了要回這柄道門的法器,将她的神魂帶出帝宮?
長歌内心微微吃驚,回頭看了一眼,隔着厚重的宮門,仿佛看見無數埋在帝宮裡的枯骨,沒有想到,生前沒有離開這座帝宮,死後竟然随着穆青衣離開了。
穆府滿門被羁押,府邸被抄家,此刻自然是不會回尚書府。
整個盛都都在戒嚴,街上都是鐵甲衛和衙役,城門被封,穆青衣卻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到了城門口。
“攝政王大人有令,将穆郎君逐出盛都,永不準回。”
兩軍對壘,城門卻為一人而開。這樣荒唐的事情卻實實在在地發生着。
“他便是穆家郎君?聽說尚書府被抄家,滿門都要擇日問斬,他卻安然無事?”
“穆郎君是聞名天下的青衣公子,道門弟子,多年濟世天下,盛都之外,穆青衣的名字堪比聖儒。”
“可憐,可歎,本是超凡脫俗的道門弟子,卻進入了盛都的泥潭裡,監國大帝姬因他而死,他被永世驅逐,這天下之大又有哪裡是他的容身之處?”
“若非他是殿下選中的人,穆家郎君也該為殿下殉葬。”
紛雜的聲音湧入,憤慨的,同情的,厭惡的,穆青衣始終如若未聞,緊緊地握着手中的碧玉小劍,孤身一人出了盛都城,城外是秋墨衍的十萬大軍。
陣前有将士冒險上前來,高聲問道:“可是尚書府穆家郎君?我們陛下有要事請穆郎君相談。”
穆青衣面容淡漠,無視那将士,一襲青衣,迎着蕭瑟的北風,向着城外的孤山舊道觀走去。
那将士策馬幾個來回,傳遞消息,最後無奈下馬,将戰馬留給他,叫道:“陛下讓你走了。”
穆青衣薄唇微動,定定地看着面容黝黑爽朗的将士,嘶啞說道:“雙星隕落,我在城外孤山的道觀等秋墨衍,隻三日之期,過時不候。”
留給他們的時間都不多了。蕭霁不殺他,是怕他跟長歌在九泉之下相見,一起輪回轉世再續前緣,放他出城是對秋墨衍起了殺心,想告訴秋墨衍,他永遠都不可能等到他想等的人。
可世間有輪回嗎?輪回之後,她還是他的長歌殿下嗎?還記得他們之間那樣短暫卻綿長的記憶嗎?
穆青衣說完,翻身上馬,騎着戰馬,一路向北,策馬上孤山。
長歌被他貼身藏在胸口的位置,外面寒風冷冽,她卻絲毫感受不到寒冷,渾身暖暖的,似是有一股氣息在柔軟地包裹着她。
穆青衣馬不停蹄,披星戴月地趕赴孤山道觀,在滿山冷月中敲開道觀的門。是她之前來過一次的道觀,沒有想到這才是穆青衣在盛都的歇腳之處。